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很低,沙哑的不同于往日冷清。
江横心都跟着惊了一颤,是自己错了,方才谢辞一定是睡着了,这会儿声音才这般低哑。他下意识摇头,不想刚偏过脑袋,自己的脸就贴上了谢辞的。
江横:…天地良心…我对辞宝只有嗑CP花钱的心思,但是他皮肤好生细腻软滑。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江横甚至还想在他脸上蹭一蹭。
“江横,”谢辞哑声一笑,空出的一只手放在江横细直的脖颈上,轻轻拍了拍,“回答我?”
江横连忙回神,扭头稍稍隔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却发现谢辞的手已经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江横欲哭无泪,语气坚定地表态,“不问了,一个字都不问了!”
谢辞呼吸声沉重了些,指腹轻轻在他脖颈细肉上缓缓摩挲,不疾不徐地问了句,“那你还敢吗?”
江横发誓,“再也不敢了!你信我!”
下次只要谢辞躺床上,自己绝对不去逼逼赖赖地吵他!
谢辞松了手,将被子盖在二人身上,“睡吧。”
江横点点头,老老实实地秒睡。
大概是谢辞身边确实暖和,江横没忍住往他那边探了条腿,小心翼翼地挪动屁股,凑到了他身边躺好,反正不把人吵醒就行。
谢辞缓缓睁眼,听着耳畔传来匀净平稳的呼吸声,思绪万千如浮云变幻,挥之不去,断之无力。
谢辞心中默念静心咒,渐渐平复心绪。
晚上回来的路上,江横与许慕艾的对话他也听见了,但有一点江横说错了。
无曌印不能借,用过就会消失,还不回去了。
他撩起江横的里衣的袖子,摸到他右臂上蔓延的血脉,已经走到了小臂下面,若他计算的不错,不出五日这条血脉就要到腕骨位置了。
谢辞沉了眉眼,抬手床上施了个温暖的小术法,便离开了房间。
他去了客栈前院的大堂,人还没走近便听见刺耳的碰撞声,里面打斗不休,方厌知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里面三十多位修为高深的修仙界大佬。
谢辞踏进灵气互斥的大堂,里面已然形成了一股无形的风涌,若是凡人卷入,顷刻便会被撕成碎片。
谢辞一声清呵,“明御,起剑!”
长剑自天飞下,将屋顶捅了大窟窿,剑尖笔直地插入地面,激起一层层冰蓝色的剑光,荡开屋中错杂的灵气,强势入局。
方厌知被明御剑气划破了袖袍,他拿着赤玉长笛,狠狠地瞪向深色道袍的青年。
方厌知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扯开唇角笑了,“原来,是你啊?”
赤玉流光,恍若鲜血流动,方厌知横笛一吹,笛身隐又雷电闪烁!
周遭修士见状,连忙掐了护身诀,抵抗方厌知这一手天雷!
谢辞并未召回明御,左手负于身后,单手指天,明御发出沛然铮鸣,一抹强烈的冰蓝色剑气在屋中飞旋汇于他的指间——
剑气掀翻了客栈的两层楼,承接了威力能使山崩地裂的九天玄雷!
两道灵力冲撞,将四周夷为平地,修为不足者直接被击飞吐血,昏死过去。
单手接天雷,可见谢辞已有飞升的实力。
可修仙界有飞升实力的何止一个谢辞,更有甚者少年时期修为已入飞升境界,却因飞升无门苦等了数百年。若不是没了神梯,他们又何苦为了一块无曌印而争得鱼死网破。
方厌知飘身落在一楼,衣袂如飞,隔着碍眼的明御征圣望向谢辞,“你也要抢我方家的无曌印?”
方才交手的瞬间,谢辞脑中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方厌知的心法让他有一种说不出诡的熟悉感,他不喜欢。
或许称得上是厌恶。
直觉告诉谢辞,方厌知也不喜欢他。
谢辞双手于胸前结阵,手指翻飞间,一个小巧的阵法便飞了出去!
