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我又怎会在这个世界与哥哥相遇?”方厌知眼中喜色流露,语气轻快的像一只小鸟,恨不得扑腾着可爱的小翅膀围绕江横转圈圈。
江横不说话。
方厌知开心地说起一件还未发生的事,“舒沐心是你杀的。”
“!”江横皱眉,他敢肯定方厌知和自己穿的是同一本小说,原著之中舒沐心就是江横杀的。
他在脑海中极快地回忆了一遍几百万字的装逼大水文,原主江横是没有弟弟的。
江横纳闷,“那为何,我没看见你出场?”
“哦,大概是哥哥死的太早了。”方厌知一副泫然悲伤姿态,打趣道。
“什么意思。”江横问。
方厌知也不装伤心难过了,眼睛里藏不住笑意,“哥哥死前追完的是正文吧。”
是,正,文,吧。
这四个给了江横当头棒喝,艹,他瞬间明白方厌知的意思——
方厌知一把少年音的好嗓子,开心自在:“我穿的是番外!”
“……”江横心态有点崩了,真是死早了。
方厌知见江横脸色郁闷,又补上一句,“六十万字的番外,怎么就没人烧给你呢?”
“草。”江横捏碎了手中的流光杯,谁他妈番外写六十万字的,有大病啊!
见哥哥真情流露,方厌知弯弯眼睛笑得开心。
“番外是什么?”江横再问,他了解方厌知不会好好说话的态度,所以又加了一句。
“长话短说,最好二十个字以内说清楚。”
“……哈哈!”哥哥好可爱啊,方厌知大笑,数千年来第一次心情这般畅快。
“番外主要写的是瀛洲方家以及江横。”
“五十个字,聊个明白。”江横一听是与自己有关,便放宽了条件。
方厌知眼中笑意更深了,歪着脑袋,把玩着垂在胸口的一缕青丝,打量江横。
“番外里,江横是方厌知的亲哥,瀛洲方家的大公子,一等一的神仙人物,未来的方家家主。因一次外游与家族断开了联系,后被长泽坑蒙拐骗收做徒弟,承接符箓宗宗主之位。”
江横从方厌知口中听到番外,整个人惊呆了,臭名昭著的反派居然值得六十万字的番外!
不过江横脑筋转的极快,前思后想,串联成线。他眸光一深,望向对面少年,“所以你的任务是带我回瀛洲?”
“哥哥心思聪颖!”方厌知眨眨眼,“准确点说,是回瀛洲继承家主之位。”
“是么,”江横倏尔扬唇,三分笑意不入眼底,垂眸饮酒,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你的任务与谢辞有关。”
“哥哥以为我想杀他?”方厌知直言不讳。
江横不答,只是看着他笑了笑。
“怎会呢?”方厌知面色纯良,水汪汪的桃花源,可爱的小虎牙,真诚地望着江横眨眨眼,跟小兔子似的。
“如果不是谢辞阻拦哥哥随我回瀛洲,我是不会对他动手的。”
听上去,少年好像真的很想完成这个任务。江横亦没忘自己答应过系统的——活到最后。
“我可以陪你去瀛洲。”江横先开口,手腕一转,合拢的玉扇快如刀光,直指方厌知,开出条件。
“但是,你不可以再找谢辞麻烦。”
“好呀!”方厌知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江横的要求。
他应付的太快,就好像自己中了他的圈套一般。江横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方厌知,别是个反派吧?
“哥哥,我是好人,不会骗你的。”方厌知音色清朗,俊秀漂亮的脸蛋上尚有几分未褪的青涩。
“……”哪有骗子标榜自己是骗子的呢?搁这玩狼人杀呢。江横微微一笑,喝酒不答。
方厌知随意解释了一句:“再者,等谢辞从往生池出来,捏死我就跟捏死蚂蚁一样,我才不会自找苦吃。”
“你在说什么屁话?”江横看了他一眼,谢辞去往生池是化去魔力的,别到时候方厌知单手打一百个谢辞!
“你怎知他去了往生池!”江横眸光一紧。
“……”方厌知自知失言,这个世界本就是他在火狱时设下的,与江横有关的每一世,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相应的谢辞做了什么他也知道。
方厌知不假思索道,“番外写的。”
“番外不是写的瀛洲方家吗?”江横步步紧逼。
方厌知故作镇定,“也写了谢辞,只不过哥哥只给我五十个字用来表述,我自然省去了无关紧要之人。”
江横对方厌知说的每句话都是半信半疑,却并不妨碍他发问,“番外里,谢辞的剧情是什么?”
