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闭着眼跪倒在地,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他既想死,我总要成全他是不是?”杨以恒冷静地道,“他既不可以败,那就去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景长嘉,字无咎,年23,就快要死啦=w=
少年天子决定将景长嘉问斩,对朝廷来说着实是一件大事。
一来他们陛下与景长嘉一同长大,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此时能狠下心将之斩草除根,已然显现出日后的铁血手腕。
二来……则是景长嘉遍布朝中的“爪牙”。
这个朝堂与景长嘉没有关系的朝臣太少了。他主持过开明元年的科举大选,还或是举荐、或是提拔了不少人才进京。
可偏偏云中郡王不爱交际,他施了恩惠,却又与人家没多少交情。此时确定他要被问斩,与他有关的人一时间人人自危,竟没有多少人替他求情。
拉扯了大半月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轻飘飘的落响了尾声。
杨以恒只觉心中一股邪气,发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哽得他一甩袖子,直接退了朝。
可这对何清极而言,却是个值得庆贺的喜讯。
天子长大了,总要亲政。云中郡王手伸得太长,就该除去。在他看来,这是杨以恒成长为一个合格帝王的象征。
是以众人散了朝,他便径直往勤政殿去,想要鼓励一番这个终于长大了的学生。
景长嘉那边得到消息,倒是稍晚一些。
给他带去消息的人也不是旁人,就是镇抚司狱的指挥使司蔺获。
作为指挥使司,他带头违反律令,拎着瓶蔷薇露就去了景长嘉的牢房。
那牢房光线暗淡,他提着一盏马灯走进,光线刺得景长嘉眯了眯眼。
蔺获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抬手将马灯的光线调暗了,才又晃了晃手里的蔷薇露:“喝一杯?”
“喝啊。”景长嘉笑着伸手,“开门。”
“你这是住的时日久了,把自己也当个主人了。”蔺获嘴里不饶人,手中却已经开了锁,带着灯与酒进了牢门。
他也不与景长嘉客气,找到稻草堆径直坐下,直接道:“陛下准备杀了你。”
“让我好等。”景长嘉坐在他对面,“你今日过来,是给我践行?”
“何清极高兴极了。”蔺获答非所问,“他是你选的人。”
“这岂不正好证明我眼光好。他一心尽忠。”景长嘉敲了敲蔷薇露的瓶子,“杯子呢?”
蔺获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两个杯子,郑重的斟满后,才递给景长嘉一杯。
景长嘉一口饮尽,大笑道:“好酒!”
蔺获没有说话,只再给他斟满一杯。
蔷薇露口感清甜,余味悠长,是京中富贵人家们极爱的甜酒。因着不易醉人,也是高门大户请客做宴时常见的饮品。
景长嘉喝遍了京中的蔷薇露,连宫中的都不及蔺获带来的这一瓶香甜清冽。
他心中快活,酒又极为合口,便一杯接一杯的豪饮。
蔺获安静的给他斟酒,直到酒瓶空空,他才扔开瓶子,问:“就这样了?”
景长嘉端着酒杯眯眼笑看他:“什么?”
蔺获垂了眼:“没什么。行刑那日我当值,不会送你。”
“那就劳烦蔺指挥使派个人来,给我送一碗肉。”景长嘉将最后一杯酒饮尽,“免得那黄泉路上的孤魂野狗,见我一个人,还手无半两资产,便来吓唬我。”
蔺获冷笑道:“你也会怕黄泉路上的孤魂野狗?”
“怕啊。我怕极了。”景长嘉把酒杯还给他,“所以才特特找你要肉,好一同拿去贿赂它们。”
蔺获冷笑一声:“无聊。”
他夺回酒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镇抚司狱。
景长嘉笑眯眯地与他挥手道别。
短暂明亮过的牢房再次暗淡下来,景长嘉把被蔺获坐塌的稻草堆再次拢好,才又坐了下去。
他呆呆地看着牢门,突然便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不然那些压下去的思绪,怎么又会纷纷冒出头来?
就这样了?当然不是。
他当然不是一开始就认命的。
在察觉到杨以恒的心思后,他想过直接离开京城。
他有钱、有兵,哪里去不得?
可然后呢?
他一走了之,杨以恒按得下这口气吗?以杨以恒的脾性,势必会满天下的抓他。他是决计不肯一辈子躲躲藏藏的过日子的。不想过这种日子,他又该怎么办,直接反了吗?
