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恪淡淡笑了,说:“你想烫坏朕吗?”
“才没有。”姜宣委屈地反驳,“我只是觉得热水烫脚舒服。”
“但也不能太烫。”季恪温声说,“你呀,就是容易把事情想得过于直接,从来不会在中间拐弯儿。”
姜宣明白季恪是说之前的事,嘴唇动了动,鼓足勇气问:“那你原谅我了吗?”
季恪一时没说话,姜宣的心怦怦怦怦地紧张地跳,眼神又急切又忐忑。
季恪终究不忍,别开脸低声说:“下不为例。”
姜宣一愣,而后大喜,双手抓住季恪的衣袖凑上去:“我肯定!”
寝宫宽敞,此时在熏香与热水热气的氤氲下终于不那么冷清,而是有些温馨了。
帝后二人挨着坐在床边,一个静静地泡脚,另一个静静地瞧着泡脚,也终于有些一家人的意味了。
“你一整天都没吃饭,现在饿不饿?让御膳房送些夜宵?”
姜宣摇摇头,“不饿。”
“真的?”
姜宣再点点头,小声说:“饿过劲儿了。而且就算饿也没什么,只要你没事,也不生气了就好。”
季恪:……
他望着姜宣,想到他从小被姜守宠爱,到了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师门里做小师弟依旧被宠爱,居然没有被宠成一个无法无天的家伙,而是这般的、这般的……
他不好形容,只是看着那哭红了的脸颊和双眼里的执着,忍不住心中一动,问:“你见过兔子吗?”
“当然。”虽然不知道季恪为何突然问这个,但既问了,姜宣就好好回答,“我师门里的山上有好多!有这么大!”双手使劲儿比了一下。
季恪笑了:“其实还有更大的。”
“多大?”他觉得在山里见的已经很大了。
“像你这么大。”
“嗯?”
“你的师兄师姐没说过你就像只大白兔么?”
姜宣意外地瞪大眼睛,眼睛再转一转,说:“他们只说我像小老虎!”
季恪历来浅淡的笑容变得深了一些,停留的时间也久了一些,心想活泼灵巧毛绒可爱这些方面是有点像,至于其他……
“那你会咬人么?”
此时姜宣放松了许多,也敢开玩笑了,一扬头道:“看情况,有可能!”
季恪仍是笑,没有再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姜宣耐不住沉默,双脚在水盆里轻轻点动,嘴里还低低地哼起了小曲。
季恪看着看着,眼睛被那莹白细嫩的腿脚一晃,就有些花,方才在殿外燃起的情绪有卷土重来之势。
事已至此,没必要再拖下去。
“你先前以为朕不行?”
一说这事,姜宣还是愧疚,低下头踢了踢水,“唔”了一声。
“为何要想方设法地给朕喂药?”
“想治好你。”姜宣理所当然地说,“有病就要治。”
“仅此而已?就没有一些旁的原因?”季恪认真地引导。
姜宣一愣。
季恪的声音深沉,他仿佛被蛊惑了。
抬起头,温柔宫灯下,季恪英俊的眉眼吸引着他,调弄着他心头混乱的思绪,让他一点点抽丝剥茧,终于发现了那个埋藏最深、也最真实的答案——
“因为你一直不跟我洞房。”
宫灯静燃,水波缓缓,姜宣的脸红了。
季恪注视着比方才更大白兔的大白兔,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甚至没有仔细去分辨自己究竟是认命了,还是认定了。
他伸手抚上大白兔的面颊,说:“不错,你的脸的确很软。”
姜宣怔怔的,眼里露出紧张,呼吸也屏住了。
季恪继续靠近。
姜宣双手撑着床,直勾勾地看着面前这个与先前完全不同的人,身体缓缓向后倾,终于终于……
双脚离开水盆,仓促一踢,水盆打翻,水全部倒洒出来。
黎明,窗外薄薄天光,华丽的天子寝殿残留着浓夜的气息。
一盏宫灯照处,季恪站在龙床边,系好明黄色中衣腰带,舒适地动了动脖子,伸了个懒腰。
龙床上,姜宣整个人缩在金红锦被里,连脸都覆住大半,唯有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露在外面,眼周尚有红晕。
他没想到,昨夜他居然和季恪洞房了!
