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奕打量了一眼这房子,实在是算不上大,客厅很拥挤,放了张沙发,一台老式电视机,一个茶几几乎就满了,客厅隔了一扇门就是厨房,厨房也小的很,大概就能进一个人,再进一个那转身可能都困难,卫生间就几平米的样子,但是也有淋浴的,就两间卧室,房门都关着。
房子虽然很小显得很拥挤,但是收拾的却很干净,让人觉得虽然不大,但是呆着也算舒服。
两人坐在不算大的沙发上,小姑娘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们对面,显得有些局促。
这种情况就需要明奕这个调节气氛的小能手出马,他现在虽然不想搭理江罚,但是也要打起精神面对面前的小姑娘,明奕笑了笑,问道:“你多大了啊?”
小姑娘说:“十一,上五年级了。”
“你叫乐乐,对吧?”明奕问:“宋成周是你的父亲?”
乐乐摇摇头,“宋叔叔是叔叔,不是我爸爸。我大名叫林优乐。”
明奕小小的吃了一惊,“那你亲生父亲呢?”
“死了。”林优乐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宋叔叔告诉我是在矿上工作时被砸死的。”
“啊……”明奕不知该怎么说,又问,“那你母亲呢?”
“也死了。”林优乐还是没什么情绪,“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
明奕咬了咬指甲,不知道这对话该如何进行下去了,父母双亡,话题一度很尴尬。
幸好江罚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他接着问小姑娘,“你和宋成周什么关系?”
林优乐微微抬起头,“什么关系都没有。”
什么关系都没有?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会愿意养着这么一个小姑娘?
林优乐可能觉得这一问一答太麻烦,便自己把她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宋叔叔只跟我说他和我爸爸是朋友,他是受我爸爸的嘱托才照顾我和奶奶的。”
“但是奶奶没得阿尔莫茨海默症的时候就经常跟我讲宋叔叔和我爸爸在孤儿院的事情,他们俩其实是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奶奶就是那时候照顾他们的孤儿院的妈妈,期间宋编辑被收养,便和爸爸断了联系。”林优乐坐在小板凳上,说话间透露出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稳重,“后来好像各自都工作了才偶然遇见,两人才重新开始联系起来。但是之后过了几年,就是爸爸要结婚的前几个月,两人闹了很大的矛盾,具体因为什么奶奶也不清楚,反正奶奶说爸爸的婚礼宋叔叔都没来参加,之后更是像断绝来往一样,爸爸提都不提宋叔叔。”
林优乐轻轻搓着手指,低着脑袋,“再后来,就是我母亲因为生我难产去世,爸爸为了养活我和奶奶去矿上想多赚点钱,结果出了意外。那时候我还小,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从记事的时候就是宋叔叔一直在照顾我和奶奶了。”
江罚和明奕听小姑娘这么一解释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那这么一想,这小姑娘和这老太太跟宋成周哪个都没有血缘关系,但又胜似亲人,一个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孤儿院妈妈,一个是好兄弟的女儿,能这么尽心尽力的照顾也是情理之中。
明奕看了眼客厅一角的轮椅,问道:“奶奶呢?怎么没见她啊?”
“哦。”林优乐起身往其中一间卧室走,“奶奶近几年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每天都要午睡,不过这个时间也差不多快醒了,我去看看。”
林优乐推开房门,走进那间卧室。明奕起身随意的看着,瞥见那屋内的样子,房间也不大,但好在除了一张床和衣柜再没什么家具,老太太盖着被子板板正正的躺在床上睡觉,能听见传来微微的鼾声。
林优乐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了看奶奶,然后轻轻的唤了声:“奶奶?醒醒呀,客人已经来了。”
然后就是林优乐轻声的絮絮叨叨,应该是在哄老太太起床,明奕看着那小姑娘瘦小的身影,想到果然穷人孩子早当家,这小姑娘也不大,但是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稳重,那轮椅也表明老太太身体不好,那想必这屋子什么的都是这小姑娘打扫。
明奕眼睛一扫,看到了鞋柜上的一张体检卡,貌似是市医院的。
正好林优乐出来,跟两人说:“奶奶醒了,能帮我把她扶出来吗?”