景长嘉笑着摇了摇头。
谋反两个字说来容易,可一笔一画的背后都是流血成河、尸堆成山。他若要为了一己私欲走上这一步,那他十四岁时执起的长枪又算什么?
他在寒风朔雪里凝起来的脊梁,难道只是为了大将军荣耀不朽么?他若只是为此,又何必回到京城,又何必护住杨以恒。
眼看着一切都在变得更好,他要为了一己私欲……去毁了一切吗?
没意思。
怎么想都没意思极了。
他在十七岁的时候失去了所有亲近的长辈,大抵命中注定杨以恒也要来上这么一遭,让他在十七岁的时候,亲手手刃自己唯一的哥哥。
就这样吧。
景长嘉“哎哎”笑叹一声,仰头躺倒下去:“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
“……只当漂流在异乡。”
左右他已经在异乡漂泊了十几个年头,也不怕再多漂泊几年。
处死一个罪臣,当然不用挑什么良辰吉日。
以何清极为首的一众文华殿大臣们生怕夜长梦多,直接将行刑日定在了蔺获去看过景长嘉的后一日。
那日风清气正,是个好天气。
景长嘉在地下的镇抚司狱呆的太久,此时被阳光一照,只觉浑身都不太适应。他眯着眼被压上囚车,一路往刑场去。
不多时,囚车边上就已经聚起了百姓。
云中郡王年少时是边关威震一方的少将军,后来回京则是京中鼎鼎有名的贵公子。今日见他乘着囚车,都好奇的停了步子。
“那可是……云中殿下?”
“殿下?什么殿下?现在可是个罪人了!”
“可也没听说云中殿下有犯什么大罪呀?他与天家不是……”
“禁声!”囚车旁有人提气大喝,“都胡咧咧些什么?!当心你们的脑袋!”
围观的百姓们猛得停了话头,等到囚车走远了,才有人悄声开口:“我听说,那云中殿下,是做得太过火了,才让天家忍不了的……”
“哦?你怎么知道?”
“嗐,我家那婆娘是那府上的采买婆子。”他指了指东边的高门贵府,“听说是那云中郡王太贪了,想把手往朝廷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新粮种里插咧……”
“新粮种!”
百姓们顿时激动起来,这件事他们熟悉的呀:“是有这么回事。去岁里听闻耕种的那些农户,全都大丰收!”
“可不是么,我邻居家那田寡瘦,就被官府选中了。去岁里可是难得丰产了。”
“这云中郡王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对粮种下手。”
“难怪他们那样的关系,天家都忍不了了。”
一路走至刑场,议论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连跟车的壮士都弹压不住。
景长嘉在车里,左耳边听的是“大贪”,右耳朵捕捉的是“侵剥”,听着听着,他竟有些想笑。
于是他就笑了起来。
因他这笑,百姓顿时哗然。
“你这贪官!竟还敢笑!”
“都死到临头,还这般胆大包天!你都不怕吗?!”
群情渐激,刑场的壮士们连忙喝止。景长嘉看着他们,只觉得眼前这场闹剧,实在是没意思极了。
何必走这样的过场,不如让他死在镇抚司狱,还免得看这么一出无聊的笑话。
没意思。
监斩官是个陌生的面孔,他看着景长嘉,肃声道:“犯人景长嘉,你还有何可说?”
“无甚可说。”景长嘉提醒道,“你还未宣读判词。”
监斩官看着他冷笑一声:“本官要如何做,用不着你一个犯罪来提醒。”
他拿起桌上的判纸,朗声道:“犯人景长嘉,京城人士,年二十有三……”
“嘀——”
一声刺耳的电子声盖过了监斩官的声音。
景长嘉浑身一震猛地回头——视野内依然是激奋的脸,人群之中灰衣脏袍,没有任何一张熟悉的脸。
是……什么声音?
“嘀……滋啦……嘀嘀——”
景长嘉一直平静的心顿时揪在了一起,他神色凌厉地四顾,手中青筋已然暴起。
台上的监斩官见状,惊疑不定地大喊:“景长嘉,你要做什么?!”
