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横好巧不巧地看见暴躁丫头的白眼。
许慕艾还在观察谢辞手里的瓷杯,见桌面气氛不对,他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所有人都没说话,似乎在等着谁来开口?
许慕艾谨小慎微,表情郑重且崇敬地看向江横,双手抱拳:“仙长,你果然与众不同,不同凡响,凡间少有的天纵奇才!”
“说得好!”方厌知拍手称快。
没有词可以不夸,但不能想到个词就乱夸,谢谢。
江横打开玉扇,压压惊,侧身朝谢辞眨了眨眼,他需要谢辞接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
谢辞脸色很淡,没什么情绪流露,似对周遭一切都没有感知,如一座孤寂的雪山,不知人世冷暖。
“?”江横抬手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谢辞侧头看向江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挑眉看他,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关键时候缺个捧哏的,谢师弟还是不够给力啊!江横无奈摇头,继续与方厌知讲述无脸神像的事。
末了,他语气颇有几分凝重,“我与禅璎城主交谈,劝说他放下心事,城主心思不坏,留了我与谢师弟小命一条。”
江横内心将西京石观中的禅璎石像咒骂了百八十遍,悲哀叹气,继续沉重道,“春山城的现状你们也知道。”
众修士面露遗憾,闻者唏嘘,替城中惨死的百姓,为仙门派出去的修士……也有质问江横,确定那带来无脸神像之人就是西京石观中供奉的怀素神君的神像吗?
江横点头,“若是不信,可以问谢师弟。”
若非神君赐予神像堕神之力,世间又有何种力量强悍如斯。
方厌知端着酒碗喝了个尽兴,喝完甩袖摔碗!
他单手按在腰间赤玉长笛之上,桃花眸子似醉非醉,波光连连,朝江横笑,“哥哥真厉害,天上神官都不是你的对手。”
祝景明这下真忍不住,笑出声来,俩傻逼。
他怕方厌知不够醉,抽出一只酒碗继续给方厌知倒,“方小家主说得好啊,江宗主这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天上神仙也绕道。”
江横十足尴尬,摇着玉扇,“别夸了,你都夸了两遍了。”
再夸就要把我夸死了。
方厌知抄起酒碗,一饮而尽,甩袖摔碗,恣意风流。
他凌厉的目光扫视全场修士,扬声呵斥道:“若是承认哥哥惊才绝艳便是夸赞,那你们就当我是在夸赞哥哥好了!”
“……”有大病!
“咳咳,”江横雪肤泛红,轻咳了声,眼神复杂地看向方厌知,“贤弟,实不相瞒,咳咳,咳咳。”
方厌知接住祝景明朝他甩来的酒碗,听到江横一句‘实不相瞒’,他眉心一紧:话锋一转,多半没好事!
江横本就一副病容消瘦,配合咳嗽声,一张娇弱病白的小脸我见犹怜。
他拿着玉扇按住心口,断续地咳嗽之后,眼尾泛着淡淡水色,点点暗红恰到好处。
他声音微微嘶哑,虚弱道,“堕神废了我一身修为,如今我与常人无异,或许还比不上常人。”
“!!!”吃瓜听故事的众修士俱惊,难怪他们曾在用灵力试探江横修为时,发现他是常人修为,原本还以为是刻意为之,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旁的许慕艾大惊失色,昨晚江横还给他三张符咒,说是要护他一路周全,他此刻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仙长,怎会如此”
很好,许慕艾是个捧哏仔。
江横朝他无力一笑,“给你的符咒上面承的是我符箓宗的宗门之力,就算我身死道消,宗门之力一样可护你周全。”
许慕艾万分感动无以言表,只得捧起手边地酒碗敬江横,“仙长,你是个好人。”
祝景明手搭在空空的酒坛上,惊得下巴都掉了,他摸了摸下巴不解道:“不是吧江宗主,你这是经历了什么?”