季恪都没提前说,忽然就摸他的脸,亲他的眼角,抱住他的腰。
然后亲鼻尖、脸颊、唇角……和唇心。
再然后季恪推他,还解了他的衣裳。
他有点慌,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顺着心底冒出来的念想也亲了季恪一下。
然后……
一向稳重的季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急切了,劲儿大了许多,弄得他都有些不能承受,他忍不住喊了出来,季恪就更加……
忆起前情,姜宣的脸红了,盯着季恪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挪开。
最后他跟季恪抱着一起睡着了,比一个人睡更沉更舒服!简直像晕过去了一样,直到不久前……
季恪亲醒了他,他们又一次……
清晨的季恪好像比昨夜更急切一些。
龙床边,季恪更衣毕,正了正领口,回头望向姜宣,俯身摸了下他的脑顶,十分温柔地说道:“累了吧?今日就在这里多睡一时,午膳等我回来。”
姜宣开心地点点头,顺着话头问:“你也累了吧?”
季恪比他多用力,现在又要去上朝,无法补眠,他关心他。
然而季恪的脸上却浮出了一丝很微妙的神情:“你在这事上怎么总是对朕如此没信心呢?看来朕还得加倍努力。”
姜宣:?
他没太懂,可惜眼下也没时间细问了。
季恪急着上朝,他带着笑意目送过那宽阔高挑的背影后,骨碌骨碌滚到床里侧,缩到被褥之间闭上了眼睛。
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天光大亮一室温暖。
侍从们鱼贯而入,说陛下吩咐,等他醒来要伺候他沐浴更衣,再传太医来请脉,开调理滋补的药方。
好心细!
姜宣的心瞬间温暖,开开心心地按照安排一路做过去。
快午膳的时候,季恪还没等来,竟先等来了赏赐!
明华宫正殿被摆得满桌满地都是,金银器物、衣料配饰应有尽有,而且除了给他的,侍从们也都有份,甚至还给了他在外镇守的哥哥和哥哥军中的将士们!
姜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说当了君后以后,吃穿用度就一改往昔,但那都是君后的身份和皇宫的环境带来的,与现在季恪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他的截然不同。
从昨天到今天,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一个温暖接着一个温暖,他应接不暇,只有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呆呆地、缓缓地消化心中翻涌的情绪。
像傻了一样。
“老奴给君上贺喜。”奉旨送赏赐的秦中在一旁躬身。
小荷也笑着说:“君上,快谢恩!”
“……嗯?噢噢!”正沉浸的姜宣脑中“叮”地一声,刚欲跪,只见殿门投来一道阴影。
“君后想必是要等朕来了,当面谢。”
听着这声音,看着那被帝王常服衬得越发挺拔的身形和越发英俊的面孔,姜宣不由自主想起昨夜,脸上“唰”地羞红。
众人跪倒,口称万岁,一片脊背和脑袋中,姜宣和季恪站着,周围仿佛背景。
姜宣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季恪也露出了一点俊朗洒脱的笑容,走过来握住姜宣的手:“你们都下去,一盏茶后再奉午膳。”
帝后二人要说悄悄话,侍从们心知肚明,行礼称是,带着不宣的笑意弯腰退开,还十足贴心地闭上了殿门。
终于单独相处,姜宣的羞涩褪了不少,用含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季恪。
季恪牵着他的手,与他一起看赏赐。
“都喜欢吗?”
姜宣使劲儿点了点头,又露出一点点苦恼。
“怎么了?”
“唔。”姜宣斟酌道,“这些都是你送给我的,我肯定都喜欢,但是……这些也不是我非要喜欢的东西,穿什么用什么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季恪懂了:“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呢?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珍贵古籍?说出来,朕给你找。”
姜宣随着季恪说的一个个想去,脸上一片茫然。
季恪失笑,略无奈道:“每个人多多少少总有点儿什么想要吧?”
“唔。”姜宣觉得这话有理,从前在师门,大伙儿也总说他像个小孩子似地没心没肺,整日瞎自在。
可现在他已经是君后了,还已经和季恪……
他应该有大人的样子了。
要成熟深沉一点。
他再次特别特别认真努力地想了一下,很快就满带期望地笑了起来。
“我说什么你都能给我么?”
“当然,朕是天子,富有四海。”
“噢。”姜宣不疑有他,当即要求道,“那我只要你一直最喜欢我就可以了!”
说完他就垂下眼帘自顾自地琢磨起来,没能注意到季恪脸上瞬间意外凝固住的表情。
这些日子以来,从他不是很成熟的内心来看,季恪的确很喜欢他:
允许他不去守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他自作主张或做错了事,哪怕是很大很大的错事,季恪也就是只生一会儿气就会原谅,日常生活也对他呵护有加!
