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丞相沉吟着道,“那就让夫人进来吧。”
夫妻二人都是暴脾气,性子硬着呢,闹了矛盾谁都不肯先低头,但是杨夫人会主动来书房,每次来手里都拎着食盒,不是酸梅汤就是各类补品,二人也以此当做台阶,将先前的争吵翻篇,只是他都有好些年没有在书房见到拎着食盒来的杨夫人了,再一次看到难免有些恍惚。
杨夫人拎着食盒进了书房,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他面前的桌子上空着,便把食盒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亲手盛了一碗参汤推到他手边。
嘴上关切道,“老爷这些日子为了峥儿的婚事废了太多心神,喝碗参汤补补。”
杨丞相嗯了一声,将手里的参汤一饮而尽。
杨夫人见状拿起空碗,接着又盛了一碗,递到了他的手边,温声道,“这些日子为儿子操持婚事女儿帮了不少的忙,眼瞅着也是大姑娘了,过些年也该出门了,我想问问老爷,对女儿的婚事可有什么章程?”
“若是要嫁到高门大户,那这管家能力,驭人,眼界见识都要好好教。若是嫁到普通人家,便不必如此。”
杨丞相想起小女儿也难得露出了笑容,“就嫁到普通人家吧,门第无须太高,有我和她哥哥在,可以保她一生无虞。”
“好,我记下了,老爷早些回去休息。”杨夫人说着将干净的碗收了起来,拎着食盒打算往外走。
而杨丞相则是不错眼的看着她,这是他少年时娶进门的妻子,一辈子为了自己操持家业,生儿育女,虽然眼角有皱纹了,皮肤也不似后院的娇娘们娇嫩,但是他也从未有过叫妻子下堂的想法,这辈子也是对得起她。
见人走到门边,杨丞相道,“今晚我去正院。”
杨夫人笑着转头,“好,我给老爷留灯。”
正院内灯火通明,杨夫人坐在卧屋内的小榻上,手上穿针引线。
于嬷嬷在一旁欲言又止。
而杨夫人仿若并未看到,自顾自地道,“老爷年轻时最爱竹子,身上的衣服也要穿青色,可是老了,面皮也不像原先那么白嫩,绿色是穿不住了,只紫色穿着显得年轻些。”
说到最后语气有些低沉,“成婚前我送了他一双亲手做的鞋子,明日让他穿着我送的衣裳上路,如此也算是全了我们今生的夫妻情分。”
之后杨夫人便不再开口,只低头做着手里的活计,直到收了针,她直起身子揉了揉脖子,于嬷嬷上前为她揉捏脖子,杨夫人看向了窗外。
“嬷嬷眼下什么时辰了?”
“夫人,快到子时了。”
杨夫人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倒是半分情意也不愿同我留下,如此也好,情分断干净了,往后日子也能松快些,歇下吧。”
灭了蜡烛,杨夫人躺在床上,身子疲乏但迟迟没有睡意,屋内静悄悄地,一丝声音也无,她默默地数着时辰,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传来了喧闹声,接着是开门声。
于嬷嬷熟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夫人,老爷去了。”
杨夫人拉开了床边的帐子,神情平静地道,“可去通知大少爷了?”
于嬷嬷点头。
“人是在哪没的?”
“是在婳姨娘那”
“……咱们去看看吧。”
杨夫人重新穿好了衣裳,在于嬷嬷的陪同下往后院去,杨夫人到时院子里乱成一团,见杨夫人到了这些人纷纷跪下,身体还瑟瑟发抖。
杨夫人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问道,“老爷是怎么没的?”
“小,小的,不知道,老爷倒在了姨娘的床上,其他的小的都不知道,屋内只有老爷和姨娘两个人,我们都在外头守着。”
而此时杨峥也到了,正好听到下人的话,杨峥的神情很复杂,他没想父亲竟然就这么去了,还是这种难以启齿的死法,且偏偏是在他成婚的当日……
吊唁,出家,藩王,心慌
杨夫人带着于嬷嬷进屋查看,屋内的情形实在算不上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又刺鼻的香气,其中隐约还带着其他的味道,杨夫人拿起手帕在鼻子处晃了晃,才勉强能呼吸几口。
一女子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下,神情呆板,看样子也是吓坏了。
杨夫人叹了口气,真是作孽啊,随后吩咐身边的于嬷嬷,“将婳姨娘带去后院,把她丫鬟也带上,将人看好了。”
于嬷嬷应下,叫上身后的丫鬟上前拉扯婳姨娘,婳姨娘见她们朝自己过来,心中害怕四处躲,但是这些人哪里能让她躲开,几个人当即拉住了她的胳膊,眼神惊恐,嘴里叫喊着,“不是我,是老爷要的,不是我。”
于嬷嬷没让她多说,直接将手里的手帕塞到了她的嘴里,拉着人出去了。
婳姨娘离开时,看向杨夫人的目光中带了祈求。
杨夫人并未分神于她,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儿子杨峥身上。如果说院子里杨峥更多的是惊讶,难以置信,那到了眼下便不得不信,心中对婳姨娘更是多了恨意,如果不是他父亲怎会如此。
杨夫人问他,“眼下你打算如何处理?”
