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照野动作轻柔地脱掉了景长嘉的衣服鞋袜,用被子将他严严实实地盖牢了,才在床边坐了下来。
被窝的温暖缓缓安抚着骨头里的刺痛。景长嘉在睡梦中慢慢地放松了身体,封照野紧皱的眉头也随着他的动静舒缓。
“嘉嘉……”封照野极轻地喊他,“小景教授。”
他慢慢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碰触景长嘉睡得红润的脸颊。可手伸出去,却又顿在了那里。
最终,也只是理了理景长嘉凌乱的刘海。封照野收回手,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
一年前,他想不到他们的关系会有这么亲近的时候。
两年前,他也不敢想他们还会变成朋友。
三年前,他只期望着景长嘉能够快点苏醒。
四年前……
四年前,他第一次经历那样沉痛的懊悔与绝望。
懊悔着没有迈出那一步,没有对景长嘉伸出友谊之手。
绝望着或许这一生,他都再也不会拥有走向景长嘉的机会。
他们做不了朋友,成不了恋人。他永远都是那个讨厌的高中同学。
“小景同学,”封照野再次伸出手,手指轻柔地贴了贴景长嘉的脸颊,“你到底怎么想的?”
沉睡的景长嘉侧了侧头,过长的头发轻轻落进了封照野的手中。
景长嘉很少累成这样。
大多数时候,只有使用了精神类药剂,他的精力才会透支得连记忆图书馆都进不去。
而这一次,他虽然进了记忆图书馆,可进去之后,他几乎是倒头就睡。
图书馆上漂浮的云朵似乎化作了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数理符号,它们从天而降将他包裹,就连在梦里似乎都在不停的排列组合。
蒲公英一样的系统在他身边蹦来跳去,问他:“你有新灵感了吗?”
景长嘉昏昏沉沉,答不出来。
于是系统就像蒲公英一样散开了:“凯库勒做梦能梦见苯环结构;拉马努金在梦里提出拉马努金猜想;勒维在梦里设计了神经冲动实验。你为什么就不能在梦里——”
“证明霍奇猜想?”
景长嘉猛地坐起身,额头上都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系统,系统系统。”他连声喊。
系统冷静地回答:“我在,宿主。”
景长嘉心如鼓擂,听见它平静的声音,就慢慢吐出一口气:“没事了,我听见你冲着我大喊大叫,应该是在做梦。”
系统沉默了下来。
景长嘉从它这诡异的沉默里,察觉到了不寻常:“……是你?”
“我以为,这能刺激宿主的灵感。”系统说,“经过对本世界的资料分析,那么多伟大的发现都是从梦里获得。”
景长嘉:“……”
景长嘉揉了把脸,用力叹了口气:“好意心领,下次别干了。”
他要是在梦里就能把代数与拓扑连接起来,那他就是路上行走的数学圣人了。
他起床洗漱完毕走进书房,就见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已经恢复了整洁。满地凌乱的草稿纸被细心地整理好放在了书桌上,而他的电脑与笔记本却完全没有被动过,依然那样敞开着摆放。
景长嘉对着这个场景,既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无与伦比的熨帖。
封照野怎么能把一切的事情都做得这样的恰到好处。
于是吃饭的时候,景长嘉就问了出来。
封照野面色平静地给他舀了一碗奶油蘑菇汤:“因为我自己也这样。草稿可以动,正在进行的工作不能碰。”
景长嘉闻言一怔,随后忍俊不禁地道:“封照野,我们为什么没有早点变成朋友。”
“因为那时候,有个人看不到我。”封照野轻哼一声,“吃饭。”
“哪有?”景长嘉给自己喊冤,“我那时候难道不是满眼都是你吗?”
封照野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景教授,你那时候叫满眼都是第一。谁是第一你看谁。”
景长嘉想了想,大笑道:“你说得对。所以为了保持第一,吃了饭我要继续工作了。”
他有了灵感,就一刻也不想歇下来。只是睡过一晚后,那些汹涌的灵感已经四散。他需要一点时间把他们找回来。
景长嘉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封照野则被怀特拖出去扫雪。
连日的大雪停了,可外面的积雪还深。等系统融雪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被关了一个周的研究员们早就按捺不住,呼朋唤友扛着工具就去翻窗。
出门后的第一个工作,就是除大门处的雪。
萨洛斯实验室那老旧的双开大门被雪堵得一点都推不开。
怀特一边铲一边冲封照野抱怨:“我早就和阿帝兹说了,这个门得升级。他偏觉得这种老式大门才配这栋楼。”
阿帝兹正在窗上,一听这话立刻大声道:“生命泉几十年都遇不到这种大雪,你要我为了几十年遇不到的事情再花几十万?还不如以后整栋楼推倒重建。”
“那你现在就重建!立刻,马上!”