方厌知一笑,没有直接回答江横,沉默地看向水榭外的湖水。
水如明镜,轻雾缭绕,模糊了寒英晚水的倒影,只看见一片朦胧花枝,堆叠如雪,茫茫然。
镜花水月。
方厌知突然记起来,这个世界便叫做镜花水月。
他几乎耗尽一身神力开出的镜花水月,阵法困锁千年光阴,而哥哥与自己可以永远地活在轮回的世界。
忘记前尘。
快乐永恒。
活不下去了就去死,重生一世。
“方厌知?”江横唤道。
“你在等谢辞?”方厌知不答反问。
江横道,“是。”
“不行呀,哥哥。”方厌知脸上笑意化作了无奈,眼神透露几分落寞。
他放下酒杯,朱唇轻挑,“你要是再与谢辞走近,他必定因你而死。”
江横瞳孔缩紧,睫毛颤了颤,如被惊扰的蝴蝶,翅膀惊恐地扑闪!
方厌知难得不笑了,叹了口气,“番外中有一条if线,如果江横活到了最后,那一定是因为谢辞变成了gay。”
方厌知进入过江横曾乱入的时空,这些奇怪的词汇也在记忆之中。
草!江横面上风平浪静,内心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原文里,谢辞不是gay,与舒沐心有一条感情线。
谢辞gay了。
和自己是结契的道侣。
方厌知望向不言不语的江横,沉寂的眼神在静默之中越来越偏执,透着一点狠戾的光——晏西楼算个屁,谢辞算个屁,他们只会害哥哥痛苦,只会抢走哥哥!
“哥哥,你知道if线里最终的结局吗?”
“等等!”江横果断摇头,抬手制止他,“别说,我不好奇。”
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信!
方厌知一笑,红口白牙笑起来英气好看,亮晶晶的桃花眼如同一把揉碎的星光,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结局。
“你杀了谢辞。”
“……放屁!”江横低声怒吼,下颌线凌厉如刀,声音发直,不悦地瞪向少年。
“其实不怪哥哥,”方厌知面上笑意不改,“你也是为了活下去。”
“你闭嘴!”江横脑子有些乱,全身肌肉紧绷着,用力握住玉扇,华丽的玉片割痛了掌心纹路。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商无医与自己下过的棋局,死局。
龙困于野。
血溅万里。
也想起了系统说过,他的任务是:活到最后。
所以,穿入番外if线的并不只是方厌知,其实也是自己。
“你不觉得奇怪吗?原著中谢辞不是魔族,从始至终都没入魔。”方厌知只给了江横片刻静默。
江横早就知晓,从春山城开始,就偏离原著的剧情了。
或者说,更早。
白玉坪上江横故意撞上谢辞的明御,剑上禅璎留下的神力直接伤了他的道骨,他卧榻的那几年中每日都有一位来送药的小哑巴。
便是谢辞的傀儡。
银涯想将他取而代之的那晚是除夕,所有人都在紫焘仙峰,他与小哑巴命悬一刻之际风雪吹开紧闭雕花门,谢辞提剑走了进来。
过去不曾想明白善恶分明的谢辞为何会包庇一只满是魔气的小哑巴。
而今夜,江横再回望那些年,一切早就有了提示。
江横深陷沉思,所有他在过去不能理解的细节,慢慢都说通了。
方厌知却不愿江横独自思考太久,“那日在风岚石城我遇见你后,就想带你回瀛洲,主要是不想你和偏离了原著剧情的谢辞走近。”
岁昔耗费神力布下了镜花水月,每一世轮回会洗去所有人的记忆,重新开始。
但他没想到,禅璎在春山城西华苑的神力禁制,成了谢辞存放每一世回忆的地方,还让谢辞在一次次轮回之中找寻到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
岁昔付出极大代价,补上了最后一道禁制——如果告知江横关于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轮回,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如此一来……江横是如何也走不出这个世界的。
除非,他真的能亲手杀死谢辞。
杀死,用晏西楼心头血点魂的傀儡。
另一边,江横的心和这夜色一样,越来越深沉。
如果方厌知没骗自己,那他遇到的是if线的谢辞。
方厌知知道江横不会轻易相信,是以他说了另一件事。
“弥河鬼市,也是番外if线中的剧情。”
方厌知云淡风轻地将许慕、小白龙、晏西楼和别川的事情讲得一清二楚,包括龙鳞盛会,华阳城大雨,天师弃神梯……许慕飞升,神罚降世,以及小神医鹿鸢!
