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屿把手从元彻手中抽回来,淡声道:“影十四在京郊向西七里外,有一处小院,里面住着他的一妻一女,陛下把她们接进来吧,改了奴籍从良民,名字也换。”
“好。”元彻爽快答应,“明日一早朕就叫人去办。”
“影十四……给他一杯毒酒吧,烈一点,不受罪,尸首遗物处理干净,不要坟墓和牌位,也不许他的妻女给他立牌,改不改嫁随她自己,但不能再提影十四。”
“好。”
沈之屿交代好了一切,发现元彻只是点头:“怎么都听我的,陛下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元彻心知这就是最好的安排,不让影十四的妻女提丈夫更是在保护她们,要她们划清界限,再有自己撑腰,四大家没必要也拿不了话柄动她们,久而久之,可彻底摆脱四大家。
“你是朕承认的丞相,朕信你。”元彻宽心道,“朝事你在行,打仗朕在行,只要我俩好好的,就没有人能将大楚蚕食。”
换做别的君臣,恐怕是可以载入史书流传千古的佳话。
沈之屿却在这一刻神色尽数沉了下去,摇了摇头:“不。”
“君臣有别,臣子是棋,无论这枚棋是一枚小小的卒,还是号令千军的将,在您眼里都该一视同仁,君主不能倒,朝臣却可以来来去去如流水,臣不是要让陛下做一位草芥人命清漠寡淡之人,而是想要陛下不受动摇,陛下可以有心腹,可以有知心之人,但远远不能有心上人。”
沈之屿这话说得巧,既教了元彻为君的道,也十分委婉的拒绝了元彻近日来的示好。
元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什么意思?”
沈之屿最近更瘦了,原先的衣袍在他身上显得宽大,这身子太单薄了,带病气,但莫名不让人感到弱,像一根定海神针一般伫立着。
元彻的目光锁着他。
沈之屿问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世家祸害大楚多年,无视灾荒,每年冬季都让灾区的百姓们大批大批地冻死饿死,这是能看在眼里的,乡里街坊早将这些事情编成了歌谣传唱,幼儿都懂,先帝只是愚,但不笨,不可能不懂,但他为什么迟迟不下手?”
“因为世家牵连过多,又臭又冗,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先帝能接受朝堂空无一人,不然他不管敢。”元彻肃然道。
“这是其一。”
“这还是一个恶性纠葛,世家凿空了民间,占土占力,民间就不能按时交上赋税,赋税少则国库不充盈,江山根基倾斜,为保太平,皇帝只能向世家求助,倚仗世家养着国库祸患是世家,解药也是。”元彻补充道。
沈之屿点点头。
元彻双手紧握:“所以,你才会如此着急地吞噬礼国,礼王也必须死,只有有了银子,才可与世家一战。”
“陛下明白这个道理,臣很欣慰。”沈之屿道,“那么陛下可知,世家与皇权这盘棋何解?”
“何解?”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寒冬虽至,但枯木之后必然逢春。”
元彻立在风中,一双眼睛又黑又沉,面上俨然已经不见喜色: “也包括……你吗?”