方厌知避无可避,身上被谢辞打下了一个法印。
众人一惊,斥问谢辞这是作甚。
谢辞面无表情地沉默,明御随他指间一振,整座客栈都被他落下了一个空间禁术。
疏芳院与雅泽院一共六十四人,加上客栈老板小二,谁都不能出去。
面对众修士的愤怒和不解,谢辞俊美的面孔上没有一丝波澜,音色冷漠,“直到无极观找出他们丢失的那枚无曌印,在此之前,谁都别想离开。”
既是如此,今晚也没再打下去的必要的,谁都走不了,烫手山芋在谁手中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众修心知肚明,便收了手。
方厌知把玩着手中长笛,朝谢辞背影道,“沽名钓誉,一丘之貉!”
谢辞驻足,侧身回首,灯火映照在他仙姿玉貌的脸上,一片寡淡疏离的冷意。鸦羽般细密的睫毛掀了掀,那双灰绿色的眸子此刻漫着一层阴郁的寒气,漠然看向桀骜不驯的少年郎。
谢辞没说话,生平数百年,他见人如见山,心淡如水,并无喜怒厌恶。这是头一次,在初见便打从心底地生出厌恶不喜,所以他才又看了方厌知片刻,脑中片段混乱的拼凑不齐,但也知晓了大概。
“便是因此,我才看不起你,”方厌知与他对视,明艳的容颜有着少年任性,一双与江横极为相似的桃花眼,丝毫不掩鄙夷之色。
他朝谢辞冷声一笑,颇有深意地说了句,“不过话说回来,我又该如何称呼你?”
江横一夜好眠,浑身暖洋洋的极为舒服。
他醒来时谢辞已经不在床上了,一个人站在窗边, 背影被阳光拉扯的孤傲颀长。
江横微眯着眼,目光越过了他的肩头,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院中那棵开得不算太好的寒英晚水, 几根花枝上零碎的花朵。
难怪昨夜梦里都是冷冽的梅花香。
江横下床洗漱, 与谢辞一同出去, 正巧遇上了丁湘云。
若是在昨夜以前,丁湘云看江横和小师叔走在一起, 她最多会担心江横这厮会不会使阴招陷害小师叔。
但昨夜大堂搜查, 她亲眼看见江横那个宝贝乾坤袋里的淫艳话本后,恨不得将把江横大卸八块——这厮到底想对小师叔做什么!
还是…他已经得逞了!!!丁湘云灵秀俏皮的小脸苦的不能再苦了, 内心惊愕不已,缓缓地扭过脑袋看了眼他二人走出来的厢房, 门上挂着的木牌,确定是小师叔的房间无误。
江横见小姑娘表情几度变化。
今日她穿戴在身的琉璃罗仙裙是江横在阴山鬼市拍下的, 样式讲究, 绣花精致, 浅浅的粉色, 层层递进, 裙摆点点灵光飞舞, 如落英晚霞般美不胜收。
江横把玩着玉扇,将她上下一打量,颇有一种‘傻闺女终于像回事儿’的心态。他笑着道, “丫头今天这身好看,要是表情能再温柔点, 可比惊鸿仙子了。”
丁湘云原是想质问江横为何要从她小师叔房里出来!又被他后面一句话给惹怒,甩袖叉腰道,“谁说我要和她比了!”
“是是是,你还小,犯不着与惊鸿仙子比较。”江横安抚了句,“等你到她的境界与修为,亦不会差太多的。”
“我哪里小了!”丁湘云气江横帮着外人说话,一听不对,这话还是在说自己不如舒沐心!
丁湘云站在走廊中,噘着嘴仰着小脸叉腰,这架势……江横打开玉扇掩住嘴角的笑,意味深长地看向谢辞,唇语道:孩子大了,爱美!
谢辞薄唇微微上扬,冷沉的眼底如春风拂扫,片刻温柔皆落在江横一人身上。
客栈原是用沙漠巨石堆砌建筑而成,三层楼高,坚固无比。现下已然被夷为平地,只剩下破败不堪的一楼。
店家收了不少赔偿的灵石,眉开眼笑地表示理解,出门在外难免遇上神仙打架,有什么不理解的?