江横只与闻修白等人提过几句弥河鬼市的事,并未告知他们与晏西楼、别川有关的事,更没提及几千年前华阳城的往事。
华阳十一城,在修仙界的古籍之中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方厌知说得一清二楚。
江横如何不心惊。
方厌知望向江横的双眸,微笑着敬了江横一杯酒,“你以为的隐藏剧情,其实是因为乱入了if线的故事。”
江横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手脚冰凉。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双目清明如洗。
“我不会杀谢辞的。”
“你会不会杀谢辞, 就和谢辞身上的魔气从何而来一样。”
方厌知音调含笑,吐词利落,像一根沾了蜜糖的针, 扎在江横心里。
江横无声地沉默。
谢辞与他说过,自己也不知满身魔气从何而来。
谢辞还说, 自己只是一个祭品。
“方厌知, ”江横原本清亮的声线压低, 流露出一丝压迫感, “你说你看完了番外,那你可知谢辞身上的魔气是从何而来?”
方厌知作为镜花水月的守护者, 他自然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很多事情他是无法告知江横的。
“无解。”方厌知说。
谢辞不能告诉江横,他本是傀儡, 身上的魔气来自于晏西楼。
离开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办法,在岁昔赌上一身神力开启镜花水月之时, 就注定好了——杀了晏西楼的傀儡,哥哥重归神庭, 前尘往事风流云散。
岁昔设下的是一个无解的局。
这个世界的江横去或留, 两种选择的后果, 岁昔都安排好了。
“无解是什么意思?”江横敏锐地追问。
“不知道。”方厌知耸了下肩, 无奈眨眨眼。
他这一句落在江横耳边, 一语双关。
“你可以把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当作设定罢了, 时机一到,纵然解释不清楚,你还是会被推到被命运安排好的位置上。”方厌知说道。
“比如说, 杀了谢辞。”
江横眼神一冷,沉声重复了一遍, “我穿书的任务是活下去,伤害谢辞的事我不会去做。”
“哈,随便你,”方厌知笑了,故作天真,“反正我只想带哥哥回瀛洲。”
江横相信事在人为。
不管之后的剧情会将他推到何种境地,他都不会动谢辞半根汗毛。
江横低眼看向自己善于刀法的双手,暗自思忖,难得我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离谱。
“哥哥,我们今晚就离开这里!”方厌知突然一摔酒杯,好似喝醉了一般。
他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来,神采奕奕的眸子看向江横。
“走,随我走!”
“不行,”江横想都不想直接否定,他答应过谢辞,等到他化去魔力出棺之日。
方厌知被拒绝却并不生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少年特有的兴奋劲儿。
他从广袖中的乾坤袋里,摸出了厚厚的《九州剑仙录》全文及番外,甩到了江横怀里。
好几百万字,江横手指一点,灵识畅游其中,犹如一幕幕电影在脑中迅速播放!
片刻之后,遍览全文,江横额头冒出一层细汗,脸色白了三分。
从春山城的无脸神像,风岚石城、弥河鬼市、谢辞入魔……谢辞化去魔力,被江横一刀捅死。
历历在目,全都记载在番外的if线——平行时空!
只是if线里也没有解释,谢辞为何入魔。
真就如方厌知说言,设定两个字比天大。
这踏马是什么狗屁番外,平行时空里男主就能随便死,一个臭反派还能活到最后?江横眉心不悦地紧蹙。
“一定要现在走?”江横问。
“哥哥,”方厌知俯身,凝视着江横的双眸,悄声询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江横按下心中惊讶,面上情绪不动,只抬眼与他视线相接。
方厌知红唇轻启,纯净漂亮的笑容透着一丝邪气,“你既不想杀谢辞,又不想被if线的剧情困扰,那我们就让这一切回归正轨,好吗?”
