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他在子嗣身上重新找到了思路。
已经记不清前后用了多少时间,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今天,仪式就将彻底完成。
无视莫名的心悸,城堡主将注意力集中在布置上。
法阵用特殊材料绘制,繁复的准备工作尽数完成,只差最后一步……
“轰——”
墙面被撑破,庞大的机械体撞进工作室,激起满屋烟尘。
没有任何迟疑,机械手重重砸下,将室内站立的中年人狠狠碾碎。
必死无疑。
等没有动静,四周烟尘散去后,祭鱼看见泰伦手抵在胸口处,一言不发。
那是控制器被安装的位置。
“泰伦,感觉怎么样?”
城堡主极度怕死,绝不可能将泰伦性命与自己相连,这也给了祭鱼抢先动手的机会。
泰伦摇摇头,起身走到机械臂落下的位置,看着那滩泊泊流出的暗红血液,碧绿的眼瞳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锋芒。
他一把取出墙边装饰用的铁剑,干净利落刺下,补了一刀。
没有挣扎,没有气息,确实……死了。
洛伊:“哈?结束了?城堡主这么随便就死了,泰伦不会变成亡灵了?”
简单过头了吧?
失去主人控制,游荡的活尸躁动起来,门外传来挠墙和嘶吼。
“仪式!”祭鱼望着逐渐亮起的法阵,心中升起浓重的不安:“仪式已经完成了。”
城堡主对研究充满自信,这个法阵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可现在仪式失去了主体,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必须立刻打断!
突然,祭鱼感受到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力量波动。
泰伦被固定在远处,不能移动分毫。
同时,法阵彻底开启。
天色骤然黯淡。
良久,一道声音传来。
“……必须……一人……奉于吾……”
古老的神语断断续续,敲击着耳膜,连不成句子。
祭鱼面色古怪:“洛伊,解释一下?”
亡灵转换仪式中出现的意识,是洛伊。
或者说,几百年前的洛伊。
祭鱼:“所以,世界上唯一的亡灵其实是你搞出来的。”
洛伊倒不在意:“或许是吧。我‘死去’很久了,在进入你的脑海前,自我意识都是模糊的。”
祭鱼:“怎么停下仪式?”
“停不了。”洛伊:“转化仪式是城堡主与咳……邪神签订的契约,不完成永远不会停止,直到附近的人将被强.行拉入法阵。”
洛伊顿了顿:“不能让泰伦进入,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好。”祭鱼向法阵走去。
被定在原处的泰伦疯狂挣扎起来:“祭鱼!”
他一直被困在城堡里。
十几年前,祭鱼像一道光照进城堡,让他久违升起希望。
即使短暂得转瞬即逝。
后来,唯一关心他的管家被转化成低级活尸,永远只能应对虚情假意的访客行商和一群无法交流的“佣人”,无法反抗,无法逃离——
他几乎只靠那道光,维持一点可笑的“自我”。
那道光,绝不能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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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快乐呀。
泰伦的担忧不无道理。
即使是最低级的活尸转化仪式,成功者也十不存一,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
更别说目标是前所未有的亡灵。
主神的封印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泰伦像预设好的人偶停在原处,不能移动分毫。
目睹祭鱼一步步走向法阵。
如果没有干扰,即使故事线被篡改,泰伦也逃不过转化为亡灵的结局,会如同以前,在幻境中一次次重演历史。
可罗矣是邪神。
他是来带泰伦离开的。
洛伊:“主神的封印没有多高明,只是用他自身的‘痛苦’困住他。”
“只要‘命运’发生变化,泰伦就能醒悟,打破束缚。”
祭鱼轻声问道:“命运交集的程度呢?”
洛伊:“一直在上升,如果满格是一百,现在至少七十了。”
“嗯。”
还不够。
祭鱼略思索,无视泰伦惊异的目光,撕裂之前手臂尚未愈合的伤口。
细细的血流在脚下汇聚,尤嫌不足,祭鱼又划了几刀,直到失血量即将超过身体负荷才停止。
法阵被鲜血侵染,看不出原先的样子,狰狞邪异,隐隐透出红色的纹路。
祭鱼的血液对幻境和泰伦都有影响,这样做是保险起见。
“祭鱼!”
祭鱼进入法阵时,泰伦终于挣脱桎梏,强行开口,那声音里再也听不出童年的青涩和后来的危险,只剩下嘶哑:“祭鱼,离开法阵,危险!”