明奕刚想上前帮忙,被江罚轻轻拉了一下胳膊拽到了身后,“我来就行。”
林优乐把轮椅推进屋里,江罚力气大,直接把老太太抱上了轮椅,推到客厅。
明奕站在旁边,没说话,现在他就像得了应激反应,江罚一靠近他,一触碰他,他就浑身不自在,整个人都像是进入一种应激状态,心底抗拒着,但又矛盾的想依赖着,连心跳都会莫名加速。明奕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压下那份焦躁。
“你们是成周提起过的朋友?”老太太体态有些胖,也正因如此更显得慈祥和蔼,“家里没什么能招待的,乐乐,你去抽屉拿点钱,去买些菜回来,中午留客人吃饭。”
林优乐点点头,转身要往屋里走,明奕连忙笑着摆摆手,“不用了奶奶,我们一会儿还有事情,问点东西就走啦,”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啊……你们想知道什么啊?”
明奕指了指另一间卧室,“那间是宋编辑住吗?”
林优乐先摇摇头说,“不是,那是我的房间,你们要进去看看吗?”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问问。”明奕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那宋编辑不住这里?”
“他前几年在离公司近的地方租了一个房子,这儿他也常来,但是不在这儿住。”老太太笑着摸摸林优乐的头,“他说乐乐大了,不方便住在一起了。”
林优乐点头,“那个房子宋叔叔带我去过一次,我说让他租个好点的,他没听。”
明奕想了想,问道:“方便问一下为什么你们生活过的这么拮据吗?”
“嗐……”老太太无奈的笑了笑,“还不是我这个老不死,这几年生病,经常要住院,那些药,我说让成周别买了,太贵了,他不听。”
“我也拖累了宋叔叔……”林优乐低着脑袋,抿着唇,“我听说市里好的初中要不少钱,我想上个差不多的就行,宋叔叔那次就生气了,把我骂了一顿……”
老太太泪眼婆娑,但面上仍笑着擦擦泪,开玩笑似的说:“以前成译养着我,现在又拖累成周,人老了啊……到岁数就该枪毙。”
成译大概就是林优乐的亲生父亲了,明奕听见这些心里很不好受,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凭借那些羁绊,让彼此互相牵挂惦念,都想牺牲自己的利益让对方能过的更好一点,但老太太年纪太大乐乐,林优乐还太小,她们只能被动接受宋成周的好,想报答却只能以这种丧气的话来表达。
明奕往江罚那边看了一眼,这样的羁绊其实无处不在。
第50章 连环案9
明奕想起什么,指了指门口的鞋柜,问道:“我看那儿放着一张体检卡,是宋编辑给的?”
“啊……”老太太抻头望了望,仔细回想,但是可能记性不太好使,“好像是吧。”
林优乐把那张卡拿过来,跟奶奶解释到:“奶奶,你忘啦?这是宋叔叔他公司送来的体检卡,说是公司给员工亲属的福利。”
“哎呦!有这事儿吗?”老太太笑笑摆摆手,“忘啦忘啦,记性不好了,忘掉的事情太多啦。”
江罚看了那张卡一眼,是体检地点在市医院,报到地点在五楼四病房,可能是公司专门组织的这么一个体检,所以单独设了个病房做报到处。
江罚怎么不记得这公司还有这福利?“这卡是谁送来的?”
林优乐说:“就是同城快递,里面有这张卡和一封慰问卡片。”
“那张卡片呢?”江罚问道。
“在我房间,我去拿。”林优乐起身去房间把那张挺精美的卡片递了过来,“这个。”
江罚接过,上面就是打印体的字,可能每个家属收到的都一样:为感谢员工对公司的多年来的贡献,现免费为员工家属准备体检服务,请于2014年11月19日上午8:00-11:00到市医院五楼四病房进行报道,按时会有医务人员为您服务,请务错过报道时间,感谢您的支持。
江罚把卡片放回桌子上,看不出什么名堂,或许现在员工待遇提高了吧,“我看日期是明天上午,我们来接您吧?”
“不用麻烦,我让乐乐陪我去就行。”老太太说。
林优乐也跟着点头,“明天周末,我带着奶奶去就好。”
“不方便吧。”明奕说道:“我们接你们吧,反正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林优乐明显是不想麻烦外人的人,但是奶奶要坐轮椅,确实出门很不方便,便说:“那就麻烦你们了。”
“嗯。”江罚淡淡应到,起身打算告辞。“那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们。”
“好。”林优乐也起身,“叔叔留下吃饭吧,我现在出去买菜来得及的。”
明奕笑着摸摸林优乐的头,觉得这个小姑娘懂事的可怜,“不啦,我们还有事情去找你宋叔叔。”
“那……好吧。”林优乐把两人送到门口,“下次,下次要过来吃饭,和宋叔叔一起,他还不知道我又新学会了一道菜。”
明奕笑着摆摆手,跟奶奶也道别便出门去了。
出了门后明奕便长呼出一口气,有一种莫名其妙特别怅然的感觉。江罚看了一眼,问道:“怎么?”
