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已经忘了这是这周参加的第几个宴会,只知道自己连着宴会是以什么名义办的都不知道,就被苏其筠带了过来。
“你最近怎么这么配合我,倒让我很不习惯。”付哲看着允许自己做出亲昵挽手姿势的苏淮,有些不太适应。
苏淮和他一块儿走向两家的家长,脸上开始挂起假笑,“我只是想明白了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们在一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可你之前不是谈了个很喜欢的男朋友,你舍得和我这样,然后伤他的心?”付哲觉得苏淮的转变实在是太快,让他觉得诡异,当然,他也很想犯这个贱,想听一些相爱的小情侣迫于家族压力而不得不分开的苦情故事。
但苏淮并没有如他所愿讲出一个曲折动人的故事,或是表露一点自己是被强迫不得不假装成这副样子的情绪,只是十分从容道,“还是多亏你之前的开解。我怎么可能这辈子只喜欢一个人,之前只是热恋期,有些短暂的上头,现在已经到了厌倦期,没那么喜欢了。”
“你……”付哲一时无言,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也是,也正常,毕竟苏淮长得就是一张渣男脸。
凭借自己仅有的一点人生阅历,付哲已经得出一个必须牢记的人生道理——长得好看的beta没有一个好东西。
走到两边家长面前,几个大人挂着差不多热切但分辨不出是否真心的笑容,一会儿聊着家常,一会儿聊着对两个小辈的期待和未来规划。
苏淮脸上也挂着虚伪的笑容,时不时接着苏其筠突然引来的话题,偶尔点头对苏其筠的各类话表示认同
苏淮最近的表现很让苏其筠满意,所以苏其筠带着他出席各种商业活动的频次也高了起来。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他原本只是想让苏其筠对自己和付哲放心,从而也不必过于警惕和暗中监视自己在学校的举动。
但苏其筠是个极其谨慎多疑的人,总是喜欢暗中试探,也总是喜欢把每件事都掌控在自己的手掌心。
宴会进行到一半,苏淮对苏其筠说自己不舒服,希望先离开。苏其筠看了眼他看起来确实不舒服的面色,皱了下眉头,只说举办这次宴会的人身份不凡,提前离场不够尊重。
可今天是启明的毕业晚会,他答应要和周憬琛一起跳舞。被拒绝后,苏淮还试过偷偷溜出去,前后大厅共八个门,每个门他都试过。
但是守在门口的都是各家的保镖。苏淮每次一到门口,就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扫到自己身上,让他明白,他是不自由的。
那天他还是错过了毕业晚会,好在,好在周憬琛在等他,他还是和他一起跳了舞。
苏淮讨厌被苏其筠操控一切,好在这一切就快要结束。离他和周憬琛约定好去往春城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好。
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更听苏其筠的话,企图让苏其筠更信任自己一点,放松警惕。
似乎是对苏其筠乖巧听话的一点奖励,苏其筠撤掉了在苏淮家附近的保镖,这让苏淮对离开宁城的事情更加充满信心。
只是,在准备出发和周憬琛汇合的那天早餐,苏其筠接到了苏其筠的电话。
“我们准备今天商量一下你和小哲的订婚相关事宜,顺便一起吃个饭,等下我让司机去接你。”
苏淮原本穿着轻松的运动装,背着一个只带着必需品的背包,进了电梯,快要下楼。挂了电话,苏淮脸色不大好,慌张间从电梯跑出来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透过从高楼的窗户往下看。
果然,苏其筠的车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
周憬琛在去往汇合点的租出车上,他看着途径的关于宁城的一切,眼睛里并没有什么不舍。这个城市对他而言,没什么太多的美好记忆。而唯一美好的,都和苏淮有关。
所以无论是哪个城市,和苏淮在一起的话,周憬琛都会觉得很好。
汽车缓慢行驶,周憬琛看到手机上苏淮发过来几条消息,正打开来看,是几张风景图。
他逐张放大,细细欣赏,准备回复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极大的“砰”声,随后身体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推了一把,肌肉下意识紧绷起来,大脑在一种翻倒的眩晕感里陷入一片空白,耳边是嗡嗡耳鸣。
头部和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痛感,眼前是一片无边际的黑。即便没有目击整个事件的发生,但眼下这种情况也能很容易得出判断结果——出车祸了。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周憬琛有一周深深又无力的懊恼,他觉得老天真是很不公平,总在他人生的重要时刻设置恨多阻碍。
他试图移动自己的身体,但是加剧的疼痛感让没法儿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不断靠近。
周憬琛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跑过来,陌生的声音靠近,“还有意识吗?”
