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页,是一名43岁的中年人,名字叫霍川,穿着中山装,五官中正平和,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资料上写的同事对他的评价也都是性格好,敦厚踏实,平易近人,履历不过分优秀,也并不差人一等,整体都中规中矩,毫不突出,让江阳停留的,是对方是95年事件中遇难船只的唯一一名幸存者。
1995年的遇难船只上其实是有幸存者的,江阳在从郎勇口中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只是霍川在被救回来后不久,就因伤重不治身亡了,此刻魏长林给出的资料里,也并未显示对方在死前有提供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情报,真相依然模糊不清,只有江阳可能知道。
但江阳仍然什么都没想起,他在把文档全部翻阅一遍后,摇了摇头。
“那声音呢?”魏长林又问,“小龙君说当时听到了很噪杂的人声,那些人在喊什么,哪怕是简短的词句,小龙君有印象吗?”
“没有。”江阳还是摇头,他当时太慌乱了,根本没有去注意过船上的人到底在喊什么。
“但是我记得血腥味。”江阳刚刚叙述时就讲过这点,他此刻再次强调说,“很刺鼻,非常浓烈,我记得很清楚。”
“可能是船上出了变故,内部的人起争斗所致。”魏长林分析说,“这也符合我们一直的猜测,我方并未抱有恶意,小龙君也并非主动袭击的话,那只能是内部混进了一些别有用心之人。”
“为什么不能是他的攻击使船上的人负伤所致?”邢伟明冷哼一声,插话道,“所有的情况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我们又不是没有调查过船上全部人员的名单身份,家世背景,有查出任何问题吗?”
他的语气夹枪带棒,从一开始,他对江阳就充满了敌意,若非洛景被江阳拉着,早早就发作翻脸了,但他此刻也终于无法忍受,以更加轻蔑的语气冷嘲道:“你们这群蠢货自然查不出问题,就像你们至今不也没查清楚,我在你们之中到底安插了几名傀儡吗?”
“你——!”邢伟明怒目圆瞪,几乎就要拍桌而起,但坐在旁边的季瑜及时拉住他,低唤了一声:“师父!”
江阳也再一次制止住洛景,不让他再继续火上浇油。
魏长林捏捏眉心,低声跟季瑜说了几句话,似乎是让他看着邢伟明,邢伟明又是一声冷哼,但也没再开口。
“客观上来说,也有老邢说的那种可能性。”魏长林重回正题,双手交握着说,“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我还是倾向于是内部混入了一个或数个别有用心之人,不过我们也确实排查过数遍船只上所有人员名单,身世背景,并未发现他们有任何可疑之处,也找不到他们这样做的动机,如果小龙君想重新调查,我方也可以配合提供更加详细的人员资料,季瑜。”
季瑜立刻应声说:“我稍后就安排。”
魏长林点点头,继续说:“目前95年事件的线索还是太少了,小龙君记起的也很有限,我们尚无法从中得出确切的结论,但我想我们可以从其他方面来辅助推论,例如,那个占卜的结果。”
他看向窦元。
窦元适时地出声说:“我曾经为小龙君占卜过数次,在小龙君的身份尚未被发现时,受陆老师的委托,占卜他的过去来历和血亲。”
江阳立刻看向陆时鸣,他只跟陆时鸣去占卜过两次,九星照命盘测的是未来气运,显然不在窦元此刻说的占卜内容之列,所以,除却陆时鸣带他去测血亲那次,陆时鸣还另外要求窦元帮他占卜了数次,是什么时候?是在第一次占卜后,还是在更早,他们初相识之时?
江阳突然想到陆时鸣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段不知在想什么的沉默,陆时鸣当时是如何看待突然出现拥有凤火的他的,又是以何种心情,什么样的考量,才最终同意收他当学生的呢?