明奕摇摇头,“没什么,就觉得每个人都不容易。”
江罚没说话,明奕说完这句也没再说话,两人的气氛便又回归冰点。
之前是江罚单方面冷战,有明奕这个话痨压根就冷不起来,但现在明奕也不想跟他江哥说话,两人无比默契的达成一致,然后就有了现在的场面。
明奕一上车就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发呆看风景,江罚专心致志的开车,但脑子里也不知道都乱七八糟想的什么,反正感觉身体在开车,脑子完全都在旁边这个小屁孩身上。
开了有一段时间,明奕身子没动,但是忽然开口道:“宋编辑很有可能投的是短期保险。”
江罚反应了一下,意识到明奕这是在和自己说公事,嗯了一声。
明奕接着说,“短期人身意外险一般都不能退保,宋编辑如果没出事的话,他这个保险大概率是亏大发的,他可能之前做好意外死亡的准备了,把他所有积蓄都用来投保,想给林优乐和老太太一个衣食无忧,然后现在知道自己可能不会死,那保险亏的钱可能会要老太太的命,毕竟药会供应不上。”
“嗯。”江罚还是简单的应着。
“最好的解决办法——”明奕顿了顿,“江哥你直接借宋编辑一笔钱。”
江罚没忍住嘴角起了个笑,明奕还是那个明奕,脑回路清奇,就算现在心情不佳,也照样没影响他那神奇的大脑发挥,“确实是个好的解决办法。”
明奕没再说话了,瘫在副驾驶上,这种精神状态颇有点像他刚失去父母是的颓丧。江罚很想说什么哄哄明奕,但是最终收回目光,算了,说什么都是徒劳,最后的结局也都会一样。
到了宋成周的公司,两人轻车熟路的自己去了待客室,公司的人对于两位帅哥连续两天到访都很是好奇,特别是这层几乎都是编辑,那些女编辑聚堆看着他俩两眼都要冒火星子了。
不过倒不是痴迷于美色,而是疯狂嗑起了CP,脑子里不知道都有些什么玛丽苏场景,这两人还是在冷战呢,这要是看到他俩前几天的状态,那不得炸锅。
宋编辑在联系作者,问稿子的事情,明奕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那本小说他就看到一半,写的很好,细水长流那种生活细节全有,那些暧昧的氛围啊,艰苦的生活都有,是明奕喜欢的文风。但是为什么没看了呢,你试一试去看看自己喜欢的人和他喜欢的人整天腻腻歪歪在一起的样子,看你能看下去几行字。
江罚似乎还是在手机上码字,明奕偷摸瞥了一眼,心想他江哥定力是真好,前脚拒绝自己后脚就写他初恋后续,还当着自己的面?果然,薄情的人风生水起。
宋成周忙完后就来找两人,两人也不跟他兜圈子,上来就直接把他们的猜想说了。
宋成周被拿捏的死死的,最后垂下头,点了点,声音有些绝望,“我感觉这辈子命运都在捉弄我。我好像对不起太多人了……”
“还来得及。”江罚说,“我借给你钱,你可以慢慢还给我,但是别想着用死去解决问题。”
明奕也拍了拍宋成周的肩膀,“记住,人活着就很好了。而且你做的够多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情,林优乐和奶奶要怎么办?”
宋成周勉强撑起一个笑,“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可能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什么都来不及为她俩准备呢。”
明奕没说话了,因为他现在有些迷茫,他真的觉得命运这个东西很奇妙,似乎兜兜转转总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第二天两人出发去接林优乐和奶奶,奶奶腿脚虽然不方便,但是还挺乐观,上车的时候还跟明奕开玩笑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个奇思妙想,当时觉得自己特别有才,现在想来,就是个笑话。”
明奕坐在副驾驶,回过头笑着问,“什么呀?”
“我那时候看见有人坐轮椅,要用手推,就觉得哎呦,那多累啊。”奶奶笑起来一脸褶子,笑声特别有感染力,“我就想要是我有能力就发明个能用脚蹬的轮椅,那跑起来多方便啊!”
