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一切从未开始。
主神扶着遮阳帽,和斐尔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正小口喝着红色饮料。
如果让教廷的人知道主神因为果汁和小蛋糕高兴了一下午,他们一定会认为教皇疯了。
“不止帝都,好玩的地方还有很多。”斐尔笑着:“您若想,可以用傀儡到处转转。”
至少比困守冰冷的宫殿充实。
于是,快要离开时,伊特诺尔对自己的小教皇说:“你会陪我的,对吗?”
主神的信徒遍布大陆,但目前神格最多割裂一次,能直面主神的,只有斐尔,也只能是斐尔。
神选择了自己最爱的孩子,同时切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斐尔说:“当然。”
“我会一直陪着您。”
达西娅见斐尔的约会对象离去,松了口气,正准备走出来坦白,一眨眼就看见了教皇陛下的面孔。
“达西娅。”斐尔笑容灿烂。
“教皇陛下,我不是故意的,听我解——”达西娅话音未落,斐尔走上前:“不是你想的那样。”
达西娅,帝国银行的独生女。
假装没看见修女的慌乱,年轻的教皇陛下微微低头道:“其实,有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回到教廷时,洛伊还在重复:“长公主的加冕礼后,借达西娅权限在银行以不记名方式寄存一件物品……”
他直言:“是那套‘冰封’仪器吧?”
斐尔冷淡道:“你想说什么?”
和斐尔一样处境的躯壳还有三具,自然都需要“冰封”魔药,因此,将工具寄存在乡野都可以运输流通的帝国银行确实合理。
“你不怕留下破绽吗?”洛伊疑惑:“等主神意识到你失踪了,查到今天突兀的举动,一定会密切关注有关的人。”
“也许吧。”斐尔漫不经心。
当主神注意到这处不合理,并联想到灵魂转换时,他会有办法查明真相吗?
这是罗矣堵上性命的最后尝试。
在门口布置结界,斐尔张开身后羽翼,驳杂的羽毛落在地板上,彰显着从未停止的变化。
离这副躯壳被完全污染,剩余不了几天了。
脑中倏然响起白天的那句话。
“我会一直陪着您。”
罗矣知道,当时斐尔脱口而出,并非敷衍,而是由衷希望。
罗矣也知道,那只是梦罢了。
时间按部就班推进,斐尔照常钻研魔法,处理教皇职务,同时每天去一趟深渊,稳定即将混乱的精神,顺便给伊特诺尔送去一束金烁花。
如今的神殿早已没有初时的冷寂——
神座上铺着毛茸茸的软垫,放着印有小动物图案的羽绒毯,下方放着皮沙发,几张椅子和盛放着鲜花的大理石桌。
角落的柱子后还藏着一只一米二的玩具熊。
而明天就是长公主弗兰·泰勒的加冕礼。
斐尔走进大殿,对主神说:“伊特诺尔,我准备离开教廷了。”
“斐尔要去哪里?”
主神坐在大理石桌边的椅子上,小心摆放好今天收到的花,侧着身子问。
斐尔:“没有目的地,到处走,可能要过几天再来看你了。”
伊特诺尔本来轻扬着的眉毛耷拉下来,眼中光芒敛去,看起来有点委屈:“嗯。”
斐尔微笑着从外袍口袋拿出一个吊坠,上面镶嵌着一颗湛蓝的魔力结晶,像极了斐尔的眼睛。
“我知道您很疲惫。”斐尔开口:“这颗高阶魔石能持续恢复佩戴者精神力,或许对您来说有些鸡肋……”
斐尔直视自己的神明:“但是,很适合您不是吗?”
金色的眼睛重新亮起来,神明的瞳孔中有两个小小的斐尔。
郑重取过项链,湛蓝的魔石挂在曲线优美的脖颈上,更加令人赏心悦目。
伊特诺尔抬手,将落在额前的一抹银白长发拨弄到耳后,轻声说:“好看吗?”
斐尔心停跳了一瞬,差点以为主神在故意诱惑。
将大逆不道的想法通通压回心底,小教皇说:“您很漂亮。”
没有人比伊特诺尔美的更惊心动魄。
于是主神笑得更开心了。
“斐尔。”他说:“早点来,好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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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神超好搞定的∠( :D 」∠)_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挺直脊梁,去更衣间换上了教皇的正式礼服。
全身镜前,年轻英俊的教皇从容系起长发,抚平衣服皱褶,看起来冷静极了。
如果没有在手上带四五个防御戒指,脖颈坠着两颗隐匿魔石,白袍下挂上七八个魔法卷轴的话。
“咚咚。”
门被敲响,达西娅出声:“教皇陛下,您准备好了吗?”