“有。”周憬琛张嘴说话,他的眼睛也恢复了一些,先是大片大片的光斑,随后是虚焦一般模糊的画面。
“好渴。”周憬琛向面前的黑影求助。
那人似乎在碰他的头,声音有些慌张,“不能喝水。”
周憬琛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伤似乎有些严重,脸颊上有温热液体淌过的触感,他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道。
似乎又有一个黑影靠近,周憬琛听见他的声音有些焦急,“齐先生,他出车祸了,情况看起来有些糟糕。”
原来是齐彦一直派来跟踪他的保镖,周憬琛从前总烦齐彦对他生活的过度监控,没想到反而是这种监视在这个时候救了他的命。
“抱歉,齐先生让我们保护你的安全,我们失职了。”离周憬琛较近的保镖忽然说。
周憬琛这会儿觉得大脑有些混沌,重复了一遍,“安全?”
“你放心,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保镖又安抚周憬琛,“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能去医院了。”
“可是,我得先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周憬琛的神智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清醒了,他只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一定要见的人。
他不知道怎么竟然迸发出了一股力,抓住了身前这个保镖的手臂,“能先送我去见个人吗?我怕我无故失约的话,他会不开心。”
保镖似乎不能做出决定,周憬琛有些心急,“我除了有些头疼好像没什么其他要紧的地方,迟点再去医院应该也没关系吧。”
他的视力也慢慢恢复了许多,视线里的画面都恢复了正常的清晰度。周憬琛面前的保镖皱着眉头看周憬琛,对他这副固执样子拿不准注意,只能偏头求助身后打电话的那个保镖。
那人拿着手机凑过来,示意周憬琛接电话。“你疯了吗周憬琛?你现在这个情况必须先去医院。”
“你根本已经不清醒了,你看看你自己留了多少血?还想着到处跑?!”
齐彦怒气滔天,对着周憬琛一顿骂,骂的周憬琛本来就痛得头更痛,却也把他此刻理智滞后的混沌脑袋骂得清醒了些。
他现在确实得先去医院。要不然这样去见苏淮的话,肯定会把他吓到。
“那可不可以帮我,帮我去跟他说一声,我这边出了一点情况,我不是不遵守约定。”周憬琛转而祈求齐彦,齐彦知道自己今天是要去干什么的,他也跟齐彦聊过自己的选择,齐彦说只要是自己深思熟虑的决定,他会支持自己。
齐彦透过视频电话,看着周憬琛伤成这样还挂念着那个beta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叹了口气,“你先去医院,你的话我一定帮忙带到。”
“拜托了,”周憬琛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挂掉电话时下意识叫了声,“爸爸”
齐彦看着挂掉的电话,一时间愣在原地,周憬琛终于肯叫自己爸爸了。
短暂的高兴过后是一些隐秘的不爽,他没想到周憬琛第一次认他,是在这种情况,为了一个外人,一个beta的荒诞约定。
真是见鬼,他齐彦这样的人生出的儿子,居然是个深情种,深情的对象还是个beta。
齐彦感觉有些胸闷,他的儿子应该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在高楼上俯视众生的人。
陌生的天花板,让人感到不适的浓厚消毒水味道,周憬琛坐起身,看见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医院。
不远处沙发上看资料的齐彦看见他醒过来,赶忙朝他走过来,“起这么猛干嘛,小心头。”
周憬琛听着他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脑袋,上面缠满了胶带。
“你不是很忙吗?怎么在这里。”
“你知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吓人?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怕是死了都没办法面对你妈妈。”
提到已故的妈妈,周憬琛开始不说话。齐彦也觉得自己错言,闭上了嘴巴,坐在周憬琛床边给他削水果。
沉默了片刻,周憬琛想到自己上救护车之前对齐彦的请求,忍不住问,“你见到他了吗?他有没有生气,你有没有帮我跟他解释?还有,我出车祸的事你告诉他了吗?他是不是....”
“很担心我”还没说完,齐彦把削了一半的水果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力度很大,发出“砰”得一声。
周憬琛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齐彦一脸隐忍怒气是因为什么。
“那里根本没人。”
“怎么可能?你在骗我?”