一直最喜欢他应该不是很难。
自那以后,姜宣的夜晚不再是单纯睡觉,而是常常与季恪洞房。
有时哪怕不是晚上,也不是在床上,但只要单独相处,季恪也会亲他,或者拉手摸脸。
陪他玩的时候也比从前多。
姜宣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再快乐也没有了,甚至有些忘乎所以。
直到有一天,他巡视九寺五监,在将作监饮茶休息的时候,礼部侍郎求见,说选秀诸事的章程已经写好,请他过目。
将作监监察也嫌不够似地过来凑热闹,躬身递上一卷卷轴,禀道:“为秀女、侍君入宫面圣所制的服饰图样在此,请君上一并过目。”
顿时,姜宣笑嘻嘻的轻松表情彻底僵住。
姜宣人生首次体会到了一种奇异的情绪。
像一张黑漆漆的大网迎面扑来,像一只重锤猝不及防地砸在心头,像明明大晴的天突然就乌云密布,像快乐游动的鱼儿被瞬间抽开了所有水流。
有点懵,有点酸,喘不过气,然后就是禁锢全身、铺天盖地的痛苦。
季恪要选秀纳妃,以后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季恪近来对他的种种疼爱会分给别人,也会……和别人洞房。
此刻之前,他从来没有认真细致地想过这件事,甚至就是因为他主动反复劝说,季恪才会答应选秀,可现在难过的也是他。
怎么会这样呢?
因为他比从前更加喜欢季恪了么?
可季恪是皇帝,皇帝就应该选秀,应该子孙满堂。而他还不到二十岁,尚不能生育,就算以后能生了也不想一直生……
如果季恪不是皇帝就好了。
姜宣郁闷地撇撇嘴,无精打采地接过礼部侍郎的章程,低落地翻看。
章程是他们一起讨论过的,按理说不会再有问题,可是……
“其余都好,只秀女、侍君先由我甄选这一条,我需同陛下再商议商议。”
之前季恪说来了新人由他先过目,他也没多想,一口就答应了,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心情变了,在这样的心情下替季恪选人,他怕他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私心,不够公允。
姜宣再看绘制了面圣服饰的卷轴:“唔,陛下不喜欢太夺目的颜色,把那些减一减,多用柔和浅淡的,衣料也是。大家伙儿的服饰格调最好也统一一下,否则不公平。”
这倒是给将作监减少了差事。
监察躬身赞道:“君上贤德,臣等钦佩。”
礼部侍郎也附和:“君上贤德,乃我朝之幸,社稷之福。”
一直以来,姜宣都不太懂这些场面话,就一心做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像突然开了窍一样,只稍稍愣了一愣就想明白了。
他们是说自己没有倚仗身份和宠爱就阻止季恪纳妃,也没有利用职务便利拿捏秀女和侍君,或是从中扶植势力排除异己,而是一视同仁,很大度、很贤德。
从前听到夸奖他都很高兴,可现在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越听越难受。
摆摆手让两个官员退下,姜宣默默地回了明华宫。
然后坐立不安继续难过。
好不容易到了快黄昏,想到了由头,他去御膳房端了一盅清心滋补的汤羹,前往御书房。
他想和季恪说说话。
说什么都行,总觉得只要和季恪说说话,他的心情就会好很多,或许也能想到解决纠结的办法。
到了御书房院外,捧着汤盅刚进院门,就听里头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而后是季恪那隔着门,愤怒却昭然若揭的断喝——
“笑话!朕是皇帝,这等小事,还能被他拿住不成?!”
“没有可是,此时屈服了他,朕日后如何为君?!”
姜宣连忙停住脚步,向前一望,秦中站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上,朝他谨慎地摇了摇头。
姜宣轻手轻脚地上前,用口型问怎么了。
秦中从台阶上下来,无声地行了个礼,接过他手上的汤盅,凑近用虚声说:“兵部的一位官员任免,兵部尚书和陛下意见不一,陛下想用的是大将军手下的人,但尚书大人……哎,毕竟是朝中元老,勋爵世家,这会儿御书房大臣正劝陛下呢,君上等等吧。”
“哦。”姜宣点点头,四处看了看,走去木廊下坐好。
大将军就是他的哥哥姜守。
季恪从前是个非常边缘的皇子,后来适逢宫变,又多亏了哥哥的辅佐才当上皇帝,其中细节他不清楚,但一定很不容易。
登基后,季恪封哥哥为天下兵马大将军,封他为君后,其他朝臣自然不满。
何况前几朝累积下来,朝中形势复杂,问题多多。
这些他之前就知道,正因为知道,他才劝季恪选秀纳妃,不要首先就抛个把柄出去。
对于朝中势力,也不能只用雷霆手段硬碰硬,而是得一边摸清,一边该拉拢的拉拢,该利用的利用,待皇位渐稳再说其他。
他明明都知道,如今却为何只因为一点点小情小爱和占有欲就飘飘然、不懂事了呢?
