“不过我不觉得我有那么多的善心,说不定是看你小时候可爱。”沈怀玉耸耸肩,“纠结往事做什么?郊外快到了吧。”
郊外的确快到了,沈怀玉已经闻到了花香。
“不知道为什么,闻着这味道,我的脑海中似乎又浮现出了些画面。”沈怀玉转头“看向”萧厉的方向。
“那画面里我似乎是蒙着眼,有人牵着我走了好远,路过了一片桃花林,我问那人是不是带错路了,那人也不说话,我想取下眼上蒙着的丝巾,却被人推到树干上,捂上了眼。”
沈怀玉的记忆断在这里,想要回忆又无从追寻,他摇头失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在当时叫他姑娘,哪家姑娘手那么大。”
萧厉眸光微动,沈怀玉说的这件事,他是记得的。
那是世家子弟们举办的一次春日宴,邀请了很多人,萧厉也在受邀人员中,他本是不想去的,但是从别人的谈话中知道沈怀玉也要去就中途改了注意。
谁知道这个宴会规矩还很多,要重新换一套衣服,还要蒙上眼睛由带路人引到座位上,猜猜路过的花从种类有哪些。
萧厉被人带到客房换衣服的时候就溜走了,在途中碰到了蒙上眼正艰难摸索着前行的沈怀玉,他停住了脚步。
沈怀玉听到了动静,微微侧头,“是有人在那里吗?抱歉,可以麻烦你帮我带个路吗?”
萧厉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在沈怀玉说牵着衣袖就好的同时他已经拉住了对方的手。
一阵沉默后,沈怀玉晃了晃手,“那就多谢姑娘了。”
他没认出我。萧厉心想。
他带着沈怀玉慢慢走着,但他根本不知道宴会的举办地点,这院子的小路又都修建的弯弯绕绕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沈怀玉带去了哪里,越走越偏僻倒是真的。
沈怀玉时不时就会问他一句,“姑娘,这路还有多远?”“姑娘,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萧厉皆是沉默以对,算了,就让他误会是侍女吧。
他们误入了一片桃林,纷飞的花瓣有几片落在了沈怀玉的肩头,少年春衫薄。
沈怀玉抬手想要解下眼上的丝巾,却被一股力道拉拽到桃树旁,丝巾松松地挂在眼前,欲落不落地悬在鼻尖。
眼前突然一暗,萧厉用手捂住了沈怀玉的眼,还没等他想明白要做什么,他就已经低下了头。
春风携着桃花翩翩。桃林深处,有人在其间,偷吻了春色。
第6章 “原来你长这般模样”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萧厉回神,心情复杂地看着沈怀玉。
他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沈怀玉注意到他语气古怪,“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萧厉牵着他下马车,“没什么。”
三月春光正好,郊外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你不问我为何眼盲也想出来走走吗?”沈怀玉站在林间,风吹起他的帷帽,仿佛他也要乘风归去一般。
“为何?”萧厉握紧他的手,只要拉住,飞也是飞不走的。
“从前我应该不怎么出门游玩吧?总觉得以前好像很忙,都没有时间休息,现在好不容易得闲,当然要多出来走走。”
这口吻像极了失忆前的沈怀玉,萧厉敛下眼,“想骑马吗?”
“想倒是想,可是马在哪?”
萧厉转头看向马车上晒太阳二人组,春红连忙正襟危坐,她顺着陛下的目光看向马车上牵着的马匹,眼角一抽,不是吧?
