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阿姨来开门,看到李佑不免多看了几眼,那眼神让李佑感到说不上来的怪异。
走到玄关换鞋,家中很静,李家的晚餐6点开始,现在用餐时间已结束,整个一楼都没有多余的动静,明亮又宽敞,对于逃了聚餐的李佑,有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不自觉攥紧了书包带子,心率过快,导致呼吸都开始不自觉地发抖,他迈步走进客厅。
本意想先去厨房找些吃的填饱肚子,但李佑刚走到餐厅门口就被人喊住了。
“小少爷?”
李佑迟缓地转身,就见到了林叔站在楼梯上,扶着扶手向这边望来。
少年垂头解释,不敢直视林叔的目光,“在图书馆临时有事耽误了时间,所以回来晚了。”
李佑已在手机上简单解释了一遍图书馆发生的经过,林叔倒没显露多余的情绪,依旧是一副温和的姿态,没有责怪和不满,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才关心道:“小少爷没事吧?”
李佑小幅度摇了摇头,心下稍安,“……没事。”肩膀已经不痛了。
林叔这才放心似的笑了,朝他偏了偏头,示意楼上,“那先上楼一趟吧,先生在书房等你。”
父亲还在等他?
李佑刚缓好的呼吸又不稳了,脚下发软地一步步挪到了林叔眼前。
“……”
他知道这事没商量,林叔虽然对他们都很好,但他受雇于李家,自然事事都以家主为先,他做的一切都是在父亲母亲的授意下。
眼下似乎看他抗拒,林叔无奈地软了一点语气,但依旧带着不留余地的强硬,侧身让开了向上的楼梯:
“小少爷,先生并未有责怪你的意思,还是快些上楼吧。”
李佑到底拖着发软的脚步,垂着头上了楼。
原本在图书馆满脑子叛逆的轻松一扫而空,想到即将面对的父亲,李佑又生出想要逃避的胆怯来。
从小到大,父亲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威严的,寡言的,并不温和,反而很苛刻,与温柔的母亲相比,父亲就是他童年的噩梦。
李佑自小的性子便是怯生生的,看起来很呆,不怎么喜欢笑,加上功课不好,没少被父亲压着眉批评。
李佑记得很清楚,父亲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一点没有李家人该有的样子。”
所以他一直害怕父亲,童年阴影一直影响至今,重生后虽然冲淡了一些他对于父亲形象过度幻想的恐惧,但面对在家中说一不二的父亲,李佑依旧紧张。
父亲的书房在二楼,挨着主卧,平时除了大哥大姐,家里的小辈都不被允许进入,李佑面向眼前这扇隔绝着他与家里舒适区的黑色木门,沉重地抬手,扣了两下。
很快,书房内传来父亲的回应,“进来。”
李佑推门而入,止步在门后,就停住不动了,“父亲……”
外面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书房内灯火通明,现代宽敞通透的装修风格使得书房内高挑又明亮,与傅宅的沉重不同,书房虽也大多采用了深色的建材,但并没有给人一种深沉压抑的感觉,反而是书桌后那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更让人胆战心惊。
李白先手持钢笔正在办公,闻言自文件中抬起了头,见到李佑站在门口的身影,停了笔喊他,“过来。”
李佑沉默着,步伐温吞地站在了桌前,只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就垂头不敢再看。
他很紧张,虽然林叔说父亲不会责怪他,但李佑并不相信。
以往每一次,父亲把他叫来书房,不是责备他就是询问他功课情况,但结果无一例外是他挨吵。
与天下大多数年轻人一样,父亲在他心里的形象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我不是故意缺席晚餐的……”想了想,李佑还是决定先低头认错。
本以为要迎接什么暴风雨前的质问,但李白先只是和风细雨地说了一句:
“抬头,看着我。”
李佑不明所以,强迫自己抬起了头,尽管他的交感神经已经在叫嚣着让他缩成一团逃离这里,可他在对面定定地注视下,脚下像生了根般动弹不得。
李白先看着李佑,竟点了点头,“下次记得,说话要抬头挺胸。”
李佑愣了,原本的紧张情绪被这两句话一碰,在半空中开始有些摇摇欲坠,他都搞不懂父亲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不过父亲一直不喜欢他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样子,李佑也知道。
他已经在努力改正了。
“我已经听说了,你在学校表现不错,月考进步很大。”
父亲的声音自书桌后传来,猝不及防打断了李佑不知所措神游的思绪,他眨了两下眼,迷茫地嘴唇微张,半晌才反应过来。
难道父亲这次不是为了训斥他,是在……夸他?