沈之屿冷然掐断了他的最后一丝火星:“所有人。”
“好。”元彻怒极反笑,“很好,丞相大人所言极是,朕明白。”
山河太重,也太广太乱,承载不下许多私情,沈之屿不可能将这天下弃之不顾。
若弃了,他便不是沈之屿了。
一路无话,元彻将沈之屿送回丞相府,自己则转身回了皇城,这几天来,耶律哈格曾几次派人来催,叫元彻回了京就回来坐皇位,老师父要被逆徒累死了。
后半夜,沈之屿被困在噩梦里。
梦中无日月,光线昏暗,最开始,他面前有一扇巨大的铁门,抬手推开,里面是一间堆满尸体的房间,乌色的血染在地板和墙壁上,这些尸体面孔熟悉,他都认识,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同僚,也有他的敌人,无一不是自先帝元年起在这乱世之中丢了命的人。
沈之屿往里走了几步,忽然,急促的呼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正前方,有一个人跪立着,是影十四。
影十四抬头的那一瞬间,光彻底落了下去,像是一场独角戏台,沈之屿是听客,影十四是戏角。
影十四的双瞳空空,只剩下两个血洞,双手举起在空中乱抓,膝行着向沈之屿走来:
“大人,我违背了暗卫条约,和杨府的一位婢女暗生情愫,意外生下一女,被杨大人发现,以此为要挟……”
“他让我,挑起一桩可大可小的事,目的是将你引出来,然后转告你,若不想先帝遗孤出事,就好好的去和蛮夷人较量。”
他说话似乎很费劲,沈之屿替他接道:“可李亥早就和四大家勾结到了一起。”
“是的……是这样,他们早就说好,先帝遗孤早就和四大家联系到了一起,他们只想让你做他们的刀。”影十四的手抓住了沈之屿的衣边,他停下来,跪地拜下,“想让你,替他们赴死。”
沈之屿蹲下来,和他齐平视线:“所以,盈儿只是倒霉。”
“是,先帝遗孤说……怕她道破秘密,就干脆拿她开刀,他不敢让你知道他背着你联系了杨大人。”
沈之屿笑了起来。
“李亥是个蠢货,他以为他是在和杨伯仲联合杀我,却不知树倒猢狲散,杨伯仲杀我之余,其实在我跟前也把他给卖了。”沈之屿看着影十四,低声道,“你安心走吧,我和陛下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我……我……”影十四哭了起来,他流不出眼泪,只能淌血水,试图拉着沈之屿望自己这边拖,“大人,您也逃吧,和我一起逃,这世道太乱了……”
“世上像你家人这样的百姓千千万万,我不能逃。”沈之屿告诉他,“四大家想找我麻烦,我正好也头疼如何拉他们下马,这是个机会,求之不得。”
影十四的力道停下。
下一刻,梦境崩塌,脚下地面裂开,飓风卷来,除了沈之屿,四周如山的尸体如布娃娃般被吸了进去,影十四注视着沈之屿,扯起嘴角对露出一个血色斑斑的微笑,再慢慢闭上眼睛,跟着坠落深渊。
而就在这时,沈之屿忽然泛起一个寒战,好似在这深渊之下,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天亮了。
睡前忘了把窗户关严,第一缕阳光趁着缝隙落了进来,洒在沈之屿的眼上,将他从梦中唤醒。
沈之屿揉着酸痛的肩颈坐起,看见衣架边那身绛紫色朝服落灰已久。
棋局摆好,楚河汉界分明,人已上坐。
是时候去上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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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议政殿。
今日的殿内一片人心惶惶, 惊魂未定,低语不断,所有朝臣被鬼戎军用刀背拦在大殿两侧, 喝令他们肃静,更不允许他们探头看。
“……”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他怎么来了?”
“陛下没罢他的官, 他当然能来了。”
“哎, 上次见他还是几个月前, 过了这么久, 我还以为他已经……”
“以前?他现在更麻烦,这种事失败了没好果子,我估摸啊他现在是想死想活都难。”
而喧闹的原因, 是被鬼戎军反押双手跪在大殿中央的黑衣刺客。
同时,此人也是当朝丞相沈之屿。
时间倒退回一个时辰前
帝王回京, 照例举行朝会, 寅时,午门城楼上鼓响, 宫门开启,群臣按照官位高低整队入内,元彻从深宫中前来落座龙椅,与臣子商议朝事, 一切都严整有序。
除了在朝会进行到一半时,一个黑衣刺客从天而降。
殿内鬼戎兵迅速出动, 拔刀就冲刺客的命脉袭去,两方动作都极速,一闪即逝, 元彻却在看到刺客脸的瞬间目眦欲裂:“留活口!”
若说元彻方才只是愠怒和疑惑, 那么, 在鬼戎兵将刺客制伏拖上殿台,看见刺客竟然是沈之屿,沈之屿还亲口一字一句告诉他,你放狼群咬死我的小婢女,此仇不报不共戴天时,彻底愣住了。
元彻:“……什么?”
沈之屿到底在做什么?
自己杀了他的小婢女?