事实证明陛下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春红和马夫守着这个失去马匹的马车,萧厉则带着沈怀玉骑马踏青。
“以前我们是不是也共骑过?”沈怀玉坐在萧厉的怀中,倒也不怕自己掉下去。
“又想起什么了?”萧厉让马匹慢慢走着。
“没什么画面,只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我说错没有?”沈怀玉手里拿着萧厉给他折的一枝桃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头上和肩上也落了几瓣花。
“确有此事。”萧厉将他肩头的落花弹开。
只是当时的情形凶险之极。
外族的使臣来朝觐见,当时的皇帝招待他们,对方的态度桀骜不驯,言语之间对在场的官员态度轻慢。
他们直言在场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能打的,就连骑术也比不过他们。
在座的百官不少有年轻气盛者,听到这句话自是不服,皇帝面子挂不住,让使臣随便挑一个比一场,赌约是这次外族进献的马匹数量,如若赢,加一倍马匹,输则减半。
那使臣心思活络,挑中了当时正在翰林院任职的沈怀玉。
大皇子萧仲伯暗搓搓的让他以身体不适推拒这个不讨好的比试,沈怀玉却当场应下。
使臣觉得这些文弱书生都好面子,就算不行也会硬上,在他眼中,自然地将沈怀玉归为“不行”那一类。
但他不知道的是,沈怀玉年少读书时便是礼岳射御书数样样第一,后来高中位列榜首,成为翰林院最年轻的侍郎。
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根本没把外族的挑衅放在眼里。
但那外族不要脸的做了两手准备,给沈怀玉的那匹马喂了药,那马匹中途突然发起狂,差点将他甩下马背。
满座哗然,皆是对番邦怒目,皇帝让侍卫赶紧上前解救,但那发狂的马匹一看见来人就跑的更厉害。
人的体力终究是有极限,沈怀玉在坠下马的前一刻,萧厉迅速抢了场内的另一匹马,他骑马逼近沈怀玉,胳膊一揽,将沈怀玉悬空抱在身前。
随后萧厉将背后的弓取下,开弓搭箭,只用两箭便将发狂的马匹当场射杀。
也是这一次,不入流的草包六皇子入了众人的眼,萧厉的藏拙生涯也告一段落。
有年轻男女骑马经过,从他们的言谈间沈怀玉知道晚上城内似乎有什么热闹的灯会,原本打算下午就回去的沈怀玉现在也不想走了,只想等着晚上的热闹。
萧厉和沈怀玉坐在游船中,马夫和春红一头一尾地帮他们划船。
河中顺流而下许多河灯,灯外写有祝福语,萧厉大略的扫过一眼,大都是求平安求姻缘一类。
热闹的河岸人声喧嚣,沈怀玉坐在船中和萧厉围着红炉煮茶,倒也算惬意。
船身忽然晃动起来,萧厉第一时间按住沈怀玉的肩膀,“春红,怎么回事?”
沈怀玉扶住船壁,眨了眨眼。
“老爷,方才从两船之间划过,不小心碰撞到了。”春红站在船头扬声道。
沈怀玉抬手,“没事,也是不小心。”
萧厉松开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沈怀玉起身,“出去站站吧。”
沈怀玉总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萧厉将披风给他披在肩上。沈怀玉站在船头,河中、两岸尽数华灯溢彩,倒是好一片盛世太平的景象。
他在这江流中回头看向萧厉,点漆般的眸子此时被河灯照的透亮,带着些微的笑意,“原来你长这般模样。”
萧厉皱着眉,“你站的地方容易掉下去,过来。”
沈怀玉拢着披风走过去,“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萧厉对沈怀玉实在太过熟悉,刚才船身晃动时他看见沈怀玉下意识直视自己的眼睛时就知道他已经恢复了视力。
既然他已经恢复,那这皇宫是住不得了。
“大夫之前说过你近期就能恢复视力。”萧厉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虽然之前他也有想过要不要干脆让沈怀玉再也不能视物,只能依靠他而活。
但如果这样,沈怀玉一定会埋怨他。
旁人的爱恨萧厉不在乎,但沈怀玉不是旁人。
“我也想要放一盏花灯。”沈怀玉拽着萧厉的衣袖晃了晃。
拒绝的话语被萧厉咽回,罢了,他转头看向春红。
一刻钟后,沈怀玉欢欢喜喜地蹲在船上,在花灯外面写了几个字,随后用双手将它放入河中。
“我们之前住的是这里吗?”沈怀玉看着眼前的宅院。
“不是,不过老爷有几处宅子,经常换着住。”春红站在床边给他铺被子。
萧厉有事出门了,让她看好公子。春红撇嘴,公子失着忆呢又不会跑。
“春红,将这些书都拿出去吧。”沈怀玉只凭一眼就知道这屋子自己住过,很多习惯只有他才有,比如在床头放上几本书。
春红接过那几本书去书房一本本放好,突然发现第三本和第四本之间夹着一片什么东西,她动作一顿,抽出一看,是今晚花灯上的一页灯纸,上面写了几个小字。
春红展开,“告知苏,无事。”
苏?苏家大公子曾经是公子的门生,这张纸条似乎是公子留给她的,想让她传信。
难道,一股凉意袭上春红的背部,公子已经恢复记忆了?什么时候?
春红回到卧房,沈怀玉已经坐在了床榻上,见她进来抬头一笑,“书放好了吗?”