李佑愣愣地,紧张消散了不少,但更多是一种忐忑与茫然,“我……在学校有老师和同学的帮助,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他稳住自己的声音,没有结巴没有打磕,一口气说完了,说完忍不住抬眼去看书桌后的父亲。
李白先仪态很好,年过四十依旧不显疲软的老态,眉眼温润,此时却少了一些平时面对李佑的冷淡和严苛,嘴角带笑,是个有些欣慰的神态,出口的话也软了许多,“你肯努力,我很欣慰,但也要继续保持,戒骄戒躁。”
那自进入书房内便吊在半空的情绪终于坠地,无声无息地砸出一圈涟漪,李佑稳住了呼吸,手指自不觉紧了紧。
“我知道。”
这是第一次,从父亲嘴里没有听到那些毫不留情的批判和质疑,这样的温和的鼓励话语,让李佑茫然又惊喜,不论如何,被一直严厉的父亲表扬,这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说明他的努力都有了成效,他还可以做得更好。
虽然意外父亲没有再说他缺席晚餐的事,但李佑也识趣没主动谈起,向来父亲好像并不在意的样子。
本以为这次谈话就此结束,但李白先却再一次开了口,这次嗓音又冷淡了下来,带着公事公办地威严气势,情绪转变的不动声色,敛下了温和与慈爱,他又恢复成了李佑所熟悉的模样:
“十八周岁的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李佑眼睫一颤,再一次被这话打懵了。
印象中,除了幼时父母亲还过问他的生日礼物,再长大一些,他就再也没有收到过父母亲自送的礼物了,不是给李年买了顺带买给他的,就是直接给他一张卡,随便他买些自己喜欢的。
眼下再次征求他的意见,虽然明白只是例行询问,但依旧显得格外突兀。
这样的亲情来得有些迟了,没有带给李佑丝毫的弥补,也带来不了一丝感动。
前世的他或许会感激涕零欢天喜地,可如今他只觉得难以言喻的沉重,抽离出了期待的情绪,他就如离了窍壳的孱弱蝴蝶,虽羸弱但振翅欲飞。
垂落的长睫敛下他眼中的情绪,李佑嗓音有些微哑,但平静沉稳,“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父亲做主吧。”
李白先闻言一顿,抽空看了李佑一眼,复又低头处理文件,嗓音淡淡的结束了这场谈话:
“去吧。”
得到应允,李佑没再停顿,转身就走向书房门,退出房间后轻轻地阖上了门,转身上了三楼。
他和李年的房间都在三楼,但上了三楼,李佑才发现不仅二楼安静,三楼也静悄悄的,像是除了父亲母亲,家中再没了其他人。
李年不在,应该是晚餐就没回来。
不过这也正常,李佑习惯了大多数时间晚归,整个走廊都静的只有自己一人的环境。
整个别墅由中央空调恒温控制,走廊也很温暖,别墅门窗禁闭,只有排风系统发出轻微的低鸣,李佑被热气一熏,折腾到这会才感觉到热了,脱了外套和书包拎在手中,进了自己的卧室。
因为有洁癖的缘故,李佑一直在生活上过分的细致,小到自己每日的着装整洁,大到居住环境的干净卫生,搬去宿舍后衣服和房间都是自己在收拾,他没怎么干过家务,但因为有前世独居的经验,做得也还算顺手,但在家里他就是名副其实的李家小少爷,是什么都不用操心的闲人。
房间内恒温,李佑开了大灯将外套和书包放好,就换了衣服去了卫生间洗澡,床铺上已经放着已经洗干净叠好的衣服,是他昨日换下的,床单被罩也换了新的,空气中充满了清新剂的淡淡馨香,被热气蕴烫了,有些干燥的暖意。
整个房间干净的好像是酒店套房,他卧房中的一切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完全不用他沾手。
可这干净利落间,却没有一丝温馨,馨香浮动过后,便是冷淡的明净,过多的生活痕迹都被抹去了,没有归属感,好像这里只是个临时落脚点。
他暂住在此,早晚要离开。
李佑收回视线,拿了换洗衣服就进了浴室。
他随手仍在床铺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弹出了两条未知短信。
走出浴室,李佑擦干头发,整理好明天要穿的鞋袜和书包课本后,才踱步到床边,拿过手机,发现锁屏上躺着两条未读的短信。
李佑疑惑,但有了姜川的前车之鉴,他还是多了几分戒备。
本来还不是很确定,但看到短信内容后,李佑确定,这未知号码就是姜川本人。
未知号码: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似乎被李佑的无视惹恼了,隔了几分钟,对面再次发来消息。
未知号码:看来你是想要视频出现在校草的手机里了。
李佑眉心紧皱,他再次想起了第一天与姜川定下的那个赌约。