他俩在背后斗嘴,封照野已经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大门边上开始铲雪。没一会儿,其他科研人员也从另外的窗户翻了出来,与他一起扫雪。
大门能打开后,他们就用小拖车拖出了一车的融雪剂,喷洒在门前窗下。
封照野在雪里慢慢挪。挪着挪着,就挪到了景长嘉书房的窗外。
小景教授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笔,正在垂眸思索。人刚一靠近,光影的变化就让景长嘉抬起了头。
一见封照野,景长嘉立刻笑了起来。他起身推开窗户,清凌凌的空气顿时冲散了屋内的热气:“不是出不去吗?”
“翻窗。”封照野伸手去关窗,“去穿外套,不然吹了冷风你又不舒服。”
景长嘉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却也没去穿衣服。他看着封照野,窗外的雪将暗淡的天光衬得发亮,封照野穿着黑衣站在雪里,几乎抢夺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窗户被关紧了,景长嘉伸出手,又推开了一道小缝:“封照野。”
封照野微微倾身,贴像了窗:“嘉嘉?”
“雪停了,我们可以回去了。”景长嘉说。
封照野没有异议:“好。”
来的时候两人行李都还算轻便,等到要飞回顿涅瑟斯,仅仅只是草稿纸与笔记,都整理了一个小行李箱。
准备走的那天,获得了第一届九章奖生物医学奖的瓦伦蒂娜女士,也恰好从龙夏飞回了生命泉。
她在得奖后,受到了玉京医科大学的邀请,前往玉京医科大学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交流访问。
在那里,她见到了许许多多的患者,也与更多的经验与理论都异常丰富的专家们进行了学术上的交流。
她带着满腔的收获与心得回了生命泉,又异常不舍地跟着阿帝兹去送景长嘉与封照野。
“如果以后你要回龙夏,我的意思是说,如果。”瓦伦蒂娜说,“我很乐意再接受你的邀请,去你就职的高校所属医学院访问。”
“多谢您的慷慨。”景长嘉笑道,“我也很期待未来有一天,能够与您合作。”
“当然,我也非常期盼与你合作,我无比期待这一天早些到来。”瓦伦蒂娜张开手臂拥抱了他与封照野,“一路顺风,小伙子们。学术上有任何的问题,都可以来询问我们。当然,我也只能提供免疫方向的帮助。”
阿帝兹哈哈大笑:“没关系,瓦伦蒂娜不擅长的地方,还有我们萨洛斯。”
从生命泉飞回顿涅瑟斯,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等两人回到暌违已久的小别墅时,已经是个夜晚。
景长嘉将装满了草稿纸与笔记本的小行李箱拎进书房,将需要的资料一一摆了出来。
顿涅瑟斯的春季学期已经开学一个月,他明天就要回去继续给学生们上课,同时……在生命泉做出的工作,也可以发一篇论文了。
他来了顿涅瑟斯一趟,不管是校长麦迪南,还是系主任威尔逊,都对他抱有了最大的善意。他应该给顿涅瑟斯留点什么。
然后……就像在生命泉他对封照野说的那样。
雪停了,他们可以回去了。
顿涅瑟斯数院最受欢迎的小景教授回来上课,让许多学生都暗地里松了口气。
放个春假回来就没人了,吓得他们都以为小景教授嫌弃带学生麻烦,辞职默默搞研究去了。
只看他们数院平均50岁的教授年龄就知道,这实在是……很常见的一件事。
大多数年轻的科学家,相比年老的科学家们,对成果的渴望更加强烈。
他们能从探索里找到许多新鲜的刺激。即便在迷雾中摸索久了会让他们感到失落和自我怀疑,但那依然无法消减对成果的渴望。所以他们没那么喜欢带学生。
但偏偏,顿涅瑟斯是一个极其注重学生教育的学校——仅从他们的学生入学后,要学习一年的全科教育再选择专业就可见端倪。
基础教育是顿涅瑟斯的重中之重。哪怕是手握多个诺奖的大佬,来到顿涅瑟斯也得带大一学生,也得花费非常多的时间,去指导他们最基础的学科思维逻辑。
许多老师不适合这样的教学安排,以至于青年教授在顿涅瑟斯的离职率一直居高不下。
所以学生们是真的很担心。
厄尼斯更是一路从大礼堂跟着景长嘉到了办公室,直到走无可走了,他才说:“你怎么没呆在生命泉?”
