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冲他笑笑,又细细交代几句后,三人前后出了门。
三皇子的营帐距离宴饮所在的空地隔着六七个营帐,三人走在一起,一时都有些沉默。
楚颐心里始终像是梗着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地难受,他看了眼旁边落后一步的顾期年,停住了脚步。
“你与三皇子,私下一向如此吗?”楚颐问。
顾期年和三皇子利益相关,私下的交往多也是必然,楚颐心里是明白的,可弗一开口,话音里却带了些不易觉察的怪异。
顾期年随之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微微垂了垂眸,唇角泛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却很快掩饰般地抬起头,恢复了以往的漠然,状似随意道:“你……为何关心此事?”
楚颐冷笑一声,转身看向他,语带嘲讽道:“堂堂顾家小少主,竟喜欢做些伺候人的事,既然如此,还带兵打什么仗,干脆回家里当个伺候人的小厮得了。”
顾期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怎么,我说错了?”楚颐冷笑道。
身旁的唐知衡见状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阿颐,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与人起争执。”
营帐前空出的小路上,周围不时有侍卫来往走动,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虽面上不敢显露,刻意放慢的脚步却掩饰不住他们心中的好奇。
楚颐目光沉沉地朝远处的宴席看了一眼,压住心中不快,抬步准备离开,顾期年却出声叫住了他。
“楚颐。”
他淡淡瞥了一眼紧随身旁的唐知衡,对楚颐道:“我也有话想对你说,不如借一步说话?”
楚颐冷眼看了他片刻后,率先朝一旁营帐后的武场走去,“你过来。”
草原上的武场,原本只是为了围猎前试用武器,因为场地很小,周围只摆了两派武器架,再无旁的。
此时已是午膳时间,大多人皆已去了宴席处,因此周围十分空旷,楚颐走至其中一个武器架旁停了下来,转过身,顾期年已很快到了身旁。
“阿兄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高兴,”顾期年唇角抿出一丝笑意,轻声问,“是因为方才三皇子帐中的事吗?”
楚颐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冷笑问:“你觉得我不高兴?”
顾期年解释道:“我那样做是有原因的,昨晚在云浮山时,三皇子一路不辞辛苦地找到我,说要帮我赢比赛,虽然我并不想,但是他都开口了,而且在山中寻了我那么久,我就没好拒绝。”
“结果,下山时他为了与唐知衡手中的白额狼王再试着争争输赢,射杀了一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野猪,不留神伤到了小臂,还流了许多的血。”
“他因我受伤,我过意不去才去看他,但是正巧碰上了他该喝药,于是……”
“说这些废话做什么,”楚颐冷声打断,“你与他如何,本就是顾家与他的事,不必特意说给我听。”
顾期年话音顿住,低声道:“那……阿眠能不能跟我解释下那晚你和唐知衡的事?”
楚颐和阿衡的事,他不知道有何可解释的,那晚顾期年看到他抱了阿衡,他已主动说了原因,是顾期年自己不依不饶,争宠到这种地步,也是绝了。
楚颐冷声道:“你自幼与阿曦一同长大,他何时同你这般过,不依不饶的。”
顾期年脸色变了变,冷笑道:“都说了别把我当成萧成曦,你对他的那种喜欢,我也不需要。”
楚颐冷冷看着他,心里莫名就不舒服起来,云浮山时他说不需要,现在又说不需要,好不容易对他有点改观,每次初燃的热情都被他一盆冷水浇灭。
楚颐难得感觉心里有些在意他,在意他是否对萧成旭或者别人与他一样,在三皇子营帐内喂药的画面的确有些刺到他的心上。
明明从前只温柔喂他,却转眼对旁人也一样如此,让楚颐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可顾期年既然解释了,他就没有追究的打算,只要他性子肯服软一些,只要肯好好跟他说话,他愿意忽略掉那些让他不舒服的地方。
可显然顾期年并不会。
“既然不需要,你叫住我又想说什么?又是说阿衡的事吗?”楚颐缓声道,“你挑唆陆文渊,赶走司琴,这都罢了,是不是还想将老一套用在阿衡身上。”
顾期年手指紧紧蜷起,抿唇看着他不说话。
看来是猜对了。
楚颐冷笑道:“我还没说不需要你的喜欢呢,整日里闹脾气,哄都哄不了,谁见了不烦?你倒还意见颇多。”