“我根本没有欺骗你的理由,我为你在那里等了一天,”齐彦似乎因周憬琛的话有些受伤,“我知道你在乎他。”
“我一直想要弥补我在你成长中的缺席,想努力做一个能被你接受、认可的好爸爸。我一直支持你做的每件事,也总希望能为你做更多。”齐彦一脸痛色,声音不同于往日的平静,“在那种时候你还一再嘱托我去帮你见他,我怎么会不明白你在他心里的重要程度,可是他根本没来见你。”
“你根本不知道,作为一个父亲,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怎样被在意的人玩弄,我有多难过,多愤怒。”
齐彦脸上没有带着往日的稳重冷静,连看向周憬琛的眼睛都微红。
周憬琛从未这么直接得体验和感受到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心和爱护,他从前叫“爸爸”的那个人,很是恨他,会骂他让他早点去死,甚至会在妈妈不在的时候打他。他承接来自“爸爸”的恨意,也怨恨“爸爸”。
他从未感受到父爱,在看见齐彦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睛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滚烫的热意渗进皮肤,融进血液,最近汇成心脏里一股陌生的暖流。他第一次对父亲这个词汇,有了痛苦以外的其他感知。
“不会的”周憬琛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痛,他强迫自己忽略,然后向齐彦解释,“他会不会也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情?他不会无缘无故失约。”
周憬琛想到那天晚上苏淮犹豫着表露的真心,抑或是这段时间对他的忽冷忽热,忙不完的事情和频繁出现的omega气味。他不想承认,但是在说这话时,他的心和他的语气一样,底气不足。
他其实希望齐彦认同他的说话,给予他一点继续忽略所有而不顾一切相信苏淮的勇气。
但齐彦并没有,他面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最后又像是下定决心,把手机递给了周憬琛。
“你昏迷了两天了。这是今天上午商业板块的新闻。”
周憬琛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视线落在新闻里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名字,以及夹杂在新闻冗杂文字里的一张张照片,照片上是他无数次追上、靠近的身影,是他无数次偷看、凝望、在笔记本上偷偷临摹过的正脸、侧脸,他喜欢的人,他的男朋友。和别人一起手挽手在耀眼的灯光下、热闹的聚会里,看起来般配登对,情意绵绵。
苏淮,前不久还说过对自己是真心的人,在今天上午和一个漂亮的omega订婚了。
周憬琛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将那条新闻划到底的,只知道手指在触碰到最后一张苏淮和别人一块儿紧紧靠在一起的照片时,眼前已经是一片雾蒙蒙的了。
他低下头,把手机还给齐彦,说自己要一个人静一静。
直到病房的们被彻底关上,周憬琛冒着酸涩热气的眼睛才偷偷下起一场酸雨——从他心脏里冒出来的雨,既酸涩,又泛着苦味,像是什么东西快要坏掉时的味道。
持续不断的雨水会冲击本就根基不稳的房屋,绵长夏季的最后一场暴雨,会让本就脆弱的一切彻底现出原形。苏淮一次又一次对周憬琛的冷落、食言、欺骗,往周憬琛的心里扎进一个又一个小孔,而今天这条写满苏淮订婚的新闻,彻底将周憬琛自欺欺人粉饰得安然无恙的心变成废墟。
原来苏淮那时候说的不会再让他等,是这种意思——让他连等待的机会都丧失。
所谓约定不过是哄骗,而苏淮,根本不会出现。
手机在车祸里被彻底摔毁,齐彦在周憬琛醒来的当天下午就送来了新手机。
夜晚颓然时分,周憬琛忽然想亲自同苏淮问个清楚。他要苏淮亲口告诉自己,他们算是什么关系,他和那个Omega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拿起手机,却在拨打出那个牢记在心中的号码时,生出几分怯意。犹豫着,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拨打出去了。打出去了好几次,电话才被接通。
“付哲?”苏淮的声音很快传来,叫的却是别人的名字。
周憬琛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上午他在新闻里见过许多遍。付哲,付家的小公子,苏淮既将要订婚的人。
周憬琛一时间连呼吸都有些难以平稳,深呼吸了几下,他对着电话那边开口。
“是我。”周憬琛的声音有些抖,他难以自抑地想,苏淮听见是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很失望。
他好像更期待这个电话是付哲打出来的。
“哦。”苏淮淡淡应了一声,沉默一会儿,叫出了周憬琛的名字,“周憬琛。”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苏淮的声音听起来有了几分不耐烦,周憬琛直觉苏淮很想挂掉这通电话。
“上午那条新闻。”
“嗯,是真的,不是谣言。”苏淮的声音很平静,很快,像是阐述一件很平常的事实,“我和付哲在一起了,快要订婚了。”
“那我,我算什么,我们...”周憬琛的声音有些哑,几乎是咬着牙问出口,却很快被苏淮打断。
苏淮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带着几分嘲弄,“是啊,你算什么,让我想一想。”
“大概,算我的一时兴起吧。”苏淮得出结论,笑了一声,“都这么明显了,你没看出来吗,我对你根本不上心,总是敷衍你、欺骗你,偏偏你还总是一副对我死心塌地的样子,轻易哄一下,甚至有时候都不用哄,就好了,看起来掉价的很。”
“我不喜欢这样的,无聊得要死。”
“我更喜欢付哲那样的,有脾气有背景也有钱,敢和我顶嘴,有些任性但性格有趣,不仅长得好看,还能帮我在家里站稳脚跟。”
“而你,除了偶尔能让我开心,一无所有,也一无是处……”
周憬琛觉得大脑近乎一片麻木,咬着嘴唇,他想让苏淮停下来,想让他别说了,却只轻轻吐露出一个字,“你...”