你是不是也有病,只顾着给方厌知发碗喝酒,怎么就没听我说了什么???江横朝他皮笑肉不笑地弯弯嘴角,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舒沐心低声唤了句,“师兄,不可对江宗主无礼。”
祝景明收了声,随手探了下江横的灵力,真的一丝灵力都无。
舒沐心满目忧色地凝望江横。
她垂下的手摸到了藏在袖中的平安符,上面还留有温润柔和的灵力,是一枚珍品。
舒沐心记起那日在春山城的客栈旁,江横送别自己时的模样,长夜星河,他是那般鲜活畅快,以至于昨晚见到江横病弱之态,还以为他是故意为之。
方厌知昨晚就探过江横修为几何了,此刻听闻,他怒不可遏地甩袖摔酒碗,着急万分,“这,怎么办?哥哥是要从头练起吗?”
江横叹气,“要真能从头练起我自然也愿意,问题是禅璎没留给我时间。”
众修士,“江宗主是为大义落得如此下场,我等愿竭力相助!”
你们不跟我抢无曌印都算是好的了,谢谢。江横回了众修士一句感谢,复又说道,“只给了我一个月。”
方厌知挑眉,“一个月的阳寿?”
江横点头,撩开层层叠叠的袖子,露出已经爬行至小臂的血红经脉,透着不详的红光。
一路上江横去过去药王谷,去过解咒世家,再德高望重的尊者托谢辞的福他都见到了,却都无人能解开这条索命血脉。
现场修为已入飞升境界的有心人过来尝试,最后都发现江横确实没有修为,而且这条血脉很凶,有咒术索命。
丁湘云与景川等弟子连忙站起身走到江横身后,他们脸上情绪从震惊到凝重,看了看江横,又看谢辞。
谢辞没有否认。
丁湘云再想这半个月来赶路,她总说江横矫揉造作,一宗之主还装病秧子……原是被堕神卸去了数百年修为,还施下了凶咒!
丁湘云握紧了拳头,垂眼望向自己身上的罗仙裙,点点灵光飘逸,她忍不住想到这一路上江横虽是故意惹她生气,逗弄她,其实只是为了缓解内心的苦闷和压抑吧。
在鬼市时,江横自作主张地替众弟子买了不少有用的心法和法器,态度虽是强硬不讨喜,但眼下想来,都是为了他们好。
静默,死一般的沉默,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忘记了抢夺无曌印的要事,他们沉迷在江横讲述的真人真事中——
江横这一生委实太过短暂,不过他做到了一个修仙者应为之事,就算死了也是令人钦佩的。
方厌知再度甩袖,灵石乱撒了一地。他猛地抽出腰间赤玉长笛!
顿时,围在桌边的众修士一哄而散,反手掐了个护身诀防身,警惕地看向一言不合就引天雷的少年!
江横愣在原地,他戏还没演完,接戏的人抽笛子是想干嘛?他还没顺藤摸瓜地开口借无曌印呢!
你给我坐下!!!
江横内心再暴躁,面上也都一派‘人之将死’的悲哀神色,他咳嗽了声,“贤弟,你这是?”
方厌知一甩马尾,振袖翻飞,一双明亮桃花眼直直地望向江横,“哥哥,害你至此的人可是怀素神君,禅璎?”
江横握着玉扇点头,“是他。”
方厌知冷声一笑,语气狂傲,“我看他是神官当到头了,我这就去掀了他的神庙,拆了他的城,扒了他的衣冠冢!”
江横被他一通话干沉默了,过了半晌,他扭头看向斜对面的祝景明,眼神交流:你有病,你给他喝这么多酒?
祝景明一脸无语:他还砸了不少碗呢。
都没说话。
许慕艾看了看方小家主,再看江横,小声道,“这……自古,英雄出少年?不许英雄见白头?”