“我确实有这个想法。”景长嘉微微一笑,“生命泉的实验环境非常棒。”
厄尼斯脱口而出:“顿涅瑟斯更棒!”
景长嘉微笑着看着他。
厄尼斯绷紧了下颌,硬撑着道:“顿涅瑟斯也有全国最好的实验室,研究的都是最前沿的领域。你甚至都没有去我们的等离子体实验室看过,怎么就能说生命泉更棒?你应该都去看看,参与一下他们的项目。”
“听你这样一说,我突然觉得我还应该去星球之脑走一趟。”景长嘉笑容不减,“毕竟物理实验上,他们才是最前沿的。”
厄尼斯抿了抿唇:“我们的物理系与星球之脑的合作也非常多。”他说着一扬下巴,很是傲慢地道:“你该多去看看。”
“这么说,你大二准备选考物理系对吗?”景长嘉看了一眼大一的课程安排,“代数几何确实是物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多学习一些泛函分析。”
厄尼斯气得不行:“谁说我要选物理的?难道你下一个秋季学期准备收物理转数学的学生吗?”
“不。”景长嘉简单地说,“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厄尼斯冷哼一声,“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也像别的老师一样,只想自己研究,却不想培养后辈。”
“那令你失望了。如果你没有问题,我这里有。”景长嘉熟练地调出他的学期文论,“你的学年论文如果要深挖学期论文的论点,那你的模型可谓相当粗糙。”
景长嘉抬眼看向他,眼里的笑意都化作了严肃:“过来,我和你说说问题。”
厄尼斯:“……”
“快点。”景长嘉道,“说完你的问题,还有其他同学。”
厄尼斯满脸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他这一说学习就勉强的态度,让景长嘉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封照野。
他们家小封教官真的是他见过最积极的学生,回了顿涅瑟斯之后,他就联系了一家企业,开始了自己的远程实习。
顿涅瑟斯经济系虽然整体走的学术研究路线,但依然要求他们必须有过合格的实习经验,才可以毕业。
所以这段时间封照野既忙着补学分,还忙着发论文,最后每天都要完成实习工作。简直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辦来花。
景长嘉很认真的思考过,如果他要回国,组织肯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所以他们家小封教官完全不用这么急切的修学分补实习去忙着毕业。
可当他对着封照野忙得疲惫的脸,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们俩本质是同一种人。一旦自己选定了目标,那就会坚定地朝着目标前进。
他自己在攻关难题的时候不喜欢被任何人干扰,封照野也是一样的。
这是封照野选择的路,是他要面对的难题。
所以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封照野去闯,并且在他撑不住的时候,给予一定的关怀与鼓励。
不过现在嘛……距离他们家小封教官撑不住的时刻还远。
小景教授可以安安稳稳的教教学生,写写论文。
这一年,对于布伊戈来说是难忘的一年。
他们的医疗大模型AI有了相当大的突破,突破大到足以让成果走出实验室。这个花费了数千亿的模型在春天到来时,几乎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它极高的诊断率与精准的用药分析,令全世界的医生与患者们啧啧称奇。
而对于世界数学界与《数学年报》来说,也是相当令人震撼的一年。
这样震撼的起点,依然是在布伊戈。
它来自顿涅瑟斯春天里最普通的一天。
当暴雪袭击生命泉的时候,顿涅瑟斯却只是迎接了一个平常的冬天。而当生命泉的风暴止息,顿涅瑟斯也进入了一年中最冷的融雪季节。
当积雪消融,埋藏了一冬的翠绿在风中再次绽放时,《数学年报》的拜姆林主编的邮箱里,也随着春风多了一封邮件。
拜姆林主编作为一个已经退休的数学家,他的工作邮箱通常也只有那些经常刊登论文的教授们才会拥有。
所以当他听见了熟悉的重要来信提示音时,拜姆林主编并不怎么急切。
春天到了,他们《数学年报》的春季刊物正在加急校对,准备刊印。所以他完全没有时间去审核那篇新的邮件。
实际上,他们《数学年报》最近甚至在讨论,要不要把年报变作一季一刊。每两个月一本,以现今的数学进展而言,总让他们觉得《数学年报》的刊行标准有些下滑。
不过这个问题从开年刊讨论到春季刊,大家各执一词没有个结论,那就依然要准时将春季刊付印。
等到这一轮繁忙的刊印结束,拜姆林才优哉游哉的在他位于顿涅瑟斯城的办公室里坐下。
他甚至给自己准备了一杯咖啡,与一叠小蛋糕。还在他的唱片机上摆上了最新出的他喜欢的唱片。
女歌手如同海妖的嗓音充斥了整个房间,拜姆林哼着歌,跟着节拍扭动着身体欣赏了片刻,才满怀愉悦地回到了电脑前。
下一刻,他发出了比海妖还要高亢的可怕尖叫——
“啊!!!”
