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臣—— by封灵三清 CP

作者:封灵三清  录入:01-13

“不用换书了。”他执笔落下几字,说话时手下动作未停,“师兄那本手抄的诫规礼法我已全然记下,再默十遍就行。”
落笔静默。
沈孟枝看着墨色渐渐铺满整张纸面,浪潮一般,淹过了他眼底。
之后的几日,他都在万宗阁等着。
楚晋手上有伤,抄得慢,他也不急着催,而是慢悠悠地陪他挑灯坐了几天。
书院里别的事他都暂时交给齐钰打理,后者抱着堆成山的事务哭嚎,都被他用一句话堵了回去。
“季寒的那本书册,不是你翻出来的?”
齐钰立时一凛,大喊着“我错了”就灰溜溜跑走了。
沈孟枝想到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就气得想笑,从鼻腔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对面的人落下最后几字,搁下笔,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沈孟枝昨天已经看完了那本山海杂记,便闲来无事扯了张宣纸画画。他支着颊,随手画了一朵小花,画完仔细欣赏了一下:“没怎么,只是觉得我画得丑。”
整张纸都被他无聊的时候画满了,除了花,还有满天飞满地跑的鸡鸭鱼鹅,都是他下意识的杰作。
从小养成的习惯,闲下来的时候他就喜欢乱涂乱画,画下来,就好像他也走出去,亲眼见过了。
虽然经常画,但是画技却没有什么实质的长进。尤其是进书院以后,他几乎要放弃了这个习惯,直到近日才重新捡起来。
楚晋却似乎很感兴趣,道:“像小孩子的手笔。”
沈孟枝不知道他这算夸还是算什么,但他也没法否认,因为确实像。
他觉得有伤大雅,扯了扯纸页一角,轻咳一声,想提醒楚晋别看了。后者却一副格外认真的样子,端详了许久,忽而指着右下角一处,问:“这是什么?”
沈孟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沉吟了片刻,道:“是言官。”
可怜的小鸟羽毛稀疏,脖子细长,溜圆的大眼变成了两粒芝麻,怎么看怎么像走地鸡。
“唔。”楚晋不着痕迹地笑了下,带着几分赞许,“很像。”
话音刚落,窗台传来几声鸟叫,正是从天而降的蓝头鹦鹉。言官冲楚晋叫了两声,见他走过来,讨好般蹭了蹭主人的手,全然不知桌上正摆着一幅自己的肖像。
楚晋借着身形的遮挡,将它带来的密信展开,扫了一眼。
只一眼,他神色便骤然僵住,呼吸停滞半晌,随即匆匆将这张纸捏在了手心。
听觉缓慢回笼,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快又急,血液阵阵上涌又抽离,令头脑无比恍惚。
那头沈孟枝百无聊赖地又给言官头顶添了朵小花,终于没地方下笔了,拿着笔出神。楚晋缓过神来,忽略了有些发僵的手指,一边顺着鸟毛,一边借着这个由头从窗边望他。
他发了多久的呆,他就看了多久。直到沈孟枝回神,转过头,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楚晋理毛的手一停,若无其事道:“我今日忘记给言官喂食了,它来讨食。”
他抱着鸟坐了回去,随手拿了颗葡萄,放到桌上,言官立刻低头来啄。沈孟枝看了会儿,想起了什么,问:“书抄完了吗?”
楚晋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慢吞吞道:“抄完了。”
其实早抄完了。但他有意想让沈孟枝留在这儿的时间长一些,于是默不作声地又多抄了五遍。
沈孟枝也捻了一颗葡萄,放在手心让言官啄着吃。
他垂着眸,空闲的一只手抚了抚鸟儿漂亮柔顺的羽毛,道:“那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你明天也写不完……我明日要随先生下山,要三天后回来。这样也好,我就不用托别人来替我看着你了。”
楚晋一顿:“……三天?”
沈孟枝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解释道:“去那些偏僻的地方讲学。往年都是我随先生同去,一切顺利的话,兴许能早半日回来。”
烛光摇曳,楚晋怔怔望着他柔和的眉眼,手指却一点点用力攥紧。那张信纸早被揉捏得破皱不堪,他低下头,目光空茫地看了一眼。
——公子病重,天下将乱,速归。
一直等到眼睛干涩,他才动了动手指,悄无声息将这张纸藏好,问:“那你以后,也会走吗?”
沈孟枝愣了一下:“走?”