他直直地看着陆时鸣,陆时鸣分明看懂了他眼中的疑问,却并未开口解释。
窦元继续说:“数次占卜的结果,都显示那时的小龙君只是个很普通的人类,只除了最后一次用九星照命盘测小龙君的未来气运时,说明小龙君的命格被人有意遮掩篡改过,而能够做到这点的,据我所知,只有某种极其强大的因果类法宝,例如天机镜。”
洛景眉头一拧,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出声说:“天机镜已经碎了。”
“不错。”窦元看向他,“洞庭龙宫的水下,你和陆老师一起见证了这点,那么遮掩小龙君命格的人只可能是在千年前,天机镜尚还完好之时。”
“敖宸……”江阳喃喃道。
“一千年前,龙君他从我族手中借走了天机镜,至于是不是龙君做的,我们尚无法确定,但我想,很有可能。”窦元说,“除此之外,我想蜃珠也很大可能是龙君留给小龙君你的,他用这两种先天至宝的力量,在一千年前的过去,窥探到你可能会遭遇的危险,并且为了保护你做了一系列的布置,而你将会遭遇的危险,应该就是95年那件事,显然那并非意外,小龙君在那一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那么巧合地与人类遭遇,都是有人设计好的。”
“到底是谁?”江阳急声问。
“这个人隐藏颇深,我们至今都未能得见他的真正面目,但他想挑拨人族与水族的关系,如此精准地控制一切,他一定也在95年案发的现场,且很大可能,就是你命格中会出现九星齐动异象的真正源头。”窦元说。
“九星齐动?!”洛景神色一变,看向江阳,这件事江阳尚未跟他说过。
“所以我真的是应劫之人……?”江阳此前虽然问过齐云和林子真,但尚不确定,因为窦元和陆时鸣都未跟他明确说明过卜测的结果。
“是。”窦元此刻终于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在九星照命盘测得的未来中,你就是应劫之人。”
江阳脸上现出一丝茫然和无措,初听到这个答案时,他就觉得不可思议,他凭什么能担得起这样重的责任呢?而即便此刻恢复了龙的身份,他也依然觉得这个责任太过沉重,整个世界的存亡安危都维系在他身上,他却连到底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认为我们眼下的首要任务就是先揪出对方的真身,不让他再藏于阴暗处搅弄风云。”魏长林接回话题道,“而对方的身份跟95年那场变故息息相关,一切的答案可能就存在于小龙君你的记忆里。”
江阳说:“可我不记得……”
“小龙君的记忆缺失是因为蜃珠,我们只需要想办法彻底破解蜃珠的封印,一切自然会真相大白。”魏长林说,“我有一个大概的方案设想,待我回去再仔细研究一番后,明日将具体的方案细节提交给你们考量。”
江阳看洛景并未反对,便点点头,应允了此事。
今日的会议暂时结束,众人陆续离开,前往水族为他们安排的休息住处,但江阳坐着没动,在他正对面的,陆时鸣也没动。
两人沉默对望时,洛景便站在江阳身后,虎视眈眈。
“江阳。”待众人都离开后,陆时鸣开口对江阳说了自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我叫敖晟。”江阳冷冷道。
“好,敖晟。”陆时鸣从善如流地改口。
“你这身也很好看。”他欣赏的目光停留在江阳身上,全然无视了站在一旁视线如刀子般刺人的洛景。
“你留下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江阳面无表情。
“不。”陆时鸣突然从桌下拿出了一个手提袋,他从里面掏出一个餐盒,打开后,是一盒花式各样的手作饼干。
“我在出发前做了这些,想要带给你。”陆时鸣将饼干盒推过来。
江阳看着长桌中间的饼干盒,他能嗅得到黄油面粉混合着各种果酱馅料的香气,这正是他离开陆上的这一个月心心念念想吃的东西,但江阳此刻看到,却并未觉得有多高兴,他反倒很生气,突然拍案而起,愤怒道:“够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我没有把你当小孩子。”陆时鸣抬头看着江阳,有些无奈。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江阳双手撑着桌案,迫视着长桌对面的陆时鸣。
今天的会议中陆时鸣一言未发,但江阳能感觉到,对于眼下的各种情势和局面,陆时鸣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了然。
“还不到时候……”陆时鸣还是这句话。
“你总是这样!是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不懂你的考虑,你的计划,你的成算,你做什么都把我排除在外,我只需要听你安排就行了是吗?我到底算什么?”江阳的眼眶有些泛红,“任你摆弄的棋子吗?”
