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在傅家,他只是客人,没立场对主人的行为过多置喙,他本想等着傅丞来出言制止,但一楼就这么大,闹了这么久,餐厅却始终没有动静。
李佑微拧着眉心,开始怀疑傅丞是不是压根就不在餐厅。
“我问你是谁招进来的?端茶送水就是你唯一的工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当傅家开给你的工资是为了养一个吃白饭的?”
话题走向逐渐趋向人身攻击,李佑终于听不下去,他出声想要劝阻,“傅大哥,她也不是故意的,一次小失误,而且我没有告诉杨姨要送水过来……”
谁知听到这番话,方才还亲切揽着他的傅原两眼一瞪,朝他看来,原先面对他不知有几分真假的笑意一瞬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注视,他紧盯着身侧的李佑,手臂一个用力就把他推开了,“怎么,你也和她是一伙的?”
李佑话未完,被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推,重心不稳地向后栽,鞋跟磕到沙发脚,眼看就要仰倒。
他正呆愣愣着,本以为要摔到地上,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被一双手稳稳托住了。
手心温热,手指却是微凉的,轻松就圈拢了他的手臂,一手在他后腰处托了一下,确认他站好才松开了手。
转头看去,是冷着眉眼的傅丞。
他不知围观这边的闹剧多久,手上动作轻柔,但音色却是冷的:
“闹够了吗?”
他立在李佑身后,整个人平静而冷淡,只是那自眼底一闪而过的嫌恶泄露了他的情绪。
傅原见傅丞出现,稍微收敛自己的疯脾气,又转头狠狠瞪了那垂着头压根抬不起脸的女佣,看了傅丞一眼,轻慢地撇撇嘴角,一言不发地擦过他肩膀大步走了。
闹剧很快收场,客厅内陷入了陡然的寂静。
“……”
傅原是个扶不上墙的混不吝,人虽混,脑子却好使,自知道老爷子有了将公司交给傅丞的心思后,对待傅丞的恶劣态度就有所收敛,他心里有一门账,待老爷子一归西,这个关系淡泊的二弟就是他的衣食父母,虽然看不惯却也会给他留几分面子,来维持表面的和平。
这些李佑并不知晓,他完全被傅原那疯子一样的性格震慑住了,他转身透过傅丞肩膀,看着那人吊儿郎当走远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突然,李佑的视线被遮挡,傅丞肩膀一动,整个人贴近了少年,将他整个人拢在身前,不动声色地垂眼,目光落向那正在扇动的眼睫和挺巧的鼻尖。
李佑视野里出现了一片白,眼前是傅丞微滚的喉结,他后知后觉两人的距离过近。
“不是跟你说过了……离他远一点。”
总是这样……不听话。
李佑愣愣后退,“我、我知道。”
他没想到傅原会突然来这样一出,他记住了,下次见到那人绝对绕道走。
李佑理解傅丞,他也知道傅丞在这样家里成长到如今这个样子,没有像他哥哥那样混账,反而越发优秀卓越,有多难得,所以以前他心疼傅丞,但如今虽然没了心疼,更多的是一种同情*。
摒弃别的不说,在这方面,傅丞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两人对方才那事闭口不谈,沉默间,傅丞已转身上楼,偏头示意李佑跟上。
李佑迈步要走,突然想起那女佣,回头去看,却发现女佣已不在原处,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了。
李佑压下心里的担忧,跟在傅丞身后上了楼。
脚步刚踏进书房,李佑就感觉自己像进了鬼屋,室内昏暗,窗帘禁闭,本就暗色的书桌装饰在昏暗中越发显得沉重,鬼影憧憧的,散布在房间各处,似在暗中窥伺着什么。
门一开,外面的光便泄了进去,冲淡了那一丝房间里诡异粘稠的氛围。
傅丞驾轻就熟,如视无物地走到窗边拉开沉闷的厚重窗帘,一时天光大亮,光明瞬间倾覆。
李佑这才关上门走了进去,在沙发处坐了下来。
“我、就是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李佑嗓音平稳,他没露怯,一直回避的视线终于放在了傅丞的脸上。
很疏淡的态度,倒是多了几分从容。
李佑想得很清楚,自己的态度在外人看来应该是极其拧巴的,他没法否认,他就是这样拧巴的一个人,不大气也整理不好人际关系,如今这样纠结的原因归根结底不过是来自前世傅丞的伤害,这些只有他知晓的剧情带给他莫大压力,甚至给了李佑一种想要改变命运避免重蹈覆辙的勇气。
可他如今回到了高中,回到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在高考这个关键节点,只要他考上了和傅丞李年不同的大学,原书剧情就会彻底被打乱,他走向了一个新的拐点,往后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再发生。
而面对傅丞,也不必太过抗拒,毕竟要结束的只是单方面的感情,傅丞并不喜欢他,这样躲着,会显得越发矫情。
既然不喜欢了,那态度也该明确才好。
傅丞腿上放着一本随手从书架上抽出的书,没翻开,手指就搭在封皮上,抬眼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少年,眸底有些暗色涌动。
没事的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又被他压了下去,改口道:“唐医生说要静养两周,伤到了筋骨,有些淤血要用药化开,算算时间……他正好今天过来。”
这么严重?
