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允道:“就在车中。”
何掌柜点了点头,抬脚就要往车上走,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愣了下,随即面色不虞道:“公子这是何意?你我分明说好,这盒龙血竭,只有我见到病人后才会交给你们。”
“何掌柜见谅。”徐允不为所动,“在下要先检查一下掌柜的随身物品。”
说完,他打开药盒,仔细检查了一番。何掌柜被他上下搜身了个遍,颇为不满地冷哼一声,道:“可有检查出什么可疑之物?”
徐允面色不变,侧身让开了一条路:“何掌柜请。”
对方一拂衣袖,冷着脸上了车。
他掀开车帘,却见车厢中坐着两个人,气氛沉默。他闯入后,两人平静的视线便齐齐看了过来。
何掌柜被这两道视线看得心里发毛:“……”
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左边那位容貌异常俊美的男子便淡淡道:“何掌柜么?”
“是我。”何掌柜斟酌道,“阁下便是这龙血竭的买家罢?”
见对方颔首,何掌柜又道:“五百两的定金,在下已经收到。这龙血竭稀有无比,千金难求,我本不欲出手,奈何阁下出手阔绰,给出的数字……实在闻所未闻,所以我才想着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病人,又是否能配得上这块龙血竭。”
楚晋笑了笑,却不怎么真诚:“合不合适,我都要了。”
“你……”何掌柜一呛,深吸了几口气,压下了火气,视线转向从刚才开始就始终一言不发的第三人。
与身边笑意吟吟却带着十足威胁性的同伴不同,他并未让何掌柜感受到什么危险,空洞而精致的面容上,神色几乎淡得没什么人气儿,像幅勾勒出挑完美却存在感微弱的挂画。
何掌柜了然,道:“这位就是病人吧?可否让在下探查一番脉象?”
这里没有被子可以躲,于是沈孟枝无动于衷。除了楚晋,别人说的话他向来左耳进右耳出,自动忽略。
被直白拒绝,何掌柜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试图挽回:“若从面上来看,这位公子神思不属,自我封闭,用民间的话来说,就是丢了神。大病或重伤后,都可能会造成他现在的样子。而龙血竭,确实有治疗这方面的功效。”
楚晋的笑意淡了许多,显然是这个话题让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问:“所以掌柜的意思是?”
何掌柜拧起眉,有些迟疑地叹了口气:“这样,我可以给二位先看一下这龙血竭。”
他伸手摸向箱体,灵活地按下几个开关:“之后的事……”
箱盖弹开,露出的却不是龙血竭,而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何掌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起匕首,冷笑着向沈孟枝狠狠刺下:“你们黄泉下商议吧!”
刀刃直逼心脏,完整倒映在沈孟枝收缩的瞳孔中。
下一秒,锋利的刀尖被楚晋用手攥住,生生停在咫尺的距离。
沈孟枝空荡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像是梦中忽然惊醒的人,眼底多出了一分神采。
马车外也传来打斗声,何掌柜一手被制,另一手竟然从皮肤下摸出了几根埋藏的银针,毫不犹豫地改换了目标,向楚晋刺去。
楚晋冷声道:“徐允!”
“没用的!”何掌柜道,“他现在已经被我们的人缠住,脱不开身来救你身边的这位公子了!”
他手腕陡翻,动作狠辣,直刺面门。楚晋迅速撤身,银针贴着面颊擦过,下一瞬他出手如电,抓住对方的小臂,狠狠一用力。
咔嚓一声,脱臼的手臂软绵绵垂下来,何掌柜痛得喊了一声,跌跌撞撞退至车厢壁侧,一咬牙,挣扎着拿起了那方盛着龙血竭的药盒,翻身从车窗跳了出去。
身后传来破空声,他堪堪躲过楚晋劈来的掌风。埋伏的刺客立刻拥了上来,被徐允提剑拦下:“大人快走!”
楚晋恍若未闻,反手拔出他腰间的另一把短柄佩剑,漠然向何掌柜的方向一掷!
剑刃在空中折出斑驳冷光,回旋着,以不可阻挡之势杀了过去,瞬间割断几名刺客的喉咙,转瞬到了何掌柜身前。他反应奇快,拖过身边一人挡在自己身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
楚晋的声音失去了耐性,在旷野上冷冷地响起来:“杀了这些人,只要龙血竭。”
徐允一凛,道:“是!”