“我听闻,毕业的学生,就可以离开书院。”楚晋问,“那你呢?你也会离开吗?如果你走了……”
如果你走了,我该去哪找你?
话未出口,他猛地反应过来,顿了顿,咽下了后面的几个字。
好在沈孟枝并未发现异常。言官蹭着他的手心,想要再要一点葡萄,他便慢慢摘了一颗。直到这一颗葡萄也被啄完,他才说:“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大概……会留下来。”
或许是月也皎洁风也温柔,他的心绪也变得放松而平静,然后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心平气和地与楚晋说话了。
他真的还在介怀吗?真的讨厌他吗?真的能做到心冷如铁吗?
沈孟枝抬眸,看了对方一眼。楚晋因为受伤的缘故,面色仍然有些白,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似乎没休息好。
就像是敛尽光泽的一颗明珠,因为怕灼伤他,所以哪怕承受反噬的痛苦,也只是远远站着。
沈孟枝看着他,忽然道:“我骗了你一件事。”
楚晋抱着言官,抬起头来。
他的表情透着不易察觉的茫然,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向自己坦白。
沈孟枝笑了笑:“等我回来,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楚楚之前是张扬的爱,现在就是克制的爱
他觉得枝对情笺的闭口不谈是因为仍然在讨厌他,认为没必要跟他解释,他自始至终就不觉得自己会被原谅,但其实枝只是难以启齿罢了)
但楚没想过啊,要是枝枝真的讨厌他,怎么会每天都陪他抄书!
情笺事件没结束,楚楚现在装乖没计较,其实早记小本本上了,后续还会引发修罗场……
下一章 枝追楚,字面意义上的追o(* ̄▽ ̄*)ブ

这次下山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三日,沈孟枝也没想到会这么准确。
半天不早半天不晚,等马车到褐山脚下时,众人已经早早等在那儿了。
齐钰等人在方鹤潮面前不敢造次,只等他走后,才兴高采烈地凑上来,问东问西嚷成了一片:“江师兄!江临好不好玩啊?”
“听说有那边的人都很擅长跳舞,真的假的啊?”
“江师兄,这一箱是给我们带的礼物吗!”
齐钰赶苍蝇似的把一群人赶远了点,气吞山河道:“去去去,都边上去,吵得脑仁疼……什么礼物,我看看。”
众人切了一声,目光却很诚实地跟着齐钰的动作看去。齐钰掀开箱子盖,看清里面的东西后,随即一愣。
沈孟枝站在旁边,看不见他的表情,咳了一声:“我在江临有空闲的时候做了些,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话音未落,齐钰已经猛地扑了过来,把他压得向后倒去。前者跟个多少天没见人的大狗似的,对着他就是一顿猛蹭:“喜欢!江枕!我可太喜欢了!”
齐大公子天底下什么宝贝没见过,此番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不止是他,众人都是见惯了金银珠宝的富家子弟,早就无感了。可这些不同,这是他们的江师兄亲手做的。
薛勤拿起一个玲珑剔透的雕像小人,看直了眼:“好漂亮……这是什么材质?从来没见过。”
“这是江临特有的一种石头,从漆山凿下来的,透明质软,光下很漂亮。”沈孟枝将他手中的石头转了个方向,立刻便映出粼粼光芒来,折射出斑斓色泽,美得摄人心魄,“很适合雕刻,我便照着你们的样子,各自雕了一个出来。”
众人认领了各自的石头小人,爱不释手。宋思凡眼尖,道:“还有一个。”
最后一个石像被布包了起来,沈孟枝把它拿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这一个没雕好。”
众人“哦”了一声,纷纷信了,也没再细究,沈孟枝攥着石像的力道紧了些。他环视一周,终于说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楚……世子呢?”
四周的吵嚷一瞬间静下来。齐钰终于将视线从手中的石雕小人上移开,重复了一遍:“楚晋?”
沈孟枝唇角衔着一抹明快笑意:“嗯。我有话跟他说。”
他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石像,心想一会该如何开口,如何告诉对方,自己说的那些讨厌,都是假的。
众人的表情变得有些茫然,宋思凡道:“江师兄,你没收到信吗?”
沈孟枝一愣:“什么信?”
“你走后没多久,齐兄就给你写了信,”薛勤变得有些着急,“你没收到吗?”
沈孟枝看着他的神色,心里没有缘由地一跳,摇了摇头:“应该是这次去的地方太偏僻了,耽搁在路上没有送到。好端端的,为什么写信?”