李佑佑眼皮一抽,他没想到这一摔会伤到了筋骨,以为只是小伤。
不过以贺晁当时的土匪脾气,那一下扫腿想必是用了全力。
也不知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冲突,贺晁冲动就算了,傅丞怎么也一反常态。
这些疑问李佑只压在心里,他并没有立场询问两个当事人,这事也与他无关。
而且,两个当事人,最近都和他闹僵了,怎么想都不合适。
李佑放在膝上的手蜷了蜷,试探着说道:“那我等唐医生来看过再走吧。”
李佑感到对面那视线落在自己头脸,只听傅丞淡淡嗯了一声,原本有些冷的音色似乎也沾染了几分隐秘的愉悦:
“……好。”
简单交谈完,傅丞便垂头看书,李佑坐立难安,这才想起自己的书包还在楼下客厅,他站起身来,脚步向外挪了挪,“我书包在楼下,我想拿上来……”
傅丞姿态松散,头也不抬,修长的手翻过一张书页,“找杨姨送上来就好,想喝什么也让她一并送来。”
李佑心里觉得这件事不必麻烦杨姨,自己下去一趟就拿上来了,可架不住傅丞语气淡淡却暗含命令,顾及这是在傅家,他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去按了书房桌上的电话,接通后说明了自己的需求,然后挂断电话走回沙发上坐下。
杨姨已经自庭院回来,被佣人告知后,立马就拿了李佑的书包,又给他温了一杯牛奶,上楼敲响了书房的门。
门从里打开,李佑站在门口,看着杨姨手中的书包和牛奶,苦了脸,“杨姨,怎么还有牛奶……”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想把牛奶当饮料喝。
杨姨却没觉得有什么,见他抗拒还有些意外,“二少爷吩咐我的,说你每天都要喝一杯牛奶,是不想喝吗?那我再下去给你换一杯,喝果汁还是奶茶?”
李佑见对面阿姨的亲切姿态,也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她来回跑,到底伸手接过了牛奶和书包,摇摇头对她道谢:“没事杨姨……麻烦你了。”
杨姨笑着诶诶两声,又嘱咐了他几句,转身就下楼了。
李佑阖上门走回书房,将牛奶放在茶几上,拉开了书包拉链拿出书和习题册。
窸窸窣窣的动静惹得傅丞抬了头,见少年要就着这个姿势学习,他看了几秒,出声道,“去书桌上学习吧。”
李佑闻言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厚重实木方桌,又看了眼坐在对面沙发上纹丝不动的傅丞,摇摇头推拒,“不用了,我在这里就好。”
这书房是傅丞私人领域,除了他父亲和几个关系好的发小,连杨姨都没被允许进入,李佑只偶尔进来过几次,不好意思再去占用他的书桌。
任何超脱当前关系的亲密,都会让他感到不自在。
但傅丞决定了的事情,向来说一不二,见李佑不愿,他抬眼盯向他,不笑的温润眉眼显得有些冷酷,语气稍沉,“听话,这不是学习的地方。”
“……”
李佑垂眼捏着笔,到底还是起身向那书桌走去。
来之前说好了不拧巴的,在傅家要客随主便。
书房内沉寂下来,灰尘无声飞舞,只闻书页翻动与纸张的簌簌声。
似乎感受到李佑的妥协,傅丞复又垂下眼,心下舒展。
他放下书拿起手机,手机在屏幕敲了几下,给唐医生发去了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被人有节奏地扣了三下,闷闷地咚咚声,瞬间便吸引了书房内两人的注意。
傅丞合上手中的书本,第一时间看向书桌后的少年,“进。”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手提医药箱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笑起来有些温和的书生气,看起来很好相处。
唐医生进门便给傅丞打招呼,转头看到了坐在书桌后的李佑,惊讶滑过眼底,有了一丝了然,“李小少爷也在啊。”