“不,当然不是……”陆时鸣看着江阳,嘴唇微张着想要说话,但长久的对视中,他却一直没有真正开口。
仿佛是失望透顶,江阳突然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江阳!”陆时鸣想追上去,但尚未靠近江阳,就被洛景拦住。
“凤凰,我答应过他不主动对你们动手,但这绝不包括有人骚扰纠缠他的情况。”洛景危险地眯着眼,他用正常的音量说完这句话后,又突然靠近陆时鸣一些,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低语。
“他对你的感情只是在失忆后因为缺爱所致的错误,你的照顾和关心对真正的他而言一文不值,他不是江阳,是敖晟,我奉若珍宝的小珍珠。”洛景在“我的”两个字上咬字尤其重,他留给陆时鸣一个充满挑衅和警告的眼神,随即跟着江阳一起离开。
陆时鸣站在原地,看着江阳离开的背影,没有再追。
与会的魏长林一行人等,包括随行的负责驾船安保的其余人员,都住在浮岛上水族安排的房间中,而江阳则跟洛景来到水下的行宫。
镇海铜柱在修建时除了陆上用来堆放物资的浮岛,水下也有负责建造的水族们修建的临时住处,因为敖宸当时也会来此,参与布置铜柱上镇水的阵法,所以水族们修建的临时住处规模越来越大,装饰也越来越奢华,后来就成了龙君的行宫。
行宫环绕镇海铜柱而建,极渊之中虽然依然有着危险的乱流,但在镇海铜柱的作用下,这些乱流都分布在深水区,镇海铜柱的底部,而行宫位于浅海区域,离海面极近,所以周边的水流还算平和,水族们可以安全来往。
江阳回到行宫后,侍从们已经备好午膳,但他刚才看着那些鱼虾贝类,却挥挥手,让他们撤下去了。
“怎么不吃饭?”洛景走过来说。
“我没胃口。”江阳闷闷道。
也不是完全没胃口的,刚刚陆时鸣拿出的那盒显然是特地照着他的喜好做的饼干,江阳其实就很想吃,就像他也很想见到陆时鸣,跟对方再多说说话,亲近的抱抱,但陆时鸣的一些行为又确实让他很生气,可放纵地发泄完自己的怒火甩袖离开后,他也并未觉得有多畅快,反倒愈加闷闷不乐。
“多少吃一点。”洛景从侍从手中接过一盘将要被撤走的鱼肉,喂到江阳嘴边。
江阳味同嚼蜡地吞下了,他努力让自己不为情绪控制,毕竟接下来还有很多正事要做,他不能表现得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强撑着振作起来后,江阳自己又吃了一些。
下午,人族那边送来了95年遇难船只上更加详细的人员名单和资料,以及一份魏长林提出的破解蜃珠封印的计划,他原本说明天再提交具体的方案,但应该是研讨比较顺利,下午他就已经递交给水族的侍从们了,侍从们又转呈给了江阳和洛景。
想要破解蜃珠封印,除了一开始的施术之人,对于这种与天机镜同级的先天至宝,强行破解它需要相当强的灵力,其实单说这一点并不难,足够强的灵力,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到,真正的难点是,蜃珠的封印只能由江阳自己的力量从内破解,外力没法帮忙,蜃珠的形体以挂坠的形式存放在他身上,但力量却深刻在他的体内,就算弄丢那颗珠子,毁掉它,将它烧成灰,蜃珠的力量也都依然在,只除非将江阳一同毁灭。
就像陆时鸣和洛景都曾经试图用力量强行破解过蜃珠,但他们的结果都是失败,洛景当时借由龙珠的力量虽然将蜃珠破开了一道缝隙,窥见了幻境下的真实,但那道缝隙更多的是因为江阳之前自己的力量冲击所产生的,洛景只是进一步将其扩大,却还远远不能将其真正破解。
完全成年后的江阳应该可以靠自己冲破蜃珠的封印,但他此刻尚没有完全成年,他只是只刚刚度过第一次成年期的小龙,大概还需要一千年的时间,他才能真正成长到龙族力量最为强盛的壮年期,而危机迫在眉睫,所有人都等不了一千年。
魏长林提出的方案是,布下一种能够聚集起大量灵力并吸收转换的阵法,让江阳的修为短时间提升到壮年期,如此,蜃珠的封印自然可以解开。
布置阵法的条件也是现成的,极渊之所以有着这样多危险的乱流,本来就是因为它是归墟的海眼,归墟中灵力最盛最狂乱之处,在镇海铜柱的底部,就有着大量的灵气,当然,单单如此还有些不够,届时,江阳将前往极渊底部,而魏长林他们则在浮岛上,同步启动周天星斗大阵,集聚天海之力,如此,江阳的修为便可以照计划那样,短时间提升到相当强大的程度。
看起来似乎很有可行性,江阳正在思量时,洛景却是勃然大怒,连声否定:“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江阳问。
“这种短时间聚集能帮助人大幅提升修为的阵法都相当不稳定,稍有不慎就会反噬,造成可怕的后果,而且你也未必吃得消那样巨量的灵力冲击。”洛景不是不知道有这样的方法,他从来没对江阳提过,就是因为他知道其中的危险,所以他只是告诉江阳不要急,等待长大后封印自然而然地解开。
江阳沉默一阵后说:“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也不行!”洛景冷嘲道,“我还当他们有什么好主意,原来打着这种算盘,把风险全推给你,无耻之极,他们想查就让他们自己去查,与我们何干?!”