杨峥转过头冲着母亲一拜,“一切全凭母亲做主。”
“即是如此,那就找大夫来瞧瞧吧,总要知道死因是什么。”
她说罢扶着丫鬟的手眉头紧皱的出了屋子,杨峥则是带着小厮为父亲重新穿衣服。
杨夫人出了屋外方敢大口地呼吸,屋内的气味实在难闻,她只虚虚往床上之人看了一眼,仿佛□□腐烂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久久挥之不去,她实在受不住了才在丫鬟的搀扶下踉跄的出了屋子。
屋外女儿漪涵姗姗来迟,她红着眼眶,见到母亲直接抱上去大哭,“母亲一定要好好的,母亲得一直陪着我。”
杨夫人知晓这是吓到了,将人搂在怀里好生安抚,安抚了一会女儿这才停下了哭声,窝在杨夫人的怀里,“母亲,父亲那?”
“他走了。”
“那我能去看看父亲么?”
杨夫人想着屋内的情形摇了摇头,“不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进去,等你大哥将父亲收拾妥当了,你再去看看。”
漪涵乖巧地应着,顺势从杨夫人的怀里出来,走到她身边,紧紧地搂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杨夫人也任由她去了。
片刻后,大夫到了。来的是时常来家中看诊的路大夫,路大夫来时杨丞相已经穿戴好被人送到了偏殿。
杨夫人带着儿女也都在偏殿等着,见路大夫到了,杨夫人道,“辛苦路大夫跑一趟,实在是家中出了急事,我们老爷去了,去得急,我们想找您瞧瞧看,究竟是何缘故。”
路大夫大惊,“这,怎会如此,大人一向身体康健。”
杨峥听着心中对着婳姨娘更是恨到了极点,恨不得现在就让她也死了。
杨夫人则是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家门不幸啊,劳烦路大夫了。”
“是”路大夫应声,在一旁准备好的椅子上坐好,开始为杨丞相诊脉,诊脉的过程中,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收了手,有些难以启齿,“夫人,大人这病症……”
杨夫人道,“我们心里也有底,只是求个真,您只管说吧。”
路大夫点头,“是,那草民就直说了,大人这是马上风……”
心中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真听了大夫的话还是很难受,还是杨夫人道,“劳烦大夫遮掩一二,老爷为官三四十年,一生清廉,临了,我们还是希望老爷走得安详些,只道是疲劳过度去的吧。”说着示意身边的嬷嬷端上了一个盒子,盒子小看样子里面装的当是银票。
路大夫应下,只是这银票却是不肯收下,“夫人,这草民不能收,大人与夫人对草民有恩,这本就是草民分内之事。”
杨夫人也不再勉强,只道,“那就多谢路大夫了,只是望路大夫留在府内,家中有人若是头疼脑热得也方便。”
路大夫千恩万谢的应下,随后被小厮送回了家。
就这样,天还没大亮,丞相府这里就撤下了原先挂着的红绸,换成了白色的。并且在前院设下了灵堂。
杨丞相府的位置在京城的东街,周围住着的也都是达官贵人,各府的下人也都察觉出不对来了,出来悄悄查看,却没想到发现了白布,这原本不是大喜事么?这怎么转眼变成这个了,各个都往院子里跑准备将消息报给管事的。
云时这里也是天微亮的时候知道的消息,李强的大夫朋友昨儿来给孙小换药,但今儿白日还有病人,所以李强看着时间给朋友送回去,回去的路上发现了丞相府的动静,脚步不停的回了西厂。
云时还睡觉呢,门被敲得叮当响,他从梦中惊醒,心脏怦怦直跳,推开门没带好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敲门不会轻点?”
李强语气焦急地道,“大人,丞相府挂白了,我听说是丞相没了。”
云时大惊,那点起床气也被吓没了,脑袋里突然冒出想法,不是吧,皇帝这么果断么,手起刀落直接杀人了?
