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弥雪走后,江横又添了一壶茶,抽出袖中玉骨折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骨上的花印。
二楼六桌修士在送走鹤弥雪后,皆松了口气,有人直接唤来小二上了十几坛美酒。
美酒如喉,吹牛的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江横耳边如有一千只蚊子,嗡嗡叫了半天,恨不得撕破耳膜之时,才听到一些有用的。
嗓音粗犷的男修玩味笑着道,“听说没,星云观的那位神仙下山了。”
“气宗那位小神仙?”
“柳师兄是说那位生来便有三千年灵力的牧云生吗?”
嗓音粗犷的男修冷哼了声,“正是。”
“他下山做什么?”
有人压低声音,“相传他是不能下山的命格!”
江横眼眸一挑,牧云生下山了?
“说什么不能下山?依我看都是长泽留下来唬人的!”另一人不屑道,“那牧云生下山不也没死吗,活的好好的。”
“哦,看来传言也不一定为真。”
“那他下山是为了何事?”
“谁知道呢?”
“我听说的啊,他两个师弟离开山门太久,牧云生担心,所以才下山。”
“真的假的?”
“牧云生还能去魔界不成?”
江横指尖茶杯猛地一抖,满目震惊,牧云生下山是找他与谢辞?
谢辞化去一身魔气后,怎还未回山?
他去瀛洲之前,曾在通灵法阵告知过掌门师兄他们,让他们去封魔关口接谢辞。
难道,他们没遇上?
江横回修仙界尚未开启通灵法阵告知闻修白等人。
“不会吧,守在永无镇的世家从未提过牧云生。”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先前声音粗犷的柳师兄饮尽一杯酒,大放厥词:“都出了这种家门不幸的事了,星云观怎还要寻回谢辞和江横?要我说,就应该与他二人断绝关系,清理门户!”
“柳师兄说得对。”
“还是柳师兄思路清晰!”
被一群师弟师妹恭维,柳师兄开心饮酒,又骂骂捏捏了几句,“也不知这闻修白是怎么想的,到现在还护着谢辞和江横?依我看牧云生多半也是个傻的!”
江横本着刚回修仙界,暂时不惹是生非。
可这姓柳的一口气就把星云观F4给开了,这能忍?
手里的茶杯正要朝姓柳的脑袋砸去时——
只听一抹清甜的少女声音打断了这群议论纷纷的男修。
“休要妄言!牧师兄怎有可能下山。”
“清清师妹?”柳师兄惊讶于出声之人,更惊讶于她对星云观之人的称呼,不悦道,“他算哪门子师兄?”
“就是,我们才是你师兄啊!”
“快过来,喊一声师兄我听听?”
人群中一位素衣白裳的少女放下茶杯,起身望向男修那一桌。
少女巴掌小脸,雪肤樱唇,一双眉目人如其名,清澈如许。
她道,“我与牧师兄一样,修的是天地之气,都是气修,唤一声师兄有何不对?”
“师妹慎言!”柳师兄音色一冷,呵斥道,“星云观这等藏污纳垢的腌臜地,能出什么正经修士,你也不怕辱没了白羽莲峰的声名!”
“谢辞是谢辞,牧师兄是牧师兄,谢辞是魔而牧师兄是人,何必要混为一谈?”清清与他争得面红耳赤。
柳师兄高调反驳,“对这种人,我偏要混为一谈呢?”
清清声音气得发抖,“仙统大人不是常常教导我等,天下修士本是一家,天下仙门亦是一门,又何来分别!”
“放屁,就凭谢辞是魔,他们星云观竟然私藏一个魔族四百多年,就罪大恶极!”
“怎是私藏?难道不是谢辞隐藏的太好,星云观的修士们并未发现异样吗!”清清坚持己见,“毕竟,在谢辞泄露魔气之前,整个修仙界谁人知晓这一点?”
“你放肆!”柳师兄拍案而起,手中酒碗朝少女脚边摔了过去。
清清仰着小脸,不退不避,并指凝气,将那四分五裂的酒碗碾作粉尘。
少女并未被吓到,吐词清晰,“仙道夺魁那日,我就站在仙统身后,看得比柳师兄要清楚。”
那日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人发现异状。
若说有错,错的又何止一个星云观!
江横把玩着茶杯,侧过面容,隔着薄纱打量着纤细苗条的少女。
真稀奇,白羽莲峰还有替星云观说话的弟子。
柳师兄气得瞪眼,他们这一群弟子之中,只有清清修为最高,有幸随仙统去星云观参加仙道夺魁。
可被一个少女当众下面子的事,柳师兄做不到忍气吞声,当即口不择言道,“你一口一个牧师兄,是不是对牧云生有非分之想!”