“我也想查。”江阳看着洛景,认真说,“我想弄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在幕后搅弄风云,而且那个人也很可能就是害死敖宸的凶手,你也想查清楚不是吗?”
洛景微微一滞,江阳走过来说:“我愿意冒这样的风险,不是因为人族,只是因为你和我。”
洛景在怔怔地望了他片刻后,像是突然回神,再次否定道:“不……”
“……我不能再失去你。”喃喃地说完这一句后,洛景转身就走。
“洛景!”江阳在后面叫他。
洛景没有停步,就像这一回,他也不肯再做出任何让步。
魏长林他们在得知水族的态度后,试图发来解释,他们也有考虑到阵法的危险性,因而也做了一定的改良和安全措施,他们这回特地从万象局里拿出了一件天字级的护身法宝,届时将交给江阳,就算阵法失控,也能帮江阳抵消大部分反噬的影响,再加上龙族强横的体魄,不至于危及性命,而且他们也会尽力维持住阵法的稳定,整个方案的成功概率其实很大。
洛景闻言只是冷笑一声:“不至于危及性命,好冠冕堂皇的说辞,怎么不让他们自己来冒这个险?”
他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魏长林他们倒是愿意冒险,可他们的记忆中又没有95年那件事的真相,这件事只能江阳做。
会谈陷入僵持,洛景不接受人族这个方案,但就像江阳说的,他当然也想查清楚操弄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当晚,哄着江阳睡着并且再次拒绝了江阳的要求后,洛景独自坐在行宫大殿中,翻阅人族递交的遇难船只的人员资料。
这份资料详细到甚至罗列出了每个人的家世背景,利益关系,但依然很难看出什么端倪,每个人都清清白白,似乎全然没有突然攻击江阳的动机。
洛景在反复翻阅时,突然有属下进来汇报:“海主,镇海铜柱底部又开始震动了。”
洛景立即抬眸,问这名长期驻守于此的属下说:“镇海铜柱近期震动的频繁吗?”
“不,只有汇报给您的那几次,还有今天,不过今天震动的频率似乎比之前都弱一些。”属下说。
洛景思量一阵后,站起身示意道:“带我过去。”
第188章 价码
洛景从行宫所在的浅海区域一路来到千米深的深海,越是靠近镇海铜柱的底部,水流越是汹涌危急,若非在行宫中当值的侍从们都是些鲸鲨类的体魄较为强大的凶猛水族,他们根本无法靠近这里,但即便如此,他们所能下潜的区域也有限,侍从在到达一定深度后就不再前行,下方是镇海铜柱最核心也最危险的底部,而这里,只有龙或者海妖这样的水族顶端的生物可以前往。
因为地势的高低落差,镇海铜柱底部并不是平坦的海原,它深嵌在一个类似溶洞的空腔中,空腔里布满浓郁的灵气,压强作用下形成了一个奇妙的深藏于深海海底的气室,气室中没有海水,陆上生物也可以自由地活动和呼吸,当然,前提是他们可以来到这里。
这样危险的深海,即便是洛景也很少过来,溶洞中空旷又安静,他点亮带来的照明宝珠,借着宝珠的光亮,观察铜柱上的阵纹。
镇海铜柱为三千年前所造,但三千年中归墟水族也一直在维护修葺,铜柱上的阵法一直运行正常,在过去从未发生过什么异动,但近一年时间,镇海铜柱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不明的震动,上部的阵纹都是完好的,负责看守此地的水族们已经仔细排查过,那么问题就只能是出在底部,这片寻常水族到达不了的区域。
镇海铜柱异动的事情洛景刚回到归墟就知道了,他早有来这里一探的打算,毕竟这事关整片归墟海域的存亡安危,只是被各种事耽搁,今日,倒是可以趁此机会来一探究竟了。
铜柱长数千米,直径也有数百米,杵在人面前,像一面宽大的铜壁,洛景用法术将宝珠悬浮于身侧,跟着自己绕着铜壁行走,走了约十多米后,他注意到柱身底部的一处裂纹。
洛景凑近端详,裂纹断口并不规则,不像是有人有意破坏,更像是铜柱内部遭受了过大压力所致的损毁。
他继续行走,又走了数米后,他看到了第二道裂纹,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
这些分布在铜柱周身的裂纹都跟第一道一样不规则,而且看痕迹也都很新,就出现在近一年,这暗和了洛景心中对镇海铜柱突然出现异动原因的猜测,也印证了他的某种猜想。