去瀛洲,是书中没有记载的另一种可能。
是真的改变世界线。
去往虚无缥缈的瀛洲之后呢。if线中他与谢辞的剧情再也不会发生,只要他不离开瀛洲,不回修仙界,便不会再与谢辞相见。
如此,if线的结局不会出现,而他与方厌知的任务也能完成。
江横没有立即答复方厌知。
谢辞入石棺的第十三日,夜里。
江横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杀了谢辞。
没杀死。
他被谢辞反杀了,死状痛苦万分。
江横被吓醒时满头大汗,心跳如雷,像是一只鼓点,不断敲打着耳膜,脑袋嗡鸣乱响。
江横无力地揉着额角,头很痛。
勉强撑着床榻坐起身来,他手脚冰凉,整个人都在一颤一颤地抖。
半夜做了这样的梦,再也无法入眠。
江横下床,煮了一壶热茶。
低头看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他脑子里闪过大片猩红的血迹。
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梦中情景。
自己在晓云峰上,手握观世艳斩,在谢辞身上快速捅了七八刀,玉色长刀进进出出,削铁如泥。
刀刃被涂抹出殷红的血迹,血水顺着刀锋往下,滴答滴答。
谢辞那双眸子透着一股苍色,安静地注视他,没有一丝怨恨情绪,安静的像落在雪上的月光,轻柔而珍重。
茶水沸腾,江横倒了一杯给自己,吹开热烫的水雾,着急地抿了一小口。
舌尖热烫的触觉,让他在这寂静惊悚的长夜分清了梦与醒的区别。
再一闭眼。
江横仿佛又回到梦里。
观世艳斩被他紧握,刀刃插在谢辞胸口处,血往外咕咕冒泡。谢辞朝对面的江横迈出一步,刀便入骨一寸。
直到他停在江横面前,弯下脖颈,用唇贴上江横的耳畔,细细摩挲,像一只缠绵缱绻的吻。
在与江横温柔地道别。
谢辞的呼吸像一阵柔软的风。江横想起了在晚霞中升起的星星,明明最瑰丽灿烂,最终却被孤独夜色吞没。
谢辞叹了一口气。
目光中透出一丝痛苦的绝望,眼底却又汹涌着温柔浪漫,矛盾至极。
他说:江横,你这样杀是不死我的。
话音落地,江横便被明御剑气贯穿,剧痛袭来的同时,鲜血尽数喷在了谢辞脸上!
江横,卒。
“……”江横连饮两杯热茶,静心凝神,压下心头恐惧。
良久,他剧烈的心跳平复了一些,人才算是彻底醒来了。
江横完全不记得梦中的自己为什么要去杀谢辞。
而且,这一幕与小说中江横被谢辞杀死的场景也不同。
谢辞入石棺的第十四日,夜里。
江横再次午夜惊醒,脸色惨白地按住胸口,一人饮茶,坐至天明。
江横梦见封魔关口,漫天白雪——
他提着玉色长刀绝望地看向谢辞,口中一直念着‘你别逼我’、‘我让你别逼我’、‘别逼我’……
北风卷起雪浪,无情吞没了他们的交谈声。
倏尔,江横手里的刀快如闪电,冲上去对着谢辞一阵乱砍。
谢辞不闪不避,就像一个装满红墨水的气球,被针扎的千疮百孔,朝外喷着铁锈味的鲜血。
可是啊。
不管多少刀下去,谢辞就是不肯断气,死不了。
江横看怪物一样看着谢辞,眼中崩溃的悲伤化作了惊恐,他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死……”
“杀不死的…谢辞我杀不死你啊…”
江横跪倒在了谢辞的脚边,仙袍被地面一摊血迹染透,透骨的寒凉。
谢辞拖着被长刀砍得支离破碎的身躯,缓缓弯下腰,单膝跪地将吓坏了的江横揽入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似一种安抚。
“…就这样吧,我不想杀你…求求你了。”
“谢辞!不要再逼我了…”江横嗓音嘶哑,在他怀里痛苦地哭喊着,手却握住观世艳斩的刀柄,用力捅着谢辞的心脏,割出一个豁开的血窟窿,有北风从血口穿过,带血的腥风吹得江横遍体生寒。
谢辞刀刻凌厉的下颌线收紧,低眉垂眼深情温柔。他薄唇贴在江横耳垂边,唇边里发出冰冷而绝望的叹息。
他说:“江横,你这样杀是不死我的。”
而后,江横看见梦中的自己被明御贯体,剧痛瞬袭,头晕目眩,鲜血乱洒!