双方再度进入混战,楚晋无心插手,飞快退到车厢边,掀开车帘一看,怔住。
马车内空空荡荡,原本坐在车里等他的人消失不见。
“……”
楚晋心跳漏了一拍。
远处拄着刀喘息的何掌柜忽然露出一个讽刺无比的笑容,用完好的那只手拍了拍身前的箱子。
“就算你侥幸逃过一劫又如何?”察觉到楚晋神色的变化,他快意地大笑起来,“这东西,你别想拿到了!”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他的表情猛地转为狰狞,就要抓起箱中放着的龙血竭,张口咽下。
一只手忽然比他更快地伸向了药盒中,比他快一步抢到了龙血竭,让他抓了个空。
何掌柜脸上的狞笑崩开了一角:“……”
他看向不知何时绕道他身后的人。龙血竭通体赤红,半拳大小,在对方手里像一颗凝固的心脏。
在何掌柜目眦尽裂的视线下,沈孟枝微微仰头,毫不犹豫地把它吞了下去。
“!!!”
何掌柜怒火攻心:“还给我——”
他还没来得及挥刀,背后一阵剧烈的疼痛,随即眼前一晃,他被人狠狠踩在脚下。
楚晋碾着他的头,眼底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怒意:“徐允,把其他人,都杀了。”
徐允得令,再没了顾忌,率近侍将剩下的人一一斩杀。
楚晋脚下一用力,何掌柜嘴角吐出血沫,晕了过去。
他收腿,快速向沈孟枝走去,急声问:“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事?哪里难受?”
沈孟枝捂着咽喉,静止许久,才缓慢地抬起头来。
楚晋离他只有两步之遥,脚步却是一顿。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气质却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柔软脆弱的神色一扫而空,鲜明的情绪收敛后,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只在入池时掀起水花四溅,随后便永无止境地沉静下去。
他的心情起起伏伏,像是失而复得,恍惚道:“你……醒了?”
沈孟枝轻轻道:“嗯。”
龙血竭入口即化,又如炭火一般炽热,从咽喉一直烧到了胃里。如果是寻常人,只怕会感受到被烧成灰烬的痛楚,可他身有寒疾,浑身冷意被龙血竭驱散,也算是以毒攻毒了。
徐允已经解决了剩下的人,赶了过来,见他们无恙,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摄政王,这些人都清理干净了。”
沈孟枝忽地拉起楚晋的手,表情变了变,声线陡然转急:“拿药!”
徐允这才看见楚晋手上的刀伤,血肉翻飞,深可见骨,不由悚然一惊,匆忙翻出随身的金创药。还没递出,沈孟枝伸手一把抢了过来,给伤口均匀地敷上,又条件反射地要撕扯衣料给他包扎。
“哎哎——”徐允忙道,“这里有绷带。”
沈孟枝这才惊醒,僵了一下,接过徐允递来的绷带,给楚晋细致地缠好了。
摄政王的这只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包扎的时候他注意到对方手背几道深深的齿痕还未消,有些内疚,下意识摸了摸。
“疼不疼?”他突然问。
如果不说,没人知道他问的是这道刀伤,还是手背处的咬伤。
楚晋却好像知道他全部的心思,道:“曾经很疼,现在不疼了。”
“……”沈孟枝又摸了摸。
徐允在一旁咳嗽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努力绷着脸:“摄政王,今天的事需要属下去查吗?”
楚晋甩了甩手上的血,看了眼徐允身后面如土色的杜昶夫,没什么表情。
“不用查了。”他说,“李晟已经猜到我没死,今日这一出,一是为了逼我现身,二是为了拔除眼线,三是想借机杀我。不管今天的结果如何,前两个目的,他都已经达到了。”
杜昶夫冷汗直下,颤声道:“下官无能……”
“不是你的问题。李晟多疑,那日宫中我陪你演了一出戏,才让他放下戒心信任你。”楚晋道,“你能在他身边留那么久已经格外难得,今天这一番是迟早的事。”
他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道:“是我这次轻敌了。”
杜昶夫心情难以言喻,神色糟糕到了极点:“那下官之后该如何做?”