他是季恪的君后,是季恪最最喜欢的人,不能拖季恪的后腿。
他要帮他。
这回的秀女和侍君有的来自世家大族,有的来自清流门户,就应该从这里入手打开朝局。
不能再自私。
姜宣暗自握了握拳。
他想通了!
这时御书房门打开,御书房大臣走了出来,等人走远,他便凑过去,侧着身踮着脚往门里看。
“君后,进来吧。”
声音比方才平静了许多!
姜宣一喜,从秦中手里取过汤盅,笑嘻嘻地端着走进去。
秦中微笑着从外面关上门。
房里点着檀香,沉静雅致,毫无戾气存留。
姜宣走到季恪身边,活泼道:“你知道我来啦?”
季恪点点头,“刚来就知道了。”
“对对,你有内力!”姜宣把汤盅放下,“这个好喝不腻,能消烦躁,你尝一点!”
季恪无奈:“你知道朕烦躁了?”
“当然。”姜宣一脸认真,“我都听到了,要是我我也烦躁,甚至比你更烦躁。”
体贴的言语令季恪心中一暖,端起汤盅的手一顿,首先拉姜宣在身边坐下。
姜宣便习惯性地握住季恪的衣袖,说:“报告你,选秀的事定得差不多了,不过我觉得第一轮还是不要只让我一个人看的好,咱们俩一块儿吧。”
喝汤的季恪闻言又一顿,眼帘垂下,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终于只是点了点头,应了个“好”。
一个“好”字,又让姜宣的心轻轻地“咚”了一声。
他压下心乱,静静地看着季恪的侧脸,把先前想的事又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遍,负起责任道:“陛下,我可不可以叫你一次季恪?有句话我想对季恪,而不是对陛下说。”
季恪一愣:“想说什么?你说就是。”
姜宣开心起来,脸微微发红,倾身凑过去,语气很轻,意蕴却很重:“我也最喜欢季恪。”
季恪的双眼意外地一睁。
下一刻,姜宣又带着一点点卑微和许许多多的向往道:“在选秀之前,咱们俩出宫玩儿一趟好不好?就一趟,只有咱们俩的那种。”
就这最后一次,不做后宫三千的皇帝与大度贤德的君后,只做季恪和姜宣,只拥有彼此,只属于彼此。
独一无二的真挚触动了季恪,他来不及有丝毫多想,下意识便问:“你想玩什么?”
这就是同意了。
姜宣特别幸福,眼里蕴着漂亮的光芒,说:“骑马、放风筝、逛大街、吃好吃的!玩儿什么都行!只要……”他有点害羞,低着头用双手搂住季恪的脖子,靠到他怀里小声补充,“只要是和你一个人在一起就好。”
姜宣轻轻闭上眼睛。
檀香萦绕,汤羹清甜,季恪的胸膛宽阔而温暖。
他好像第一次明白了爱情的味道。
三日后。
朝务安排妥当,姜宣穿上浅绿纱衣,脚蹬银线靴,头系白羽巾,头发垂落一半,眉毛稍稍修剪,十分清雅文气。
虽然季恪说过他无需特意改变,但那是因为季恪对他好、体谅他,所以他也要为季恪着想,他愿意按照季恪喜欢的样子来!
上午,一棕一白两匹骏马穿过京城大街,穿过城门洞,一路奔向野外。
暮春时节,杨柳扶风花意浓。
姜宣心情极好,面上的笑就没消过,当真变成了一只大大的脱兔,马速甚至快过了季恪,独自向前跑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开心地大声喊:“季恪季恪!前面有一条河,河边的花好多!你快一点!”
着束袖锦衣的季恪端坐马上,一派贵公子气质,眼里和唇边的笑浅淡却真挚:“急什么,花又不会跑。”
“可是早到一刻就能多看一刻!”姜宣理所当然地说,更自自然然地伸出手来让季恪拉。
季恪顺势拉过,忽然使出内力,姜宣只觉得一股气流从掌心冲入胳膊、冲进身体,忽而让自己腾了起来。
他意外地睁大眼睛和嘴巴,轻盈地在空中掠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季恪身前。
宽阔有力的胸膛包裹过来,姜宣心中一暖,伸开手掌,与季恪十指交握。
天地广阔,一望无垠,载着他俩的御马马蹄得得,空了的白马紧随其后,这样的时刻可遇不可求,令姜宣再幸福不过。
到了远郊旷野,二人先放风筝。
风筝是姜宣这几日亲手扎的——从前在师门,他每年春天都扎好多风筝,送给师兄师姐,还拿去山下卖。
他的风筝模样好看,卖价便宜,很得小孩子们喜欢。每次风筝卖光,他就用赚得的一点点钱去买好吃的,那时候就特别幸福!