达西娅的父亲——帝国银行的米雷行长是支持长公主的革新派,公主加冕礼这么隆重的场合,达西娅自然会一同出席。
斐尔推开门,笑了笑:“妥了,我们走吧。”
几辆马车停在教廷路边,等待一行人出发。
坐上车,洛伊打着哈欠在脑海中问:“你准备怎么‘借’药剂和仪器?”
研究所的封锁法阵设置周全。
斐尔身为与之毫无交集的教皇,不可能知道兰契的实验项目,坦白需要药剂不可行,而为了不暴露破绽,也不能使用神力或研究人员的符文密码解锁。
真是麻烦极了。
计划自然有,但斐尔没有回应洛伊,在心中默默回想神明候选者的信息。
帝国的长公主,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弗兰·泰勒。
这位天资聪颖、干练强势的公主刚一成年就闯入政坛,猝不及防把世家贵族杀了个天翻地覆。
最出名的,是她在入职政治部演讲上的狂妄之语——
“贵族都是.屎。”
“帝国饱满的果实上养着蛀虫。”
“政治部挤满了尸位素餐的贵族少爷小姐,竟连一个负责盖章的人都找不到。”
“舒斯特伯爵,不要生气,您或许没听懂,我的意思是,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改革将开启全新的时代——朋友,我会为你们踹开贵族封锁的阶级,只要有能力,就尽情地向上爬吧。”
那天的演讲,台下没有一人鼓掌。
弗兰毫不在意走下台——她演讲的对象也不是台下狭隘的贵族们。
所有人都以为口出狂言的公主将被贵族报复,然而消息传开,全帝国的大商人、投机者、平民天才都向弗兰投来狂热的视线。
他们绝不允许有人抹消这来之不易,改变命运的机会!
此后,革新派和贵族派分庭而立,贵族与长公主彻底割裂,转投尚在学院读书的二皇子克劳。
在这样的局势下,冠冕“命运之刻”的继承仪式无疑是革新派极合适的示威。
帝都学院中。
华贵的马车络绎不绝,学院也因此停课一天,以防出现差错。
加冕礼尚未开始,银行行长、首富大亨、商会泰斗,大大小小的各界名人权威依次落座,当注意到属于教廷的席位时,不少人都面露惊讶。
教廷从不参与政治斗争。
很快有人想起冠冕“命运之刻”,了然——这顶冠冕不仅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魔器锻造史上独一无二的奇迹。
吸引教廷的关注也理所当然。
没过多久,教廷的马车驶入场地,年轻的教皇从中走出,金发在阳光下闪着宝石光泽,圣洁的白袍纤尘不染,斐尔身资挺拔,步履矫健,透露着独属于年轻人的生命力。
不少从外地赶来的人忍不住惊叹,以往只知道新任教皇年轻,但步入圣域的强者,再年轻也至少三四十岁。
斐尔看起来青涩稍褪,不过刚刚成年而已,实在年龄小得太夸张了。
同时,也有人起了心思——教皇再位高权重,不过是个尚未成熟的青年,不曾结婚生子,若能联姻,家族必定一步登天。
更何况教皇不常露面,今天是个好机会。
斐尔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宴会上最可口的小蛋糕。
见离加冕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他起身,似是对学院感兴趣,说道:“我去附近逛逛,等仪式快开始再回来。”
达西娅没有起疑,教皇陛下从小由教廷教导,对帝都学院感兴趣并不令人意外。
离开会场,斐尔使用隐匿魔石掩藏气息,向研究所方向快步奔去。
洛伊眼见他拐了个弯,径直走进研究所不远处,毫无防守的锻造系武器研发部。
“罗矣,你做什么?”洛伊不解:“现在可没时间浪费。”
双手飞快在武器部主控制系统上敲击,斐尔语气没有波动:“祭鱼曾是全村最好的锻造师。”
——在罗矣十四年的努力下。
“祭鱼?”洛伊回想起来:“你灵魂附身的那个祭品?”
“你是想……”
斐尔点头:“瞄准和发射的魔法回路修改完毕——60秒后,‘意外’失控的新式武器就会‘不小心’击破对面研究所防护法阵,并且造成合情合理的仪器损坏。”
这是斐尔想到的,不留下更多痕迹的办法。
“你不怕仪器真被打碎了?”