李晟既然已经知道了他是眼线,必然不会放过他,他是断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去了。
楚晋垂下眸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扯了下唇,眼底却冰冷一片,毫无笑意。
“很简单。”他说,“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杀了他,永绝后患。”
作者有话说:
枝枝苏醒后
枝(掀被子):睡觉。
楚(理所当然条件反射地躺到他身边):睡吧。
枝(看看腰上的手):……你要和我一起睡?
楚(困倦):这几天不都是这样的吗?你说了,要我陪你。
枝(心里确实这么想但以前从来没说出口过):?
楚(摸摸老婆头发):不让我走,我走的时候还哭。
枝(怀疑人生):……哭?
楚(关灯,搂着人埋进被子里):嘘,不想我帮你回忆的话,就睡觉。
枝(想坚持底线又舍不得推开,遂放弃):唔。
楚楚:计划通√
【宝汁们我需要海星支援!下周榜单字数超多所以暂定六更周三休息!呜呜呜看在清这么努力的份上可不可以赐我一点(*?ω?)】
“梅先生!”
砰一声巨响,门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响动,徐允匆匆忙忙冲进屋里:“江公子吐血了!摄政王要您赶紧过去!”
梅诩差点被口里的葡萄呛到,火急火燎地跟他出了门:“怎么回事?怎么就吐血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带到了隔壁屋。楚晋抱着人,脸侧还有蹭上的血迹,表情恍惚,血色尽失,看上去更像个病入膏肓的人,呈现出一种在莫大刺激下濒临崩溃的神情。
那日他从唐墨白府中杀出来,带着沈孟枝冲回这里时,也是这副样子。梅诩被吓了一跳,险些把药箱都扔了,却见摄政王怀里的人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
沈孟枝倚在他肩头,轻声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他看上去有些困惑,动了动自己沾满血的手,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正常:“没有不舒服,只是刚才突然有点晕。”
楚晋还是没有松手,目光转向梅诩,后者紧蹙着眉,蓦地开口问:“可有疼痛难忍?周身无力?”
沈孟枝摇了摇头。
梅诩走上去,仔仔细细观察了几番他手上沾到的血。血色发黑,显出几分不正常的色泽。
梅诩神色变化了好几下,转头问:“龙血竭呢?”
楚晋默了默,道:“吃了。”
梅诩:“全吃了?!”
楚晋:“……嗯。”
梅诩:“整整一块……全吃了?那是七日的量!!!”
老太傅怒发冲冠,沈孟枝有些心虚,抿了下唇。楚晋挡在他前面,直面梅诩的眼刀:“情况紧迫,没有别的选择。”
梅诩瞪着他,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在一旁站了许久的徐允紧张问:“影响很大吗?”
梅诩怒道:“要是你一口气吃了七天的饭,你说有没有事?!”
沈孟枝心里过意不去,想开口承认错误,却没忍住咳了几声。楚晋抓在他肩头的手一紧,沉默片刻,问:“会怎么样?”
梅诩瞥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开口数落,而是耐着性子道:“你看到这些血没有?这是污血,受过寒毒,原本积于体内,久而久之会酿成大病。现在在龙血竭的作用下,他吐了出来,是一件好事。”
“所以你现在感觉浑身轻松,困扰你多年的寒疾也消失了,是不是?”
沈孟枝点了点头。
楚晋表情终于好看了点,问:“那你说的有事,是什么?”
梅诩道:“问题也出在龙血竭上。这种药烈性大,如同一把烈火,本该循序渐进地服用。如今一次性逼出了污血,这把火就会继续烧,直到最后,血尽而亡,烧心而死。”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个过程不会很快,而且有药可解。”
楚晋道:“什么药?”
梅诩道:“玉魄。”
“玉魄……”沈孟枝微微支起身,“我记得,这并不是一种药材。”
“这是一种玉,玉石炼制成精,才得一点玉魄。”梅诩平静道,“不是药材,却能抑制龙血竭的效用。贴身带几日,就没事了。”
“玉魄这种东西,收藏只是为了赏玩,不是救命所需,所以并非龙血竭这么难得……”
楚晋打断他道:“我知道谁有这东西。”
他接过徐允送来的手巾,低头将沈孟枝手心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随后开口:“万通城郡守曾入宫进献玉魄,这种东西,在他那里可以找到。”
徐允一怔,确认道:“万通城郡守?他不是我们的人吗?”