当初完全是为了先应付他好脱身,两周的学习生活,一直风平浪静,安逸到李佑差点忘记了赌约的事。
他不想如愿,但姜川手里的视频确实是个威胁,完成赌约或许可以以此为条件让他删了视频,可是这赌约是要他去加贺晁的微信。
他和贺晁这几天,连一句话都没说过,甚至贺晁多看他一眼都嫌碍眼。
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就没法在接下来两周内要到贺晁微信,贺晁不对他动手都算良心大发了。
思来想去,李佑直接点开那个未知号码,打去了电话。
但电话只响了两声,随后就被挂断了,对面故意的。
“……”
李佑拧起的眉还未松开,手机再次嗡嗡震动了一下,是刚才那个未知号码直接发来了一个视频。
视频封面是一片昏暗,显然拍摄时光线并不清晰,李佑目光在那个显示已送达的视频停留了很久,最近还是抖着手指点开了。
刚开始的画面一直在晃动,而后终于平稳了下来,伴随着一些男生的口哨和吵闹声,入境的是一个被蒙了眼苍白少年。
他们显然在玩什么游戏,画面随着屏幕正中的少年前后移动,似在跟拍,手机音量不高,但在寂静的室内,自手机里传出的那点声响还是顷刻便盖过了李佑的呼吸。
垂落的眼睫一颤,李佑听到少年在求饶。
他向前伸出手,可周围那么多人,他却始终没有抓到任何一人。
“求求你,姜川……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行,我害怕、唔……这里好黑,我想出去……”
“有没有人啊,我不想玩了……我认输、我认输行不行。”
“游戏规则是早就定好的,中途退出怎么行,人啊……要言出必行,你说是不是李小少爷?哈哈哈哈……”
屏幕中泄出的调笑声越来越大,李佑呼吸发抖,他终于想起了这一幕。
那是姜川放学后把他堵在厕所里,毫不讲理地让他陪他们玩游戏,李佑不想同意,可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不由分说地把他架入了厕所,蒙上了他的双眼,要他当鬼抓人,抓到人才允许换下。
可是李佑怕黑,他有幽闭恐惧症。
自小没人哄他睡觉,他不敢锁门,整夜都是一个人抱着兔子玩偶缩在床下入睡。
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他不明白姜川怎么会知道。
在手机闪光灯下,那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水模糊了少年瓷白的头脸,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仿佛极致脆弱,白丝帕洇湿紧贴在他眉眼轮廓上,他仰着头发抖,宛如引颈受戮的脆弱天鹅,有种凄丽又令人心折的痛苦。
但他这副样子非但没有诱发同龄男生的怜悯之心,反而激起了人性最隐晦的恶劣因子。
没有人来救他,整个楼层的人早已走完了。
终于欣赏够了他苦苦求饶的姿态,姜川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他靠近正不知所措的少年,那犹如恶魔低语般的呢喃钻进他的耳朵:
“你猜我怎么知道你的小秘密……”
李佑整个人一顿。
接近着,他听到姜川低低地笑了,“是你的好二哥不小心说出去了呢。”
是李年。
第23章
李佑攥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他死命地盯着那昏暗的屏幕,眼睫控制不住地眨动了两下。
李年当然知道他的秘密。
有关闭室的阴影就是幼时因为李年的捉弄才产生的。
小时候的李年还没现在的温和明理,是个被惯坏的娇纵又任性的小孩,那时李佑调皮抢他的玩具,过后被他发现,他便指使家中的佣人将李佑连人带玩具一起锁进了三楼的常见不见天日的阁楼里。阁楼阴暗潮湿,是家里用来存在陈旧杂物的场所,门上着锁,连佣人都不经常来,压根不会有人会发现这里藏了个人。
李佑听着李年嘻嘻哈哈地跑走了,一个人抱着他的限量版火车模型,缩在角落哭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林叔发现他不见了,这才惊动了父母亲,最后在阁楼角落的杂物堆里发现了李佑,他整个人都脏兮兮的,染了一身灰尘,哭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桃核,有丑又脏的一团,佣人都避退三舍,没人愿意抱他,还是林叔靠近弯腰将他抱下了楼。
