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衙距离客栈并不远,马车很快到了,下了车后,几人浑身疲惫,令人备了热水沐浴,直接回了房中。
此时已接近亥时末,江恕亲自煎了药送来,就被楚颐打发去休息了。
简单沐浴完后,楚颐换了干净的寝衣,将桌上的药一饮而尽后,浑身疲累地躺到了床上,却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发生事情过多,反而没了睡意。
他懒懒翻了个身,又坐了起来,伸手勾住脚腕上的链子细细打量着。
正在此时,房门自外轻轻被人扣响。
“客官,有人吩咐小的为您送了宵夜来。”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小心道。
在宣怡茶楼时,他们身边并未带护卫,可客栈四周暗处却被随行护卫手持兵刃层层把守,就连客栈内,也早已被挨个巡查个遍。
楚颐不做他想,起身将房门打开,小二进了门小心将托盘放在桌上,就恭敬退下了。
不等房门关上,一道黑衣身影自外走进房中,随手将门在身后合上,顾期年站在门前静静看着楚颐,不等反应,倾身将他抱在了怀中。
“手臂还疼吗?”顾期年低声问。
他的身上有沐浴后清新的淡香,带着冬日的微微寒气,沁人心脾,楚颐靠在他的身上,笑道:“小伤而已,若非平日用的伤药好,不曾留过疤,真想让你看看我十三岁前在军营中曾流过的血。”
顾期年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就知道吓我。”
他放开手,拉着楚颐走到桌前坐下,随手端起桌上的粥轻轻搅了搅道:“今日在茶楼就未吃好,又在郡守府上忙了那么久,阿眠肯定饿了,我喂你。”
顾期年盛起一勺粥小心吹了吹,送到了楚颐唇边。
楚颐静静看着他,低头吃下,忍不住道:“你真的很爱喂人吃东西,以前是不是在别人那里学的?”
“除了你我哪有别人,”顾期年淡淡道,“不过是当初尺玉初来身边时,整日怏怏的,府上人都说它养不活,可我怎么舍得它就那么死了,只好将它抱在怀里亲自一点点喂,后来终于将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顾期年平日又傲气又倔强,没想到对一只猫竟会如此上心,没由来的,楚颐再开口语气就带了丝怪异。
“看来你很喜欢那只猫哈,谁送你的?”
顾期年忍不住一笑,慢悠悠道:“看来阿眠一点都不记得它了,可怜他被你抛弃后,不吃不喝一心求死,阿眠你真的好狠心。”
楚颐眉头皱了起来,蓦地就想起曾经捡到过的那只小白猫,迟疑问:“你是说……尺玉是我从前捡的那只?”
可那只他明明是送给了三皇子。
顾期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将它随手送给阿旭,他平日哪里像是喜欢猫的人,骗你说喜欢,不过是见我时常盯着你会错意罢了。”
所以三皇子看他对那只猫腻了,干脆就想到了借花献佛?
为什么幼时那么多事,他都从未知情过,那时候的顾期年那么喜欢他,即便三皇子会错意将那只被他抛弃的猫送去了顾府,可顾期年却依旧耐心地将它养到如今。
看着再次递过来的勺子,楚颐心里各种情绪翻杂,伸手将他的手推开,问:“还记不记得上次马车上你答应我什么?”
顾期年一愣,轻笑道:“……让你在上面。”
他将碗放回桌上,微微抿唇,问:“但是你受伤了,不要等伤好吗?”
“这点小伤又在手臂上,能影响什么?”楚颐声音放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不是说上次不算吗?这次我们只中了迷香和软筋散,此时也早解了,我不是因为中了任何药物,才对你说这番话。”
见顾期年始终看着他不说话,楚颐反而觉得好笑:“是不是怕了?”
“有一点,”顾期年乖乖道,“我怕阿眠生气。”
楚颐不明白他对自己的误解从何而来,虽然他脾气不太好,却也不是会随意对身边人发脾气的,更何况床第间的事,上次又不是没试过,明明感觉就不错。
楚颐道:“那我跟你保证,我绝不会生气。”
顾期年忍不住低笑一声,伸手将他抱住道:“那好,是你自己说的。”
顾期年话音落下, 就垂头吻住了他。
玫瑰酒酿甜香的味道残留在唇齿间,连亲吻都带了丝酒香,客栈内不比在总督府, 虽燃了炭盆, 门窗也用厚厚的布帘遮挡,却依旧不时有寒风顺着窗缝灌入。
顾期年将楚颐抱得紧紧的,整个人包裹在温暖的怀里,温柔缠绵,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 才打横将他抱起, 走到床边小心放在了床上。
楚颐下意识翻身,立刻被紧随其后躺下的顾期年拥入怀中。
“楚颐, ”顾期年在耳旁低低道,“那只猫,你以前那么喜欢它,后来随手送给阿旭后就再也不记得了, 三年前的我也是一样。”
“你那么狠心,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他手臂微微收拢, 将楚颐抱得更紧,轻声道:“阿兄以后还会丢下我吗?”