气氛骤然凝滞下来。
正在此时,有侍女匆匆自远处走来,恭敬道:“两位少主,宴饮已开始,皇上有请,请快随奴婢过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耽搁时间,楚颐道:“走吧。”
跟在侍女的身后,顾期年悄悄伸手过去拉了拉楚颐的手,轻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再乱发脾气,阿兄别生气。”
楚颐扫了他一眼,看他这么乖顺的样子,也不知是真心还是装的,毕竟已经见识过太多他的精湛表演。
他手指微曲,忍不住勾住顾期年的指尖。
那双手不似以往的温暖,手心泛凉,指尖极微地轻颤着,和楚颐的手交缠在一起,像是两块寒冰,彼此都无法温暖对方分毫。
这蛊毒发作的时间,还真是够频繁的,也不知道顾期年这几日如何忍下来的。
顾期年低声道:“虽然我未捕到白额狼王,却也是有一胜的可能,阿兄,那把弓若我得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宴饮的地方。
楚颐扫了身旁的少年一眼,在热闹的歌舞声中,松开了他的手。
两人一同上前去向皇上请了安,分别落座于两侧相对的席间,酒水还未上来,此次头名的结果已出。
皇上已年过六十,那张细纹横生的脸上不见帝王常有的威严残酷,反倒有种慈祥的温和和谨慎,他令人将那把黑金重弓拿了过来,朝席间细细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楚颐身上。
“这把重弓原是楚家之物,是先帝特意赐予楚将军,后来楚将军将它交入宫中,朕再次将它赐予楚小将军,随之带入军中,曾历经无数战事,为朕守得一方安宁。”
“今日无论谁赢,也愿他如朕当年一样,找到真正适合他的主人,力保大陈安宁。”
他扬手一挥,立刻有侍女举着放了红布的托盘上前。
楚颐目光静静盯着皇上所在的位置看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
作者有话说:
关于楚家和顾家权利到底多大,还有跟皇子之间地位问题,其实不是不想详细交代,而是每次一写就收不住手……hhhh感觉偏离重点了,所以以后会在楚颐和小顾俩人的故事里一点点穿插,尽量在不影响主线的情况下把整个大背景呈现完整~感谢大家认真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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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酒水陆续上桌, 众人静坐席间,对此次的头名皆是满怀好奇。
那把弓原本是先帝特意令人打造嘉奖楚家的,先帝尚是皇子时, 楚老太尉念他生母早亡, 宫中艰难,一路为他排除异己、扶持上位。
顺利登基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把弓赐给了当初年幼的安国公,寓意薪火传承, 不忘初心。
后来当今皇上同样依仗楚家得以顺利坐上皇位, 这把被安国公送入宫中的黑金重弓辗转又到了楚小将军手中。
楚家世代高门, 又前后辅佐两位皇帝,权势早已遍布朝野, 若放在戏文中,早已是水满月盈。
楚颐原本以为那把弓最终应该毫无悬念地归阿衡所有。
可他却没想到,最终胜出者竟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四皇子萧成暄。
赵公公取出托盘上的红布,交由皇上亲自给弓箭挂红讨彩, 等红布系好后,赵公公才笑道:“此次比赛唐小将军和顾小将军皆英勇非凡, 不仅捕到传闻中的白额狼王,所捕猎物数量更是远超往年。”
“只是……”他话音一转, 笑道, “赛前便说好了比赛只论数量,不论其他,四皇子捕获数量不输分毫, 又回来最早, 皇上就将这把弓赐予四皇子为嘉奖了。”
话音落下, 席间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恭贺声。
两位身经百战的少将军输给了养尊处优才病愈不久的皇子, 众人多少心生疑虑,却无人敢质疑半句。
皇上手中拿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上面的盖子,突然笑道:“阿暄一向不常用弓,不如趁着在场有才之士众多,干脆将它赠予有缘人如何?”
楚颐正拿起桌上的酒壶倒酒,听闻动作顿了顿。
这把弓曾先后被两位皇帝赐予楚家,早已有了非凡意义,皇上此时特意提出此要求,只怕看似是重视,实则却是试探。
若阿暄也如同他们那般将弓给了楚颐,落在皇上眼中,不知会不会觉得他觊觎皇位、狼子野心,想要做第三个被楚家拥立的皇帝呢?