那女孩死在谁手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这里胡说什么?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过了一晚上就……
不,不是。
记忆犹如滔天海浪,杂乱,猛烈,元彻拨开重重阻碍,发现了端倪。
他猛地想起昨天沈之屿从天牢里出来就很不对劲,他说的那些话,当时以为只是负气,现在仔细想来,其实还有嘱咐嘱托之意,好像说完这些话,就要走上一条不归路。
没错了。
影十四是一定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才导致沈之屿的转变。
可现下影十四已经死透,知道内容的只有沈之屿。
这是一个断头局。
除了官袍,沈之屿大多常用衣物是浅色,薄纱,宽袖,长袍,很承他的气质,元彻很少看见他像这样穿一身黑的束服,打斗间浸出的血将黑衣染得颜色深浅不均,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从膝盖处弯曲,被迫跪在地上,长靴裹着小腿,大腿根和那细腰上绑有一圈皮带,皮带上藏着弑君的暗器。
“陛下……”兀颜在一旁为难极了,按理说,在鬼戎军手中,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带着利器靠近元彻。
但偏偏是沈之屿,这位连陛下本人都不会设防的丞相大人。
元彻被这一声叫回了神,抬头,看见殿四周的朝臣,从他们惊悚的表情不难知道,每一个人都看见了沈之屿的脸。
若说数月前的“刺杀”只是流传,那么这一刻,人证俱在,已经板上钉。
这件事情压不下来了。
“都在看什么?很好看吗?”元彻面色铁青,挥手拂下案台上的笔砚,哐当巨响,在这浑噩的局面下,理性告诉他还是尽可能先摒开旁人,寒声喝道,“滚!”
帝王的怒气达到极致,群臣哪儿敢在这个时候抗旨,连忙埋头,装聋作哑,静声鱼贯离开。
元彻回过头来,盯着地上的沈之屿,刚想开口,又是一个声音传来
“哥!”
温子远也在群臣之列,他官位不算高,上朝时站得远,异变来得突然,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他,趁着这个间隙,他竟然钻了出来,袭向元彻:“你放开我哥!!!”
元彻好不容易遏制的怒火被这一声重新点燃,温子远完全是撞在了火\\药上,沈之屿来不及喝住他,元彻已经抓住了温子远的手臂,一扭一扣,骨头裂开的声音响起,温子远被猛地惯了出去,惨叫和血沫从嘴里一起吐了出来,再被元彻随手一扔,滚出几步之外,拖出一地血痕。
耶律录差一点就惯性冲了过去,被耶律哈格摁住了肩膀,背着元彻对他微微摇头。
“爹?我……”
“别冲动。”
温子远又咳出一滩血,想要站起身,却无论如何都是不上劲儿,只能老老实实地侧躺在地上: “咳咳……狗皇帝……”
沈之屿表情裂开了一瞬,在看见温子远还有力气骂人时收了回来,闭上眼,转过头去。
以元彻的实力,这已是经手下留情,没有伤温子远的肺腑,只是让他不要再惹事。
“哥……”温子远眼圈都红了,断断续续道,“你不要怕,我救你……”
“好一个兄弟情深,怎么?明明被你哥刺杀的是朕,现在这场面看上去倒像朕才是那位坏人?”元彻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搬过沈之屿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回答温子远,“两次了,你哥干过的事情,够他死一百次睁眼,不然朕让温子远死在你面前。”
沈之屿眉头一蹙,微微睁开。
“朕给你机会,你说句话,说你是有隐情的,朕就放你走。”元彻斥道。
他一把抓过沈之屿的领口,将人半提起来,膝盖离地面,元彻才是此时此刻议政殿内最疯魔的人,他手臂颤抖,恨不得杀人泄愤,却根本不敢发力,只能死死盯着沈之屿的脸,这张他哪怕是看了两辈子都不觉得有丝毫厌弃的脸。
就在昨天,他还天真地以为他们已经快要冰释前嫌,暗自窃喜着怎么将沈之屿从那对岸拉回来。
他幻想着他们的今后。
沈之屿瞥见疼得倒气却还试图起身的温子远,回答了元彻的上一个问题:“把子远送走,这不关他的事如果子远死在这儿,你就别想听见我再说一个字。”
“你!”
元彻顿了顿,紧接着仿佛瞬间释然了,他松开手起身,坐回龙椅上:“好,很好。”
事儿还真是沈之屿做得出来的,上一世是李亥,这一世是温子远,反正就是轮不上他。
元彻甚至好有兴致地怂了怂肩,“耶律录,听见没,把弟弟接回去让卓陀好好看看,别让丞相大人担心。”
此话脱口,耶律哈格才松手,耶律录瞬间闪去温子远身边,避开所有的伤口,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耶律录你走开!” 温子远挣扎着,“我不要你!你放开我!”
“去叫卓陀来偏殿,快!”耶律录吩咐完旁人,再转头对温子远道,“别动,听话别动!”