他命人将一楼收拾干净,给诸位仙长仙子清理出谈话的地儿。
双颊布满雀斑的小二在堂里忙来忙去,遇见江横时,他叹了口气哭丧着脸跟他打招呼。
江横示意雀斑仔去忙自己的就好,他们几人随意。
不过,这场面?江横着实大吃一惊,昨晚他们离开大堂后,这群人打斗得如此激烈吗。
江横巡视四周,看见了几位面色不佳的熟人,他随口问了句,“谁这么缺德,把楼都给掀了?”
那人闻声回头,朝江横施礼一拜,刚要回答时却看见了江横身侧站着的青年。
他张开的嘴巴尴尬地撇了撇,无语地抿成了一条线,摇头不语。
江横扭头,与谢辞说道,“啧,斗法就斗法,搞成这样是连个落脚喝茶的地儿都没了。”
“是么,呵呵。”江横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少年音。
声音颇为耳熟,江横回身一看,走廊中站着一位腰间挂着莲花盏的蓝衣少年,天丝锦衣,寰星仙袍。
昨夜人多眼杂,江横没注意到,今日一见万分震撼,这捕鱼人华丽的让他自叹弗如!
方厌知银白胜雪的靴子每踏出一步,便会散出点点灵光,待灵光落地会化成晶莹剔透的各色灵石。
这哪是舒沐心口中的瀛洲方家小家主啊,这他妈俊美华丽的仿佛是一尊玉雕神像,还是附加散财秉性的那种。
原本江横担心他昨夜没少挨揍……是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这般恣意轻狂,随手撒灵石的狂妄,江横很乐意与这种人结交,不为别的,以一己之力捡灵石——提高星云观的GDP!
方厌知一路过闲庭漫步地走过来,聚集在一起的修士连忙皱起了眉头,颇为忌惮地盯着少年腰侧斜插着的赤玉长笛。
江横脑中已然浮现出一副捕鱼人吹笛引天雷电人的画面了。
“适才听闻江宗主好奇昨夜之事,”方厌知朝江横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倒不如好好问问你那师弟了。”
江横指间玉扇翻了个花式,侧目看向谢辞。
谢辞脸色冷了几分,不说话。
江横暗自一惊,难道谢辞在他睡着后跑去大堂抢夺方厌知的无曌印了?
玉扇掩下小半张脸,他凑到谢辞耳边低声询问,“你不会大晚上去做鸡鸣狗盗之事了吧?”
谢辞冷声,“不至于。”
江横自是信任辞宝的,剑仙装逼录中难得的伟光正三好男主,不偷不抢,死师门死CP,还能坚持本心做好自己!既然谢辞没在无曌印的事情上得罪方厌知,那后面想借无曌印就好说了。
随着时间推移,一楼的人越来越多,跟江横一样苦恼的还有许慕艾。
许慕艾不仅苦恼没喝茶吃饭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无法离开被下了禁制的客栈,他那批货约好了今天上午去验收当面谈的,谁知一觉醒来客栈被这群修士败毁至此……诶,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两说。
江横看见这倒霉的青年,便让景川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张更大的桌子,请了许慕艾来自己这边入座。
许慕艾坐下之后便摇头叹气,说了今日上午要去取药材的事。
江横宽慰他道,“这事情应该要不了多久便能解决。”
“也只能这样想了,”许慕艾一脸沮丧,听出对方是在安慰自己,朝江横感激地抱拳,“药材丢了我改日再去谈就是了,这要是命没了,我哪儿也去不了了。”
这话说的有几分丧里丧气的,不知怎的偏偏触动了江横,若是命没了自己也是哪儿都去不了了。
江横想到了山上的院子,绽放如雪的寒英晚水,还有谢辞,牧云生他们。
正在江横出神时,旁边飞来一张板凳,毫不客气地落在江横对面的空位。
方厌知身上玉石琳琅,叮叮当当的响。他华丽地走了过来,拂袖入座,一举一动除了华丽便是傲气。
江横回了神,朝丁湘云看了眼,他怎么觉得方厌知和丁湘云莫名有点能嗑?