李佑窝在中年男人宽阔的怀里,再也无法忍受一整夜的无助彷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事后当然是李年受了罚,可这罚根本不值一提,他本就会撒娇讨人喜欢,没两天母亲便被他哄好了,绝口不提将李佑锁进阁楼的事,全家上下都改了口,李年摇身一变,从没理变成了有理。
后来他解释自己没想把李佑关一夜,只是跟他闹着玩,也跟李佑道了歉,可这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伤害是不可弥补的。
在所有人心中,这件事情的归根结底,是李佑先抢了李年的玩具。
“李佑,你好可怜啊,怎么连家里人都不帮你。”
姜川装模作样的嘤嘤了两声,换来了周围一阵哄笑,恶言恶语溢满屏幕,听得屏幕外的李佑肩膀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那一天,那天他的无助和怨恨都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不清了,只记得周围人一张张嬉笑怒骂的嘴脸,化作了一张张扭曲的鬼脸,在打开记忆闸口的同时,争先恐后地上前缠缚住了他,要将他拖入深不见底的阴寒地狱。
卧室内的暖气不知何时凉了下来,他手凉脚凉,站在原地如同被魇住了。
手一抖,手机直直掉落在了床上,可屏幕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游戏的最后是李佑被逼终于说出了那些姜川想听的话。
他在视频中跌坐在厕所地砖,哭得狼狈不堪,口中却在表达他对傅丞阴暗又偏执的痴恋,像是压抑在心底一朝勃发,那冰凉的凉意黏附在他皮肤脚腕,却没冻彻他在暗处滋长的扭曲迷恋。隔着屏幕,李佑心惊于自己当时的阴郁偏执,也更加坚定这些视频不能见光的心思。
良久,他弯腰拿起手机,平复了情绪,手指缓慢又坚定地动了,给那个未知号码发去了消息。
【我会完成赌约,视频要永远消失。】
李佑呼吸不再发抖,他近乎冷静的黝黑瞳仁紧盯着已送达的三个字,然后息了手机屏幕。
不管如何,这个视频也绝不能流传出去。
但李佑不知在哪能找到姜川,打电话不接,证明他并不想和李佑谈判,而是铁了心要让他去直面喜怒不定的贺晁。
自从有了赌约,姜川没再来骚扰过他,虽然同在一个班,但对方一周来不了几次学校,也没再给他使绊子,生活太过平静,他差点就把这一号人忘记了。
李佑本来没把姜川放在眼里,但有了把柄在手,姜川只会更过分。
告老师没用,学校领导默认不管这些有权有势的问题学生,况且他李家废物的名声由来已久,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他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不管赌约如何,生活还要继续。
第一次全市模拟考就这样在学生的怨声载道紧张压抑中结束了。
因为是全市联考,所有教室都被征用了考场,考完结束就由各班派人去整理考场课桌,恢复秩序。
借着挪桌子搬凳子的空档,班主任在讲台上也通知了这次考试后的安排,说到大家都关心的问题上,郑老师特意等在最后,等班里同学都陆陆续续回来的差不多了,才提起成绩公布后班里要调座位的事。
因为最后一次月考临近联考,为了学生全力复习备考,郑老师就没有提出要换座位的事,一是怕麻烦而是学生会分心,眼下两场考试都结束,中间留有一月的时间来复习备考接下来的第二次模拟考,郑老师才宣布了班里座位大换血的决定。
三年来座位换了无数次,班里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对于调整座位反应很平淡。
但李佑不同,他与高中久别重逢,重生回来还未满一月,座位周围的同学还未熟悉完全,就又要换位,他有些不舍自己的前桌。
陆露和许佳月也是同样感受,两人下了课就转向后桌,晃着李佑的手臂,陆露惨兮兮地跟他抱怨道,“李佑,我们还没好好联络感情,这可就要分离了,革命根据地都要没了啊……”
用她的话说,这里就是他们三个革命友情的根据地。
李佑虽然不想笑,但这话又实在有趣,压抑了唇角,但笑意还是从眼睛泄露而出,他眼睛本就圆而大,这下弯了两个小尖尖,黑白分明,像藏在云层中的浅浅月牙。
许佳月一直是三人中最温柔冷静的人,没忍住也笑了,看着李佑俊秀又温柔的笑脸没忍住有些脸热,拍了下陆露的胳膊,“别听她瞎说,大家都在一个班,下课就能一起玩……”
陆露见状也捣捣她胳膊,撅了嘴,“这不一样,李佑跟我们分开了,我都害怕他在别人那受欺负,你看他这样子,吃了亏也闷不吭声的可怜劲。”
许佳月倒是没那么想,她小幅度摇了摇头,安慰她道:“怎么会,你只看到李佑的软,他其实内心并不软,才不是柔弱可欺的人。”