江横除了无语就是无语,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许慕艾,他说:“捕鱼的孩子早当家。”
许慕艾没听懂江横的意思,但猜到他是在说笑。“仙长好生豁达,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诶,你与他们真的不一样。”
江横道,“我怕死。”
许慕艾笑了笑,说了句,“谁人不死。”
江横手中玉扇轻摇,垂下浓密纤长的眼睫,眸中一片清明如洗。
方厌知这个戏精不简单,许慕艾身上的违和气质恐怕也有问题。
只是桌面上的情势太急太乱,一时间江横来不及思索。不过从昨天进客栈到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确定两事了。
江横短暂思忖一声轻狂怒喝打断。
方厌知长笛横扫,骤然指向谢辞,“你,还不解了我身上的咒印!”
谢辞甚至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修长漂亮的手指把玩着茶杯,品着西漠粗茶。
赤玉长笛上闪烁着银白雷电之力破空而来,朝谢辞指间的茶杯打去。
“小心!”江横眉心一蹙,握紧玉扇。
谢辞面无表情,手都没抬一下挡下了这小打小闹的一击,半垂着眼帘观茶色清亮,水波清香。
因何入喉,如此苦涩。
方厌知甩笛,愤怒地朝谢辞呵斥道,“枉谢宗主一世英名,连同门师兄都护不住半分。既是如此,倒不如将哥哥交予我!”
谢辞杯中的苦茶在一瞬间失去了全部味道,甚至连苦味都没了,寡淡的好似这平平一生。
搭垂半寐的眼帘一掀,纤长的睫毛抬起,谢辞那一双冷然的长眸似苦寒天里的冰冻的湖面,没有一丝人情味地盯着方厌知。
周遭一静,围观者皆再开护阵,避免被此二人波及到。
“谢辞,”方厌知并不怕他,将一缕乌黑的长发甩到脑后,年少气势不弱,“你还不速速解了无疆禁域,让我去春山城为哥哥报仇!”
谢辞指间一翻,瓷杯中的茶水便朝方厌知脸上泼去。
少年瞳孔一缩,收笛侧身闪避,衣摆转了个华丽丽的圈,叮叮当当,地上落了不少光泽鲜亮的灵石。
围观修士们莫不是吸了口凉气,看向气氛不对的那群人。
茶水落地,瞬间以水凝成冰蓝的剑刃,笔直地插在地上或桌面上。
谢辞依旧是纹丝不动,面上无甚表情,只是从江横手边取了一只茶杯,倒了些茶水细细地品。
没有味道。
江横藏在桌下的手扯了扯谢辞的衣袖。
谢辞眸光一斜,瞥见那只从桌底伸来的手,指骨纤细握成拳,朝他比划了一个朝上竖起的大拇指。
茶水,依旧苦涩。
不过,谢辞早就习惯了比起平平淡淡的一生,关于江横,更有意义。
天光拢罩。
谢辞抬头看向苍穹,是西漠特有的晴空,万里无云,碧蓝深邃。
大哥,我是给你点赞夸你厉害,不是给你打手势看天啊?江横一头问号,收回了手,撑着桌角支颐叹息。
一旁的方厌知变了脸,瞪向谢辞片刻,而后一脸沮丧地面朝江横,悲切道:“哥哥你看,他是不想你活了!”
你戏能不能少一点?江横表面微笑谦和,内心NMP有病?他温文尔雅道,“贤弟莫要伤心,我本就只余十二日阳寿,报不报仇于我而言早已不再重要。”
众修士中走出一个与星云观颇有交情的,他颇为震惊道,“江宗主,这,此咒当真没有解法吗?”
江横方欲将话题引回找方厌知借无曌印上面,却被方厌知抢先开口——
“那怎么行,”方厌知轻哼,语气傲慢不服气,“我跟哥哥有缘,断然不会让你死在我眼前!”
江横转头皱眉,脑子思绪暂停一瞬,这句话,他似乎在哪听过。握着玉扇的手用力揉搓着眉心,这句话他到底在哪听过,原著中吗?哪一章,哪一个片段…没有!