主编室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基米尔编辑第一个冲进了主编室:“拜姆林先生!怎么了!”
拜姆林双眼僵硬,一张脸却又是兴奋又是恐惧。他看起来似乎被海妖迷惑了心智。听见声音,也就眼珠本能的转了转。
基米尔略有些迟疑:“拜姆林先生?”
拜姆林的兴奋终于战胜了恐惧,他朝着在门口不敢进来的编辑们招了招手:“来,你们都来看这个。”
基米尔半信半疑地走到桌边,探头一看。
随即他发出了与拜姆林一样的声音:“啊!!!”
另一个编辑好奇一看,紧跟着也尖叫了起来。
一时间《数学年报》编辑部里的编辑们,纷纷化作了尖叫鸡,就连海妖的歌声,都被他们压弱了几分。
拜姆林在这样起伏不定的尖叫声中回过神,当即压着兴奋道:“都出去吧,我要先看看这个论文。”
基米尔兴奋得双颊通红:“拜姆林先生,这是哪位数学家发给你的成果?!这可是一件传奇大事!”
他们前面几个月还在争论《数学年报》的刊行标准下滑。可现在有了这篇文章——甚至不用管它是否真的证明——它只要讲述得符合数学逻辑,那就是他们《数学年报》的大成果!
只要刊登了它,基米尔觉得自己能从现在吹到退休去。
那位东方的天才数学家确实无比耀眼,他呆在那里就是数学界熠熠生辉的孤星。
可只要这个论文有着足够的数学逻辑,那做出这项工作的人,无疑能与他比肩,一同成为同一片天下的耀眼双星!
“这是……”拜姆林看向那个发件邮箱,服务器名字是……
“顿涅瑟斯。”拜姆林念了出来,“Wujiu.J。”
“这个名字……”基米尔觉得耳熟极了,他必然在哪里看过。
拜姆林用力闭了闭眼:“是景长嘉。”
耀眼的双星突然炸开,它们的光辉划破长空又逐渐合拢。
东方的孤星在这一刻似乎变成了真正耀眼的太阳。
基米尔本能地“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半天,基米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数学逻辑……是值得信赖的。”
“是的,当然。他的论文贯来严丝合缝,充满了数学的谨慎美感。”拜姆林用力吸了一口气,“我得打印出来,我得仔细看看。”
然后,他得找几个值得信任的人,对这篇论文进行同行评审。
似乎在这个领域,成果能与景长嘉并肩的数学家并不太多。还有好些个与他相熟。
……那就找一个吧。
至少得有一个无关的同行,来审审这篇论文吧!