“放好了。”春红将字条藏在袖中。
“那就快下去休息吧,天色已晚。”沈怀玉躺下。
与春红的猜测大差不差,他确实已经恢复了部分记忆,这几日总是断断续续的回想起很多往事,沈怀玉在萧厉面前总挑些有对方出现的记忆来放松他的警惕。
虽然他目前只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还有很多事都没记起,但是凭着这些记忆他也知道了萧厉是在骗他。
他们分明就不是夫妻。
沈怀玉平素最讨厌的,就是有人骗他。
他摇摇头,萧厉有什么是没有骗他的?大概也只有名字了。
总之,得联系上想起的人将自己带出去才行,他总觉得自己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要做,到底是什么事?
门被推开,萧厉的脚步声传来,沈怀玉闭眼装睡。
萧厉站在床头,看得沈怀玉忍不住想睁眼时,又转身离开了。
......有病。
萧厉洗漱完返回,这次沈怀玉是真的睡着了,萧厉掀开被子躺在他身旁。
也不知道是该说沈怀玉太天真还是果然没有恢复完全,他的身边又怎么会只有春红一双眼睛呢?
萧厉闭上眼,笼中的雀儿怎么总想要飞走,罢了,费点心思折断羽翼就好。
苏家?也是时候整治一下这些世家大族了。
沈怀玉第一次醒来发现萧厉就在他旁边,闭着眼,睡得很熟的样子。
不得不说,他这便宜夫君倒是生了张好皮囊,面容英俊又不失少年意气,如果是这张脸叫自己哥哥,他还真的不一定会忍住。
“哥哥?醒了吗?”萧厉睁开眼,他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黑,细看是一片墨绿,神秘又摄人心魄。
这小崽子又在勾他。沈怀玉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浮出一个笑,“刚醒,你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萧厉抵着沈怀玉的额头,搂住他的腰,“哥哥要是想起,我就不睡了。”
沈怀玉见这人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还说要陪他起床,觉得好笑,他拍拍萧厉的头,“睡吧,不起。”
萧厉便安心的睡去,睡前还抵着他的额头,像只求安慰的兽。
总归也没几天时间了,沈怀玉慢慢地将他脸颊旁的发用手拂到一边。小骗子。
正思量着之后的打算时,一阵剧痛袭来,沈怀玉按住额头,突然有种记忆正在被抽离之感,奇怪……
沈怀玉注视着他,时间已经过了多久,几年还是十年?
他现在对萧厉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次马场事件,现在看来,这小子是成为了亲王?还是王爷?
自己呢,现在又是个什么身份?
用脑过度后沈怀玉头部又开始眩晕起来,算了,暂时不想了,萧厉总会告诉他的。
萧厉再次睁眼的时候,沈怀玉正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什么玩意绕来绕去的。
“看。”沈怀玉注意到他醒来,手指灵活地翻着花绳。
萧厉默默无言,这是几岁的沈怀玉?
“哪来的?”萧厉坐起身,锦被从他身上滑落,这人睡觉的时候从来都不穿里衣,现在也赤着上身。
沈怀玉连忙低下头,手里乱七八糟地搅着绳,这样的萧厉太过陌生,他还有些不习惯。
“枕头下找到的,不过有些长,我扯断了一截。”
萧厉突然将脸埋在沈怀玉,从抖动的肩膀频率可以看出,他是在憋笑。
“笑什么?”沈怀玉停下动作,隔着被子不解地戳他的腰。
萧厉就是不回答,越是这样沈怀玉越好奇。
“说不说?说不说?”沈怀玉开始揪他的耳朵,见他还是不理,沈怀玉翻身一跨,直接骑在萧厉的腰间。
萧厉刚睡醒,依然有抬头的趋势,隔着被子沈怀玉也感觉到了,他脸一红就想从萧厉的身上下去。
都说骑虎难下,骑了萧厉又哪是那么容易下的?
萧厉掐住他的腰,“随便玩,总归都是你的东西。”
他的东西?沈怀玉看着手中的红线,虽然记忆还没恢复完全,但是失忆后醒来的一些记忆沈怀玉还是记得的,自然也就记得那晚的事。
虽然他刻意不去回忆,但是他和萧厉......等等,那这红线是?!
沈怀玉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将这线团成一团砸在萧厉的胸前,“下流!”
骂完一句还不解气,又紧接着加了一句,“无耻!”
被骂做“下流无耻”的萧厉面无表情地捏住身上人的后颈,沈怀玉立马就噤声,像只被捏着后颈的猫,利爪一下子就被迫收回,“唔!”
萧厉压着他的后颈将人按在自己的面前,四目相对,沈怀玉眼神飘忽。
他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故作镇定地用手推了他一把,“做什么?”
萧厉盯着他,“现在是什么年号?”