他甚至叫不出苏淮的名字。有那么一刻,他觉得电话那边不是苏淮,只是一个和苏淮有着同样声音的陌生人。
“确实,周憬琛。我一直玩弄你,把你当个可以消遣的宠物,开心时就乐意逗你开心,假装也喜欢你,不开心就把你扔一边。”
“你要是打电话过来,想让我跟你道歉的话,我可以立马跟你道歉。”
“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好我混蛋,我喜新厌旧。对了,你也不是一点儿没察觉吧,在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和付哲勾搭上了,好多次不回你信息的夜晚,我都和他待在一起。他把他的信息素味道做成了香水送给我,很好闻比起柠檬的酸涩气味,我更喜欢百合的芳香。”
周憬琛握着手机的手在抖,一滴眼泪有些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落下,他闭上眼睛,忍住了眼睛里的涨涩感。他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苏淮口里说出来的,他也不相信,苏淮是这样的人。
苏淮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的声音远比平时要温柔许多,在这样浓稠暧昧的夜色里,更像是和情人之间的缠绵耳语。只是他所说的每句话,对于此刻的周憬琛来说,无异于一场钝刀执行的凌迟,而苏淮,是情意绵绵的侩子手。
最终是周憬琛先挂了电话,他试图张开嘴,却连一句“我先挂了”都说不出来。苏淮口中说出来的话,如同一把又一把尖锐的刀扎进心脏里,无法言明的痛感从心脏蔓延。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他浑身失了力,手机从手中滑落而下,伴随着声落在板上。周憬琛像是在床上呆呆坐立着,他疑心自己撞坏了脑袋,刚刚那痛电话是自己神经混乱下产生的错觉。
他释怀地笑了一下,起身准备捡起手机,试图通过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来证明自己的所想。他艰难地站起来,脚刚刚沾到地板上时,只觉得头痛欲裂,随即眼前一阵眩晕。
病房里发出巨大砰得一声,门口守候的保镖即刻冲了进来,看见周憬琛红着眼睛坐在地上。
他低着头,不让人靠近。
只能看见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水滴砸在地上,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掩住自己的眼睛。
最后站起来的时候也只是握着手机,背对着门口的保镖,“抱歉,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
保镖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位小少爷摔得不轻。当初车祸那么严重头上流着血都没哭一点,现在摔一跤却哭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忧心。
齐彦接到手下的汇报,赶到医院时周憬琛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房间的灯是关的,但齐彦清楚周憬琛没睡。
他朝床边走去,还能看见周憬琛紧闭的眼睫上有濡湿的痕迹。
从前每次见到周憬琛时,他都像个少年老成的大人一样,看不出在想什么,也试探不出他想要什么,是让齐彦这种从小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老狐狸都觉得棘手的那类人。
唯独在这个时候,周憬琛才像个十几岁的小孩一样,会哭会难过,有些幼稚的傻气,也有少年人的脆弱。
齐彦盯着周憬琛那张专挑着父母优点长、有一半像自己的脸,语重心长劝慰到,“初恋都是这样,无疾而终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人生那么长,你又还这么小,往后才会遇到真正喜欢且更适合自己的。”齐彦话自肺腑,他也不求周憬琛现在就能明白,却相信等过不了几年,甚至只是几个月,周憬琛应该就会懂得自己所说的话。
黑暗里闷不做声的周憬琛忽然翻了个身,一双眼睛盯着齐彦,“所以说,你失去了我妈妈,遇见更喜欢更合适的了?”