感受到女生坦荡的的温柔与善意,李佑垂下眼有些心热,自他重生以来,遇到最好的人,就是陆露和许佳月了。她们鼓励他,帮助他,明明认识不久,却不计前嫌的对他很友好。
女孩子果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他自顾自地垂着眼,没注意到面前两人说着说着,话题已再度转了个弯,陆露面朝后排,眼尖地瞥到一个人从后门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最后一排的位置,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才发现那人就是煞神本煞。
马上就要放学,他这时才从外面回来,看来是一整个下午都没在班里。
陆露正要收回视线,突然奇怪地咦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感觉刚才贺晁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话题断了,许佳月一拍陆露的手臂,这才把人叫回了神,她抬手在人面前晃了晃,“看什么呢,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陆露打了个哈哈,也没在意方才那一眼,转而拉着她继续聊起来,“没事没事……”
考完试的自习学生大多懒懒散散,一节课很快混过去,下课铃一响,早就按耐不住的男生就像脚上装了火箭,转瞬就冲出教室没了踪影。
陆露和许佳月都是走读,要赶在校门关闭前离校,因此很快收拾好书包和李佑道了别离开,教室人散得很快,转眼间就剩了秦业和李佑还坐的安稳。
秦业今日自放学铃响就开始走神,见人走完了,他转身向后排望去,视线触及到少年不急不缓收书的动作,一愣,“你要提前回宿舍?”
李佑抬头,回应道:“嗯,今天还有点事。”
其实是因为他想去看看许久没见的小橘。
好几天没去了,也不知道那个神秘金主还有没有继续投喂他猫粮。
秦业依旧维持着转身的动作,目睹了李佑收拾书包的全程,见人已准备离开,点点头和他道别,“那……明天见。”
李佑扬了唇角,朝他挥手,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明天见。”
二月冬日已过半,白昼拉长,六点的天尚且还有一丝斜阳垂在天边,靛蓝与红粉纠缠,淌着一丝亮光,为冬日增添了一抹难言的绚烂。
李佑随着停下拍照的人流站住了脚,他仰头在教学楼前视野开阔的广场,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食堂人不多,李佑很快买完饭往回走,校道并不昏暗,靛蓝的冥暗透过树叶间隙侵袭而来,在一片灰蒙的蓝色中,他看到校道的花圃边立了一个人。
待走近了,李佑才看到那人指尖跃动的猩红的火光,淡蓝烟雾缭绕,迷糊了男生的头脸。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李佑却诡异地觉出一丝熟悉来。
朦胧中,那站着抽烟的人似乎向这边暼来了一眼。
“……”
视线向下,李佑看到了窝在那人脚边正在吸溜猫罐头的小橘,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小橘短暂地抬了头,定定看了李佑一会,突然喵呜了一声。
没什么恶意,像是在向他打招呼。
李佑没忍住弯了唇角,却听到站在小橘身边的高大男生不爽地啧一声。
李佑一愣。
男生侧身站着,微垂着头,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那进食的小猫身上,个头很高,宽阔的肩背在昏暗中勾勒出高大剪影,没穿校服,一身黑色连帽卫衣长裤,只一手插兜站着,压迫感便兜头笼罩而来。
熟悉感越发强烈。
在李佑的注视下,那男生动了,他蹲下身探手点了点那重新将脸埋入罐头里的小猫脑袋,有些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忘恩负义,最开始见我可没这么乖。”
李佑向前走的脚步一顿。
破案了,是贺晁。
但只顿了几秒,他听到嗷嗷的叫声,便又重新迈动脚步,也在小橘面前蹲下了。
“我来看你了。”李佑说。
但顾及着贺晁的手还霸占着小橘的脑袋,李佑识趣地没伸手,只蹲着看它。
小橘摆脱了某人的魔爪,复又看向眼前的少年,歪了歪头,在昏暗中越发明亮的猫眼璀璨漂亮,闪着莹绿的光,但没什么凶相,倒像是在暗含询问: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