薛勤的脸色立刻白了下来,求助般看向齐钰。
无人发一言,沈孟枝扫了一眼原地踌躇的齐钰,忽然转过身,往轩室走去。
他走得很急,头脑中乱得很,一团阴云在心底不断膨胀,到最后,他甚至再也顾不上什么诫规礼仪,毫不从容地跑了起来。
齐钰在身后叫他,他都置若罔闻,一直到轩室门前,才被追上来的齐钰拦了下来。
“江枕,你听我说。”他气都有点喘不匀,断断续续道,“我不知道你没收到信,我以为你心里还很介意之前的事,所以才没回来……”
沈孟枝站在他对面,发丝跑得凌乱,呼吸也格外急促。他的目光越过齐钰,一直看向他身后空空荡荡的轩室。
院子里的花草还开着,那些栀子花被人照顾得格外好。当时为了酿一坛栀子酿,两人一起把各自院子都种满了栀子,沈孟枝一直担心楚晋不会照看花花草草,毕竟那家伙一开始连浇水都不会,硬生生灌死了一盆花。
他分明是不会的。
可是却想方设法地,种了这一院花。
沈孟枝怔怔推开齐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我进去看看。”
他抬脚走进了院子,目光被淡云般的白充斥。清香袭来,他的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驻足许久,才向内室走去。
推开门的霎那,一团东西猛地扑进了他怀里。沈孟枝下意识抱住,低下头来,看见了漂亮绣球似的鹦鹉。
言官拼命往他怀里钻,叫个不停:“师兄!”
沈孟枝抱着它,眸光亮了亮,抬起眼来,有所希冀地寻找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觉得这像是对方开的一个玩笑,就好像上次,消失了几天后,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齐钰跟了进来,看到鹦鹉,也愣了愣:“他没带走言官……”
代国已灭,两国联盟分崩瓦解,楚晋走的时候没留下任何东西,独独这一院花,一只鸟,是为谁而留?
“我听父亲说,陈曌毒发身亡后,代国便彻底没落了。”齐钰道,“如今燕陵与旧秦就分地一事不和,曾经的质子外交也没了必要,旧秦前几日下了急诏,迎世子回国。”
“我一收到消息就给你写了信,可是迟迟没有回应。况且,你那时也的确脱不开身,定然没法回来。”
沈孟枝垂着头,半晌,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齐钰道:“昨夜。”
沈孟枝蓦然想起离开前自己随口说的话。
——一切顺利的话,兴许能早半日回来。
所以他就一直等到了晚上。
沈孟枝骤然咬紧了牙,忍下了心中喷薄欲出的种种惶然愧悔、愤怒与痛苦。溃然的情绪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最终,归于无法释怀的不解与茫然。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疲惫地问,“为什么那一天不跟我说?因为你也会怕吗?”
齐钰没有出声。他知道沈孟枝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空旷的室内回荡着压抑发颤的嗓音。
“怕我讨厌你,怕从我口中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怕我选的不是你……所以干脆一声不吭地远远躲开吗?”
“可我想见你……”
沈孟枝掩住脸,掩住了神情,声音从指缝漏出,轻如云烟。
他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下一秒,仿佛是突然惊醒,黯淡的眸底忽然亮起一丝光彩,身形一顿,随即转过身来。
齐钰被他突然的转变搞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手里就被塞过来一只言官。
沈孟枝退了几步,目光意味不明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平静道:“我要去见他。”
像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如释重负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去见他。”
齐钰已经跟不上他的思路了,机械地跟着他重复道:“你要去见谁?”
回答他的是沈孟枝疾步离开的身影。
他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日光跃动在随风起伏的发丝上,宛如流金。
闻言,他回头,甚至有心情冲齐钰笑了下,声音毫不避讳地、远远地传过来——
“见楚晋!”