温子远根本听不进去,借着耶律录扶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想要往沈之屿那边跑去,忽然,后颈处传来一阵钝疼,手脚一软,视线也跟着黑了下去。
耶律录接住被自己打晕的温子远,抱在手上,朝元彻低了低头,飞快离开议政殿。
元彻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满殿的鬼戎兵也特别碍眼,挥了挥手,让这些人也全部退下去。
整齐有序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直至听不见,眨眼间,辉煌的大殿仅剩下他们两人。
天光在这时候完全放亮,阳光穿过屋桁,照得殿内尘埃跳跃金灿灿一片,而与这灿烂不匹配的是,大楚最尊贵的两人一个跪在地,一个人坐着,相隔三步不到的距离在他们之间,好像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沟壑。
他们从没有成功迈过沟壑。
“沈之屿。”元彻深吸一口气,心绪骤然大起大落后,是沉得可怕得静,“你……”
你字后面说什么?元彻忽然顿住了,他觉得自己最可能问的,应该是你到底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又想和他联手演什么戏码,但转念一想,有和无又有什么区别,结果已经在眼前,沈之屿这个人他还不了解吗?他认定的事情,谁也无法左右。
要不问点别的缓和缓和气氛?自己刚刚确实又没能控制住脾气,但问些无关紧要的,沈之屿会不会觉得他有病?
最后,元彻向后靠坐,克制了又克制,道:“沈之屿,你对朕,到底是什么想的?”
这句话的落下牵起一阵涟漪,明明不重,却惊得人心神泛滥,沈之屿重新埋下头,不想看到元彻这患失患得的模样,似乎只要看不见了,自己就会回到和来时一样坚定的态度,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又是那位谁也无法看透的丞相大人,反问:“你很在意我是怎想的?”
“没错。”元彻毫不犹豫,“朕很在意,而且你的刺杀借口编得很烂。”
沈之屿声音有些哑:“陛下,有些事情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就像我现在确确实实只是想找个借口杀你一样。”
“你不会,朕知道你当初在河边看见那小婢女的时候,差点哭了。”
“哭也是可以演的啊,就像之前臣不也在您面前将深情装得很好?相处很愉快。”
“装?”元彻重复了一下这个字。
“陛下,您真的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在朝臣中名声不好,经常挨骂是有原因的,他们没有骂错,本质上我就是比较见利忘义的性格,谁对我有利,我就倒向哪一边。”沈之屿的话音轻飘飘的,好像在阐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也丝毫没有觉得在帝王面前如此说话会惹来祸患,他什么都不关心,还贴心补充道,“除此之外,我还特别擅长让人卸下防备。”
沈之屿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元彻听后,没有立刻回答,用深邃黝黑的瞳孔盯着他。
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
就在沈之屿觉得或许已经可以了,事情就这样时,元彻忽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抬手将沈之屿脸侧几丝杂乱的鬓发掠去耳后:“沈之屿,朕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现你也有不擅长的地方。”
沈之屿瞳孔微缩。
“若真是如此。”元彻轻声道,“你不会解释这么多。”
沈之屿:“……”
“你现在心里想的是,只要你这么说,或者再狠一点,朕就会恨你,就会哭着闹着觉得你辜负了我?”元彻一哂,“得了吧,你当朕瞎啊?”
“你是骗子,朕一个字也不信你说的。”
沈之屿:“……”
“你说你追寻求自己的利益,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礼国,被人断了消息传来朕假死谣言时,选择和他们同归于尽,这个利益在哪儿?礼国收复,你幸幸苦苦昼夜不休写《礼律》,却在让礼国百姓走上正轨后,一声不吭地离开,好处拱手给朕,利益又在哪儿?
“当初确实想要帮你的。”沈之屿淡声道,“现在改变主意了。”
“不是,你还在说谎,杀朕的机会特别多,为什么非要挑在朝会之上,这么多人面前。”元彻果断道,“你是在做给别人看,这一次连朕也是打算骗进去的。”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你这点手上功夫,想杀朕?你在想什么?”
“……”
“这只是你的臆想。”这一席话说得沈之屿自己都要信了。
“借大人您说过的一句话。”元彻道,“是不是,不是嘴说了算。”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脚步声,沈之屿退后拉开距离,元彻戛然而止,在人还没开口时就道:“直接进来。”
卓陀低着头走进:“陛下,温小公子无大碍,骨头也没有伤到关键处,但属下发现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其实在背上,看伤口是鬼戎军特有的弩\箭所刺。”
元彻刚才根本没有动他的背!