清清气势不输人,可面对这一句,当即抿唇红了脸,青涩如桃。
江横原本的烦躁不悦在听见少女的辩护后已然散去,吃瓜吃到自己师兄头上了。
他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牧师兄?
柳师兄的话周围的男修女修都听得一清二楚,见少女抿唇不语,他们满脸震惊地窃窃私语起来。
柳师兄先前有意与清清结为道侣,却被她以潜心修道为由拒绝,眼下方明白少女其实是心中另有他人。
柳师兄怒火中烧,压低粗声,透着一股怨毒的阴狠意味,“可惜了,牧云生下山必死的命格,清清师妹不如早断了念头得好。”
正在江横想着,少女该如何反应还是不做反应的时候。
清清把玩着手中水晶球,嘲笑道:“你们既然如此肯定牧师兄下了山,那倒是说说,他去了哪里啊!”
柳师兄:……
“你们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清清垂眼一笑,别提多讽刺了,“哼!一群道听途说之辈,乱嚼舌根。”
被她激怒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当即有忍不下这口气,“这又不是隐秘,师尊早就收到来信了。”
“叶璐!”柳师兄出声,示意他闭嘴!
叶璐嘴快,“人就在春山城!有本事你去找他啊!”
是说牧云生在春山城。江横眼神转瞬茫然, 脸上因吃瓜而扬起的笑容一下便凝固住了。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年半之前,他在春山城里,替无脸神像补上的那张脸。
就是牧云生的。
师尊长泽因开天书施展判命阵, 想替牧云生改命,不想遭反噬而殒命。
留下遗言。
牧云生不可下山。
否则, 修仙界必乱。
纵观《九州剑仙录》全篇及番外, 牧云生不曾下山。
那……这又算是什么?
这个世界的剧情还是偏离了原著和番外if线, 是吗。
江横人麻了, 脑中钻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如果自己没有回修仙界, 如果自己还在神仙岛, 修仙界里会不会是另一个局面——
小神仙牧云生如往常一样在山上清修,谢辞也回到观中, 闻修白向世人证明谢辞已无魔气在身。
一切都风平浪静。
江横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他不应该自我否定, 不应怀疑自己回到修仙界的初衷,他并不是造成这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
江横意识到, 他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第一天, 蝴蝶就已经在扇动翅膀了。
避无可避的宿命。
被彻底改乱的世界线, 江横没得选。
就在这时, 消失许久的系统突然找上了他。
[系统:你终于想好了, 要去当这个世界的主角了吗?]
江横一口茶差点噎死, 故作惊讶:哦我的老天,你是谁?
[系统:……]
江横:我们认识吗?
[系统:……那我走]
江横:回来!
[系统:嘻嘻]
江横:我要问你。
[系统突然打断江横:长话短说,你是他的哥哥, 所以方厌知对你并无恶意]
江横欲言又止,其实要问的问题并不是方厌知。
但江横被系统的回答吸引了注意力, 系统怎么知道我是方厌知的哥哥?
江横震惊于系统竟然能回答原著以外的剧情。
等等!原著以外!
江横敏锐地觉察到不对,瞳孔下意识紧缩,不可置信地望向杯中清茶,水面纯澈,映着幕篱之下的自己。
系统,究竟是什么?
如果从一开始,他穿的就是《九州剑仙录》的全文及番外。
那为何,方厌知口中的番外if线:春山城、风岚石城、弥河鬼市、魔界在系统这里都是查无此剧情介绍,全被笼统的归为超纲?
再者。除了自己坚持闯入春山城救谢辞那次,之后他在遇到需要系统协助自己做出判断的紧要关头,系统都会装死。
装死之后,又会时不时地冒出来,问他要不要甩了谢辞单干,当主角?
江横一个头两个大。
江横:你是谁?
[系统: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我并不坏]
江横:我真的是穿书吗?
江横说不清为什么要问这个,可能是潜意识觉得这个世界脱离原著太多,又或者说他身上经历了太多原主江横没有经历的剧情……就好像,他才是江横。
况且,系统一再暗示他,可以走自己的剧情线,当主角。
[系统:你不是已经打定主意去春山城了吗?]
江横很烦它窥探自己心思的做法,却又没办法阻止。
江横:牧师兄真的在春山城?