裂纹虽有数道,但因为镇海铜柱本身的庞大,这点损坏在整体的占比很小,尚不危急,洛景正要将镇海铜柱完全走完一圈,看完整体的损坏情况再做打算时,突然,他察觉到了一点隐藏于前方黑暗中的异样气息。
“谁?”洛景眯起眼,身边悬浮着的照明宝珠随着他的心念前移,光一步步朝黑暗处扩张,但在行至某一处时,却犹如撞上了无形的阻碍,再不得寸进,而些许落洒进去的珠光,也被如幽深泥沼样的黑暗吞噬。
来人藏于黑暗之中,可被洛景发现后,却也没有任何躲避的举动,他安静地站于原地。
“畏畏缩缩,你搞这一出引我下来,却连真面目见人都不敢吗?”洛景冷嘲道。
镇海铜柱之前的震动他已经猜到了原因,但今日突发的这股稍弱一些的震动,却似乎并不像寻常那般,洛景早有猜测,是以见到这深海海底突然出现的第二人,并未太过意外。
黑暗中响起一声轻笑,一道不知是刻意伪装还是本就如此的陌生男声传来。
“不好意思,多年来养成的谨慎习惯。”他的语气称得上是彬彬有礼,“而且我总要知道,你是不是一个可以合作的盟友。”
“合作?”洛景玩味道,“可以,但我不喜欢你现在这副模样。”
他的语气先是轻松含笑,但下一刻又变得阴沉森冷,夹杂着某种几乎无法克制的怒火。
“等你变成拼不起来的碎块时,我会乐意跟你谈谈合作。”
洛景话音落下的同时,有数道水箭从黑暗中疾射而出,水箭中蕴含磅礴的灵力,远非他先前跟江阳动手时可比,但这样强大的法术攻击,黑暗中的男人似乎只是抬了下手,一道黑色火焰样的东西猛然窜起,水箭随之被尽数吞噬。
“海妖,为何不听我说完?这次合作我可是相当有诚意。”男人的语气依然轻松。
“你差点就害死了我的小珍珠,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洛景怒声道。
“但是他没死。”黑暗中,男人轻轻叹了一声,仿佛有种谋算落空的怅然,和自己平白多了许多事的麻烦。
“所以呢?你要再杀他一次?”洛景用力地吐字,语气中有种豁出一切的狠绝,仿佛只要男人说是,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让对方葬身于此。
“所以,我认为我们仍有合作的基础。”男人缓缓道。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洛景冷笑道,“还是你觉得我们只有这一笔账要算?”
“哦?”男人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1995年,你用敖晟的死,来设计挑拨我和人族的关系,又故意将一本古籍递到我手里,让我想到报复陆时鸣的方法,一步步让我照着你的计划行事,连通大荒,削弱两界的屏障,甚至我在缉妖司‘巧合般’看到的麒麟甲,也是你故意放在那儿的。”洛景当时攻陷缉妖司时时间很赶,要做的事很多,他根本没有计划特地去翻人类的宝物库房,是巧合下某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进而发现了麒麟甲的秘密。
“你想要借我之手离间兽族和人族,就像这些年你引导我做的许多事,让我成为你不沾手的刀,你倒还真是坐享其成,悠闲自在。”洛景冷冷道。
“但你本来也想这么做不是吗?”男人悠然道,“我不做这些,你也同样讨厌人类,讨厌陆时鸣,我只是为你提供了一些方法和助益。”
“若是没有你,本不会有这些事!”洛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男人碎尸万段,若非95年那件事,他根本不会离开归墟,他的敖晟也不会变成人类,不会认识什么陆时鸣,他会和他的小珍珠继续生活在一起,看着对方慢慢长大,就像之前那一百年。
“往事已定,而且我觉得这些都无关紧要,何必在意?”男人无所谓道。
洛景面现怒容,正要开口,男人却又打断说:“海妖,我跟你的合作只谈利益,不谈喜恶,过去的恩怨且先放在一边,不放先听听看我这回开出的价码。”
“你能开出什么价码?”洛景轻慢且不屑,他对男人的厌恶和仇恨更在陆时鸣之上,若非对对方实力的忌惮,他根本不会跟对方多费口舌,自然的,他也不信有什么东西值得让他暂时忍住这种厌恶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