李佑朝他点点头,也放下了面前的复习题,起身向沙发处走去。
傅丞向身侧的两人投去几眼,搭在封皮上的手指不住摩挲了两下。
他撒谎了。
与唐医生约定的复查日期不是今天,是他为了留住李佑,编造的一个拙劣借口。
只是有了唐医生的无条件配合,才能如此顺利的骗过那个看起来懵懂单纯的少年。
傅丞微侧过头,视线落在李佑垂在身侧的手上,看得那修长脆白的手指不自在的抽动了两下,才移开目光。
“……”
他的思绪被唐医生打断了,“二少爷,烦请你脱一下衣服。”
傅丞回神,一言不发地开始解衬衫纽扣,傅宅里暖气开的足,他就只着了一件羊绒衬衫,随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的解扣,白皙的肤色自藏青色的衬衫敞开的前襟泄露,延伸至黑西裤的裤腰处。
李佑及时挪开目光,却又忍不住去看那伤势。
他站在傅丞侧面,能很好地将那肩膀上红肿发紫的大片淤痕映入眼底,那色彩在白净的肤色上显得尤为扎眼,随着眼前人鼓动的肌理,明晃晃地彰显着存在感。
李佑愣了,傅丞不是摔倒吗,怎么会摔到肩膀上?
而且这痕迹,就像是……被人用力捏的。
不等他细想,唐医生用在戴上医用橡胶手套,触上了傅丞身上可怖发紫的淤痕,仔细捏过肩膀和手臂,又抚过腰侧,唐医生在侧头时撞上了傅丞的眼神。
那眼神暗含警告,意味明显。
唐医生检查完毕直起身,顺势改了口,“二少爷的伤有所恢复,但还需要按时擦药喝药,近两周忌剧烈运动,
以免伤情加重。”
傅二少可真是难为他,明明一点算不得严重的小伤,硬要他说成待在家里不能动的重伤,他向来医德高尚,奈何东家就是上帝。
唐医生暗自叹了口气,又从一侧的药箱中拿出药油,抹在手上开始上药,口中还不忘提醒道:“可能有点疼,您忍着点。”
傅丞点点头,在他手上开始用劲时适时泄出了一丝闷哼。
唐医生:“……”夸张了啊,上次一声不吭云淡风轻的好像不是你
李佑看着傅丞皱着的眉头越发不解,傅丞很聪明,他招惹贺晁前就该想到了后果,照煞神的土匪脾气,皮肉伤肯定是免不了的。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去做?
又不是脑子有问题,犯得着给自己找罪受。
李佑相信傅丞脑子没问题,但他看着傅丞这幅样子也跟着皱了眉,听说药油要抹开就要下死劲揉进骨血里才有效,在本就受伤的地方用力按揉,想想就难以忍受。
李佑自小就怕疼,他看得极其有代入感,不忍地偏过了视线。
待上药酷刑终于结束,唐医生一边摘手套一边松了口气,转头看着偏过视线似乎不忍直视的少年,觉得有趣极了。
李佑的反应在他看来明显就是被这幅惨状骗过去了。
不过傅二少大费周章的要骗一个小少爷,也轮不到他多说什么。
临近中午,唐医生收好药箱,也不再多留,向两人告别后就离开了书房。
傅丞没挽留,只是沉默坐着系衬衫纽扣,李佑站在一边,看了眼腕表,斟酌开口:“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傅丞抬眼看来,手上的动作一顿,原本温润的眉眼又一寸寸冷了下去,“杨姨做了你爱吃的。”
虽然未明说,但李佑明白傅丞想他留下来吃饭的意思。
面对傅丞分毫不错的视线,少年还是坚定又缓慢地摇了摇头,拎起书包去了书桌,把自己的东西装好后,背在身后。
书房内的暖气蒸的李佑有些热,瓷白的脸颊浮上一层粉,更显得莹润如玉,可如今那伸手就能触到的白玉浑身散发着冷意,要冻得人退避三舍,再无法收入手中把玩。
傅丞敛下情绪站起身,他没再多说,只沉默着跟在李佑身后下楼。
李佑垂眼走路,不曾想在楼梯拐角,险些撞上正上楼的李年。
对方显然比他还要惊讶,“你也在啊,留下一起吃饭吗?”
李佑摇摇头,发尾扫过耳廓,有些发痒,他嗓音平稳,一如他来时那样,“不了,我先走了。”
两人目送少年单薄的瘦高身影下了楼梯,李年抱臂捣了捣傅丞的胳膊,嗓音有些疑惑,“李佑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把人留下吃饭?”