作者有话说:
枝枝鲜少不计后果的时候,都是为了咱世子
通知:因为作者这几天忙着备考,明天更一肥章 ,后天请个假,大后天考完试再更~这周结束第二卷,下一周开第三卷

第66章 剖心·原来剖开真心,会这么疼啊
林间树影耸动,被枝叶搅碎的微光照在碎石路间,照着一滩凝固的血。
旧秦车队停驻在侧,护送的侍卫大统领收剑入鞘,冷漠回望了一周满地残破不堪的尸体。
他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世子。”
被叫到的人回头望了一眼他。他蹲在一个被一剑穿心而死的刺客旁边,伸手拨了拨沾血的衣襟,一块腰牌从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楚晋将之捡起,擦了擦上面的血迹,露出了银质腰牌上精致的花纹,寥寥几笔,雕成梁上燕的模样。
他对着这腰牌沉思良久,开口道:“赵统领。”
赵裕和抱拳:“属下在。”
“麻烦大人去搜寻一下,”楚晋道,“这群刺客身上还有没有这样的腰牌。若有,一并拿上来交给我。”
赵裕和低着头,视线越过相握成拳的手掌,看向了腰牌上的纹路。
“世子,如果没记错,”他平静道,“这燕纹,是燕陵太尉的标志。”
只有沈恪的亲信侍卫,才会配有这样的腰牌,而如今却出现在这群半路截杀的刺客身上。
楚晋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盯着脚边这具尸身许久,才道:“没错。”
“但这不是沈太尉的人。”
赵裕和目光紧盯着他:“何以见得?”
“既然来刺杀我,为何要把可能暴露身份的腰牌放在身边?”楚晋慢慢道,“带在身上也就算了,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我随手一碰就掉了出来,是生怕不被人发现么?”
“更何况,太尉府的标志是玉燕,而这是银燕。”他冷笑了一声,“……照着学都学不会。”
楚晋随手一扔,将那假腰牌扔到了尸身之上。
“多亏了这腰牌的提醒,让我知道,想要刺杀我的人,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唯独不可能是沈恪。”
能让他这般嘲讽,必然是已经猜到了幕后之人。赵裕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如今还在燕陵境内,萧琢就是再发疯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刺杀旧秦的世子,而又如此迫切地想要除掉一国世子,这派来刺客的人,想必是旧秦王室之人。
他压低了声音,说出一个名字:“楚二公子……?”
话一出口,赵裕和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楚晋瞥了一眼面色发沉的护卫统领,走到赵裕和身边。护送车队的侍卫都在忙着重整行装,无人注意到这边。
趁这时机,楚晋低声道:“师父。”
赵裕和是公子身边的心腹,也是传授他武艺的人,私下无人时,他一直是以师父相称。
赵裕和的神色微不可察地舒缓了几分,却听楚晋道:“这些腰牌,我都要销毁。”
话语平静,却激得赵裕和侧目看了过来。他自认不是一个亲切和善的人,教起人时甚至可以称为凶神恶煞不留活路,有些训练哪怕是有经验的成年人也要望而却步,可他这辈子唯一的徒弟,十几岁的年纪,硬是一声不吭地全扛了下来。
他会在被打翻在地时迅速爬起来,会满嘴鲜血又发狠地从对手身上撕下一块肉,会抓住一切机会用尽一切手段地积攒力量,只是为了活下来。
从那时起,赵裕和放弃了公子的命令,开始尝试着把这个孩子当作一个人来看待,而不是一件随意处置的筹码或货品。
身为统领,他只需要听令行事,可身为师父,他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楚晋如实道:“沈太尉曾帮过我,这件事不应该牵连到他。”
“况且……”他瞥了赵裕和一眼,忽地笑了下,“他和您一样,冷面热心,师父教了我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样的人都会踩中我的死穴。”
说完赵裕和的眼刀就飞了过来,楚晋娴熟地躲开,道:“赵统领,冷静。”
赵裕和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道:“世子,我原先还不确定,如今看来,您的确是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习惯,每次心神不宁的时候,您就会说一些不着调的话。”
楚晋笑容一僵。
赵裕和的声音一字字落到他耳边:“您不会是心系某处,不愿回旧秦了吧?”
轰然炸响。
仿佛是伪装已久的平淡终于被拆穿一样,避而不提的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他在骤然决堤的心潮涌动下,缓缓收起了笑意。
“不。”楚晋语气平静,“我只是……有点后悔。”
赵裕和问:“后悔什么?”
楚晋却不说话了。
他回头,望了望远处。视线被重重山脉阻隔,幽绿的林原延伸入天际,将一切都掩藏住。
半晌,他长出一口气。
“赵统领,走吧。”
楚晋收回视线:“我们在路上耽搁太久了。”
刺客的尸体基本已经处理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马车上砍出的划痕也被临时修整了一番。他往车厢的方向走了几步,赵裕和很快跟了上来,淡声道:“世子,您说的死穴,按理而言,不应该出现在您身上。”
楚晋脚步一顿,侧目看了过来。
“从我教您的第一天起,就告诉过您,不要被任何人影响。”赵裕和道,“这么多年来,我只见过一个人成功了。那便是公子。”
“他对您寄寓了很大希望,他想要您成为第二个像他一样的人。”
楚晋突兀地笑了一下。丝毫没有受到对方话语的影响,他就像是听了阵耳旁风,冷静地与赵裕和对视。
“你也希望吗?”他说,“变成他那样冷血无情的怪物?”