沈怀玉一愣,“大庆六年?”说完意识到自己之前失忆,毕竟醒来居然发现自己和萧厉成婚了,虽然毫无印象,但是料想如今应该已经过了几年。
竟然是这个时间吗?萧厉缓缓摩挲着他的脖颈,也好。
他又将人压近了些,鼻尖相抵,呼吸交错,“沈怀玉。”
“嗯?”
“我们已经成婚了。”萧厉不满地迫使他抬起通红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嗯......”沈怀玉嘀嘀咕咕,就是不看他,“可是我不记得了......”
“哥哥,你想耍赖吗?”萧厉声音放轻,蹭着沈怀玉的鼻尖。
沈怀玉扭过脸,任谁一觉醒来知道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弟弟多年后成了自己的夫君也会不习惯的吧。
“没有,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沈怀玉试探着凑过去,飞快亲了亲他的脸颊,亲完就想跑。
但他忘了自己整个人都坐在对方身上,又能跑到那里去呢?
天旋地转间,萧厉已经将他压在身下,“那可以先换一个称呼吗?”
“我不要。”沈怀玉捂住脸,开始耍赖
偏偏有人不如他意,在他耳边催魂似的叫唤,“为什么?哥哥,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沈怀玉不堪其扰,挪开手怒目而视,对视间又败下阵来。
沈怀玉叹了口气,虽然不知失忆的缘由,但是睁眼后他看见萧厉时,他真的…很欢喜。
原来多年后,他依旧在自己身边。
面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少年模样,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终究是妥协般靠近他的耳边。
“夫君。”
下一秒就被堵住了唇,沈怀玉只觉得对方像小狗般又亲又咬,毫无章法。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吻技还是那么差。
那片桃林,沈怀玉一直记得。
牵着自己的手宽厚有力,指腹还带有薄茧,小指习惯性地勾着他的。让沈怀玉想不知道来人是谁都难。
但萧厉又偏偏不说话,沈怀玉便故意逗他,一路上都叫着“姑娘”。
明明年纪不大,性子倒是挺能忍。任他说什么萧厉都只是牵着他默默地走着。
倒是他后来觉得无趣,想干脆取下遮眼丝巾算了。
结果这闷葫芦直接将自己推到了树干上,还……偏偏又吻的毫无章法,虎牙都磕疼了他。
当时还没学会的换气的沈怀玉差点将自己憋死,漫长的亲吻之后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萧厉一掌劈在后颈给劈晕了过去。
醒来后的沈怀玉已经被人送回厢房,捂着自己的脖子发出一声冷笑。
亲完就跑的流氓!
后来沈怀玉故意提起这事时,萧厉还沉默着不肯承认。
想到这件事,沈怀玉忽然揪住他的耳朵,笨狗胆小鬼。
萧厉任他揪着耳朵,只是动作温柔了很多。
沈怀玉闭上眼,搂住他的脖颈。
“你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宅子,难道你已经是王爷了?”沈怀玉好奇地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这和萧厉以前住的冷宫全然不同,处处带着雅致。
“嗯。”萧厉顺着他的话回答。
“那我呢?是不是已经位列三公了?”沈怀玉转头看向萧厉,眼里亮晶晶的。
“差不多。”萧厉搂住他的腰,“今日休沐,你想去哪玩?”
“哪都不想去。”沈怀玉想起什么似的捧起他的手检查,虎口的那道伤疤现在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在看什么?”萧厉的伤疤被沈怀玉的指尖摩挲着,很痒。
“我想到了之前你送我的那个木雕生辰礼物,不过对你而言已经是好久以前了,也不知道现在的我放在哪里。”
沈怀玉勾着嘴角,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模样。
萧厉握紧他的手,那个木雕被你丢掉了。
“我可以给你做一个新的。”
“不用了,我就想要那一个,没关系,等我记起来就知道被放在哪里了。”沈怀玉摆摆手,那个木雕对他而言意义并不寻常。
沈怀玉的成年礼很是盛大,沈家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准备。
有名望的贵族都收到了观礼请柬,皇子和百官们也不例外。
明面上大家都知道沈怀玉是大皇子的伴读,自小两人便交好。
他的成年礼大皇子是肯定要去的。
住在冷宫的萧厉无人问津,就算他想去也没有拿的出手的礼物,再加上六皇子与沈家公子似乎也并无往来,大家都觉得他应当是不会去的。
此时众人眼里“并无往来”的二人正在冷宫角落里说着悄悄话。
“诺,你的请柬可是本公子亲自送来的。”沈怀玉将一页薄纸塞给萧厉。
萧厉正坐在院子里烤玉米,沈怀玉嘴刁,不喜吃蔬菜,只有他烤的勉强能吃点。
“我不一定会去。”萧厉看也不看就揣进怀中。
“你为什么不去?”沈怀玉自然知道原因,但他在萧厉这里向来不用维持端方君子的模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发着脾气,现在他就要无理取闹。
萧厉将玉米递给一旁的沈怀玉,“我去,你会丢脸。”
“我并不这么想。”
“众人会这么想。”
“我不在乎。”
“我在乎。”
沈怀玉简直跟萧厉说不通,负气般咬了一口玉米,结果被烫的差点从板凳上蹦起来。
萧厉连忙蹲在他面前,“嘴张开,是不是被烫到了?”