原著没有。
但江横很肯定,这一句他一定在哪里听过,只是为什么他记不起来!
或者说,为什么突然间记起来!
谢辞亦在听见这句话时想到了什么,他眸光晦暗了一瞬,顷刻脑中炸开了一片白光…冰天雪地中,晓云峰上的观世殿里寒英晚水晴空怒放,江横拿着刀朝他笑——
我跟阿辞有缘,断然不会让你死在我眼前!
方厌知叫嚣着让谢辞解开无疆禁域, 他要替江横废了禅璎!这样咒术也会随之消失。
众人:…吵,你是真的吵…
谢辞凝神,掀开眼帘朝喋喋不休的少年瞥去一眼, “方厌知。”
方厌知嘴边叫嚣的话音一止,挑眉看他:“如何?可是想明白了。”
谢辞只看了方厌知一眼, 便觉得够了。
那是生来从没有过的厌恶感, 再多看两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明御, 起剑——’
微微偏过视线, 谢辞音色冷下三分,面无表情道:“如今形势,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家性命, 至于江横之事,尚轮不到你来插手。”
方厌知冷哼一笑, 不屑且鄙夷意味十足。他有着一双与江横极为相似的桃花眼,只不过双眼皮细长, 好似凤尾。
此刻,他双眼嘲讽的瞧着谢辞, 将赤玉笛一收, 抄起腰间柔光粉淡的莲花盏。
“谢宗主又不是哥哥, 几时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了!”
拼桌下方坐着祝景明与舒沐心, 见气氛僵持, 舒沐心颇为担忧地望向江横似有话想说, 却被祝景明抢了先。
“师妹,我是头一次见敕神莲花盏。”
舒沐心的家世注定了她比寻常修仙大家族出来的要更见多识广,闻言轻轻地点头, 与江横视线相接时,她解释道:“敕神莲花盏是瀛洲方氏所有, 历来只传给下任家主。莲花盏无蕊,莲花瓣取自瀛洲飞升的每一位神官所留下的神力炼化而成。”
方厌之手中的莲花盏少说也有六七十片绯红薄透的花瓣,每一瓣皆对应一位神官。
江横万分感激舒沐心的善解人意,完美解答了他内心的疑惑,他朝舒沐心点头致意:谢了,我命运般的师弟妹!
若是平时,舒沐心定会回他一个浅浅地抿嘴淡笑,眼下却是不行,只因谢辞放下了指间茶杯。
他与方厌知见的气氛太过针锋相对,似无形逼仄的风包裹着二人,尖锐讶异,能瞬间撕裂一切。舒沐心不得不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她对江横无声说道:小心。
江横未来得及回应,谢辞已然站起身,身如修竹光风霁月,以左手负于身后的落拓之姿。
绵云垂袖,风华绝代。
身不动,袖袍攒风,沛然剑气从天而降,顷刻之间大漠风起云涌,遮天蔽日。
祝景明俊脸上神情复杂,拧着眉露出一副喝光了修仙界的醋的表情,他双目精光,掩不住内心羡慕,“天生剑骨,世间独此一人。”
江横见此情景,起身开口,“谢师弟!”
谢辞还未搭话,方厌知朝江横先声笑道,“哥哥,你犯不着担心我打不过此人,昨夜是我故意让着他,今日却未必了。”
江横一脸哭笑不得地苦瓜表情,发现谢辞脸色又冷下几分,负于身后的左手已经掐上了熟悉的剑诀。
江横似乎都能听见谢辞下一句是:明御,起剑——
厉风横扫,瞬间扬尘卷石,乌云低压剑光浩然,而莲花盏在方厌知掌心中不断散出绯红灿金的柔光。
昨夜参加过激战的修士为了保存修为,避免卷入不必要的战场,都选择加强了护身咒术,隔岸观火。
顺便想见识一下方家久不显世的敕神莲花盏到底为何方神圣,万剑俯首的谢宗主能否挡下?