斐尔:“不会,角度计算过了。”
几乎同时,武器启动,灼热的光束贯穿墙壁,只听见“轰”的一声,研究所防护被破开了。
在众人闻声赶来前,只有五分钟左右的真空期。
轻车熟路来到实验台,将那套特质仪器收入空间魔器,斐尔又随手打碎周边几套工具,伪造仪器摔碎的现场。
紧接着打开兰契存放药剂成品的箱子,里面六支“冰封”药剂尚未上交,冰蓝色的药液静静流淌在试管里。
终于得到了。
取出一支,将其它几剂“冰封”魔药放回原处,斐尔反方向离去。
远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轰鸣。
刚回到座位的达西娅看见教皇正巧走来,问:“教皇陛下,您刚刚听见响声了吗?”
斐尔点头:“好像是某间研究所出了差错。”
“这样啊。”达西娅笑了笑:“怪不得罗矣提前走了。”
洛伊和斐尔几乎同时开口:“罗矣?”
达西娅居然和罗矣的躯壳接触了?
“嗯,是兰契魔法师的学生。”达西娅想起刚刚的经历:“说起来,我总感觉他和您有些像。”
达西娅不知道这诡异的相似感来源于何,明明两人性格外貌完全不一样。
斐尔不动声色看向罗矣空置的座位。
洛伊:“真有人同时控制罗矣的行动?”
“这太惊人了。”他啧啧称奇:“如果不是跟你一起转换躯壳,我一定会认为是斐尔得了妄想症。”
看来有必要在仪式结束后,找自己的躯壳验证一下。罗矣想。
研究所的意外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除了兰契魔法师匆忙离去,大多数人依旧在等待仪式开始。
四周安静下来。
长公主弗兰·泰勒终于出现了。
着骑士制服的公主踏入会场,她五官浓艳,秀眉舒展,涂了鲜艳的唇脂,却不会使人觉得娇嫩,反而更加英美,像原始森林里身形优雅的猎食者。
红宝石耳坠光泽闪动,长发盘起,弗兰腰间别着□□,长靴落在瓷砖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响声。
“不是。”
洛伊也分辨出:“咦,她不是神明候选者,不应该啊。”
这样独特鲜明的公主,竟没有作为神明候选者的资质吗?
斐尔心中一空,并不因为失望,而是想起别的可能性。
皇后患家族遗传病,无药可医,那么她的女儿……
如果结局注定是死亡,法则自然不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猜测只一闪而过,排除了长公主神明候选者的可能性,等仪式结束,就是时候离开了。
“嘭。”
机械的响动声拉回斐尔思绪。
收藏“命运之刻”冠冕的机械箱被运放在高台之上,此刻缓缓自动张开,露出了世界级的珍宝。
样式繁复的冠冕线条流畅,没有一丝接口,二十四颗顶级魔玉以特定顺序镶嵌其上,每一颗都耀眼醒目,没被彼此压下半点光辉。
有传言,铸造“命运之刻”的大师说,二十四颗魔玉灵感由神明赋予。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视线被冠冕吸引。
与其他人不同,冠冕出现的一刹那,斐尔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所有人影错乱重叠起来,仿佛大地在崩裂摇晃,整个世界都将坍塌。
洛伊急切地说了什么,但斐尔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几乎控制不住跪倒在地上,神力抑制不住释放,圣域从斐尔脚下浮现,六扇羽翼从身后展开,投下巨大的阴影。
没空去看场上众人的反应,斐尔强撑着站起——
“二十四颗魔玉灵感由神明赋予。”
何止是灵感,这冠冕分明模拟了神力的能量波动,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间,与神力产生共鸣,硬生生将斐尔力量拔高了五倍有余!
最要命的是,邪神的神力也开始共鸣了。
罗矣做梦都没想到,计划竟在这种地方出了差错。
必须尽快离开!
很快有人惊呼出声。
斐尔原本花白的羽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颜色变深,最后只剩纯粹的漆黑。
脚下属于牧师的金色圣域寸寸崩裂,取而代之的是猩红诡异的法阵。
最恐怖的是教皇本身的变化,他纯粹的金发逐渐褪色,变得灰白,湛蓝的瞳孔消失,余下浓重的漆黑,卷曲的长角从额前破出,修长的手指末端化为触手般的黑雾,怪异又阴森。
刚刚找回一点理智,斐尔就听见洛伊的哀嚎:“我真是服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倒霉的人!”