丁湘云身量纤细,一袭精致繁复的罗仙裙压过在场的仙子,她对上江横的目光,皱眉轻哼了声,站在谢辞身后。
恰是此时,祝景明和舒沐心走了过来。
江横不放过任何能嗑的机会,热情地邀请舒沐心入座。
舒沐心朝江横点头施礼,她今日没戴幕篱,依旧是一袭素色长裙,未施粉黛的小脸皎洁似月。舒沐心并未直接入座,而是从乾坤袋中取出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后让星云观与玄幽门的弟子坐下,而后自己在江横那桌坐下。
江横心道,她是真的温柔,也是真的美。
想到这,他又朝坐在景川旁边的丁湘云看了眼。
大概是心有灵犀,丁湘云朝江横叉腰做了个鬼脸:!!!
江横给她逗笑了,侧身往谢辞身边依靠,拉着他的袖子说道:“瞧瞧,这丫头越发放肆了!”
谢辞看了眼丁湘云。
丁湘云立刻收敛姿态,模样乖巧,就是一双眼老瞪着江横。
祝景明坐在与江横这张桌拼在一起的那张桌上,扭头扫了眼桌上的几人,觉得真有意思。
他道,“我还以为掀了客栈的人是不打算在客栈里住了!”
谢辞闻言默不作声,一脸平静地喝着雀斑仔送来的新鲜茶水。
江横挑眉,看了眼左手边气定神闲的谢辞,再看向昨晚在大堂以一敌众的华丽捕鱼人。
方厌知对上江横探寻的视线,扯开嘴角扬起了一抹明媚的笑容,“没错,我不瞒你,昨夜便是我两指掀翻九重天的。”
“?”江横一愣:“这,是不是有点离谱?”
一旁的祝景明更是心梗不已,他问这话本意是想嘲讽谢辞不要脸,拆了人家的客栈还恬不知耻地坐在这儿喝茶!谁知方小家主莫名其妙地说是自己拆的,有病?
“记错了,昨夜两指掀翻的是这客栈。”
方厌知桃花眸子满是笑意,似水光波动,层层涟漪,眼中只江横一人。
江横礼貌地朝方厌知笑了笑。
少年的笑容得到了回应,笑的开心了,眼底是抑不住的欢喜。
江横看了眼四处坍塌的巨石,语气微妙,“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没人知道,方厌知听见这一句后身体都僵了一瞬,面上笑容亦停顿片刻,眼中神情复杂,欣喜激动、惊慌皆有。
他屏息望着江横,怔怔地望着,抿紧地唇几乎下一刻就要喊出——
谢辞握着瓷杯的手亦收紧了,目光深沉,喉间发紧,一动不动地看向江横。
“那个人,” 江横摸了摸鼻尖,“叫项羽。”
“……”谢辞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眼睫一颤,垂下时候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意,慢条斯理地饮下一口茶水。
而方厌知脸的表情就精彩的多,几度变化,遗憾怅然与释怀皆有,最后露出顽强的笑容,他好奇道:“那是谁?”