“这,这这,”许慕艾吓得弯腰低头躲避,自言自语道,“不能再打下去了,就这几张桌子了。”
江横将被吓到动弹不得的许慕艾一把拉起来,推到景川那边,“一边待着。”
许慕艾无不感动,见江横不与自己待在安全的结界之内他颤巍巍道,“仙长你去哪?”
江横叹气,没答话,握着玉扇迎着锐利地风走上前,衣衫被吹地猎猎作响,他清瘦的身躯被两方灵力裹挟,呼吸都变得困难重重。
江横摇摇晃晃地站在二人中间,这感觉着实难受。
方厌知情急,掌心华光大灿的莲花盏猛地一收,他被反噬地倒退了三步,皱眉道,“哥哥,你让开!”
直到这时,江横都还没想明白,这两人是如何对上的?他看着戏精贤弟,再看不肯收势的谢辞。
江横便只好走过去,剑气早就割破了他的袖袍,不过没有伤身体半分。
江横知晓辞宝是个好兄弟,不会伤害自己的。
心头一软,江横俯身过去,果断地握住了他负于身后的手,用力合握在一起,掐掉了他绷紧的剑指。
在旁人角度看来,便是江横正面拥住了俊美如斯的谢辞。
画面很美,但是。
也令在场众人想起昨夜搜查之时,江横乾坤袋中堆积如山的话本册子……
哦,原来如此~
旁人没听见的是,谢辞在江横耳边声音很低的说了句,“放手。”
江横没放,握得更紧。
谢辞不想收手,也许是受到脑中混乱的片段的影响,也许是方厌知与江横说话时刻意亲近讨好的态度,也许是他在害怕。
这与他一贯修道的淡泊寡情的心思截然相反。
生平头一回,想杀一个人。
江横的坚持,谢辞最终还是收了布满苍穹的剑势。
乌云散去,天光照彻。
方厌知面容明媚,语气轻松随意道,“哥哥,其实你不用护着我的。”
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原著都没你的身影你还强行给自己加戏!江横心中吐槽,但他只问了句,“贤弟,你的心意我明白,是不是不想我死?”
方厌知点头,将莲花盏挂回腰间,“自然,我要哥哥一直活着!”
江横微微一笑,玉扇甩开,“可以。”
方厌知挑眉,“哥哥的意思是?”
江横道,“现如今也只有你,可以救我。”
方厌知乐了,颇为激动,“哥哥你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不至于,”江横眉眼温润,稍加思索后语气寻常道,“我要去一趟弥河鬼市,找寻fire灵芝补命。”
桌旁的祝景明表情纠结,“fire灵芝?”
他自认为见识不短,但还是遇到了闻所未闻之物,便看向一旁的师妹。
舒沐心也轻轻皱了皱眉,但看江横表情不似玩笑,再结合之前江横与方厌知的对话,她大概明白了江横的意图。
浅淡一笑,舒沐心点头,声音不高不低,让周围好奇‘fire灵芝’的人都能听清。
“fire灵芝是生于弥河鬼市的珍惜药材,能医死人肉白骨,解万千蛊咒,或许真能化解江宗主所中之咒。”
方厌知侧头瞥了眼说话的女子,眼眸冰冷暗藏恨意,冷嗤了声。而后转过头时恢复了明艳俊颜,他看向江横时一时沉默了。
少年绝丽秀美的面孔未退青涩,三分傲气,眼底漫上一层挣扎。
江横感谢舒沐心的蕙质兰心,也眉眼含笑地观察着方厌知,演技可以。
好在自己是穿书过来的,坚定辞宝是男主是正道的光,不然就刚才场面,他都要怀疑谢辞欺负好孩子了。
他不知谢辞因何对方厌知有如此大的敌意。
从方厌知上桌,谢辞就没正眼看过他。而原著中谢辞的死对头之一祝景明,在拼桌入座时,谢辞都有看对方一眼的。
唯独持有无曌印的方小家主,谢辞一眼都不想看。
江横注意到谢辞的行为时,便对方厌知设下了戒备。至于方厌知缠着他演戏,江横也只是顺势而为。
去鬼市需要无曌印,方厌知口口声声说不希望他死,所以呢?