江横,卒。
谢辞入石棺的第十五日,夜里。
江横梦见,他依旧杀不死谢辞。
又一次,在谢辞的叹息声里被明御斩杀。
第十六日,夜里。
第二十日,夜里。
江横夜里醒来,衣衫被汗水湿透,几乎喘不上气来。
依旧是一场令人窒息的梦。
不同于前面八场被谢辞杀死的结局。
这一晚的梦中,不管谢辞如何逼他,他都没有对谢辞动手。
他似乎在一处阴冷的山洞,站在一片冰冷潮湿的水面上,对谢辞说——
我跟阿辞有缘,断然不会让你死在我眼前。
而后,在谢辞猩红疯戾的目光中,江横先一步选择了自戕。
桌上的茶水早就压不住江横内心的痛苦与惊慌,他手边摆着的是十步凌烟的美酒佳酿,空了三坛。
江横被这九日的梦境困住,原应明亮的眸子灰暗,犹如明珠蒙尘,麻木而绝望。
原来手里的刀,真的会控制不住地砍向所爱之人。江横无望,想不到一个办法,让谢辞和自己都活在if线中。
连呼吸都是痛的。
可他仔细一想,说不清楚是他捅谢辞痛,还是谢辞杀他更痛。
江横只手捂住泛红的双眼,只手握住酒坛,仰头大口饮酒。
泪水顺着眼角朝后掠去。
不沾眼眶,不湿脸庞。
二十一日。
江横随方厌知离开了魔界。
前去瀛洲。
江横与方厌知下船, 目之所及皆是美景。
瀛洲九万里,碧海蓝天, 景色怡然, 犹如步上琼林神宫。
门前弟子上千, 一个个风流美人, 白衣蓝裳配上华丽的鲛绡仙袍,云鬓美髻, 或马尾高束, 宝珠美玉作饰,恍若仙人临世。
为首的青年姿容俊美, 江横见过的,那日在仙道夺魁上唯一一个没有死掉的神仙岛弟子。
方无舟腰上斜挂着一把白骨刀, 手随意搭在刀柄之上,侧身望向方厌知与江横。
方无舟率领弟子们朝二人行礼。
“恭迎少主。”
“恭迎少主。”
声势浩大, 响彻天地。
“哥哥, 我们回来了。”方厌知充满少年感的俊脸被喜色渲染, 眉宇含笑。
“有劳。”江横淡声道。
他一路上想着的都是关于谢辞的事。哪怕到了世人难寻的神仙岛, 也并无多少惊讶欢喜。
方厌知心中明白, 想让江横一时间放下谢辞是不可能的。但江横既愿意来神仙岛, 便说明他内心很惧怕会亲手杀谢辞这件事。
方厌知先带江横入了城。
长街四通八达,高楼鳞次栉比,镇上的百姓面相和乐, 他们开着酒肆、市坊或摆卖小摊,衣着虽比不上仙人的锦绣流光, 却也比修仙界中百姓所着的衣裳好太多。
坐在一顶八人抬起的精致檀轿中,风卷珠帘,江横耳濡目染,知晓这是一片富庶无忧的仙境。
路上景色见得多了,竟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感,江横脑中被封藏的记忆被勾勒成片,想要破土而出。
他想起番外里江横的背景故事,瀛洲方家的大公子。
所以,这是走入if线场景之后,触发了原主对故乡的记忆。
江横坐在轿中,观看周遭人物风情,脑中源源不断地接收到原主少年成长的记忆,以及方家独门心法。
说是供奉列祖列宗的祠堂,实际上是一座雄伟壮丽的仙宫。
周围有二十八座宝殿环绕,以长桥连接,巍峨城墙与仙宫宝殿交相辉映,似河汉星辰,气势磅礴。
江横随方厌知先入神祠,堂内建筑古朴雍容,以金和玉为主要的材质,目之所及,光可鉴人,金碧辉煌。
江横眸光扫视,发现这里供的并不是神仙岛的列祖列宗。
千尊神佛,在九层高楼之中依次排列。
“这里是,俸神鹊塔?”江横问道,随即下意识在这群神像之中寻找寒英少君的神像。
并未寻得。
“不是,”方厌知一声轻笑,意味深长,“只是一个随便放神像的宗祠。”
“都是从神仙岛飞升的?”江横记得,瀛洲一脉善天雷之术,因飞升的人数最多,是以被称之为神仙岛。
“不全是,”方厌知心里知晓江横话里意思,他并不遮掩,语气轻慢而不屑。
“大部分神像是从鹊塔搬出来的丢这里的。”
“……”江横情不自禁想起幽都的鹊塔,里面只有一尊神像。
“瀛洲的鹊塔只供一个神。”方厌知回头看向江横,漫不经心地笑问,“哥哥你知道是谁吗?”
江横几乎可以确定,“寒英?”
方厌知眉眼弯弯,笑容无瑕,“哥哥你果然还记得!”
“……”我记得个屁,不过是恰好在幽都的鹊塔见过罢了。江横心道。
他接过侍女递来香烛,点燃后正要一一祭拜。
方厌知拂袖灭了香烛,与江横道,“算了,别拜他们。”
江横不解,“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们不配啊,哈哈哈。”方厌知笑声有着压不住的狂妄,少年音略有低哑,在清圣肃穆的殿内震耳发聩。
“我带哥哥来此地只是想告诉这些神像们,我把哥哥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