[系统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在]
江横舒了口气,放下茶杯:那就去吧。
[系统:可是,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的比较好]
江横挑眉,手中把玩的玉扇一合:给我个理由?
[系统用没有音调的语气叹了口气:算了,你去吧]
江横问不出结果,也懒得问。
而楼下名唤清清的少女在得知牧云生的下落后,直接起身离开。
江横正好下楼,与她一前一后。
走过长街,把玩水晶球的少女突然回身,望向身后头戴幕篱的年轻人。
[系统:有你这么跟踪的吗?]
江横: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想跟她一路做伴?
少女收了球,朝江横走近一步,双手合拢作莲花状,朝他施礼一拜。
“清清见过江宗主。”
鹤弥雪离开大厅后,江横抽出了袖中玉扇。清清曾去星云观参加过仙道夺魁,所以能一眼认出三楼那位临窗独坐的公子手中独一无二的玉骨折扇。
江横并不惊讶少女能认出自己,撩开幕篱,挑唇一笑。
仙道夺魁时清清见过江横,骨相柔美,一身玉骨皓质,清艳凌绝。
再见他,只觉身上气质越发清冽,少了几分过往的柔和。
江横眼神温润,三分不见底的笑,“你要去春山城找我师兄?”
闻言,清清雪白细腻的双颊一红,长睫扑闪,眼神羞赧地望向他处,支支吾吾地嗯了声。
“哈。”
见江横竟在笑自己,清清黛眉一蹙,咬咬唇朝他问道,“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江横本就有此意。
一来,他到底是不放心,担心清清前去春山城找牧云生实则是白羽莲峰的任务。
二来,路途无趣,找个老实人吃个瓜。
两人结伴而行。
为避人耳目,江横收了清清作妹妹。
清清倒也不好奇本应在魔界的人居然出现修仙界还要当自己哥哥,二话不说就喊了一声‘哥哥’。
可江横好奇,他随手从沿途叫卖的老头肩上抽下两串糖葫芦,抛了一块灵石给老头。
江横递给清清一串,“吃。”
说完,自己也咬了一颗裹着糖衣的红果子,山楂清脆,酸甜可口。
清清眼眸一亮,她可爱尘世这些商贩糖点,可父亲与师尊都不允,想偷偷买下品尝还被一众师姐师兄阻拦笑话。
小姑娘低头咬下一整颗,吞入口中,腮帮子鼓鼓的,她弯弯眉眼朝江横笑。
江横也笑,一边咬破山楂,一边随意问,“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从魔界出来的?”
清清学着江横,咬碎光滑清甜的糖衣,咀嚼着又酸又甜的果肉,等到一颗吃完了才回答他的问题。
“哥哥的事与我无
关,我不好奇呀!”清清说完,又苦恼无奈地加了一句。
“我只关心我关心的,还是说今天过后,我也要开始关心哥哥的事了?”
“……大可不必。”江横摸了把小姑娘的脑袋。
她就差明说:我只关心牧云生,喊你哥哥之前我知道你是个人。
修仙界幅员辽阔,江横与清清花了四天时日,才从极西的潮屿汐洲赶至春山城附近。
入城之前,他先开了通灵法阵。
不一会,闻修白与萧翠寒便入了阵。
萧翠寒敲着烟斗,语气激动道:“小横?”
闻修白亦道,“你回来了?”
星云观上的师兄师姐是江横穿书这么多年来关系最亲近之人,一年多不见,再次听见师兄他们的声音,江横心潮澎湃。
江横:“是我。”
萧翠寒呼了口气,连忙问他是怎么回事,为何一走就是这么久,也不与他们联系。
江横简明扼要,长话短说:“我出了趟远门,对了,谢辞没回来吗?”
闻修白沉重叹息,声音低哑,“去年春上,你在通灵法阵联系我,告知小师弟出魔界的时间,我与翠寒同去永无镇只看见满地残骸,并没有遇见小师弟。”
“怎么会!”江横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腕骨上的花印,依旧温热滚烫。
说明谢辞还活着。
他再问,“谢辞与你们联系过吗?”
萧翠寒失落道,“不曾。”
那谢辞去了何处?江横与闻修白简短地互道安好后,便在通灵法阵中单独联系谢辞。
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难道,谢辞不在修仙界——封魔关口围杀重重,所以谢辞又退回了魔界吗?