如今皇储之争正是提上日程的时候,而此时在场的大多是朝中众臣及家属,皇上当众提及,无疑是毫不掩饰地表明对阿暄的不放心。
楚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萧成暄表情略显慌乱,起身拜谢后,却垂着头一言不发。
“暄儿可有想好给谁?”皇上笑问,“其实擅长骑射虽好,但是知人善用更是重要,你是朕的儿子,想来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萧成暄头抬也不抬,依旧只是沉默。
皇上扫了他一眼,拿起桌案上的热茶喝了起来。
赵公公忙在一旁笑着帮腔道:“四皇子行事一向谨慎稳妥,想来要思虑再三才能做下决定。”
阿暄不回话,皇上也不开口,两人僵持着,众人皆大气不敢出。
草原上歌舞悠扬,异族小调轻快婉转,沉默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楚颐目光冰冷,抬眸看了直直跪在地上的阿暄一眼。
正午的艳阳下,他额上已泛起细微薄汗,却依旧安安静静,像是无声地反抗。
他这个表弟,性子虽安静,行事却极有自己的一套原则,无论是否吃亏,只要认准,那就是一条路走到黑,楚颐脸色微沉,正欲开口为他圆场,而对面的顾期年已先一步站起了身。
“不知四皇子能否将这把弓赠予我?”
顾期年朝楚颐看了一眼,静静对阿暄道:“我知道四皇子想将它赠予最适合的人,可昨日的比赛我也曾拼尽全力,若四皇子愿意,我一定好好爱惜,绝不会让你失望。”
他骤然开口,已是非常唐突,顾家家教森严,顾期年自幼行事优雅端正,从未出过差错,此时皇上尚且还未发话,他倒主动讨赏,众人悄悄交换着神色,一时看不明白眼前的情况。
阿暄眸光动了动,回头看向他,脸色为难犹豫,却又不好当众驳他面子。
周围渐渐响起议论声,沉默许久后,阿暄最终不舍地点了点头。
“谢四皇子割爱,”顾期年垂眸笑了笑,转而对皇上道:“多谢皇上。”
那把弓最终到了顾期年手中。
楚颐望过去,正好对上顾期年看过来的目光,眼下已经太阳已移至头顶,大片地照在身上无比温暖,顾期年面色苍白静静站着,乌黑的眼眸清亮执着。
宴席结束后,众人纷纷散了。
阿暄走至楚颐身旁,似是终于找到了机会解释,小声道:“颐表兄对不起,那把弓我原本是想送给你的,没想到父皇会那样试探我,若真的给了你,反倒是连累了楚家。”
楚颐自然明白他的心思,静静看着他道:“不必事事介怀,你的心意我明白。”
阿暄骤然垂下眼,低声道:“谢谢颐表兄体谅。”
阿衡在一旁轻笑出声,上前轻揽着他的肩膀安慰:“好了,阿颐那么聪明,自然明白你,若非在大家眼中我已是半个楚家人,一言一行皆会引人猜测,哪里轮得到顾期年去抢,我早已先开口了。”
阿暄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衡又道:“你和楚家的关系亲密,如今皇储未定,阿颐人前与你疏远,皆是为了你好,你别怪他。”
阿暄连忙低声道:“我不会的。”
阿衡笑了起来,又絮絮说了许多,见天气正好,干脆提议三人一起去骑马。
见他们难得有兴致,楚颐没有拒绝。
草原开阔辽远,又无遮无挡,三人策马驰骋,一直到太阳西斜,晚霞升起,才一路说笑着打马回了营帐。
绫罗早早将晚膳备好,满满摆了一桌子,见楚颐回来,又忙着去拿煎好的药。
楚颐洗漱沐浴完坐在了桌前,整个下午的劳累,他的体力渐渐有些不支,垂头止不住剧烈咳了起来,身体失力般靠在桌旁,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阿衡被阿暄叫去谈事,此时他独自看着满桌饭菜,一时没了胃口,起身欲回床上休息,却见江植匆匆走进了帐中。
“主人,顾小少主来了。”
楚颐手臂撑在桌上,整个人轻飘飘得像一页薄纸,勉强才站着,他大概知道顾期年此行目的,脚步微顿,淡淡道:“让他进来。”
江植恭敬应了一声离开,楚颐坐回了桌前。
等帐帘再次打开,顾期年缓步走进了门。
他一身崭新黑衣,像是刚沐浴过,浑身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连发丝都尚带着微微潮气,目光落在楚颐新换的寝衣上时,眸光晃了晃,道:“你……要睡了吗?”
“找我何事?”
楚颐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上下浮动的茶叶,似笑非笑道:“不痛了?”