“他啊,是我故乡的一位老熟人,”江横道,便就着茶水与一桌子的人聊起了楚霸王十七岁扛鼎的事迹。
许慕艾听得兴致盎然,央求着江横将楚霸王的生平故事全讲述了遍,颇为荡气回肠。
谢辞点头,给口干舌燥的江横斟了一杯清亮的茶水,“故事讲得不错。”
“哈,谢师弟若是喜欢,回头再讲与你听。”江横笑着,润了润发干的嗓子。
方厌知听后未觉得有什么精彩之处,若有所思地问了江横一句,“项羽?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人。”
江横放下茶杯,心想你要是知道才有鬼了!他随口敷衍了句,“是我故乡的熟人,方小家主不知道也正常。”
“啊这?”方厌知很好地掩下眉间阴霾,朝江横露出笑容。
江横发现这少年似乎也没自己想象中的狂妄无礼,只是性子骄纵了些,对待来者不善的人没什么好脸色罢了。
话说回来,他们都是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希望方厌知能老老实实将无曌印借给自己,栓Q。
谢辞侧目看着满脸笑意的二人,眉心紧了紧,他脑中闪烁的片段不断提醒着他……方厌知与江横。
不可走近。
在过去,方厌知不止一次蛊惑江横,致使江横一次次错过了走到终点的机会。
往日茶桌上都是江横开口热闹气氛, 今日有方厌知在,江横倒是得了闲只用喝茶嗑瓜子。
方厌知先是看向了昨晚唯一一家没有参与大堂抢夺无曌印的宗门,河朔玄幽门。
不过玄幽门的人既然是来了, 想必也是为了无曌印,毕竟玄幽门里少说也藏了七个卡在飞升境界的老怪物。
他端起江横倒给自己的那杯茶, 小酌一口。
茶水犹如流沙粗劣, 难以下咽。但看在是江横亲手斟茶的份上, 方厌知甘之如饴。
他问祝景明, “道友,你与惊鸿仙子来风岚石城是为何事?”
祝景明心里头想着我北域第一大派玄幽门的事凭什么说与你一个外人听?
他上半身挺直不动, 只朝方厌知方向侧了半张脸, 余光审视这神采飞扬的小子。
罢了。念在这小子手里有无曌印,祝景明只得好声好气地回答, “师命所托。”
方厌知点头,“什么师命?”
他边说边把玩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 墨色冰凉的发丝在食指上绕圈圈。
祝景明懒得跟他说实话,随口一句便是标准的万能答案, “斩妖除魔, 匡扶人间正道。我与师妹恰好途径此地, 落脚之时遇上了你们。”
“哇!”方厌知拍拍小手, “道友心怀天下, 不错, 不错。”
说完,他转头就看向江横,“渡月兄, 你说呢?”
江横先是一愣,对于原主的字, 他在穿过来之后很少听人提起,是以此刻怔了怔。
无端江河水横,轻舟渡月。
一霎回神,江横拿着玉骨折扇淡然一笑,从容不迫地回问对方,“方小家主,我该说什么?”
他确实不知如何评价祝景明这番说辞,一来玄幽门是敌是友尚不可知,没道理去拆人台;二来方厌知是敌是友亦不可知,没道理在玄幽门的事上聊更多。
桌上众人听见江横装傻,相视一笑,陷入沉默。
谢辞眸光轻盈,瞥向眉眼带笑的江横。
江横若有所感,朝谢辞眨了下眼,仿佛在说:瞧把我能的!
谢辞挑唇,很轻地掀起唇角的笑意。
方厌知倏地一拍桌子。
江横听见动静,收回视线看向这少年拍桌子想作甚!
方厌知朝江横露出灿烂笑脸,然后一声轻呵自然而然地化解了尴尬,指间瓷杯一扬,茶水顺着利落凸显的喉结饮尽。
江横只觉得他举手投足好似行云流水,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漂亮到赏心悦目。
方厌知松开绕指把玩的青丝,恣意快活地将胸前长发甩到脑后,再将空杯推至江横面前。
“渡月兄,再来一杯!”
当喝酒呢?江横嘴角笑意深,二话没说,给这方小家主满上,他有无曌印他是大爷!
其他众修士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方厌知。
少年全然不在意旁人,目光几乎只落在江横一人身上,言辞收敛锋芒,语调明快温柔。
“渡月兄此番来风岚石城,难道也是为了斩妖除魔?”
就等着这小子问呢!江横心中暗喜,玉扇一收,往掌心一敲,看了眼谢辞。
谢辞纤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一只粗瓷茶杯,看向江横旁边坐着的许慕艾。
许慕艾朝谢辞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好杯!