作者有话要说:
拜姆林:我只是想找个双盲审核,怎么就这么难呢。
基米尔:我的双子星梦想……QAQ
第93章
拜姆林下了飞机,上了摆渡车就跟全车人一起,哆哆嗦嗦地从专程带着的双肩包里给自己掏衣服。
他飞了十个小时,才从顿涅瑟斯抵达阿利铎。
顿涅瑟斯都春暖花开了,可阿利铎却依然寒冷。飞机降低高度时,拜姆林就观察到了下方的皑皑白雪。等他真的踏上这块土地,就发现那些雪比看起来还要冷。
“耳朵都要冻掉了。”拜姆林穿好衣服,又忙不迭的把后领的帽子戴好。戴上帽子,犹觉不够,又把帽子与领子通通拉高,系带系好。
等他终于觉得舒服一点时,人已经裹得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手机已经被这样的冷天冻关机了,也幸好他早就在本子上写好了出行攻略,才不至于找不到方向。
“该死的,阿利铎这天气也太冷了。”拜姆林站在目的地附近的一个街边超市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了攻略手册。
他将手册里抄写的导航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认自己能全文背诵后,才将手册放回兜里,迈步向外走。
刚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又转回头在超市里买了一条厚羊绒长斗篷。把全身都遮严实了,他才离开了超市。
天气冷得让阿利铎显得有些萧条。拜姆林在路口确定了好几分钟,才走向一个岔路深处的居民楼。
他一边走,一边嘟囔着骂骂咧咧,直到抵达目的地,嘴都没停。
开门的人听了满耳朵,平静又冷漠地告诉他:“你再念叨下去,就出去冻成冰雕吧。”
“我这不是理解了你为什么不爱出门吗?”拜姆林推开他,挤进门。还没走两步,就被一箱泡面绊了一下。
“你就吃这个?”拜姆林嫌弃地看了几眼,一边脱斗篷,一边问,“吃这些玩意儿,你的脑子还转的动吗雅科夫。”
雅科夫列维奇冷笑一声:“比你这个不到五十岁就放弃数学的人要好得多。”
“别这样,老同学。”拜姆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帮我审个稿子,我这几天帮你做饭怎么样?”
雅科夫列维奇,拜姆林能想到的最可靠的审稿者。他的老同学,几何领域的不败神话,阿利铎唯一活着的数学传奇。
数学三大奖——麦田奖、德沃克奖与马缇契卡奖——他都被提名并且成功夺得奖杯。但是,这三大数学家他只去了德沃克奖的颁奖现场。
因为那一年的德沃克奖在阿利铎他的家门口举办。
更早一点的麦田奖,因为选择了在热带国家举行,雅科夫先生拒绝从寒冷走向炎热,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拒绝出席。最后是麦田奖那届的组委会亲自上门送的麦穗与奖金。
而后晚一些的马缇契卡奖,则更要倒霉一些。
雅科夫列维奇提名的前一届,马缇契卡放弃了一个第三世界诞生的成果,照例选择了他们的盟友。这在那年的组委会看来,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过去的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结果下一届雅科夫列维奇提名,他直接选择了拒奖。他不需要、更不喜欢这样一个怀抱偏见的奖项为自己加冕。
这一举动引起了数学界的轩然大波,但很显然,马缇契卡奖并没有选择改变。
数学家里多怪胎,而雅科夫列维奇是其中最怪的那一个。看看,麦田奖没得罪他,不也因为路途太远而差点被拒吗?
大家就这么混着混着,也把日子过了下来。
只是雅科夫列维奇从此变得更加的离群索居。要不是拜姆林和他有幼时的交情,真未必能寻到他。
“哦老天,为什么沙发里会有泡面盒子。”拜姆林皱着眉拎起那个空荡荡的泡面盒,“你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营养不良而死去。”
“论文呢?”雅科夫列维奇问。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拜姆林哈哈大笑,从大衣的内口袋里掏出了早就打印好的论文本,“雅科夫,你要相信我。我会找你,肯定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论题。”
雅科夫列维奇根本不想听他废话,拿过论文就说:“你可以走了。”
说完,他翻开了论文。论文上的大字让他双眼一厉。
雪白的打印纸上,正印刷着《关于BSD猜想的证明》几个大字。
“现在居然还有人敢直接发这样的论文。”
拜姆林哈哈一笑,整理着乱糟糟的沙发说:“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所以这篇论文必须你来审。”
雅科夫列维奇却沉默了下来。
他看完了论文前言,才开口道:“你们觉得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他只是有这个能力。”
他说完这话,走到拜姆林刚整理好的地方坐下,埋头认真看了起来。
BSD猜想是第一台计算机诞生后的产物。它是一个数论里的世界之名难题,其本质是不定方程的有理解问题。自它诞生起,无数的数学家就对它报以了复杂的目光。
从最初疑惑的诞生,到引入L函数后的探讨,甚至费马大定理也是因此而被证实。到后来BSD最终版本的诞生,以及在L函数里对黎曼假设的运用……BSD带来的难题被不断突破,乃至于在L函数域里证明了它的弱猜想形式。
然而BSD猜想是一个不定方程的有理解问题。在有理数方面,它却一直没有得到突破。
眨眼几十年过去,遗留问题依然遗留。即便解开它的赏金已经达到了一百万布伊戈币,它在数学界里留下的疑难,却依然是那么多。
但现在,或许答案就在这一本薄薄的文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