江横眉眼温柔地凝视着对面一脸难以抉择的少年,仿佛他真的深陷在左右为难的困境中。江横心中没由来地触动了一下,方厌知不久前一口一声哥哥,满眼真挚热烈的笑意,真的是在演自己吗?
“哥哥,”方厌知一扫困惑,双手握拳目光坚定,“你跟我回瀛洲,我保你不死!”
第三种答案。
却不是自己想要的。江横一笑,“此去瀛洲路途遥远。”
“这有何难,”方厌知找到解决方法后语气轻快不少,“只要谢辞解了无疆禁域,我可以开传送阵!”
江横摇头,“我没有修为,强行入阵的后果你可知晓?”
方厌知脸上笑容一僵,再度陷入了沉默,最后他恶狠狠地盯着谢辞,桃花眸子满是阴戾之气,“都是因为你!”
谢辞垂手而立,闻声面上毫无表情,没否认。
确实是因为自己。
如果江横没有去春山城。
“此事与谢师弟无关,”江横清亮的音色骤然一沉,玉扇合拢,“若非谢师弟出手,我早就成了春山城里的一把齑粉了。”
方厌知摇头,神情虽是不舍,“我不能将无曌印给你,但是瀛洲可以救哥哥,你要不要随我回瀛洲?”
果然,没这么容易借吗?江横内心叹了口气,无奈一笑,“若是能再早一些遇上贤弟,我或许会去瀛洲一试。”
“这一次,竟还是我迟了么?”方厌知声音极低,莫名说出这一句,他眼神复杂地望向纤瘦苍白的江横。
谢辞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侧头看着江横。
他很介意江横刚才的回答。
江横有感,发现谢辞眸光晦暗地在看自己,颇有几分如芒在背的针扎感。
他与方厌知道,“但谢师弟为了我尽心尽力,江某实在没必要在眼下放弃,前路不管如何,我都会坦然接受。”
方厌知闻后一笑,瞬间化解了面上的阴郁,他喊了声哥哥。
声音依旧带着少年快意,他道:“我虽然不能将无曌印给哥哥,但是哥哥可以找我抢。”
江横:?
方厌知对上江横不解的目光,笑意真诚,眼中仍旧布满了宠溺温柔的光,“哥哥,我不会还手的。”
旁边围观吃瓜的修仙界众人一脸懵逼:……你昨晚引天雷电我们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好家伙好家伙!江横是越发看不透方厌知这人了,年纪不大,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似嫌场面还不够热闹,一直从容淡定的惊鸿仙子放下了手中茶杯,动作优雅地站起身来,走路仿佛轻云拂月,绰约美极。
她一袭素色罗仙裙,腰间只挂了一张符箓宗的平安符。行至江横面前时,舒沐心从袖中拿出一枚珍藏的石玺,四四方方,看似平平无奇,却印刻着寻常人未曾见过的淡金符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有方厌知搅弄风云,后有惊鸿仙子慷慨出手。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部落在了舒沐心身上,就连方厌知也一样盯着她看!
江横与舒沐心三步之遥,看向她掌心的石玺,一时间没想明白她是何意。
舒沐心音色柔婉,徐徐如风。
“河朔舒家在两千多年前收藏了三枚无曌印,祖上舒明月曾用一枚无曌印造访弥河鬼市,飞升登入神庭。祖父舒洛音亦用一枚去往弥河鬼市飞升,如今这是舒家所传的最后一枚。”
舒沐心的语气是如此的云淡风轻, 听者内心却起了万丈波澜。
舒明月与舒洛音乃是修仙界中飞升入神庭的大修士,修行历练乃至飞升都有后人传书铭记,后世争相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