虽然是问句,他却好像早知道对方的答案了一样,率先答道:“……你不希望。”
赵裕和默然,没有反驳。
“要是那样,你早就任我自生自灭了。”楚晋道,“要是那样,你绝对不会成为我师父。”
他这话里带了几分敷衍语气,意在快速揭过此事,好逃掉一通训话,赵裕和哑然失笑。
笑完,他望着自己这个三年未见、变得陌生又熟悉的徒弟,久久未移开视线。
再开口时,气息有些不稳。
“世子。”赵裕和缓声,“能再叫我一声师父吗?”
他此前从未提过这样奇怪的要求,敏锐如楚晋,一定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他只是愣了片刻,便踟蹰着开了口——
“师……”
“楚晋!”
一道声音突如其来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赵裕和看着楚晋的身形一瞬间变得僵直,平稳的呼吸骤然乱得不成样子,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淹没此前故作从容的眼底。
他从没见过自己接手的这家伙有过如此复杂的情绪。但这副样子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见过太多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赵裕和抬眼,顺着楚晋的视线看了过去——
哦,他心想,来的是他这个徒弟的死穴。
沈孟枝的目光划过一周,又飞快回到眼前人的身上。
他骑马赶来,呼吸还没有平复,有些气喘,却在看见对方时定下了心。
他此时有点儿生气,有点儿庆幸,还有点儿不易察觉的尴尬。沈孟枝看了眼楚晋身后那个陌生的他国统领,还有被自己惊到、满脸警惕的一众护卫,忍住了掩耳盗铃躲到树后装死的冲动。
他僵了一会儿,下意识捏了捏手指,随即故作镇定道:“……你有东西忘带了。”
因为有东西忘了,所以他赶了几十里路来送——这样说应该能蒙混过关?他有些不确定地想。
赵裕和使了个眼色,原本神色紧张的护卫纷纷将放到刀柄上的手拿了下来,表情也缓和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奇怪地往这边看。
按理说送东西拿了就是了,但来送的人站着一动不动,他们的世子也一动不动,而且从刚才开始,就定在原地一句话也没说过。
气氛格外古怪。
过了许久,楚晋才低声问:“什么东西?”
他的语气神态都恢复了正常,可就是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他很高兴。
沈孟枝手指紧了紧,终于露出一直藏在手心的石像。他的手上有错落的伤痕,是雕刻的时候不小心割到的,所幸伤口不深,已经结成了浅浅的疤。
楚晋的目光被他的手和手里的东西所吸引,有些发怔。
在他的全部心神放到对方手上,在沈孟枝踌躇着准备开口解释,在这须臾间。
沈孟枝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一抹闪亮的剑光。
那柄剑太快。
在他骤然碎裂的眸光中,没入了眼前毫无防备的人的身体。
沈孟枝撕心裂肺的喊声几乎在同时响起,失声破音,响彻林间,被枝叶分割破碎。
“楚晋!!!”
场面一瞬间乱了起来。
方才本分安静的护卫突然拔出刀来,早有预谋般与行进了一路的同伴厮杀起来。刀刃碰撞的铮响顷刻盖过了一切响动,令人措手不及的变故下,眨眼便有几名护卫命丧黄泉。
鲜血顺着剑刃汇流成股,一滴滴砸下来。
楚晋低下头,看了眼从胸前穿透而出的一截剑尖。
剑上的纹路是羽纹,少时犯错时,这柄剑的剑背曾抽过他数次,他就是闭上眼,也能描出这把剑的样子。
可它现在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楚晋忽然捂住唇,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大股的血从他口中没出,顺着指缝滴落下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他垂眸盯着这把剑,神色由不解转为茫然,迟钝地回过头去。
“师父……?”
赵裕和没有看他,手上用力,遽然抽出了剑。
推书 20234-01-13 :系统要我拯救气运》:[穿越重生] 《系统要我拯救气运大佬[快穿]》全集 作者:古灵灵【完结】晋江VIP2023-3-27完结总书评数:425 当前被收藏数:4339 营养液数:1350 文章积分:78,508,864文案:  林君清死后才知道自己是百世大善人,所以才被救世系统给盯上。  系统发布给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