沈怀玉眼泪汪汪地伸出被烫红的舌尖,萧厉给他倒了杯凉茶,“含着,别咽下去。”
沈怀玉鼓着腮帮子点点头,萧厉根据以往经验知道他被烫的不严重,伸手戳戳他含着水的脸颊。
“不痛就可以咽下去了。”
沈怀玉听话地咽下,趁萧厉还没起身,迅速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现在你得答应我一个愿望了,来参加我的成人礼。”
沈怀玉得逞般挑眉,他现在越来越没有“哥哥”的样子,萧厉看起来都比他稳重很多。
“哥哥,愿望不是这么用的。”萧厉叹口气,拂去他唇角的水渍。
沈怀玉揪他的耳朵,“我不管,你去还是不去?”
“我去。”萧厉的耳朵总算被松开。
得了答复的某人又笑起来,逗小狗似的挑了挑萧厉的下巴,“这还差不多。”
沈怀玉是开心了,萧厉却在礼物一事上犯了难。
既然他送不出“拿的出手”的礼物,那总要送一件沈怀玉喜欢的礼物吧。
可沈怀玉喜欢什么呢?他今日喜欢射箭,明日就变成了蹴鞠。
他似乎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萧厉想到某日沈怀玉在街上看到师傅制作糖人时眼里亮晶晶的表情,面无表情地拿着把斧头开始霍霍院子里的枯树。
就送他一个小的沈怀玉吧。
十几岁的少年磨着斧头,想着送给心上人的礼物时严肃地皱起眉,雕一个小人而已,应该也不难。
材料倒是不难找,难的是雕刻。
萧厉用一盏碧玉茶壶从宫人那里换了把刻刀,顺便让会雕刻的宫人教了他几招。
萧厉天生过目不忘,但这手上的功夫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靠记忆弥补的。
尤其如果将人雕丑了残了,到时候沈怀玉一定会发脾气把这木雕往自己头上砸。
想到对方横眉瞪眼的模样,萧厉一个分神,手中的小怀玉立马少了条胳膊。
……罢了,重来就好。
冠礼这天,沈怀玉一大早就被沈母从被窝里“挖”出来,婢女们有条不紊地排着队为他洗漱穿衣。
举行冠礼的日子是通过占卜来决定的,冠礼是由正宾依次将缁布冠、皮弁、爵弁等3种冠加于将冠者之首。
加冠之前,三种冠分放在三个竹盘中,由三位有司捧着,从西阶的第二个台阶依次往下站立。
沈怀玉在众人的观礼中被长者祝辞,亲手为他戴上缁布冠,而后沈怀玉回到房中换上与缁布冠配套的玄端服向来宾展示。
三加的仪式意味着沈怀玉要换三套衣服。
繁琐的过程结束后已是晌午,沈怀玉跪坐在席间,小心翼翼地挪动脚,今天真是累死他了。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没有找到熟悉的人影。
大皇子萧仲伯是今日的贵客,与沈怀玉同坐主位,“怎么?是在找谁吗?”他们年纪相仿又从不计较礼数,说起话来也很随意自在。
见他似乎心神不宁,萧仲伯打趣他,“今日沈家公子的冠礼可能没人敢不来。”
沈怀玉倒了盏酒一饮而尽,“那可不一定。”
萧仲伯以为他是在玩笑,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告诉我是谁,我将那人绑来。”
“不用了,有心者自回来,无心者绑来也没用。”沈怀玉看着席间觥筹交错的身影,今日虽是自己的冠礼,但是现在自己好像就算溜走了也暂时不会有人发现。
等萧仲伯被人缠着喝完酒后,转头就发现沈怀玉这厮抛下他走了。
沈怀玉只拎着个酒壶走在路上,走到一半那精致的银质酒壶就再倒不出半滴酒液。
他眉头一蹙,抬手就想扔进草丛,墙头传来一阵响动,而后跃下一个人影。
沈怀玉后退几步,手握在腰间作为配饰的短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