不过他没细想,吩咐李强,“快去备马,我要进宫。”
“是”李强应着去后院牵马。
云时换了身衣裳,骑了马直奔皇宫去,到了北门口,北门眼下还没开,云时不敢耽搁,害怕这里头有阴谋,当即拍响了北门,北门的侍卫做好了战斗准备,只微微开了个缝。
见是云公公,不解道,“云公公,您这是?”
云时着急,没多解释,只道,“我有事见陛下,先进宫了,帮我看一下马。”说着快步朝太极宫的方向去了,侍卫也没拦着。
云时健步如飞,脑子里想着事情,到太极宫门口的时候皇帝正好出来准备去上朝,二人差点撞上,好在侍卫上前挡了一下。
皇帝见他如此匆忙,神情也变得严肃了“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云时大口喘了两下,“陛下,丞相,丞相大人没了。”
皇帝眉头微蹙,眼底也带了迷茫。
云时没想到皇帝是如此表情,难道不是皇帝做的?那是谁做的?
皇帝这边也在猜测着凶手,不过他眼下分析不出来,而且着急上朝,同云时道,“丞相大人乃肱股之臣,你带着小春子替朕去看看。”
二人纷纷应下,站到一旁看着皇帝走远。
丞相府这里此时也开始四处送帖子,最先收到帖子的是王府这里,长史收到帖子第一时间送往了书房。因着怀王今日嫁女,皇帝免了他今日的朝会,且怀王身体不便,每月上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怀王看着手里的帖子,心中烦躁,对于丞相的死倒是不觉得可惜,可惜的不过是死的有点早了,没什么用了,自己的计划又要搁置了,不过本就是突如其来的机遇,只能说气运没到还要再等等。
随后吩咐长史,“你亲自去瞧瞧吧。”
长史应下。
而后院梳妆好的慕初锦那里也来了人,是前院的小太监,小太监道,“小姐,丞相大人今日没了,王爷说这婚事他会去求陛下推掉,为小姐再择一门良配。”
慕初锦神色恍惚的老实应下,但是在小太监离开后便吩咐身边嬷嬷,“嬷嬷快将我白色的衣裙找出来,我要出去。”
嬷嬷知晓自家小姐的心事,手脚麻利地找出一条白色的衣裙,慕初锦换了衣裙,轻车熟路地买通下人从后门跑了出去,一路跑到了丞相府门口。
杨夫人此时正在默默地搀扶下站在灵堂内,满脸悲伤,暗自垂泪,眨眼间的功夫一个白衣女子进了殿内,径直跪下,竟是要磕头。
杨夫人看清了人脸,忙道,“这可使不得,姑娘使不得。”转头吩咐丫鬟,“还不快将姑娘扶起来。”
丫鬟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之后在人身边站着。
这里的动静很快地吸引了外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里。
杨夫人则是继续道,“姑娘,你是王府的小姐,血脉尊贵,我们两家非亲非故,无须行此大礼。”
慕初锦摇头,眼里含着泪,“不是这样算的,今日原本是我与贵府公子成婚的日子,按理来说这也是我是夫人未过门的儿媳妇,我跪是理所当然的。”
而进来的杨峥刚好听到这些话,他心里酸软,原来慕姑娘竟是如此想与他成婚么,他向杨夫人道,“母亲,就让慕姑娘跪吧。”她迟早是咱们家的儿媳妇,不过这最后一句话不好在父亲的灵堂前说,但他会听父亲的话将人娶回来。
杨夫人看到儿子脸上的恳求,心里冷笑,同时又有些嫌恶,今儿才算是真瞧明白自己这儿子,外表看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却也是个狗屁不是的玩意,眼下便是如此,往后若真是与王府结亲了,他这儿子怕是要变成王府跑腿的了。
为了撕扯开和王府的关系,她已经动手杀了一个,到是不在乎第二个,但总要为家族着想……
杨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同慕初锦语重心长地道,“我们家老爷操劳半生,生前总想着回老家看看,却一直没有机会,眼下我打算出葬后便带着孩子们回老家,代替他回去看看,这一回小三年便没了,姑娘的大好年华就耽搁了,这婚事就作罢吧。”
慕初锦还没说话,杨峥却先激动了,“母亲……”
杨夫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闭嘴,眼下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你父亲刚去,眼下你最主要的任务是好好招待前来吊唁之人,而不是来掺和女眷之事,这便是你父亲平日里对你的教导?”