顾期年面容清冷,抬眸看了他一眼,走至桌前坐了下来。
他目光落在满桌未动过的饭菜上,自顾自拿了碗去盛粥,随口道:“还好,早已习惯了,忙起来便也不觉得痛了。”
“忙起来?”楚颐以手撑着脸侧,懒懒看着他问,“你方才去了哪里?”
“三皇子得知今日宴饮时的事,请我去了一趟。”他将碗放在楚颐面前,犹豫了下,又拿在手里,“我喂你。”
楚颐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上,原本压在心底的不舒服再次翻涌而上,冷笑出声:“你还真是懂得讨人欢心,去完三皇子那里又来我这儿,不累吗?”
顾期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忍不住唇角扬起,他声音极轻道:“我以后真的不会了,今日起只对你一人好,只喂你溏淉篜里一人,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阿眠。”
他盛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喂至楚颐唇边。
楚颐垂眸扫了一眼那煮得软烂的鱼片粥,目光微沉,冷冷看向他。
“滚开!”他声音冰冷道,“想必三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我的人,你这么不听话,也配对我好?”
顾期年表情微凝,脸色苍白得无一丝血色,手指止不住轻颤起来。
他手无力地将碗放在桌上,紧紧抿唇垂下头,好半天没有回话。
楚颐目光冰冷,静静道:“既然这么痛,还痛了三年,当初将我绑入顾府时,为何不让绫罗帮你解了?”
顾期年胸膛微微起伏着,好半晌才低声道:“不提这个了。”
楚颐其实不确定他究竟是真的那么痛,还是装的,可他心里却隐约觉得,若顾期年真的想装,绝对能让他看不出分毫,而不是这副痛极却强忍着的模样。
此时他这副样子,倒更像是故意给楚颐看,让他怜悯心疼了。
顾家小少主认错爽快,又会服软装可怜,能做到这步,也是难得,楚颐沉默看着他,最终对外唤:“绫罗。”
绫罗很快掀开帐帘走进来,目光落在一旁的顾期年身上,瞬间明白了原委,道:“主人是要奴婢现在将他的蛊毒全解了?”
对上楚颐的目光,她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瓶子递了过去:“这里面的药可以暂时缓解疼痛,至于蛊毒,需要慢慢来,明日开始奴婢会每日煎好药送过去,至少要连服十日才能看到效果。”
楚颐伸手接过,拔下瓶塞将药喂到了顾期年的唇边。
“将药吃了。”楚颐道。
顾期年抬眸看着他,清冷的眉眼浮出一丝暖色,听话地张嘴吃下,手臂撑在桌上微微缓着气,好一会儿才终于稍稍恢复。
“我以为你根本不担心我,不在意我会不会难受。”顾期年低声道,“阿兄是很喜欢我,对吗?”
楚颐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期年轻笑出声,忍不住又问:“那阿兄怎么会舍得给我下蛊毒?阿兄对喜欢的人一向如此吗?”
“那你呢?”楚颐淡淡道,“你一向对喜欢的人又咬又逼迫吗?”
顾期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静默片刻,重新端起那碗粥搅了搅,盛起一勺吹了吹,喂到了楚颐的唇边。
楚颐犹豫片刻,张嘴吃下。
鱼片粥软糯鲜香,十分好入口,楚颐吃惯了药膳,偶尔搭配正常的饭菜,都觉得像是馈赠一般。
他目光落在顾期年脸上,看他极近耐心温柔地一勺勺盛起,然后吹凉喂给他,心里就软了下来。
算了,张牙舞爪爱咬人爱生气闹别扭的顾期年,不正是幼年时的小团子吗?十年来除了长相之外一点都没变,又有什么道理总同他生气。
楚颐道:“等回京时,途径处有个叫绿柳镇的地方,玉石生意盛行,各种小吃皆备,同福斋在那里有家分店。”
“你以后不准再与三皇子那么亲密,我带你去买红枣糕好不好?”
顾期年怔了怔,垂眸轻笑起来,乖乖地点头道:“好。”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顾期年放下了手中的碗。
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营帐外安静地几乎没有一丝人声,楚颐有些疲惫地撑着额头,淡淡道:“回去吧,明日绫罗煎好了药会给你送去,等两日后回了京,我让她将要配好送去顾府。”
顾期年应了一声,却坐在桌旁一动不动,目光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怎么了?”楚颐眉头皱了起来。
顾期年摇了摇头,没话找话道:“围场内人多眼杂,那把弓不好直接给你,待回府后,我让仇云给你送去。”
“还有药,若你不肯自己喝,我也可以每日送去给你。”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营帐的门帘却突然被人自外挑开,一道红衣的身影自外走了进来。
“好困阿颐,”唐知衡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懒懒道,“今日太累了,我们早点睡吧。”
第59章
唐知衡揉着眼睛, 满脸倦色地踏进了门,抬眸才看到帐内有外人在,愣了愣道:“顾期年?”