哀嚎在继续:“放我走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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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吵。”斐尔控制不住大声道。
会场静得可怕,良久,有人低声细语:“我没看错吧,教皇的气息……怎么变得和深渊的魔物一样。”
众所周知,只有邪神的眷属会产生如此异变。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荒谬的想法依旧在每个人心中重击——
教皇……叛神了?!
长公主弗兰将手放在腰间枪.带上,微蹙起眉。想起不久前邪神诞生的消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对身边下属道:“去联系教廷。”
无论教皇真的信仰邪神,还是中了谁的算计,这件事交由教廷自己解决最好。
场上十分慌乱,尽管斐尔没有动作,与邪神有关的一切也足够令人颤栗,弗兰暗中封锁了出入口——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对教廷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弗兰可不想因此得罪教廷。
达西娅想不通,刚刚还好好的斐尔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但深渊的气息确实存在,她谨慎将教廷其他几人挡在身后,手中握着十字架,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担忧,问道:“教皇陛下,您怎么了?”
洛伊:“众目睽睽下堕.落,你教皇身份的清白保不住了。”
斐尔按在传送卷轴上的手此刻却停住。
洛伊着急:“愣神做什么,快走!”
“……来不及了。”空间和视角扭曲割裂,斐尔费力看清眼前一切:“卷轴无法启动,空间转移被禁止了。”
空间封锁是属于神的权柄。
斐尔知道,主神降临了。
不是利用媒介,不是斐尔晋升天使时的昙花一现,是真真切切的降临了。
此时,一旦动用神力打破空间封锁,就意味着邪神身份彻底暴露。
必须把斐尔定格在“邪神信徒”的角色上,绝不能让主神对其他方面起疑!
心中定神,斐尔收起一向明朗的神情,抬起漆黑的眼眸,咧开嘴角,露出癫狂的笑容,对天空呢喃:“主神。”
这句话像惊雷在众人中间炸响,有人下意识向上空望去,瞬间惨叫着捂住眼睛。
不可直视神!
反应过来后,所有人,包括公主都垂着头,现场陷入诡异的静止。
现在的时间,只属于神明。
缭绕着邪神气息的小教皇再一次说:“主神。”
银白长发的俊美神明在空中显露身形。他依旧是神国中的装束,金色的眼眸中酝酿着风暴,还有微不可察的……恐慌。
主神问自己的天使:“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斐尔想过主神会质问,会怨恨,或干脆清理门户,一了百了,却没想到,伊特诺尔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这个。
指甲戳进掌心,流出被污染后浑浊的血液,斐尔面上依旧是诡异的笑容:“我主不愿信徒吟诵其他□□讳。”
“你是我的天使。”
伊特诺尔没有起伏的陈述事实。
“斐尔,你是我的天使。”
“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现在,你要违背在神国许下的诺言吗?
伊特诺尔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清冷的主神长发飘动,未及时收回的神力散溢开,彰示祂的蠢蠢欲动——
尽管独自维持法则秩序,但那更像一种使命,而不是自愿奉献。
祂从来不算善良。
就算强.迫,祂也会让信徒的誓言成真。
祂和斐尔,会永永远远在一起。
洛伊:“完蛋,假主神这是要动手了,别管什么暴露不暴露,快撤退!”
斐尔披着漆黑的羽翼,在空中虚虚抓握。
他说:“我主是唯一的追寻。”
“主是唯一的光辉,包容我的黑暗。”
“我会赞颂主的名字,消灭主的敌人,追寻主的脚步。”
“斐尔!”
主神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我回神国。”
不准备就地抹杀叛教者?
罗矣思绪空白一瞬。
随即他恢复仿佛被邪神彻底诱.惑、洗.脑的神情,一步步靠近主神的位置。
斐尔眼中有微不可察的惋惜——如果告别能停留在昨天该多好。
这样的最后一次见面,简直糟糕透顶。
是会给纯情主神留阴影的程度。
伊特诺尔以为斐尔接近是听见自己说的话,脸色稍有缓和,正想动作,就见一道白光闪过。
是神格戒指。
斐尔毫无留恋地,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神格戒指随手一抛。
看准了主神因真身降临神力削弱,在祂因戒指掉落心神动摇的一瞬间,斐尔疯狂大笑起来:“主,请赐予我您的威能!”