杨峥不敢说话。
而慕初锦则是低头垂泪,“嗯,我知道了,今日原本是大喜的日子,可却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杨大人活着时为陛下排忧解难,为百姓尽心竭力,而今却早早去了,我心中难安,还望杨夫人送我去庙里,我自愿为陛下,为大人,为百姓祈福。
杨峥听后满眼心疼,“慕姑娘你不必如此。”
但慕初锦却是往丫鬟身边靠了靠,离他远了些,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杨夫人瞧着心里也是明白过来了,这丫头想成亲是假,想离开王府是真,倒是个聪明丫头,她实在帮不上。
杨夫人看着她道,“慕姑娘此举确是大善,且这婚事对姑娘的影响大,但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我实在做不得主,还望云公公将此事回禀陛下。”
云时这刚进到屋内就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有些懵懂,“杨夫人这是有什么事需要奴才回禀陛下?”
杨夫人道,“是有一事求云公公,”杨夫人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事关陛下,还望云公公去御前通禀。”
此时确实需要陛下那里下旨,云时便应声,回去传话了。
而长史这里也收到了消息,派人回王府传消息了。
就这样云时又回了皇宫,皇帝这里也下了朝回来,云时将事情说了。
皇帝思索片刻,这婚事随着丞相的死也变得可有可无了,且做平妻确实有损身份了,之后的影响……皇帝道,“婚事取消,她想去寺庙祈福也是好事,等日子久了人们忘了此事再回来。也没什么影响,你去宣旨吧。”
云时带着圣旨重新回到了杨府。
灵堂内,众人听着云时带来的圣旨,也都是当着八卦听,只杨峥一人,苦着脸站在原地。
杨夫人这里打算派人将慕初锦送到寺庙时,王府来人了,来的是王府的大夫人,大夫人道,“给杨夫人添麻烦了,我家小妹向来不懂事,礼数学得不好。”
杨夫人道,“姑娘是个好的,品格好,陛下刚刚都夸赞了的。”
大夫人撇了撇嘴,“既是王府的人,我便亲自送妹妹走,就不打扰杨夫人了。”
杨夫人却道,“到底是从丞相府出去,见人到了才能放心。”说着便吩咐人跟着一起走了。
慕初锦到了寺庙,寺庙的小僧将她带到了禅房内,慕初锦擦去了眼泪,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禅房露出了笑容,随即开始收拾屋子,送她来的大夫人眼下正在同寺庙的老丈说话,不过留下了几个小丫鬟正守在门口,小丫鬟们也听到了声音,但却并没有进来帮忙的意思,整个院子只有慕初锦忙碌的声音。
日头一点点落下,门口传来了声音,慕初锦也闻声望去,在见到来人,满眼欢喜地起身,直接扑到了来人身上,“嬷嬷,嬷嬷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大夫人让您过来的。”说到后面满脸的担忧。
嬷嬷却摇头,“不是,是老奴自己要过来的,小姐在哪,奴婢就要在哪。”
“嬷嬷无须这般,嬷嬷可以家去好好养老,随我来了这只有受苦的……”
嬷嬷却不赞同地看着她,“寺庙里安静,老奴老了来自正好,且老奴离不开小姐。”
慕初锦欢喜的笑着,听嬷嬷继续道,“外头我带了小姐的贴身丫鬟,还有准备好的嫁妆。”
听到这她有些难以置信,“嬷嬷,大夫人怎会让我把这些带走?”
嬷嬷看着她,“是王爷让的。”
慕初锦偏过头呢喃道,“嬷嬷是去见过父王了吗,父王那里可有说什么?一定是说我是个不孝女吧。”
嬷嬷温声道,“没有,王爷吩咐奴婢好好照顾小姐,还说小姐小姐眼下得偿所愿,往后要好好地。”
慕初锦听着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喷涌而出,她想起在家时的日子,她虽为庶女,但是因为母妃是从小伺候王爷的宫女,情谊深厚,父王对自己也是多有宠爱,“嬷嬷,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应该相信父王的,可是我做不到,母亲生前同我说能走多远走多远,离开京城这个漩涡。”
“嬷嬷,我真的害怕,我真的很想活下去,想好好的活着,哪怕机会渺茫我也想试一试,我不想像理王后院的女眷一样,永远被关在笼子里,不见天日。”
理王府自从理王被抓后便一直重兵把守,一切供应也都改成了庶人的标准,哪怕理王身死,王府也依旧如此,没人知道皇帝下一步会如何,可能永远关着这些人,也可能突然想起将这些人都杀了,一把无形的刀时刻悬在整个王府的头顶,谁能安眠呢。
尽管如此外人也要叹一句陛下宅心仁厚,留下了罪人家眷的命。这是与陛下从小长到大的亲人兄弟,而父王与皇帝之间的情分能有多少呢?她不敢想。
嬷嬷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小姐没有错,小姐做的是对的,想活着没有错,有人想要高官厚禄,有人却只想安居一方,没有错的,王爷也不会怪罪小姐,王爷比任何人都希望小姐好好活着。”
慕初锦被人搂在怀里哭了个痛苦,不知哭了多久,眼泪好似流干了,整个人也脱了力,她窝在嬷嬷的怀里,低声道,“若是往后还能再相见,我会好好孝顺父王,若是不能……”
只说到了这四个字,她的眼泪再一次流下,“若是不能,那就盼望着来世还能做父女,做乡野中最普通的父女。”
云时在丞相府待到了午时,将诸位前来吊唁的官员之前的对话记了个七七八八后,才带着小春子回了宫。
回到太极殿,皇帝屏退了众人,询问云时今日的情形。
云时将今日遇到的事情从头说了个遍,皇帝听着时不时地点下头,人死不能复生,随着他的死倒也磨平了心中的愤恨,皇帝道,“过些日子送葬的时候,你再替朕瞧瞧,且问问杨夫人何时有时间,朕想召见杨夫人。”
云时应声,“是,奴才记下了。”
皇帝犹豫了一下,低声同他道,“此事确实使王府的名声受损,朕以封地为补偿,送怀王父子去封地,你觉得是否可行?”