明奕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里边的逻辑,没忍住笑出了声,“奶奶,您这个发明也不是不行啊,说不定能让人返老还童。”
江罚余光看了眼明奕,见明奕笑的开心,那脑后一直没来得及搭理的头发全散在脖颈处,江罚忽然想到,明奕一直没搭理头发,可能是为了遮掩伤疤……
车里面一派祥和,一路上明奕都在和老太太说说笑笑,就连林优乐这种比较内向的小姑娘都跟明奕亲近起来,说起老太太平时犯老年痴呆后一些有意思的事。
她们的生活似乎千篇一律,在老太太还能动的时候在家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后来手脚不利索了,这些事情都是林优乐自觉承担,早上起来做好早饭,上学,中午的时候宋成周会为她们请个小时工专门去做饭,顺便打扫一下卫生,晚上的时候林优乐就有时间做饭了。她一个五年级的小姑娘,拿锅都费力,但是为了奶奶,为了少给宋成周添麻烦,硬是学会了一手好菜。
江罚只是一边开车一边默默的听着,这种细水长流的家常让他回想起曾经,那时候他们也是,两个小男孩,一位生病的母亲,三个人相依为命,在本该撒娇的年纪里先学会了柴米油盐,本来以为那个人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事业,在一切都慢慢好起来的时候,所有变故都在一夜之间。
到了市医院江罚把老太太抱到轮椅上,准备先去停车,打算让他们三个先上楼报道,但话还没说,他的手机便响了。
江罚拿出来一看,眉头微皱,低声道:“明奕。”
明奕回头,他和江罚自从昨天早上那一顿早饭后几乎都是被动交流,江罚忽然主动叫他让他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江罚晃了晃手里正在响铃的手机。
明奕也皱起眉,用口型问道:“宋编辑?”
江罚点点头,眼神往正在等这他们的林优乐和老太太身上抬了一下。明奕心里明白,转头露出一个笑,跟林优乐说:“我们两个可能临时有点事情,你带着奶奶先上去,我们一会儿过去。”
林优乐点点头,“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自己也可以带奶奶回家。”
“听话。”明奕俯下身摸摸林优乐的头,“不知道路就问护士。”
“嗯。”林优乐有些费力的推着老太太进了医院。
明奕转身,走到江罚身边,江罚接起电话,但是里面是一阵杂音,像是在户外的风声,“宋成周?”
电话那头没声音,挂了。
明奕和江罚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断的往上翻涌,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不安和严肃。
江罚立刻回拨过去,但是那边一直没有接听,直到自动挂断。
“听刚才有风声,应该是在外面。”明奕语速有些快,“但是这个时间宋编辑不应该在公司吗?”
江罚继续打电话,并且边往车那个方向走一边说,“不清楚,但肯定发生什么变故了,昨天我们和宋成周都商量好了,他不会擅自行动。”
明奕跟紧江罚的脚步,听见电话里依旧在响铃,“可是——”
明奕的话还没说完,他的眼前忽然从上空掉落了什么东西,几乎是擦着他鼻尖掉下来的,明奕被吓了一跳,江罚也下意识拉住明奕往后扯,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部已经摔的稀巴烂的手机,同时,江罚电话里的响铃也终于变了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第51章 连环案10
一股浓浓的不安感从两人心底腾空而起,明奕感觉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被江罚抓着的手蜷缩成了一个拳头。
两人同时往楼上看去,但刚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正在急速下坠的身体,明奕瞳孔放大,那短短一秒竟像是被无限拉长,因为他清晰的看见宋成周惊恐的脸瞪大的眼睛。
然后砰的一声,那具身体重重的砸在了江罚暂停在医院门口的车硼上,被砸变了形,而宋成周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望向两人的方向。
明奕看着宋成周嘴角缓缓流出血,脑后的血液顺着车窗蜿蜒爬下,像是恶毒的蛇,吐着芯子。明奕身体开始不停颤抖,呼吸一下子停滞了,眼前的一切开始被泪水渐渐模糊,他下意识抓紧身后的人,祈求寻找一丝丝安全感。
这不是他第一次目睹死亡,但却像第一次那样害怕,因为那些殷红的血液总会让他想起他父母死亡时的惨状,它们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并不会因为目睹的次数增加而淡化,反而会让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更加强烈。
明奕像是进入了一个万花筒,看见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但那些血迹却无比清晰,甚至有于脑海中怎么也不能忘记的血肉混合,它们似乎都张牙舞爪的向明奕扑来。他似乎闻到了血腥味,想吐,可是他像是怎么也动不了一样,只能在原地傻傻的屏住呼吸,试图挣脱这漩涡。