“程序自纠完成。正在开机。”
“什么?”景长嘉反问道。
“已开机——”
天地似乎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除了那道突兀的电子声,竟然再也未有别的声音响起。
景长嘉站在行刑台上,双眼缓缓巡视一周。
那些激动的百姓们、慌张的壮士们,都停留在了那一刻,像是生命被突兀的按下了暂停键。就连监斩官,都停在了一脸惊异的张大了嘴的那一刻。
整个世界被一股力量暂停了。
只有他还能活动。
“你是什么?”景长嘉问。
“宿主您好,我是万界互通系统。”
那个尖利的电子音说。
作者有话要说: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唐寅《临终诗》
从名字听起来,像是什么三千世界联网设备。
景长嘉神色冷淡,也不追问它功能,只说:“听起来,你出了故障。”
系统滋滋啦啦了半天,才回答道:“是的宿主,我在穿越宇宙时出现了未知错误,现已自纠完毕,可以执行任务。”
景长嘉随口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万界互通系统诞生于高维世界,其主要任务是选择合适的宿主,帮助他探索世界的本质。”
“世界的本质,这话太空了。”景长嘉慢条斯理地说,“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兴趣。”
“简单来讲,万界互通系统是一个帮助宿主成长、学习的系统。”电子音回答道,“本系统在宿主伸手救人时锁定宿主进行绑定,但因为故障,是以产生了一些微小的意外——”
“意外。”景长嘉眉头一挑,“是指把我送到这里来的这件事?”
系统窜出了一串滋滋啦啦的干扰音。
景长嘉冷笑一声:“这恐怕不是什么微小的意外。你既无诚意,我也没什么兴趣。那就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
“宿主,我并非没有诚意。只是对高维世界而言,穿越时空确实只是一个微小的意外。”系统干巴巴地解释道,“系统自纠完成,我们可以随时回到二十一世纪。”
景长嘉心中一动,面上却依然是漫不经心地模样。
他甚至很有闲暇地走下了行刑台,绕着台子慢慢转悠了起来。
所有人都停在了系统开机的那一刻,更远处也没什么人赶来。似乎整个世界都因为系统开机而暂停,连风都停了下来。
系统有这样的本领,让他穿来大弘朝,或许真的是个“微小的”意外。
但既然意外已出,系统又何必跟着来找他?
是绑定了就无法解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比如……它想回去,但缺乏某些东西,导致它被迫关机。毕竟在他穿来的十六年里,这个系统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景长嘉走完一圈,才又说:“你的选人标准是什么?”
“宿主年龄尚幼,还保持着对世界的好奇心,拥有着一颗不错的头脑和健康的体魄。”系统回答道。
“听起来没什么独一无二的要求。”
景长嘉走回行刑台:“这世界上脑子好、身体好的少年人不说亿万,也有千万人。你找别人去吧。”
系统明显卡壳了一下。
一秒后,它才问:“宿主不想回去?”
“回不回去,有什么不同吗?”景长嘉反问,“我年龄大了,身体坏了,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奇心了。不管回不回去,都无趣得很。”
他说着,指了指刑台上选的龙头铡:“这是我为自己选的结局。”
“滋啦……嘀……宿主……不要冲动。”
“你既然是高维产物,应该能分析我的脑部激素的变化。”景长嘉淡淡道,“是不是冲动,你一看就知。”
“嘀嘀……滋……”
脑袋里平静的电子音变成了一串慌张的电流音。
景长嘉不在乎系统的反应,他站在龙头铡旁,心中可惜没有人来给他送一碗肉。
蔺获这人,当真是小气得很,竟当真不来送他。
或者他可以趁现在自己去给自己弄一碗肉。只是行刑台上平白多出一碗肥五花,也不知道围观的人会不会觉得是白日闹鬼。
景长嘉想得乐呵,脑子里电流杂音却突然停了,系统的声音变得有些铿锵:“宿主,你不能放弃。你在此方世界已经没有亲人,但二十一世纪的亲人还在等你。”
它这话一出,景长嘉顿时双眼一亮。
猜对了。
看来这系统有非把他弄回二十一世纪的理由。
他低头理了理自己并不宽大的袖口,才平静开口:“不了,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系统连忙道,“我会辅助宿主成为这个世界最优秀的人之一,你的亲人也都会因此受益。”
它利诱完毕,又苦口婆心:“宿主出事的时候还未成年,你忍心让你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你说得……也有道理。”景长嘉迟疑道,“我已经离开家十六年了,这十六年我吃了不少苦,想来家里人也难过得很。”
系统见他动摇,连忙保证:“宿主放心,为了纠正故障,我们会回到你跌下山崖的那一刻。”
“不急。”景长嘉慢吞吞地说,“既然是你的问题才导致我平白受这十六年的苦,我们先来谈一谈赔偿问题。”
系统顿时卡住:“嘀嘀嘀?”