“那是从前。”楚晋淡淡道,“现在楚戎和李晟如日中天,总会有人起别的心思。”
“总之,是时候去见一见他了。”
万通与术平相隔百里,旧时是旧秦的属地,郡守谭子烨,武将出身,在城中颇有威望。
一辆马车自熙攘的人群穿梭而过,又被忽然增大的人流拖得行进滞缓。
“行人太多了。”徐允对车内的人报告,“都挤在这条路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听夏被迫留在梅老太傅身边补做课业,于是车里只有沈孟枝和楚晋两人。车外的声音零零碎碎地传进来,楚晋收回视线,问:“我听见他们在讨论,谭府今日请了人。”
徐允道:“好像是的。听说是谭太守之子的私交,从江临城特意赶来的。”
沈孟枝望着人群,重复了一遍:“江临?”
“对。”徐允道。
他看了眼身边乌乌泱泱的人,吐槽了一句:“这么多人,不会是来凑热闹的吧?对方是谁啊这么受欢迎?”
他声音不小,被路边一个路人听了进去,当即不爽道:“你不知道?谭府把江临城的季公子请来了!”
“季公子”三个字落入耳中,沈孟枝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轻咳了一声。
楚晋却好像突然来了兴趣,问:“季公子?”
他在车中没有露脸,对方便来了劲,皱眉道:“你不知道季公子?那可是现今大秦的四大公子之一!信和修雅,他就是其中的雅。”
徐允对这些虚名格外不屑,嘀咕道:“有这么厉害么。”
那人怒道:“自然!季公子风度翩翩,才貌双全,怎是你等可比?!”
楚晋垂眸笑了一下。
“这位季公子,是不是叫——”他拉过沈孟枝紧紧收拢攥起的五指,从他的指缝中挤了进去,含笑开口,“季寒?”
沈孟枝:“…………”
他木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想说。
外面那人道:“是!原来你也认识,并非全无听闻。”
楚晋与沈孟枝对视片刻,动了动唇,话却是对外面路人说的:“不仅认识……还很熟。”
说完,他就没再理外面的反应,低声对身前的人道:“我想起来,我这里还记了一笔账,没有跟你算。”
沈孟枝没想到来个万通还会撞上这种事。不好的回忆从脑中浮现,他张了张口:“我说了,那是误会。”
楚晋道:“但我还是很介意。”
沈孟枝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提醒道:“你当时明明很不在乎的样子。”
“嗯。”楚晋道,“我装的。在你走后,我就把那本一无是处的情笺,烧光了。”
“……”沈孟枝心说怪不得他之后再没见过那本书。
楚晋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说着可怕的话:“我非常介意。介意到发疯,想强迫你当着我的面,把这些情笺全部撕掉,然后告诉我,你没喜欢过这家伙。”
沈孟枝道:“本来就没有喜欢过。”
楚晋道:“但是你一直留着它。”
这下轮到沈孟枝头疼了:“不是我要留,是书院的规定……”
楚晋深色的瞳孔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忽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没关系,很快就见到了。”
沈孟枝心一跳,问:“你要做什么?”
他的嘴唇被一根手指抵住。
“嘘。”楚晋的神色柔和,“我要让他对你死心。”
谭辰兴高采烈地走进来,扬声道:“爹!季寒来了!”
一个青衣男子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府中。他一头长发用玉冠束起,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显出高挑秀雅的身材。
季寒微微一笑,面容清俊温雅:“谭伯父。”
谭子烨闻言回过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笑道:“小寒来了。”
他眼神示意来报信的人先去屏风后等待,转而对季寒嘘寒问暖道:“路上可还顺利?有什么不适应的?让辰儿先带你在府上转转,舟车劳顿,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季寒点头称是,目光却有意无意往密探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
“那就不打扰谭伯父了。”他心里清楚,笑着说,“我与谭辰多年未见,要先叙一叙旧。”
谭子烨朝二人做了一个“去吧”的手势,直到谭辰与季寒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抬起脚,缓步走向屏风后。
他神色沉了下来,问:“消息属实?”
密探道:“属实。是京城传出来的消息,摄政王的确没有死。”
谭子烨叹了一口气,表情复杂:“这可真是个……不算好的消息。”
“大人前几日已经与御史大人见过,也早已做好了打算,这个关键时候,若摄政王出现,将会是两难的处境。”密探道,“不如大人先假意装作置身事外,静观其变,追随胜者。若摄政王当真找上门来,再表诚忠心。”
“……”谭子烨沉默片刻,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不曾与摄政王打过交道,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想要骗过他,是不可能的,只会自掘坟墓。”
密探一卡:“这……”
他目光忽然一凝,扭头看向门外:“什么人!”