这确实是“补偿”,虽然封地远在千里之外,但是藩王在自己的藩地内掌握生杀大权,权力比在京城里要大上许多。
云时想了想这个事件的可行度,他虽然与怀王只见过几面,连熟悉都算不上,但是作为唯一存活下来且没有被问罪的皇子,怀王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他沉吟着道,“依奴才拙见,此事怕是容易出现问题,陛下若是让其父子都去封地,这撒开了手,往后怕是更难解决,但若是只其中一方回去,来个里应外合……总之怀王老谋深算,陛下不可不防。”
皇帝心中惆怅,他自知此路不通,但却还是没忍住问云时,眼下听了云时的话,只能将此事就此搁置了,是他心急了,随着嫣妃的月份越来越大,他总想快些再快些把京城内的隐患全都去了,可却忘了自己的能力,他心中苦笑,还是当放慢脚步,皇朝马上迎来皇子,朝堂将会更加稳固。往后自己的人手多了,处理起来会更加容易。
待皇帝再次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吩咐云时,“朕有差事吩咐你,再过些日子就是殿试了,这次的学子朕准备重用,所以趁着剩下的时间,朕要你好好查查这些学子在京城内都接触了什么人,品行如何。”
云时磕头,“是奴才遵旨。”
眼见着皇帝没什么吩咐了,云时讨好道,“奴才有几头猪敬上,不知道怎么送进宫。”
皇帝听着挑了下眉,“猪?”
云时点头,将他帮助百姓,收到猪的事情,稍加润笔一字不落的讲了出来。最后道,“奴才也是借花献佛,孝敬陛下。”
“好,那就傍晚的时候叫赵地去你那把猪带进宫,朕今晚好好尝尝,若是好,朕有赏。”
云时一听顺着竹竿爬,“那奴才就厚着脸皮同陛下要回赏赐,西厂的侍卫一直勤恳办差,三十都没有休息,奴才想趁着这几日给他们轮流放几日假,还望陛下准许。”
皇帝自然是答应的,“西厂归你管理,你只管自己做主,无须问朕,朕信你。”
“奴才谢陛下隆恩。”
这份始终如一的信任叫云时感动,因此他出了太极宫后并没有立即出宫,而是去了宫内的藏书阁,他想来查查藩王相关的资料,知道的多了也能为陛下排忧解难。
他在现代也看过不少的历史书,但是细想起来有关藩王的却一本都没有,对这方面的知识太过匮乏,京城眼下是太平,看着眼下的时间,这本书的走向似乎被他扭转了,但他不敢掉以轻心,再见到原书男主之前,这颗心一直高高的悬着。
他在藏书阁一待便是一整个下午,快到了城门关闭的时辰才匆匆往宫外赶。
人前脚出了宫,消息后脚就被递到了御前,皇帝摆手叫人下去了。
他就知道在云时心中还是自己为重,自己刚提到藩王,他便去藏书阁查阅资料,只是为了自己排忧解难。同幼时无任何差别,幼时自己心心念念想吃翊妃娘娘宫中的果子,他为了自己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去摘果子,这些他都记在心里。
他的目光落到了面前的折子上,这是暗卫送来的,上面记载着云时近来的行踪,与今日比起来,这些都是小事,无足轻重的小事,他随手将折子扔到手边的火盆里。
火盆里只有零星的火星,随着折子坠入盆中,火星接触到了折子,顿时燃了起来,快速形成一团火焰,火焰越升越高,但却在下一秒折子燃尽时消失殆尽,火盆再次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