江横暂且按下脑中猜测,先与清清入城。
等他找到了牧云生,回一趟星云观再说。
冬日凄寒,落日余晖散尽,夜空中几点星辰。
无脸神像一事之后,春山城内人烟稀少,萧瑟荒凉。
清清头一次来这里,面对如此空旷安静的街道,满是震惊。
江横也无心解释太多,带着她在城中寻找牧云生的踪迹。
“牧师兄!”清清每走过一条街,便大声喊一次,引来几户人家的瞩目。
“……”江横抿抿唇,由着她好了。
他先去了西华苑,只可惜这次没遇上禅璎的堕神,无法入苑内。
“清清!”
“怎么了,哥哥!”少女扭头看向站在一处高门大宅前的江横,脚步轻快地跑过去,“牧师兄在这里面?”
不等江横回答,清清就朝里面走,却被门口无形透明的禁制弹飞!
小姑娘没站稳,差点摔倒。
“……哥哥!”清清跺脚,双手叉腰瞪视江横。
江横摸了摸鼻尖,轻笑了声,“我忘了提醒你,这是禅璎飞升前的宫苑,留下了神力禁制,非有禅璎神力者不得入内。”
清清不解,“既是如此,牧师兄又如何会在此?”
“……也是。”江横一愣,竟还没一个小姑娘心思聪颖。
因为他先入为主了,自己看到无脸神像的脸,与牧云生一模一样。
所以,他默认牧云生与禅璎或许有关。
但也有可能,这本就是一种错觉。
谢辞就看不清无脸神像的脸。
不管怎么说,江横让小姑娘在西华苑外扯着嗓子喊了几遍牧云生,都没得到回应。
江横打算换个地方找,他看了眼满脸疲惫的少女。
清清正好回头看江横,先开口,“我们继续吧,哥哥!”
“你不累吗?”江横问。
西华苑门口挂着长明的百花琉璃宫灯,灯影辉煌,照在门外两人身上。
清清面容秀丽,缓缓摇头,咬了咬花瓣似的唇,“我想先找到牧师兄。”
江横垂眸看向灯下少女,“为什么?”
清清对上江横的视线,却没像往常一样移开。
晚风吹着光影移动,星辰明亮,一轮圆月挂在上头。
清清身上镀了层清辉,小脸雪白纯净,她弯弯杏眼,有些难过地说道:“我害怕他们说的是真的。”
江横不语。
清清继续,“说什么不能下山的命格。我才不信!”
语毕,倔强的笑容散去,她一垂眼,露出难过的悲伤神色,“可万一是真的呢?”
“所以啊,我想早点找到牧师兄。”
“我要早点找到他!”
江横走下台阶,抬手轻轻落在她肩头,拍了下。
夜里开始落雪。
明月未散,星辰依旧,风吹的雪花遮眼挡路。
江横带着清清继续在城中找人,鬼使神差地寻到了供有俸神鹊塔的西京石观。
这地方他与谢辞来过一次。
当初,西京石观里的禅璎神像从神祠中走了,成为了堕神。
堕神带来了一尊无脸神像,引发了春山城之祸,数十万人化作齑粉金尘。
春山城里没多少人,这座石观自然没有得到修缮,和过去一样萧条破败。
二人走入观中,风雪中传来乒乒乓乓的打凿声。
江横与清清对视一眼,他一步当先,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西京石观里的灯并未亮几盏,江横甩出明火符照亮,月光铺路。
冷冽的雪气之中,飘出一丝花开的香气。
江横依寻记忆,绕过灯火通明的俸神鹊塔,经过竹林,走到一座独立的神祠之前。
庭中花木盛开,翠竹林立,积雪深埋。
屋檐下亮着一排琉璃灯,烛火熠熠。
火光之下。
一人坐地凿玉。
江横眯眼,看清那人侧影。
光风霁月,清雅端方,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染人间烟火的气质。
牧云生。
叮叮当当。
乒乒乓乓。
牧云生五官俊美,青丝随意落在一侧,映着雪白的肌肤。他双手漂亮,指骨细长,握着凿子与刻刀也好看,此时正认真地凿刻面前这块玉石。
眼前景象,是过去全然不曾见过的牧云生,他十指染上了玉粉尘埃,满目皆烟火。
鲜活生动的惊人。
江横仿佛踏入了一场不属于这世界的时空。
一时间,江横不敢打破这个世界。他说不出话来,有种遥远不真切的熟悉,又分外荒诞。
像故事的圆圈,终于回到了这里。
许久后,江横走上前,声音有些干涩,夹杂着一丝歉意,对打扰了牧云生赶到歉意。
“师兄。”
牧云生抬眼,漆黑的双眼看向来者,并未多惊讶。可是,他突然朝江横笑了一下。
“你终于来了。”
牧云生遥遥目光落在江横身上,端看审视般打量着他, 良久后点头。
“嗯,我在等你, 也是在等他。”
牧云生的声音略微沙哑, 费力破开满天风雪, 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倦怠和疲惫。
确实等得够久了, 久到从不下山的小神仙都下了山。江横听得心间是五味陈杂,眼眶一热, 说不出的酸涩。
牧云生微一偏头, 看向江横身后的目光澄明的少女,鼻尖小巧, 樱唇粉淡,梳着简单地仙子髻, 簪着一支青白玉色的莲花。
清清与牧云生视线相接,脸上一热, 垂下胡乱扇动的睫毛, 羞赧地往江横身后躲了一下。
小神仙还是她心里的小神仙, 琨玉秋霜, 渊清玉絜。
“哥哥, ”清清扯了一把江横的衣袖, 悄悄靠近他的后背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此行是去西南除妖,我再不过去就来不及了……那个我们, 就此别过?”