恍惚间,泰伦面前画面扭曲起来,明明父亲死了,自己应该高兴,但嘴角无论如何都无法上扬,心中恐慌到极点。
脑中手术台的灯光、管家的哀嚎、父亲兴奋的大笑和身处法阵等应当不存在的记忆混淆在一起,刺激着神经,几度令人作呕。
“现实”越来越虚幻,趋近破碎。
但祭鱼还在眼前。
他说过,他是真实的。
泰伦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强迫自己冷静,终于意识到无法改变之后发生的事,泰伦声音发抖:“祭鱼,我们会再见的,对吧?”
祭鱼平静地笑了:“当然。”
他补了一句:“外面见。”
说完,踏入法阵。
眼前骤然一黑。
有人开口:“不可能……怎么……是你?”
罗矣:“洛伊?”
那声音迟疑:“……luoyi?”
洛伊:“很奇妙,介绍一下,刚刚跟你对话的是过去的我。”
罗矣处于一片黑暗中,除了声音,感知不到其他:“不是在幻境中吗?”
刚刚踏入法阵,下一秒祭鱼就出现在这。
洛伊:“神明无处不在。”
过去的邪神开口:“我……成功……污染……?”
洛伊:“对。”
过去的邪神:“……第二次……哈哈……”
第二次?
罗矣直觉与自己有关,然而过去的邪神声音断断续续,无法分辨有用的信息。
突然,身处之地剧烈颤动起来,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响起。
洛伊:“亡灵破除封印,幻境即将崩溃了!”
熟悉的眩晕感再度出现,失去意识前,罗矣只听清过去的邪神说出最后两个字——
“黄昏。”
黑斗篷站在城堡外。
这座城堡很破旧了,但当年城堡还是附近最雄伟的建筑。
思绪不由得飘远。
他五十多岁时,因为教学分歧被任职的管家培训机构辞退,为了生计只好去最近的城堡应聘。
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
或许是双亲离世的原因,小少爷冷漠又难以接近,宝石般碧绿的眼眸中空洞无物,像一具精致的木偶。
因为没有孩子的遗憾,或是年至中旬的天性,他想,自己要让这个可怜的孩子重新拥有快乐。
他常常买一些小少爷同龄人喜欢的书籍,和小少爷聊纸牌、赛马,各种娱乐项目。
当他拿出剧院的票时,小少爷面无表情地摇头:“我不出门。”
出不去。
泰伦的人生被禁锢在城堡中。
管家愣了愣,依旧兢兢业业履行职责,陪泰伦处理各种事务,让领地的发展步入正轨。
他很满意城堡的生活,除了同事们神出鬼没有些怪异,待遇和薪资没什么问题。
他相信,随着时间推移,小少爷会从父母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的。
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直到泰伦化为亡灵的那一天。
即使过去几个世纪,他依旧清楚记得每一个细节。
早在亡灵仪式开启的几个月前,他就因为碰巧发现了“工作室”的秘密,又为了本该离世的城堡主的某种实验验证,当着泰伦的面,被活生生制成最低级的活尸,打断骨骼,埋在城堡附近的荒山上。
那时他第一次看见少爷流泪。
当晚,隔着厚重的泥土,他听见少爷的脚步声和呼唤声,却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不知是仪式出现失误还是天赋异禀,管家没有失去意识,也没有腐烂,身体机能逐渐自我修复,终于,他挖开通道,爬了出来。
在亡灵转化那天,爬了出来。
入目是血红的天空,成百上千哀鸣的乌鸦和空气中弥漫的腥味。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瘸一拐走向城堡,一路上,村民和动物遗体横在路边,活尸无视他,四处游荡着。
而熟悉的城堡,被无数破土而出的骸骨贯穿,面目全非。
走近,他看见了大厅里的泰伦。
“少爷?”