沈之屿猛地回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问什么,但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又闭上了。
元彻看到他这个细小的动作,帮他问道:“他和鬼戎军交过手?他最近在和耶律录鬼混,鬼戎军不都认识他?”
卓陀有些为难:“这……属下就……”
“行了,伤口严重吗?”
“有一点,伤口没有及时好好处理,有些发炎了,不过也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元彻点头,望见沈之屿的神色也好了下来:“不死不残就行,去殿后候着。”
卓陀领命先走,元彻则垂眸看向沈之屿。
数日的劳累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让沈之屿病气加重,他还能好好地挺直腰背已经是咬牙坚持了。
他们都很累。
元彻站起来,眼神憔悴又坚定,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沈之屿,朕非常理解你有你自己的考虑和想法,也会非常尊重你的选择,但有一点你要记住,朕也会好好收集证据来证明你就是在骗人,咱们要纠缠的日子还很长。”
“随你。”沈之屿神色不改。
“好,从现在开始,我们各办各的。”
巍峨皇城砖瓦雕塑奇异,巧夺天工。
日头已滑至天空当头。
并不让人意外,接下来的五天,元彻都没让沈之屿离开过皇城。
大梦一场,他们好像又回到了才结束黄巾贼叛乱的时候
元彻还是老样子,忙完了每天的政事就会回来陪沈之屿吃晚饭,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两双眼睛互相看着尴尬也好。
沈之屿表过态,希望他不要来了,元彻听后沉默地放下碗筷,当夜果然没来,但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晚,后来沈之屿逐渐开始昏昏欲睡,这不正常,他从来没这样嗜睡过,应该是吃食上被动了手脚,有一日他强撑着没有睡,发现半夜元彻偷偷摸摸地跑了进来,坐在他身旁,什么也不做,只是把脸埋进自己手里。
肩膀微颤。
等元彻趴在桌上睡着后,沈之屿起身,轻手轻脚地坐去他面前,看着他。
少年狼王人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深夜里,却像位孤独、又不肯承认不肯服输的孩子。
元彻现在也才十九二十岁的年纪,别家公子可以在父母的照顾下无忧无虑,肆意年少,追求自己喜欢的小娇娘,他却得扛起李氏江山的烂摊子,压抑心中情愫。
想着想着,沈之屿心头一痛,俯下身,在元彻蓬松的发顶轻轻落下一吻。
“对不起。”
而他没注意的是,元彻压在脑袋下的手,指尖微微一动。
温子远来找过人,有一次沈之屿都能隔着殿门听见他的声音了,被元彻撞见,又揍了一顿,再找来耶律录把人抗走。
直到第五日。
与其说元彻给沈之屿下\\药,不如说是让卓陀给他挑了一些安神的补品,让他前些日子的亏空一并补上,副作用便是会嗜睡,但稍微有外力打扰就能醒来。
元彻今夜有事,还没回来,沈之屿在看书的时候又不知不觉睡着了,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慢慢走进,将他摇醒:“大人,今日是个机会,杨大人让小的来接您逃出去。”
沈之屿睁眼一看,只觉得这个人根本没有半分太监的模样,眉眼间含着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他想起了孔衍秋。
“确定能逃出去?”沈之屿看了眼外面重重守卫,反问。
“四大家在朝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小太监殷勤地替沈之屿带路,“走吧大人,一定不会叫您被蛮夷皇帝再抓住。”
“小太监”的右手小指似乎少了根关节,沈之屿瞧见,笑了笑,道了声谢。
鱼儿终于上钩了。
作者有话说:
彻崽(捂住耳朵):我不信我不听阿巴阿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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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喜欢他!
兀颜蹲在宫墙的飞檐尖上, 漆黑夜色下,他身型鬼魅,几乎与檐上那些形状诡旖的神兽雕塑融为一体。
等亲眼看见“小太监”将沈之屿引上马车, 顺着一条鲜有人知的小道离开,才起身, 掠去三殿之外一座小小的亭台外。
落地瞬间, 兀颜单膝跪地, 右手抵胸。
亭上坐着一个落寞孤寂的人影, 见到兀颜来,缓缓抬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