江罚对宋成周州的意外坠楼也是猝不及防,他感受到身边的人在极度恐惧,伸手将明奕的眼睛轻轻捂住,把人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当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身后终于有了依靠时,明奕才张开嘴大口呼吸,同时嘶哑低吼的哭出了声音,他的手紧紧的抓住了江罚的手腕,死死的抓着。
江罚在他身后,那只捂着眼睛的手已经被明奕抓破了皮,另一只手扶着明奕的腰,防止他栽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开始惊呼,医院里有医护人员抬出担架试图进行抢救,周遭的一切都乱哄哄的,只有他们两个,一个低声痛哭,一个把人搂到自己怀里,将他带离了这纷杂的环境。
江罚把人带到了医院的角落,明奕还没回过神,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呼吸急促,眼神像是一滩死水低头盯着脚尖,眼泪根本不受他控制不停的往下掉。
他明明已经历过那么多的死亡,但是每次都还是无比的害怕,他在心里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不是他的错,不要害怕,不要恐惧,你要强大起来,但是身体的条件反射回答他,它在说:你永远也摆脱不了身边人的死亡。
江罚握住明奕的肩膀,除了陈朔阳那次,江罚从未见过如此的明奕,浑身颤抖,但是眼神失焦,像是把自己隔离在一个小瓶子里,瓶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像是马上要面临崩溃。
江罚着急的唤道:“明奕……明奕!”
明奕没有反应,只是呼吸越来越急,感觉在下一秒就会背过去。
江罚用力晃了晃他,微微低下身子,看着明奕呆滞的眼睛,喊道:“明奕!看着我!冷静一点!”
明奕终于有了反应,眼睛微微一动,终于从那一片血肉中脱离,有些麻木的看向江罚。当他重新看清江罚的脸时,忽然就回忆起陈朔阳死的那天,那时的江罚开枪杀人后要比这冷静沉默的多。
是啊,江罚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理智到让人觉得害怕。
“冷静…”明奕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江罚,“我亲眼见过我父母死亡时的惨状,陈朔阳就倒在我怀里断的气,现在宋成周也这么死在我面前,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离我而去死在我的面前!下一个呢?!下一个是不是就是你了?!”
“不会。”江罚试图安抚明奕,“我不会……”
明奕甩开江罚的手,死死瞪着他,轻轻的摇头,眼泪不停的往外流,像断了线,他一边往后退,一边防备一般的看着江罚,“江哥,你能告诉我你每次看见这些人死在你面前时在想什么吗?开枪杀人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陈警官和你相识那么多年,死后你却连一束花都不愿送他。”
江罚张了张嘴,想上前解释,但看着一脸防备的明奕,他还是缩回了手,什么都没说,沉默的注视着他。
明奕心底凉了大半,他知道江罚是怎样一个人的啊,他一直都知道的。江罚无坚不摧的外表下是一颗冷硬的心,因为只有那样的内心才能在支撑的起他刀枪不入的灵魂。他一直都对所有人的性命保持着敬畏但又冷漠的态度,他会竭尽全力去救人,但是如果有人死了,江罚似乎也从未有过悲伤的情绪。一个人,是要有多么理性才会漠视那些生命,把它们真的当作工作去执行……
明奕见此冷笑一声,“江罚,你是神,但我不是。你永远不会害怕,但我会……你可以理智强大的面对一切,但我不行,我害怕看见那些人死在我面前,我害怕找不到换我命格的凶手,我更害怕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我。”
“我觉得……”明奕此刻冷静下来,眼神冷漠的跟当初的江罚如出一辙,“我需要重新审视我面前的人。”
江罚站在原地,看着明奕一步一步的离开,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进医院。江罚抬起手,看着掌心杂乱的纹路。这双手,杀过人,也救过无数人。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非没有心。
明奕说的对,他早该重新审视这个面目全非的自己了。
明奕匆忙赶去五楼,却没有在五楼发现林优乐和老太太的身影,他不想让两人看见楼下的情景,因为他知道看见亲人死亡的痛苦,他又急忙转身下楼,到医院门口看见了两人。
江罚一手抱着林优乐,一手推着轮椅,正从医院的侧门往外走,林优乐和老太太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回头张望着。
林优乐问道:“那边出什么事了?为什么那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