景长嘉平静补充:“这十六年的精神损失、人身伤害,包括我的腿至今仍有后遗症。这些事情都是因你之故。你理应赔偿。”
“宿主,你……”
“放心。”景长嘉打断它的话,“我并非得理不饶人之辈,也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系统没有回答。
景长嘉也不勉强:“如果你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他看起来明明想回去了,却又在此时轻飘飘的放弃。
系统自高维世界诞生后,就在三千世界中流浪。它从未与什么智慧生物打过交道,自然也从未见过景长嘉这种人。
生命诞生不易。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命,看得这样的轻?
系统迟疑半晌,才开口道:“宿主,你先说说你的要求。”
“我在古代活过,也在二十一世纪活过。既然你说穿越时空对你而言是一件微小的事情,那我也不为难你,我们就先去未来时代活一遭吧。”景长嘉笑道,“ 人生而百年,那就先过一百年。”
系统急道:“不可!”
“为何不可?”景长嘉问,“我的要求应当不算过分。”
“穿越时空需要能量。我的能量不足,只能带你穿越一次。”系统说。
景长嘉却并不退让:“我在那边过一百年,有充足的时间等到你下一次开机。”
“能量的消耗,与世界的科技程度有关。”系统干巴巴地说,“宿主在非本源世界存活,也需要消耗能量。我无力支撑宿主在未来生存一百年。”
“那能活多久?”
“最多十年。”系统说,“这需要宿主付出一些代价。”
景长嘉问:“什么代价?”
“若宿主执意前往未来,我将透支自身能量。因此当宿主回到本源世界后,需要为我提供能量。”系统说,“因开机能量来自本世界,所以我也只能从本世界提取力量。”
景长嘉认真道:“继续说。”
“宿主回到本源世界后,我会将宿主的生活对本世界直播投放。”系统说,“系统也将从本世界对宿主的情绪反应里积攒能量。”
“直播?”
景长嘉沉吟许久,才道:“直播开始时间、内容、时长都由我决定。”
系统几秒后才答道:“可以。这是我对宿主的诚意。”
“既已达成共识,我也信你不是背信弃义之辈。”景长嘉负手而立,“那就走吧。”
话音一落,世界顿时喧嚣了起来。
叫骂声伴着微风,再次灌满了耳朵。身旁的行刑官皱着眉头打量了景长嘉好几眼,莫名觉得云中郡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不知哪里来的滚滚浓云淹没了太阳,投下了大片清凉的阴影。
监斩官神色扭曲的指着景长嘉,正要继续训斥,却突然觉得嘴边有什么东西滴下。
怎么回事?他不是在呵斥景长嘉么?怎么会突然流口水?!
监斩官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得景长嘉了,手忙脚乱地去擦嘴。
一旁的副官却在此时站了出来:“时辰已到——”
行刑的壮士递给景长嘉一碗烈酒:“云中郡王,请了。”
景长嘉垂眸看着碗中浊酒,并不伸手。
恰在此时,天上的浓云被风吹开了一道裂口,灿烂的天光从裂口处垂下,直直地落在景长嘉身上。
他披头散发,只着了一身还算干净的白色中衣。明明应当是最狼狈的模样,偏偏阳光落下,竟显得他在发光一般。
白衣黑发,面容温和,一双眼无悲无喜地注视着一切。
围观的叫骂声在这样的目光里竟是渐渐停了下来。他们望着台上的人,只觉得这云中郡王……好像真的要回云中去了。
远处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
监斩官眉头一皱,厉喝道:“行刑!”
行刑的壮士伸出手,想将景长嘉压去龙头铡。可景长嘉却不管他的动作,只是转过身望向皇宫的方向。
那里依然被大片的浓云笼罩。远远一望,除了琉璃碧瓦,什么也看不见。
景长嘉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身旁的行刑官上。
行刑官在这一眼之下,竟惊恐地退了一步。
“这、这是……”
他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景长嘉。
天光之下,这位云中郡王手上、脚上的镣铐一点点的化作了闪耀的灰飞,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天、鬼……”
行刑官语无伦次地吐出几个字,突然俯首就拜:“云中郡王,臣、卑职万没有伤害您的意思!”