窗外黑影一闪,密探猛地扑了过去,推开门,却看见门口的侍卫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放倒在地。
密探神色一变:“谁?”
他刚想追出去,背后忽然蹿上一股凉意,下一秒双手就被人完全制住,动弹不得。
来者身手超群,谭子烨神色凝重,慢慢向后退去,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摸向墙上的佩剑。
但对方制住密探后并没有下一步举动,而是微微侧身,从他身后,走出两个同样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
谭子烨稳住心神,问:“你们是谁?”
没有回应。
站在最前面的一人向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他身形高大,比武将出身的谭子烨还要高几分,轻而易举便能让人感受到危险和压迫。
谭子烨睁大眼睛:“你……”
对方轻笑一声,抬手摘了兜帽,居高临下地看了过来。
逆向的光影让他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阴沉,那张过分俊美的面容熟悉又令人心底发寒到刻骨的地步。
“谭大人。”
在谭子烨惊惧心虚的目光中,楚晋微微一笑。
“别来无恙啊。”
作者有话说:
哎嘿,修罗场这不就来了吗
楚晋淡笑着,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谭子烨自然不相信对方真的心情很好,一言不合地杀上门来,恐怕便是兴师问罪。
“摄政王。”他一咬牙,“下官向来直率,也不愿拐弯抹角。大人如今不打招呼来我谭府之上,是所为何事?“
楚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是对他这般直白有些惊讶:“你胆子倒挺大。”
“我不管你在我来之前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关心你如今是哪边的人。”他语气平静地将谭子烨最胆战心惊的两个问题一笔带过,转而道,“我来这里,是要你的玉魄。”
“玉魄?”谭子烨的表情变了变。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转为难堪:“玉魄……已经被御史大人取走了。”
察觉到楚晋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谭子烨深吸一口气,主动将所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几日前御史大夫暗访万通城,找到下官,就是为了玉魄。”
徐允冷不丁地质问道:“御史大夫为什么会来找你?你们之前难道私交甚多吗?”
“不。下官与御史大夫从未有过什么交道。”谭子烨矢口否认,默然片刻,又有些难以启齿道,“御史大夫前来,的确有拉拢下官的意思。如今御史在朝中炙手可热,无论明面还是暗面,都少有人与他作对,顾及家人与城中百姓,下官也无法直接拒绝他的要求。”
他言辞真切,徐允也不好再质问,悻悻收声。
楚晋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良久,问:“李晟要玉魄做什么?”
谭子烨迟疑道:“似乎是御史之子突染恶疾,需以玉魄镇邪。”
“……”
楚晋低下头,神情略显晦涩,若有所思。
半晌,他忽地盯住谭子烨。后者一口气还没放下去又吊了起来,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谭大人今天府里很热闹。”楚晋语气很随意,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根本无法拒绝,“想必也不介意多几个人吧?”
谭府的风格是旧秦的喜好,没有精致装点,没有湖光山色,直白却不简单。
春和景明,院中清明花粉淡香清,沈孟枝被楚晋一直带到了凉亭边,对方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只好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去哪?”
楚晋侧头看了他一眼,道:“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你在那边等我一会。”
沈孟枝道:“那就这里吧,这里挺好的。”
他指的是那凉亭。凉亭紧挨着一口池塘,葱绿池底几尾鱼倏地划过,似乎被人声惊跑了。
楚晋原本打算带他去谭子烨安排的客房,但一个人呆在房中的确会比较闷,于是转了个头,走进了凉亭。
徐允守在谭子烨身边,楚晋也很快要折返回去,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解决。沈孟枝大概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以他现在的状态也没法插手其中,只好问:“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话一出口他就忽地噤声,察觉到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语气有些不对,听上去甚至有点似有似无的埋怨。
沈孟枝神色恍惚——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
楚晋好像没感受到他一瞬间的僵硬,仿佛已经习以为常,熟稔又自然地回复道:“很快,最多一个时辰。”
两人身上用来避人耳目的斗篷已经脱下,万通城在春风难渡的北方,如今还没有摆脱冬日里的萧瑟,沈孟枝怕冷,比旁人穿得都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