属于邪神的黑雾骤然包裹住堕落的教皇,在主神触碰到他的上一秒,消失不见了。
“……”
主神沉默。
无论将神力覆盖多远,祂再也没能感受到斐尔的气息。
无力感袭遍全身。
好像大海上唯一的小船被海浪吞没,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刺骨的孤独感和难以言喻的悲伤让主神胸口隐隐作痛。
当这份痛苦渐渐被适应时,汹涌的怒火随之而来。
全部都是因为邪神!
早就该被挫骨扬灰的“异常”,自己既然能杀第一次,也能杀第二次!
如果此时有人能直视神明,就会看到伊特诺尔眼中骇人的寒芒。
下一刻,全世界都听见主神的声音。
祂说:“我会实现一个愿望。”
“去寻找邪神吧。”
斐尔自然听见了主神对所有人发起的“通缉”,但他不知道,此后伊特诺尔会变得有多疯。
深渊之下。
污染程度早已达到极限,罗矣不过强撑着一口气。不可言说的知识充溢灵魂,头痛得仿佛被撕裂。
不自觉回想临走前伊特诺尔不可置信的眼神,轻轻叹息一声,罗矣躺进提前准备好的棺材,颤抖着取出“冰封”药剂。
至少,结果没有发生改变。
罗矣安慰自己。
洛伊开口:“你说,等喝下药剂,再次醒来时,你会变成谁?”
“我只是罗矣。”罗矣说:“斐尔不是我,祭鱼或其他都不是我。”
若感情在不同的身份里混淆,罗矣早就疯掉了,怎么可能平稳度过整整十四年。
“不可能。”洛伊说:“你明明心疼了。”
“你明明很在意那个假主神。”
“……”罗矣没有回答。
洛伊嗤笑一声。
不再浪费时间,打开药剂的封口,罗矣将冰冷的蓝色药液一饮而尽。
晚安,斐尔。
有主神神语在前,长公主“命运之刻”加冕礼上的新闻潮水般席卷了西大陆。
关于教皇的部分语焉不详,传出了许多版本,教廷方面倒是有大动作,总归围绕两个字——邪神。
没人比现在的教廷更恨邪神,大牧首以赛亚疯了似的在世界各地搜查。
重磅消息的轮番轰炸下,时隔半月,人们终于产生了邪神诞生的实感。
不过,现在的罗矣还不知道这些。
今天是六月一日,长公主弗兰的加冕礼。
魔药师在宿舍中睁开眼睛。
“……回来了。”罗矣道。
“终于回到自己的躯体了。”说着,洛伊察觉到不对:“现在不应该天黑了吗,外面怎么这么亮?”
学院悠扬的钟鸣声应景响起。
“七声……现在是七点。”罗矣看向木桌上的日历,冷静道:“我们回到今天上午了。”
回到了加冕礼开始之前。
从床上猛得坐起,罗矣问:“如果我现在想办法阻止冠冕展出,会不会改变斐尔的过去?”
洛伊摊手:“最好别,谁知道空间是不是连在一起的,可能性最大的情况是斐尔的过去没有改变,你反而会进入陌生的平行时空。”
“你也可以尽力尝试。”洛伊语气一转:“我认为,法则会阻止你改变。”
“试试就知道了。”罗矣梳理脑海中的记忆:“和以前一样,我离开后,这副躯体一直陷入沉睡,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所以……”洛伊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之前用罗矣身份参加加冕礼的,正是现在的你。”
因和果总是相连的。
由于灵魂转换的每个身份都相差甚远,过去从未出现过相遇的情况,罗矣摇头,说道:“走吧。”
“去会场。”
罗矣的座位在兰契魔法师附近。
依旧穿着学院魔药专业深绿的长袍,略长的黑发松散系在脑后,他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
眸光转动,罗矣知道,时间正巧错过,现在斐尔已经离开座位,大致在前往研究所的途中。
或许,应该趁现在阻止冠冕展示?
不远处属于贵族的席位上,小少爷亚瑟只能看见罗矣脑后的发旋和黑发与衣物间隙露出的一小段雪白后颈。
莫名觉得不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不停远离。
亚瑟皱了皱眉,索性不再忍耐,直接起身:“罗矣。”
场上众人都在小声交谈,亚瑟这句话咬字很重,有些突兀,吸引了周边的目光。
小公主薇薇安也将视线落在亚瑟身上。
薇薇安只有十二岁,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完美遗传了祖母的五官,与姐姐充满攻击性的长相不同,看起来率真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