马蹄声穿过人群,有人持着明黄的圣旨闯入了刑场。
“刀下——”
景长嘉朗声打断来者的喊话:“蔺获,你倒也来得不算迟。”
蔺获惊疑地看着他,将喊出口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嗓子眼里:“无咎,你这是……”
景长嘉笑了起来:“还有幸见你一面,很好。”
说罢,他转向皇宫,大笑道:“小兔崽子,老子不伺候了!”
长风呼啸,天光大盛!
郎笑声后,行刑台上再无那白衣黑发的云中郡王。
等蔺获的消息。
那云中郡王到底是陛下的哥哥,又在朝中耕耘多年。朝廷里还是有些人愿意冒死求情。蔺获得了刀下留人的圣旨,也不知赶不赶得及。
最好赶不及。何清极端起茶杯,与身旁的文渊阁大学士对了一眼。
两人心照不宣地露了个笑,又一同喝了口茶。
杨以恒心中焦急,注意不到他们的小动作,只如坐针毡地频频看向殿外,却始终没看见王公公与蔺获的影子。
“怎的这般慢?!”杨以恒不耐烦地看向殿内的侍卫,“再派几个人去看看,是不是他们的马受伤了跑不快。”
“陛下莫急。”何清极温声道,“宫中去午门路程虽短,却也要些时间。蔺大人与云中殿下一贯交好,想来什么事都不会耽误了他的脚程。”
杨以恒听了这话,心中却不觉愉快。眉头一皱正要再催,就听门外侍卫匆匆禀报:“陛下,蔺大人与王公公求见。”
“让他们进来!”
王公公领着蔺获步履匆匆地跨入勤政殿,问过安后,却谁也没开口说话。
杨以恒的注意力却全在他们身后:“他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王公公与蔺获对视一眼,没人开口。
“可是先回了府中梳洗?”
王公公咬咬牙,拜倒在地喊:“陛下,云中郡王他……”
“他如何?”
“他……”王公公咬了咬牙,却不知该如何说那场面才好。
杨以恒看他这般支支吾吾,心中既惊又惧。想到两人可能未曾赶上,眼前竟有些发黑。
“他如何?!说话!”
“启禀陛下。”蔺获冷静地开口道,“云中郡王,白日飞升了。”
殿内诡异一静。
随即何清极一拍小几,疾言厉色道:“蔺指挥使!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蔺获冷眼看他,平静道:“是不是胡言乱语,何大人出宫后便知。云中郡王在刑场之上白日飞升,乃是千百百姓亲眼所见,我不敢胡言。”
杨以恒愣愣地看着他。
飞升?什么飞升?
怎么会有人敢在他面前讲这种荒唐言论?!
“蔺获你好大的胆子!”
蔺获直视着杨以恒,双眼中异彩连连:“臣是狗胆包天,还是实话实说,陛下出宫一探就知。”
“王彦礼!你说!”
王公公头也不抬,颤声道:“陛下,蔺指挥使并无戏言。云中殿下他……确实飞仙了。”
杨以恒气笑了,他颤着手指指向蔺获:“好,既不肯说实话,你们就去镇抚司狱和他一起反省反省!来人!”
他话音落地,门外的侍卫却没第一时间进来押人。
何清极直觉不对,他站起身,正想往外一探,却见门外的侍卫神思不属地进了殿门,语带恍惚地说:“陛下,天……天上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这话一出,蔺获当即挡在了杨以恒身前:“你说什么?”
“天上……天上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那侍卫说,“蔺指挥使可来门前一观。”
杨以恒冷哼一声,他伸手推开蔺获:“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他当先一个朝着殿门走去,蔺获毫不犹豫紧随而上。何清极等人不敢迟疑,也都起身跟着往殿外而去。
刚走到殿门,便已经能看见那事物的一角。
它当真如同侍卫所言,是个四四方方的东西。薄得像是一页纸,颜色确是透明的灰黑。它浮在天上,像是一块巨大的异色明瓦。
蔺获看向侍卫:“去四周查查。”
见杨以恒点了头,侍卫们顿时四散开去,从各个角度观察天上的那块灰黑明瓦。
杨以恒半眯着眼看着那块灰黑,还未看出什么,却见那灰黑一闪,上面竟然出现了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