怎么会呢, 根本就舍不得。
可是京中人人皆知他会死, 难道真的要带着他这个顾家人一起走?
楚颐皱眉推开他,目光却不经意落在领口下那道细长伤口上,脸色微微变了变:“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顾期年轻描淡写道。
楚颐却躺不住了, 起身一把将他的领口拽开, 见上面已上过了药, 才稍稍放心, 轻声问:“疼不疼?”
顾期年安静躺着任他打量,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立刻委屈下来,抿唇道:“疼。”
看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楚颐眉头微蹙道:“既然疼……这两日还是好好休息,等伤好了……”
话才说了一半,顾期年修长的手已扣住他的后颈,微微一按,狠狠吻住了他。
楚颐脑中一片纷乱,整个上半身半趴在他的身上,轻薄衣料下心脏跳个不停,心里却莫名升起一个念头。
这种恨不得吃人的样子才像他嘛,方才那副温柔的样子装给谁看呢?
顾期年凌乱的呼吸响在耳旁,修长的手沿着后颈一路向下,隔着柔软的衣料轻柔摩挲着,直至到了腰侧停住,轻轻将楚颐的肩膀推开些许,乌亮清冷的双眸中像是蕴着无数星子,目光灼灼看着他。
“你还未说过喜不喜欢我。”顾期年静静道。
明明都说了那么多次了,顾期年还真是会装,楚颐心知他想听什么,却依旧极有耐心道:“当然喜欢,很早就喜欢了,四年前在轩逸茶楼外的小巷初次见你,就莫名被你吸引,若我当初知道你就是幼年的‘江陵西’,一定会好好对你。”
顾期年忍不住轻笑:“莫名吸引,当初的陆文渊和司琴难道就不是吗?”
“自然不是,”楚颐淡淡道,“当初的司琴是我初来衡州时,阿昱怕我一人无聊,特意照着陆文渊的标准找来给我的,我看他乖巧话少,干脆就留下了。”
“陆文渊的确是我看上的,可那时的我根本就无心感情,只是觉得他好看性情又清冷,起初也不过是为安宫内人的心而已。”
“我是挺喜欢他,”楚颐伸手捏了捏顾期年的脸,轻声道,“但是喜欢和喜欢之间的区别,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期年点点头,似是还算满意:“算了,既然你如今这样认为,那就当你那时真的喜欢我好了。”
两人目光相对,顾期年撒娇一般轻蹭了下楚颐的指尖,而后手一点点下移,轻轻拉开了他的衣带。
楚颐被顾期年揽住腰,双腿按在两侧跨坐在身上,虽说是在上面,却丝毫没有掌控一切的感觉,反而从头到尾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月影拂动,寒风乍起,冬日的夜寂静得连虫鸣声都不曾听到,只余下碳火噼啪轻响,在清冷的客栈中,似是能惊扰人的清梦一般。
楚颐从未觉得这么累过,他腰痛腿痛浑身都痛,想要起身,却被禁锢得死死的,只能像秋日河边的落叶一般,随着水波毫无目的地晃动浮沉,尖利的齿间轻柔划过皮肤,野兽一般轻轻噬咬,誓要将他拆吃入腹。
“你……你这是哪来的癖好……”楚颐忍着喉间溢出的轻吟,将顾期年的双手死死压在身体两侧,急促喘着,“这就是你说的……让我在上……嗯……”
楚颐浑身一软,几乎瘫在顾期年身上。
顾期年轻轻将他抱在怀里,轻咬过的地方一片鲜红血色,仿佛花瓣一般,酥酥麻麻印满了整个脖颈前胸,他似是宣泄一般,不依不饶又毫不留情,偏偏却又很懂得楚颐喜欢什么,从他的喘息和无意识发出的声响中,逐渐判断出可以刺激到他的地方,故意时不时停住动作,挑逗一般撩拨着人。
“阿眠喜欢我叫你什么?”