营帐外夜色浓黑, 清凉的晚风顺着打开的门帘徐徐送了进来, 吹得阿衡衣衫飞扬,桌案上烛火一阵晃动。
唐知衡平日虽也喜爱穿红衣,却大多是暗纹锦袍、腰佩革带,艳容动人却肆意张扬, 是旁人不敢轻视的唐家小公子和少年将军。
而此时因马上要睡了, 新换的衣服料子轻薄, 宽袖大摆松松挂在他的身上,乌黑的发也不再像平日那般束起, 半湿半干地随意挽在脑后,原本就明艳的眉眼此时带了几分慵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哪位将要侍寝的美人。
顾期年骤然变了脸色, 紧抿着唇目光森寒地看着他。
楚颐目光落在阿衡脸上,笑道:“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阿衡懒懒地靠在门边的木架上, 随意应了一声。
他抬眸看顾期年依旧死死盯着他,笑吟吟问:“你们是不是有事要聊?不然的话, 我先回避一下, 等你们聊完了我再来。”
楚颐手指随意拨弄着桌上的茶盏,刚想开口,身旁的顾期年倏然冷笑出声。
“不必了。”他慢慢站起身, 清冷的眉眼仿佛蕴了寒冰, 轻嘲道, “该回避的是我才对。”
他目光转向楚颐, 脸上带着笑意,话语却咄咄逼人:“方才着急要我回去,是不是怕我打扰你们?看来不是你与我有事要聊,是你与他有事要做才是。”
“若我再赖着不走,是不是太不识趣了。”
楚颐眉头紧蹙,知道他向来脾气别扭,对站在门口的阿衡道:“阿衡你先出去转转,我跟他说几句话。”
唐知衡蹙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等他离开,楚颐才起身拉住顾期年的胳膊道:“乖,别闹,我跟阿衡他……”
“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想听!”顾期年赌气般狠狠甩开了他的手,脸色阴沉,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双眼睛仿佛淬了冰。
楚颐手僵在半空中,脸色也沉了下来,缓声道:“真不想听?”
顾期年抬眸看向他,冷笑道:“你对陆文渊和司琴他们说送走就送走,毫不留恋,是不是因为你心里在意的根本就只有唐知衡?你和他……睡在一起,可有想过旁人如何看你们!”
他说得咬牙切齿,一双眼眸如同猎鹰一般死死盯着他,满脸怨恨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你若再敢与他亲密,我就……”
“你就如何?”楚颐原本还想哄哄他,听着他话中的威胁之意,目光骤然冷了下来。
不等顾期年回答,楚颐冷笑道:“我和阿衡六岁起便在一起,同吃同住形影不离,他性子和善,你幼时在雁子岭还是他将你送下的山,你就这么忘恩负义!若我与他相处亲密,你是想杀了他还是杀了我?”
顾期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静静站着,黑底织金的衣袍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顾期年目光冰冷,好半晌才轻嘲般笑道:“在你心里,唐知衡哪里都好,他性子和善,而我就忘恩负义,他可以随意抱你,而我只能看着,那你想如何?以后只要他不要我了对吗?”
“你每次这样我真的很不喜欢。”楚颐淡淡道,看着他满脸阴沉怨恨,忍不住冷笑,“随便你怎么想吧。”
“出去,我要休息了。”
他推开顾期年缓步朝床榻走去,心口处的闷痛和喉间甜腥却翻涌不止,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连淡青的血管都清晰可见,殷红的血止不住沿着唇角丝丝滑落。
楚颐随手擦去血渍,伸手扶住一旁的屏风架子,微微缓着气。
顾期年静静看着他,清冷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转身就朝外走。
到了门口处,他脚步停住,许久都未再迈出一步,微蜷的指尖下意识握紧,垂着眸静静站着。
“楚颐,”不知过了多久,顾期年背对着他低声道,“我以后再不对你发脾气,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喜欢唐知衡。”
楚颐抬眸看向他,因担心有风,门口并未燃烛火,顾期年直直站着,半个身体隐在黑暗中,黑衣黑发挡住白皙的皮肤,只能看到一团浓重的身影。
顾期年道:“我不用你做很多,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但是你不许喜欢他,不许与他……与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