泰伦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身边环绕着诡异的黑火,脸色苍白如纸。
不远处,是城堡主的尸体。
终于,泰伦嗫嚅:“……管家。”
似乎没有惊讶,他伸出手,在管家身上点了一下,一丝黑火融入躯体,管家的身影消失。
泰伦声音近乎叹息:“走吧。”
等再次醒来,管家已经身处陌生的村落,而“厄运之主”也被主神封印。
一切尘埃落定。
但一切都未结束。
亡灵挣脱了束缚。
与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场面不同,一切静悄悄的进行,甚至设下封印的主神不知为何都没有察觉半分。
黑斗篷收敛思绪,看见陈旧的城堡肉眼可见地拔高,变得漆黑,崭新,散发出奇异的力量波动。
面前的大门猛地打开,黑斗篷毫不犹豫走进。
大厅里站着一个青年。
泰伦穿着款式简单的衬衫,笔挺的长裤,栗色短发,碧绿眼眸,面容精致、苍白。
此刻他眼中全然是黑斗篷看不明白的神色,似是流露出些许懊恼和迷茫,硬生生打散了浑身缠绕的阴郁。
黑斗篷不知道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他终于再一次见到这个孩子。
他说:“我主——”
泰伦打断:“和以前一样,叫我少爷就好。”
“管家。”
泰伦闭上眼,叹息一声,又问:“祭鱼……在哪?”
祭鱼醒了。
睡在进入幻境前准备的柔软床铺上,没有之前腰酸背痛的后果,祭鱼侧身坐起来,看了看明亮的阳光又看了一眼挂钟,呢喃:“现在是第二天?”
洛伊:“是。”
祭鱼问:“命运交集程度足够了吗?”
“可惜。”洛伊深表遗憾:“还差一点点。”
“不对。”祭鱼意识到:“还有感应,封印没有彻底解除吗?”
洛伊绝望复读:“还差一点点。”
祭鱼:“……”
“不过。”洛伊补充:“亡灵已经从幻境中挣脱出,只是活动范围受限。”
祭鱼:“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洛伊:“你门外。”
祭鱼:“……”
“您醒了吗?”黑斗篷嘶哑的声音少了之前的暴躁神经质,平静放松得像换了一个人:“我主……少爷来了。”
祭鱼应声,下一秒,熟悉的身影进入房间。
罗矣不免有些紧张,和幻境中记忆缺失的小少爷不同,没有祭鱼的干扰,现实中的泰伦真正经历了原先痛苦的一切,在亡灵转化仪式那天,独自反杀了城堡主。
祭鱼不能肯定幻境中短短两天的相处,在他心中能占据多少分量。
脚步声逐渐靠近,祭鱼笑了:“泰伦,你——”
还未说完,祭鱼的手腕被紧紧攥住,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服面料,让他不自觉一颤。
抬起头,俊美的青年目光流转,没有一丝亡灵应有的狠厉或阴冷,宝石般碧绿,漂亮极了。
泰伦声音很轻,没有询问祭鱼原因或其他,云淡风轻地说:“祭鱼,在这里住下吧?”
祭鱼是泰伦几百年遇到的,唯一一个美梦。
所以,无论是幻境中还是幻境外。
无论祭鱼怀揣什么目的。
泰伦想抓住那个梦。
祭鱼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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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幻境回归现实后,祭鱼短暂清醒了十几分钟,就再度因精神损耗陷入昏睡。
确定祭鱼没有危险,泰伦松了口气,和黑斗篷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
祭鱼睁开眼,意外没感觉到饥饿或疲惫,大概是泰伦用魔法维持了他的身体状态。
解开衬衫纽扣,能看见胸口处向全身蔓延出青黑的脉络。
恐怕撑不了几天。
邪神污染的速度虽然缓慢,但从未停止,不久后,邪神的气息就藏不住了。
“从转换成祭鱼的身份算起,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洛伊也察觉到污染的恶化:“时间不剩多少,我建议你速战速决。”
彻底解开亡灵的封印,加深与泰伦命运交集的程度,“榨干”神明候选者的利用价值。
然后立刻跑路。
洛伊蛊惑:“你不可能看不出泰伦对你的态度,听我的,这种被封印几百年,从未谈过恋爱的小孩最容易心动了,利用祭鱼的外貌优势……”
祭鱼打断洛伊:“命运交集不是只有这一种方式。”
洛伊没好气:“但这是最容易成功的方法。”
“可是,你不觉得——”祭鱼目光落在门边,温和笑了笑:“一个突兀出现,不知底细、本应该防备的人,最后却为了让自己自由,自愿付出了生命。”
“此刻,曾经所有的戒备、怀疑都会化为愧疚和后悔,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深刻的印痕。”
祭鱼问:“无关情爱,这样的剧本,不足够吗?”
洛伊怀疑:“你能制造出骗过厄运之主的假尸体?”