顾期年干脆停下,在耳旁像是小动物一般轻轻磨蹭着,声音极其无辜问,“是楚颐,世子,还是阿兄?”
楚颐整个人不上不下的,渐渐被他磨得没了耐心,轻轻咬着唇瞪他:“顾期年!你再这样……以后别想碰我……”
顾期年忍不住轻笑,目光极其恶劣地自他脸上一寸寸扫过,轻声问:“不是阿眠说要在上面吗?”
楚颐面色复杂地看着他,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被他给耍了,难怪顾期年之前不肯,还口口声声说怕他生气,他跟赵思文有什么区别?
他此时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我累了,”楚颐躲开他的触碰,皱眉道,“要么你来,要么你走。”
顾期年看着他乖乖道:“既然阿兄累了,那你休息下,我来。”
他揽着楚颐慢慢起身,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又轻柔放在床上,俯身亲了亲他的眉心道:“阿兄喜欢什么,你跟我讲讲,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四年前的顾期年初次叫他“阿兄”时,他心里就已经乱成一团,更何况此时还是在床上。
楚颐深深喘着气,微凉的身体与顾期年温热的体温相贴后,灼烫一般渗出细微的汗水。
“那你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楚颐不满地看向他,“没吃饭吗?”
顾期年忍不住低笑出声,终于不再故意吊着他,俯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天色渐渐由浓黑到墨蓝,再到渐渐看到了鱼肚白,楚颐双手揽住顾期年的脖子,浑身止不住地轻颤,他连动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无意识地轻声哼哼,中间甚至累到昏死过几次,醒来时顾期年却依旧没有放开他,直到楚颐轻轻摇着胳膊瞪他,才终于得了一丝喘息。
楚颐昏昏沉沉睡着,门外逐渐由寂静到嘈杂,再到寂静,等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第二日下午。
顾期年早已衣衫整齐地坐在桌前喝茶,见他醒了,伸手取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杯茶水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喂他喝下。
“还累吗?”顾期年问。
楚颐一口茶水勉强咽下,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他微微轻喘着,抬眸看向顾期年,皱眉道:“你……你还好意思说……”
声音沙哑,还带着撕扯般的疼痛。
“不是你说我磨磨蹭蹭的让我快点吗……”顾期年嘴唇微微抿起,放下茶水又去打开桌上的食盒,从里面取出几样小菜出来。
“阿兄先吃些东西吧,”顾期年轻声笑道,“累了整夜,又睡了整个白日,想来应该饿了。”
楚颐被他堵得说不上话来,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问:“阿宴和阿衡他们呢……我睡了这么久,耽误了出发,他们未发现什么端倪吧?”
顾期年动作顿住,转头看向他问:“二皇子以为你身体虚弱,被江恕挡下后,便只说让你再好好多休息一日,唐知衡倒是脸色不对,阿兄要我替你向他解释吗?”
看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楚颐皱了皱眉,道:“不用了。”
顾期年点了点头,将小菜摆好后,随后合上食盒盖子放在了一旁。
楚颐撑坐起身,累了整夜,还真的觉得有些饿了,翻身就欲下床,却未料浑身早已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剧烈的痛意自身体各处传来,脚才挨地,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
顾期年脸色微变,放下碗上前将他轻柔揽住,声音轻缓道:“阿兄在床上躺着就好,逞什么强?”
楚颐呼吸微微不稳,觉得离谱又好笑:“昨日是我们两个,为什么你就没事?”
“那要问你自己了,”顾期年轻声在耳旁道,“当初在军营那几年,是如何历练的?”
当初在军营练箭练枪,何时练过这个,顾期年还不是乱咬人,难道也是在军营中学的?
楚颐脸色难看,伸手推开他的胳膊,却被顾期年紧紧抱在了怀中。
“好了不逗你了,”他忍不住笑道,“昨晚是我不对,谁让阿兄这么好看,对我又好,放任我做那么多错事。”
“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你让我走我就走,你让我停我就停,绝不会再让你不舒服,谁让我只喜欢阿兄。”
他这么乖顺服软,楚颐反而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他也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些累,有些痛罢了。
楚颐忍不住问:“你都听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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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期年认真看着他, 却没有回答,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放回了床上。
客栈的床本就是硬板床,被褥虽都是新晒过的, 却依旧算不上松软, 骤然换了姿势,楚颐浑身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顾期年没有起身,顺势以手撑在楚颐身体两侧, 距离近到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
“很痛吗?”他轻声问。
“你说呢?”楚颐抬眸看了他一眼, 勉强后仰躺回了床上, “昨晚我累成那样,你都不肯放过我, 是不是非要我死在床上你才开心。”
顾期年一听,脸色变了变,不高兴道:“怎么动不动把死字挂嘴上?你很想死吗?”