傅丞目光沿着少年的发梢线条描摹向下,嗓音冷淡,听不出情绪,“他执意要走。”
李年觉得有趣,挑了挑眉,他与李佑不相熟,一周也见不了几次,显然没意识到自己三弟身上的变化,“怎么会,他连你的话都不听了吗?”
而离开的李佑脚步匆忙,终于在踏出傅宅大门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大口气。
还好没留下,早知道李年要来,他就不会留到这么晚了。
不过,李佑总觉得奇怪,李年和傅丞不是好兄弟吗……
他忘不了前世看到的那个吻,两人的关系是怎么发展到那一步的?
李佑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再平静不过的周末。
周日他照常去图书馆自习,却意外接到了管家林叔的电话,李佑有些疑惑,林叔一般不会跟他打电话,偶尔有话说除了替父母亲传话,就是一些日常琐事的准备要过问他。
虽然林叔是家里的老人了,但李佑依旧和他并不亲近。林叔人很好,并没有像其他下人那样给他脸色,但就是这种公事公办的好,才让他格外有距离感,因为他对家里几个少爷小姐的态度都一样,一视同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佑的幼年时期,林叔照顾他比亲生父母都多。
“小少爷,先生今天特意吩咐我给你去个电话,今晚早点回家吃饭,他有话要说。”电话里的嗓音平淡温和,可以想象对面是一位待人有礼的中年男人。
李佑停了笔,一手接电话应道:“我知道了,我会早点回去的。”
电话挂断,李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今晚的晚餐。
李家的一周晚宴是在周五晚,是全家人忙碌一周,一起坐下来吃饭谈天的既定俗成,谁都不能缺席,家庭成员必须到场,一般有什么重要的事也都会在周五晚上商讨,可周日晚上临时要聚餐,这可是从来没有过得先例。
虽然自小在家里存在感不强,但李佑依旧是乖巧听话的孩子,他从未缺席过家庭晚宴,因为他没有李年一个电话就跑出去玩的底气。
就是不知道,今晚的聚会,会有几人到场了。
收回思绪,李佑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复习上。
也有赖于高中三年的吊车尾成绩,才会使李佑进步得突飞猛进,一般来说成绩越差就越好补习,因为差的东西多,稍微努力一把就会赶超旁人,尤其对于身边聚集了年纪吊车尾的七班来说,李佑觉得自己月考的成绩让众人惊异得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于身边人都在原地踏步。
运动都是相对的,本身静止,对面的运动就会变得越发显眼。
过了最容易的复习阶段,李佑也在郑老师的帮助下适时调整了复习计划,从大量输入变成查漏补缺,课本基本啃过一遍,李佑着手开始过第二遍,加上每日给自己规定的100个单词量,李佑的任务比以前更重。
因为自己起步晚,自然要比别人更加努力。
但郑老师很在意李佑的身体,也知道他因为身体不好提交了体育课免训的申请,做计划的时候更是多次叮嘱,不希望他把自己逼得太紧。
郑老师不懂,李佑只道他的感谢,感谢在人生的关键节点,还有老师不计前嫌愿意帮他一把。
连绵几天的大晴天又被打回原形,周日的天再次阴沉了下来,云层翻滚,灰蒙蒙地压在城市上空,让人瞧不出时间流逝,李佑自课本上抬起头看表时,才猛然发觉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想起林叔说的早点回家,李佑不再耽搁,着手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本笔记,全部装进书包放好后,他拎起书包匆忙就起身往外走。
这一层多是书架少桌椅多,自习者众,与一侧桌椅隔了一条走廊的就是成排的书架,没什么专业技能相关的指向性强的分类,多是一些小说杂书,临近闭馆,这一层人不多,李佑脚步难得急促了些,不曾想撞上了人。
来人正低头,目光落在怀中的书籍封皮上,完全没看路,李佑肩膀猛地撞上他怀中几本硬质书套的封皮上,疼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条件反射地倒退了两步。
书籍散了一地,他手中的书包也掉在地上,没完全合上的拉链被拉扯开了个口子,草稿纸滑了一部分出来。
“唔……”
“抱歉,你没事吧?”