现在他更幸福啦,连扎风筝放风筝都比从前多了一层深意。
这次的花样是他专门想着季恪做的:一条胖龙,浑身金灿灿,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又威武又可爱。
季恪长这么大居然都没放过风筝,完全不会,他就拉着他的手耐心指导,看着风筝在他们共同的努力下一点点飞高,正应了个飞龙在天的寓意!
好寓意不能提前说,所以他没有告诉季恪,就只自己心里欢喜。
放了半个多时辰,姜宣的手有点发酸,二人便收了风筝,来到河边有花有草的干净处,打开包袱铺在地上,喝水吃果点。
姜宣盘膝坐,边吃边咯咯笑,拎着水壶的季恪便疑惑了。
“怎么了?”
姜宣努力咽下口中的果点,认真地说:“我觉得现在跟以前在师门里一样,但又不一样。一样是因为都是这样乱玩乱跑,不一样是因为师门里可没有这样的果点!”
季恪随口问:“两相比较,你更喜欢哪种日子?”
“唔,单说喜欢,我当然更喜欢师门,因为我贪玩,但现在也不能说讨厌,倘若不让我过现在的日子,我也会很舍不得。”
季恪轻轻挑眉,故意问道:“舍不得这样的果点?”
“是舍不得你!”姜宣目光灼灼。
季恪一怔,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季恪季恪,你最喜欢的就是当皇帝对不对?”
当皇帝虽然能吃好吃的东西穿好看的衣裳住很好的房子有很多人伺候,可却有更多更辛苦更麻烦甚至更危险的事,相比之下还是弊大于利。
这样都愿意做,还做得那么努力,就一定是很喜欢。
姜宣毫不怀疑,季恪却暗了神色,说:“此事怎能简单地用喜不喜欢来定义呢?难道不喜欢就能不做么?”
“难道不能么?为什么不能?”姜宣大惑不解。
乍一听,这话宛如童言,但仔细一想,这话又很恰当,一语中的,说透了许多人的执着。
季恪怔住,顾左右而言他道:“今日出游便好好出游,不谈这些烦心的。”
姜宣微微茫然,只好点头说“哦”。
吃完果点,二人牵着马在河边慢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多是“这里水清”、“嗯”,“这朵花好看,宫里都没有”、“的确”,“我的风筝扎得好不好”、“很好”之类可有可无的,所以没过多久姜宣就犯困了。
二人来到一棵大树下,姜宣熟门熟路地坐下倚着树干睡,沉入梦乡后更加熟门熟路地身体歪歪歪……歪到季恪身上。
季恪侧目看去。
姜宣,姜守的弟弟,自己的君后。
即便他身上有许多令自己感到意外不解、莫名其妙的地方,但不可否认,他也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十分相似,令自己即便纠结,却的的确确做不到放手的家伙。
他们终究还是成了真正的夫妻。
如无意外,他会一生待他如此刻,就算日后纳了新君秀,他总归与那些人不同。
午后浅乏,姜宣没睡多久就醒了。
却不愿起身,因为他正躺在季恪怀里。
季恪闭目养神的脸多么英俊呀,看着看着便心头荡漾,姜宣忍不住用脸颊轻轻蹭过去。
本就没睡的季恪睁了眼,目光定在姜宣脸上,姜宣“唰”地红了面颊和耳朵,长长的睫毛快速地忽扇。
季恪开始缓缓亲吻他的发顶。
姜宣双手攥紧,身体更加贴近季恪的胸膛。
很快,温柔而笃定的吻从发顶移到额头,滑过鼻梁,来到唇心,久久停留不去。
姜宣浑身软绵绵,双手环住季恪的腰,依赖地任他摆弄。
季恪一用力,将他抱了起来。
“唔……”姜宣抬起头,双眼含着紧张的水光,小声说,“这是在外面。”
“没有人。”季恪笃定地手臂一扬,宽大的玄色披风将他们罩住。
姜宣彻底投降,从大白兔化作小松鼠,全身缩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