他默不作声地伸手过去,轻轻替楚颐揉捏着酸软的大腿, 酸痛的感觉微微缓和,又一路向上落在了线条紧致的腰上。
身体的记忆永远是最真实的, 楚颐微微一颤,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昨夜顾期年不依不饶的模样, 将他的手推开, 有气无力道:“你别乱摸。”
顾期年手指僵在半空中,忍不住笑了起来,转移话题问:“那, 阿兄方才想让我听你什么?”
楚颐此时已经完全不再执着谁在上的问题, 顾期年小他四岁, 精力却好他几倍, 被他伺候都累得不成人形,若是让楚颐来……只怕整夜累死都无法满足他。
楚颐问:“我脚上这个链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一条链子真的只有一把钥匙吗?”
顾期年目光落在他白皙的脚踝上道:“阿兄是想将它去掉?”
“不是,”楚颐勉强翻身看向他,声音依旧干涩沙哑,“这么好的东西给我一人戴着怎么行,我令人也给你打上一条。”
这种链条再如何贵重,寻常却也只有秦楼楚馆中的倌儿姐儿才会佩戴,楚颐向来不在意旁人如何想,从他将钥匙丢进河里的那刻起,就已没想过会再将它取下。
只是顾期年傲气又别扭,若他不愿意戴这种东西,制个扳指戒指什么的也不错。
没曾想,顾期年却丝毫未曾犹豫,立刻开心笑了:“好,那等回京后,我就让仇云将人带到国公府,阿眠送的,我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取下来。”
楚颐被他哄得浑身舒坦,勉强起身吃了些东西,就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楚颐在江恕的搀扶下下了楼。
他的精神稍好了一些,身体酸痛却未减轻多少,见大堂内冷冷清清,不过两三桌客人正坐着喝茶,推开江恕的手,缓步走了过去。
桌前的三人正有一句没一句随意聊着,见他过来,二皇子立刻关切询问:“怎么脸色还是如此难看?除了手臂的伤,可还有哪里不适?”
楚颐摇了摇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手立刻被身旁的顾期年在桌下抓住。
他心里微软,手指收拢与顾期年十指相扣,偏头对他笑了笑,再转头时,正好对上唐知衡看过来的目光,只得解释道:“只是有些累。”
唐知衡沉默片刻,扫了一眼对面的顾期年,伸手帮楚颐倒了一杯茶:“嗓子都成什么样子了,先喝杯茶润润吧。”
楚颐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忍不住又低低咳了起来。
二皇子叹气道:“方才我还跟阿年说起此事,梁州人杰地灵,比之衡州更是卧虎藏龙,此次过去干脆就为你好好寻一位大夫,也算是尽了人事。”
楚颐手指微顿,懒懒将茶杯放回了桌上,抬眸与唐知衡交换了下神色。
唐知衡笑道:“阿宴有心了,你和阿年忧心此事,我十分理解,只是这些年来安国公和公主一直未放弃为阿颐寻医问药,沈大夫已是其中最好的一个,只怕是此次去寻,最终也是失望。”
“还未寻怎么就知道一定会失望?”顾期年轻轻打断,“沈无絮心思不正,哪怕医术真的高明,耽误楚颐病情也是不争的事实,天地之大,我不信没有比他更好的大夫。”
唐知衡刚想再说什么,正好门外有护卫匆匆进门,低声打断了他的话。
“回各位公子,孙大人来了。”
话音落下,一身便服的孙郡守匆匆走了进来。
因担心泄露众人身份,他快步走到桌前,只恭敬点了点头,声音放低小心翼翼道:“销金寨的巢穴已被围剿,并搜刮出赃银数万两,为首的匪徒现已收押在大牢中,具体如何定夺,还请二皇子示下……”
二皇子想了想道:“劫匪与官员勾结,此事绝不能姑息,先将人转交至赵总督处,两案并审,等赃银追回,一起上报京中。”
孙郡守连连应是,又犹豫道:“还有一事,销金寨中先前绑架关押妇女无数,下官本打算将她们送回原籍分别安置,可其中有一位女子执意要……执意要……”
他目光落在顾期年身上,犹豫好半天才战战兢兢道:“她执意要见顾小将军……”
楚颐手指一紧,心里莫名升起火气,若是在京中也就罢了,此时他们远在衡州,衡州能有什么女子与顾期年相识?