李佑捂着肩膀疼得抽气,正感慨不该行事如此仓促,就听到耳边传来道歉话语,他连忙看去,视线还未触及眼前人,下意识的道歉便脱口而出:“不,是我没看路,走的急了……”
话音落,他才注意到眼前人是个模样很年轻的英俊青年,年纪不大,看起来没比他大几岁的样子,眉眼很淡很冷,但相撞后第一时间却没管地上的书,反而来询问李佑,面上虽然不显明显的情绪,但却是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冷。
李佑从小就怕疼,他原先也没有为了赶时间这样慌张过,这一下是吃足了苦头,眼眶红了,连带着肩膀没几两肉的骨头都刺痛。
但青年见他眼眶红了,以为是撞出了什么问题,拧眉就要上前查看,但被李佑小小后退了一步避开,他嗓音还有些不稳,逞强道:“我没事,只是……怕疼。”
见他这样说,青年眉毛倒是不拧了,只是眼神似乎有些不解,但他并未多言,在确认李佑只是疼痛神经敏感后,就第一时间弯腰去看地上的书。
李佑见状,也顾不上疼了,顺着他的视线去看。
那一下虽然撞得不重,但青年怀中那几本书却都是出版多年的老书,厚重的书套开了胶,一摔就彻底脱了书页,被青年捧在手中犹如断了腿的可怜老人。
这完全是损坏了。
李佑顾不上肩膀上的伤,忙弯腰蹲了下去,但又不敢碰,在一边缩手缩脚的,眼睑本就泛着水光,这一下显得他更可怜了,语气也有些小心翼翼,“抱歉,都是我的错,损坏了书籍好像要和管理员协商赔偿……”
他有些无措,也害怕给人添麻烦。
青年眉眼淡淡,没搭话,李佑却越发忐忑,语气逐渐低了下去,“我会赔偿你的,你不用担心……我会负责到底的。”
本来青年是在检查还能不能补救,听到眼前少年小小声的最后一句,颇感意外地蹙了下眉。
其实这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就算要赔偿也怪不得少年头上,他没看路也有责任,但少年的态度却太过小心翼翼,像是要把错全揽在自己身上一样。
有些过于胆怯了,但却久违让他恍了下神。
“……”
愣了半晌,他抬眼向掉落在一边的书包看去,还是安慰李佑道:“没什么事,我下去找管理员一趟就好,你早点回家。”
这怎么行。
李佑摇摇头,异常坚定,“不行,这事也有我的责任,我和你一起去,赔款我转账给你。”
青年看了他几眼,也不再坚持,这小孩虽然看着怯懦,但却格外执着,要是执意和他推脱,怕是要耽误到闭馆了。
得到沉默的应允,李佑收拾了从书包散落出来的草稿纸,这次确认拉好了拉链,才背在背后跟着青年下了楼。
事已至此,原本急切回家的李佑却是冷静了下来,横竖已经无法赶在饭点到家了,他盯着电梯壁发呆,心情也如平稳下行的电梯,垂直缓慢地下落。
想了想,他还是给林叔发去了消息。
出了电梯,消息发送成功,李佑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就算他叛逆一回。
两人终于赶在闭馆前向管理员说明了情况,因着青年借阅的是已出版多年的老版书籍,按原价×5倍+20元的的规定赔偿,损毁了两本,两本皆是如此,在被告知赔偿金额要三位数时,青年反应还算平淡,该签字签字该扫码扫码,倒是显得李佑在一边有些多余。
流程很快走完,两人走出图书馆时头顶的灰云已彻底暗了下来。
李佑垂着头,忐忑地攥了攥书包带子,“方便加个好友吗?我把钱转给你。”
青年侧头看他一眼,他没想让一个未成年来为这样的失误买单,淡淡拒绝了,“不用,你还是个高中生。”
闻言,李佑抬头了,他直视着眼前一直波澜不惊的青年,没反驳自己的年龄,“我有钱,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你不愿意,那我转给你一半的赔款。”
青年沉默,只是注视着他的眼神多了一些李佑看不懂的深色。
“……”
手机嗡嗡作响,震得李佑贴近口袋那一片皮肤都在发麻。
大概率是林叔的电话。
他没管,只专注眼前事。
或许是因为少年毫不作伪的目光,那一瞬间,青年短暂地一顿,然后点头同意了,他看见李佑终于如释重负地显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手机扫了码,一声脆响,就跳转到了添加通讯录页面。
眼见对面同意了好友申请,李佑挥手作别,拦下路边一辆出租车上了车。
向司机报了目的地,李佑立马就点进聊天界面,向对面发起转账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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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在市区,虽与别墅群距离不远,但赶上晚高峰,司机绕路,硬是开了近一个小时,等李佑踏进家门,已过了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