齐彦愣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是,会有更合适的出现。”
至于是不是更喜欢的,齐彦惊觉自己这四十来岁的年纪居然一时间也搞不清楚。但是那不重要,到最后,人都要选择最合适的。
齐彦缺席周憬琛的人生太长时间,对周憬琛的了解甚至比不上自己在公司里的那群员工。周憬琛在黑暗里睁开眼睛,黯淡的眸光在窗外夜色下映出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他偏要有始有终。
他要亲自见苏淮一面,他苏淮面对面同自己说,他要看着苏淮的眼睛。否则,他总怀疑,总忍不住为苏淮开脱,想他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了什么不得已的原因狠心欺骗自己。
去找苏淮那天是个阴天,天气预报说不会下雨。
只是周憬琛等在苏淮家楼下没多久,灰色的天空就开始下起了雨,起初只是毛毛细雨,没过一会儿却夹着电扇雷鸣下成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像是天空都快要倾塌,整个世界的水顺势而下,下得又急又猛。
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久,周憬琛等到了从楼上下来的苏淮。同自己的疲惫阴郁相比,苏淮穿着昂贵合身的西装,看起来如同一个光鲜亮丽、让人挪不开眼的王子。
“你来干什么?我以为我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苏淮看见他,皱了下眉,看了下不远处正等待着的黑色商务车,举着伞走进了雨里。
身体几乎是先大脑一步,跟着苏淮的脚步走进了大雨里,雨浇了满身,他瞬间变得更加狼狈,比刚刚在楼下被苏淮用嫌恶的目光看着时更加狼狈,“你说的那些话,我不信。”
他满身固执地跟在苏淮身后,像一条被主人不断驱赶抛下又重新追上去咬着主人裤架的小狗。每个被抛弃的小狗都以为主人是不小心把自己弄丢的,所以总是一次一次追回去,锲而不舍像从前一样跟在主人身后,主人终于回头时,小狗欣喜地摇尾巴,以为主人回头是因为心软,想要带它回家,却不知道从想要抛弃的那一刻,主人的心就变成了一块儿石头,所以主人只是回头重重给了小狗一脚,让它彻底明白,它被抛弃了,不许再跟上来。
“为什么不信?”苏淮停下来,回头看着浑身上下湿了个彻底的周憬琛,“无所谓了,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已经要和付哲订婚了。”
提到付哲和订婚,周憬琛脸上明显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抓住苏淮的手臂,下意识近乎乞求,“别...”
别去见付哲?别和别人订婚?别走?周憬琛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因为苏淮只是毫不掩饰嫌恶地甩开了自己的手,像是一刻也不能忍受自己的触碰。
苏淮没有丝毫情意的眼睛冷冰冰的盯着周憬琛,声音也如同冰锥,刺进周憬琛的皮肤血肉,“放开,我们已经什么关系都不是了。”
周憬琛在痛苦中红着眼睛问那个冷漠的背影,他几乎是心如死灰,但仍想要一个答案,“你究竟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他想,那些真真切切美好过的时光总不至于是虚妄吧,倘若结局真的残酷成这样,也没关系,只要过程里哪怕有过一份真心,他周憬琛也认,也愿意放手。
“这重要吗?周憬琛,不要在这样死缠烂打了,也别傻乎乎总想着把整个心都掏出来给自己喜欢的人,没人会当回事儿。”可苏淮偏是要把一切都撕碎,什么也不给周憬琛留。
“起码我不会当回事儿。”
说完这些,苏淮举着伞快步离开,自始至终,冷漠决绝,没再回头看周憬琛一眼。
本以为是多年暗恋终如所愿,没想到收尾却狼狈到这种地步,周憬琛在这场暴雨里才彻底清醒过来,原来自己是世界上最愚蠢可笑的人。
关于订婚的相关事宜,两边家长在饭局上聊得火热,苏淮和付哲根本插不上嘴。
饭局开始不到二十分钟,苏淮借口上厕所离开,苏其筠的保镖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在厕所焦灼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付哲像是透过他的面色看透了他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