他下意识看了顾期年一眼,声音冷淡道:“顾期年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这点事都要拿来说?”
孙郡守脸色一变,连忙道:“不不不,是那女子说,顾小将军一定会见她,她说她叫……她叫浅画……”
顾期年正安慰般揉捏着楚颐的指尖,闻言脸色骤变,霍然站起身问:“你说她叫什么?”
孙郡守不明所以,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咽了咽口水道:“她说她叫浅画。”
“她在哪里?”
“在……在南固山下安置的院落里,与此次解救出来的人都在一处,可要下官将她带来回话?”
顾期年脸色阴沉沉的,干脆越过孙郡守径直朝门外走去:“一来一回耽误功夫,马上带我去见她。”
楚颐目光落在那道决绝离开的背影上,指尖残余的温热一点点冷了下来,二皇子和唐知衡更是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
不过才走三四步,顾期年又转身大步走了回来,停在桌旁垂眸看向楚颐道:“阿兄陪我去吧。”
楚颐没有说话,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唐知衡沉默片刻,率先站起身,笑道:“阿颐身体虚弱,既然是去山下,等见了人后正好可以顺山路出城,也省的来回颠簸,不如一起吧。”
“也好,眼下临近年节,一直耽误在客栈里也不好,”二皇子随之起身,“那等阿年见了人后,就立刻出发去梁州。”
众人没有异议,楚颐也不好说什么,放下杯子后随他们一起出了门。
上了马车后,楚颐就浑身无力地靠在了车厢上。
此前他都因阿衡的有意安排,始终与顾期年同乘一车,一路相安无事后,二皇子也放下心来,出了门就径直和唐知衡一起先出发了。
马车内气氛沉闷,楚颐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般,脖颈肩上那些泛着血丝的痕迹,也跟着隐隐作痛,随着车身摇晃,楚颐眉头越皱越紧。
“还是痛?”顾期年看向他问。
楚颐淡淡道:“还好。”
他随手掀开车窗的帘子朝外扫了一眼,此时天色大亮,晨起的薄雾逐渐散去,沿路陆续有摊贩做起了生意,吆喝声有一搭没一搭响起,周围小吃皆是热气腾腾的。
顾期年随他的目光朝外看去,后知后觉道:“晨起还未用过早膳,阿眠饿吗?”
“不饿,”楚颐道,“先去见你那位旧人吧,不然你我都不会有什么胃口。”
顾期年下意识看向他,忍不住笑了笑,凑到身前将他抱在怀里,用身体替他挡下路途颠簸,轻轻道:“阿兄每次对我那么包容,都让我忍不住越来越放肆,阿兄会怪我吗?”
“我不该怪你吗?”楚颐懒懒靠在他身上,想到那晚被他缠着不放的样子,又想到方才客栈中他着急离开的模样,补充道,“你的确是越来越放肆了。”
顾期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乖乖道:“那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我正想跟阿眠解释下那个浅画的事。”
楚颐一动不动,耐心等着。
顾期年低声道:“我母亲八年前在去北疆途中莫名坠崖身亡,直至三年后才寻回尸骨,无人知道她临死之前曾见过何人,又留下过什么话……”
“那时她有个贴身侍女,随她坠崖后便消失了。”
“那个浅画就是顾夫人的贴身侍女?”楚颐迟疑道。
顾期年点了点头,手臂微微收拢,将他抱得更紧:“母亲骤然离世,若他的死因真的是楚家……”
“绝无可能!”楚颐打断道,“顾夫人去北疆途中偶遇二叔带的玄甲军,照我二叔的性子,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就护送到底,绝不会因旧怨欺负一介弱女子。”
“再说了,若二叔真的有心害你母亲,派人途中悄悄动手便可,何必多此一举护送她一路,不是徒留证据给旁人吗?”
顾期年沉默片刻,轻轻应了一声道:“阿眠说的是,其实这三年来,我心里早已有了猜测,只是等见了浅画证实是否是对的罢了。”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上了山路,停在了一处简易的院落外。
院落唯一的出口被官兵层层把守着,远远就有热闹的交谈声自内传出来,楚颐和顾期年下了马车,先到一步的孙郡守立刻迎了出来。
“小少主,世子,二皇子和唐小将军此时去一旁了解案情,可要下官现在将浅画带来?”
顾期年淡淡应了一声,跟随他一起到了门旁空置的房间中。
两人安静坐着,不多时,就有守卫匆匆带了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上下的女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