“不能。”祭鱼:“但我能让他相信我死了。”
洛伊:“……你是不是根本没考虑过我的建议?”
祭鱼坦然:“嗯。”
洛伊:“……”
“好,按你说的来呗。”洛伊妥协:“总之一切尽快吧,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寻找其他神明候选者,稳定神格,查清罗矣灵魂转换的原因,研究摆脱邪神污染的方法……
可是,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洛伊思考无果,索性放弃。
走出房间,祭鱼才发现城堡内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像是为了和过去彻底区分,连走廊、楼梯的走向都被改变,完完全全焕然一新。
整座城堡的色调深邃尊贵却不沉重,每个房间都干净整洁,家具配套,摆放着恰到好处的饰品,透着一股复古的优雅。
洛伊感叹:“但凡泰伦能分一半审美给假主神,神殿的装修也不至于那么令人无语。”
冷不丁提到主神,罗矣不自觉想起加冕礼那天伊特诺尔难以置信的眼神,心中浮起些许难以言喻的心情。
他轻声道:“走吧。”
洛伊:“去哪?”
“西加镇。”祭鱼恢复了平静:“我还需要一些准备。”
祭鱼没发现,泰伦和黑斗篷就站在窗边,目送他离去。
黑斗篷当过泰伦许多年管家,自然知道自家少爷的心思:“您害怕他不回来了?”
泰伦点头:“我找不到他帮助我的理由。”
所以也找不到他愿意留下的理由。
换位思考,如果泰伦是祭品,绝不可能为献祭的对象做到这种程度。
太异常了。
“祭鱼先生有很多秘密……但他毕竟救了您。”黑斗篷对实现自己愿望的祭鱼充满感激。
随即他低声询问:“少爷,需要查清楚吗?”
泰伦其实明白,能在危险中冷静思考、果断出手,拥有各种手段的祭鱼,绝不止普通村民那样简单。
他愿意解放自己,一定是因为能从这件事中获得什么,也许,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就会离开了。
如果关闭城堡的出口,用名贵的藏品和奢靡的娱乐吸引他注意,模糊时间的概念与流速,有没有可能将祭鱼永远留下?
危险的想法一闪而过,幻境中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泰伦最后还是说:“不用。”
没人比他更了解被囚困的痛苦。
阳光下,泰伦眼眸明亮:“我会尽快冲破封印。”
即使祭鱼带着目的而来,最后选择离开。
“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他。”
西加镇。
买到了想要的东西,祭鱼在一家餐馆坐下,随意点了一份套餐。
刚出炉的烤面包搭配土豆炖肉端上来,热气腾腾,吃完胃里暖洋洋的,一扫幻境里沾染的冰冷。
结账时,上次水果摊的摊主正巧在柜台和朋友闲聊,认出了祭鱼,笑盈盈:“嗨,朋友,在西加镇玩得开心吗?”
“还不错。”祭鱼点头。
水果摊摊主也点点头:“别看我们这是小地方,还能看见海哩,每年不少旅客慕名而来呢。”
“有海?”祭鱼想到什么,笑了:“确实……我会去看看的。”
走在回城堡的路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玻璃药瓶,祭鱼对着阳光观察瓶中活泼的红色药剂。
洛伊看向他提着的布包:“你买那么多补血剂做什么?”
这种补血剂在世面上流通很广,补血效果却并不理想,是比较鸡肋的一种辅助药剂。
“我灵魂转换的几副躯壳的身份,真的是碰巧吗?”罗矣突兀开口,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破除两次幻境,我能确定封印被解开,除了改变泰伦原本的人生走向,最重要的是祭鱼的血液。”祭鱼露出笑容:“多么巧合啊。”
“碰巧被拐.卖到莱茵顿村,成为祭品,碰巧被我占据了躯壳,碰巧血液对封印有效,碰巧——几百年前的你也在其中。”
“洛伊,你和我所经历的一切,到底存在怎样的联系?”
洛伊沉默了。
罗矣安静的等待着答案。
最后,洛伊开口:“最初在深渊时,我就已经告诉过你。”
当时罗矣问:“我为什么会成神?”
洛伊说:“因为命运。”
罗矣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没有追问。
洛伊转移话题:“所以,你买补血剂是为了用血液彻底解开主神设下的封印?”