“……”这是什么毛病,跟鹤家弟子闹翻了跑出来找牧云生, 人找到了却又说要赶去西南?
江横不动声色地朝旁边移开一步,弯弯唇角,与牧云生道:“师兄,这是清清。”
“白羽莲峰的弟子,”江横侧目看了眼局促的少女,“也是我新收的小妹。”
江横喜欢捡弟弟妹妹,牧云生有感,转过头朝清清颔首示意。
清清心跳扑通,紧张地朝他施礼一拜,“在下清清,师从无忧真圣鹤弥雪,但清清与牧宗主一样,都是修天地之气的。”
她声音越说越小,顶着江横揶揄打趣的目光,小嘴抿了抿,硬着头皮语速飞快地说完最后一句。
“要是牧宗主不嫌弃的话,清清以后跟哥哥一样,唤你一声牧师兄好不好?”
牧云生视线在清清身上停了一瞬,那声‘师兄’清清脆脆的,像冰雪融化之后山中鸟雀的啼鸣,欢呼又雀跃。
他看见的人是清清,却又觉得不止是清清。
如同他在庭院中看见江横来时的第一眼,便不止看见了江横。
很奇怪的一种错觉,真实的,熟悉的。牧云生也不知道如何说明。
他原本是下山找寻谢辞与江横的下落,遍寻无果,想起江横曾说过谢辞堕魔后曾在西华苑躲避围剿。
牧云生便来了春山城。
他没找到谢辞,也没看见江横。
他找到了一座废弃的石观,观中有一处鹊塔,无人拜祀,没什么香火。
在鹊塔旁的翠竹林后,有一座神祠。
祠堂里干净明亮,罕见的金火玉打造的墙壁与地板,壁面刻有色彩绚丽的壁画,画面散发出一抹柔美的光晕,以及强大熟悉的力量。
因为这壁画上的力量竟是来自于从未下过山的自己?
牧云生更费解的是,这间华美的神祠之中,没有神像。
江横与清清走到牧云生所在的回廊。
清清坐在回廊靠椅中,一条胳膊搭着扶栏,弯下背将脑袋枕靠在胳膊上,看向牧云生凿刻着的玉石。
是一块泛着青绿苔藓的大石头,凿开的部分白玉无瑕,流光耀眼,是难得的美人玉。
江横蹲在圆柱体的玉石前,望了眼门后燃上天心烛的祠堂,空荡荡的。
他心里有了答案,疑惑道,“你在雕什么?”
牧云生手中动作一顿,抬眼望着江横,“你不是知道吗?”
禅璎。江横深吸了口气,手脚莫名地发凉,他很不舒服,那种被宿命感裹挟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溺亡。
牧云生低下眉眼,继续凿开苔藓与外层的玉石,不紧不慢,动作细致。
江横再问,“你刻他的神像做什么?”
牧云生嗓音低沉地笑了声,眼中碎光如同被月光照亮的雪色,“你不记得了吗?”
江横眸光深暗,更多的是迷迷糊糊的不解——我该记得什么?
记得这间神祠里供奉着春山城城主大人的神像。
记得有一天,禅璎堕神,这神像便跑出来西京石观,整出了无脸神像的破事,死了数十万人?
江横敲了敲系统。
江横:牧云生跟禅璎是不是认识?
[系统:不认识]
江横不信:牧云生是禅璎师尊的转世,你别说超纲。
[系统:……嗯]
江横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牧云生突然站起来,侧身指向身后门扉敞开的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