“还真让我猜中了?”方厌知见江横不说话,随口道。
江横微一摇头,“大概,不是。”
“哦?”方厌知满眼趣味,明知故问道,“那渡月兄是为我而来咯?”
少年郎是如此的坦诚直白,我多少有些尴尬啊。江横似笑非笑地弯弯眼,明眸温润地望向方厌知,声音低沉了些微。
“既然方贤弟今日肯唤我一声渡月兄,那做哥哥的也不妨实话实说,自家兄弟无须遮遮掩掩。”
谢辞垂眸,指骨用力的发白,指间的杯子倒是没碎成粉末,只是不声不响地裂开了一条缝。
“哈哈,”方厌知别有深意地朝谢辞笑了笑,他是真的乐了。
谢辞只观赏这只瓷杯,没搭理他。
方厌知目光很快便转落在江横身上,起身抖袖朝他施礼一拜,神采颇有几分激动难忍:“哥哥请讲。”
江横这回也乐了,面上笑容复杂了些,特别是方厌知那声‘哥哥’,本该清亮的少年音显得颤巍,激动地都有些哽咽了。
这方小家主怕不是个戏精?
要对着演吗?江横捉摸着。
祝景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朝下撇着嘴角,一脸‘俩傻逼看对眼’的表情唤来了小二。
雀斑仔喜滋滋地小跑过来问仙长有何吩咐。
祝景明大手一挥,让雀斑仔上了十坛美酒给俩傻逼助兴。
舒沐心全程不语,一双秋水瞳眸看向那二人。
在江横和方厌知你一句哥哥,我一句贤弟的时候,谢辞的脸色是更冷了。
恭维的功夫,江横内心已经打好的算盘,他跟方厌知讲了一个很吊的真人真事。
“贤弟有所不知,一个月前,我与谢师弟曾入春山城……”
时间久了,江横那桌旁边围了不少修士,他们好奇昨夜轻狂傲慢的方小家主为何见了江横便低眉笑脸的,身上是一点脾气都没。
现在听江横与方厌知说起无脸神像的事,描述平平,未见半点凶险,闻者皆是一惊。
比起江横口中平平无奇的故事,真实情况他们早从幸存者的撰书中了解,这一段除魔卫道堪称仙门典范。
春山城遭遇了怀素神君留下的堕神遗祸,城中三十万户,一夜之间余下三百人。各大仙门派出去的修士不下千人,活下来的屈指可数,而这场劫祸之所以能荡平,莫过于星云观的两位宗主挺身而出,以命相搏。
江横与谢辞力挽狂澜,两人之力守住了春山城的四处城门。
否则,堕神遗祸蔓延,无人可挡,世间之人不论修仙者还是凡人都会在无脸神像的蛊惑之下成为堕神的子民,颠倒人间。
围观的修者多少知晓无脸神像的厉害,此刻听江横讲述,仿佛亲身经历了一遍,目光不禁涌起钦佩之情,看向江横与谢辞时十分感叹:有此二子,修仙界后继有人。
方厌知一脸乖巧,听到精彩处,他突然道,“哥哥是如何破局的?”
江横故作遗憾地摇头,“哥哥我才疏学浅,没有能力去破局,让方贤弟失望了。”
如今江横好端端的站在此处,便是解了春山城的困局。方厌知心知肚明,面上依旧是发自内心的笑,他起身端起祝景明倒给自己的酒水饮了一口,一甩袖便飞出数不尽的灵石。
江横抿了抿嘴角:……能不能不要装逼,你坐着不能喝酒了吗?
祝景明翻了个白眼,又给方厌知发了一只酒碗:凑傻逼,喝就喝摔什么碗?
其余众人严阵以待,担心方厌知突然出手招天雷!
那知方厌知什么都没做,只是语气颇为狂傲不羁:“哥哥就是最厉害的!”
江横抿直的唇角,要笑不笑地朝上提了提,多少有些尬了。
丁湘云万分无语,拼命朝方厌知翻个白眼,春山城这场浩劫若不是小师叔杀伐果断,江横早死了千八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