“嗯,现实中的祭鱼太脆弱,稍有不慎就玩脱了,必须做好准备。”祭鱼道:“我毕竟是药剂师……根据老师实验室尚未公布的研究成果,只需要一点催化和提炼,新的补血剂效果会和市面流通的版本天差地别。”
“最重要的是,外界还没人知道,有一种药剂能快速补充大量损失的血液。”
祭鱼取出自己制作的“冰封”药剂,一蓝一红两个玻璃瓶在手中发出悦耳的碰撞声:“喝下‘冰封’药剂,祭鱼会陷入沉睡,而泰伦是神明候选者——这时祭鱼的死亡既守住了秘密,又加深了命运交集的程度,是最合适的退场。”
“但是,假尸体骗不过泰伦,而假死……万一他不下葬,反而用活尸转化仪式复活祭鱼,就露馅了。”
祭鱼收起药剂,看向不远处漆黑的城堡:“除非,泰伦没有发现遗体,却觉得祭鱼死了。”
洛伊:“你准备……?”
“巨大的出血量,四周萦绕的死气,不辞而别留下的书信,还有之后……”祭鱼描述计划中的情景:“又有谁敢相信祭鱼还能活着?”
“真是毫不留情啊。”洛伊调侃:“我以为,知晓泰伦的经历时,你是心疼他的。”
“你知道。”祭鱼的眼眸里幽深一片:“我没有资格想这些。”
“我要活下去。”
当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堡前的空地时,一道影子不紧不慢靠近。
是祭鱼。
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晃晃悠悠地走来,像每一个回家的人。
泰伦不知道已经在窗边站了多久。
看见祭鱼,他不自觉扬起了嘴角,神情都生动了几分。
于是,祭鱼刚推门而入,就听见黑斗篷真情实意的感慨:“好久没见少爷这样笑过了。”
祭鱼:“……?”
泰伦面上升起一丝红晕,咳嗽了一声,像每一个留守在家的人,自然地说:“祭鱼,你回来了。”
“……”洛伊:“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上任邪神声音发抖:“你的计划是将泰伦的怀疑和警惕化为愧疚,从而铭记一生。”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主仆眼里根本没有怀疑和警惕这种东西。
现任邪神:“……”
失策了。
面上,祭鱼依旧微笑着,从口袋掏出水果摊摊主热情介绍下购买的特产。
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用半透明的纸壳包裹着,圆润可爱。
祭鱼用泰伦幻境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语气说道:“据说是西加镇特色糖果,要不要尝尝看?”
“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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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鱼随意将糖罐塞到泰伦手里,正准备回房间,泰伦喊住他:“祭鱼。”
“怎么了?”祭鱼站在原地。
洛伊:“你在糖里下毒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下毒。
祭鱼没理洛伊,面上自然地流露出疑惑神色。
泰伦看向祭鱼拎着的袋子,里面是各种药剂瓶:“之前在幻境你咳嗽得厉害……管家也告诉我了。”
他目光波动:“祭鱼,你生病了,对吗?”
“嗯。”祭鱼从未隐瞒:“很久之前就患病了。”
现在是解释清楚的好机会。
随意靠在墙边,他挥挥手:“绝症,治不了,反正剩下的时间不多,我又没地方可去,还要谢谢你收留我。”
青年艳丽,苍白,瘦削,浅笑着。
清明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对死亡的畏惧,平淡得仿佛在说不相干的人。
看到这样的眼睛,泰伦心里莫名升起的怒火突然被泼了冷水。
青年不是轻视生命或刻意寻死,而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早看清了自己的结局。
亡灵站在生死的极限,此刻能看见祭鱼淡薄的生机,像灰烬的最后一缕细烟,不用吹也将散去。
再开口,泰伦声音沙哑:“你不恨我吗?”
无论祭鱼真实的身份和目的为何,自己都是祭鱼苦难的源头。
“我确实应该恨你。”
泰伦心沉下去。
“不过,这么多年,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做梦。”祭鱼看向泰伦身后的黑斗篷:“世世代代的祭祀是莱茵顿村自愿和黑管家进行的交易,这点暂且不提,真正的受益者、伤害我的村民……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毕竟,他们的骨灰估计已经飘散得到处都是了。
“因为祭祀,我才有离开莱茵顿的机会。”祭鱼笑了:“当然,我有个人目的,但至少现在没有恶意。”
“有恶意也没关系。”
祭鱼看向气质矜贵的青年。
泰伦说:“等我彻底解开限制,就和你一起去找医生——世界各地,总有人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