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其乐融融的人们正在唱歌跳舞,交谈着二十年一次可以一片明亮祥和的夜晚是多么美好,他们甚至放起了烟火。
“你说,他们若是知道你走了,还会这么开心吗?”黑袍佝偻着这具越来越老的身体,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小路上。
旁边都是重重树影,就好像无数个陪在他身边的仆从,忠心耿耿且一言不发。
半晌后,黑袍已然走到山腰上,他隐在阴影里看着眼前的一幕,久久才低声笑了:“让他们陪你演了几百年,差点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说完,黑袍正了正衣服,走了出去。
“大族长,大族长来了!”
“大祭要开始了吗?”
“恭迎大族长!”
众人身穿塔格里苏最正式华丽的服饰齐齐对着黑袍的方向行礼,其中包括藏在人堆里的夜昙和水晶兰。
“咱们这能行吗?”水晶兰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位显然不好对付,你确定他认不出来?”
“当然。”夜昙很认真地点头,然后问,“你说的他其实不是一个活人,那他是什么?”
水晶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脑子就只断断续续出现了那么几个画面,还是被强行塞给我的,我到现在头还疼,当时在梦里也没能看见这黑袍原来是个什么,只见他好像一直活在一棵大树里。”
“难不成是个千年树精?”夜昙的视线放在那位缓缓走向正中间木台上的黑袍。
“精怪也应该有自己修成的原身,他何必要占用人家大族长的。”水晶兰翻了个白眼,“你下了那么多囚笼空间,也没见有个什么长进,这还用我告诉你?”
“你......”夜昙语塞,只觉得这丫头没有乖乖躺着昏迷的时候让人怜惜了,他忍了,“那你觉得他是什么?”
水晶兰奇怪地看了夜昙一眼:“我也没说我一定知道啊。”
夜昙:“......”她是懂怎么气死人的。
大族长游魂散去之前,把几个画面通过蛊虫塞进了水晶兰的脑子里,这毕竟不是水晶兰原本的东西,相当于撕开她的储存记忆的大脑皮层再缝上一段别人的,显然实际操作更加抽象,水晶兰没有任何的排异反应,但不代表她离开这个囚笼之前会很舒服。
此时此刻便是有些头疼了,两人摸不清已经坐在木台上准备发言的那位到底是个什么物种,也不敢贸然行动,只能静观其变。
“联系上荼蘼了吗?”水晶兰揉了揉脑袋,轻声问。
夜昙摇头:“没有,谁知道他带着小情人跑哪作死去了。”
水晶兰想起颜束那张一百米开外就能让人原地上冻的脸,以及她惨遭洗劫的老窝,心里一阵不爽:“他那小情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好东西”的颜束打了个喷嚏,站在石室之外看着面前燃烧的大火有点纳闷。
“你是说,母蛊很可能在黑袍的身上?”身后是黑脸在问裴放。
“嗯,没错。”裴放看了眼不说话的颜束,“第一次你体内的取魂蛊发作,紧接着黑袍就从通道里上来了,第二次那间屋子转移后停下来,又开始发作,那间屋子连接山体通道,我怀疑当时黑袍就在附近,之后我们跳下了石洞,一路上也是断断续续地发作,这里的通道错综复杂,黑袍在一墙之隔的位置给我们擦肩而过也说不定。”
颜束脚下一动,手掌贴在背后那面石墙上:“刚才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就在这堵墙的后面,但这会儿已经完全离开。”
“现在感应不到了?”鬼脸一摸头顶,“难道是已经离开了通道?”
裴放脸色慎重:“夜昙说了大祭提前到今晚,我们在这里绕了太久,现在外面应该已经是晚上了。”
“参加大祭——也没说必须从开始就要站在那里。”颜束显得毫不在意。
“任务是没这么严谨,但你觉得系统会如何给分呢?”裴放先笑了笑,而后认真下来,“不到场的话,这场的存活率大概又是......”
颜束顺着长长的通道看过去,一眼望不到头,有种怎么也走不出这间底下监.狱的感觉。
他们刚开始被鬼脸带着走的石洞,本身大概是一个存放尸体的地方,就是那些无头尸体的一处坟冢,只是不知道这地方是黑袍刻意用来存放他的“刑天”大军,还是这些尸体有了最简单的自我意识,然后挖出了这么一个通道,也可能连黑袍也不知道。
他们不小心发现了最薄弱的连接处,那个狭窄的石洞跟这里的通道只隔了一堵墙,不费什么力气就被砸开了。
三人这才发现黑袍的蛊虫培养基地。
然而,这里太大了,要是一间一间石室地烧过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颜束抬起食指碰了碰鼻尖,心里有了主意,他抬起眼皮看向裴放,脸上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
裴放几乎顷刻间就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无奈摊开手:“上刀山下火海,随便你利用。”
鬼脸有点懵......这是对什么暗号呢?
黑袍站在木台上,手里握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木杖,倒真像个举行祭祀大典的法师,只可惜法师的心是黑的,不能用来祈福。
底下跪到了一片,大族长念一句什么,他们跟着念一句。
“听都听不懂,咱们也要跟着说吗?”身后是跟他们同一场的活人。
有几个正在低声开小差,另一个说:“任务让参加大祭,跟着随便喊吧。”
水晶兰看了夜昙一眼,摇了摇头,示意他闭紧嘴,不要出声。
自古巫术蛊毒不分家,因此很多控蛊的法子来自于巫术,里面的咒语繁杂,木台上的黑袍又是个玩蛊的好手。
聪明点的人,应该知道明哲保身。
认为自己足够聪明的,此时会减少身边的竞争力,而他们身后这两位,明显在互相坑害。
这时,黑袍突然停止了念经,双臂浮于面前,手指不断挽出各种各样古怪的形状,他这个时候口中念叨的东西旁人已经听不见了。
只见刚刚跟着念经的所有人都站起了身,他们口中仍然是刚刚黑袍所传授的咒语,此时更是放大了声音,像是在唱他们族内独有的舞曲,跟着手舞足蹈起来。
可是这场面怎么看也不像一场华丽的祭典之舞,不仅声音凄厉,动作更是带着扭曲诡异的残暴......
“虽然我没出去过,但是我还是知道有五十六个民族的.......”水晶兰怼了一下旁边的人,“夜昙,你见多识广,有哪个民族的舞蹈是需要掐脖子的吗?”
他现在又成见多识广了,夜昙也把她往后拉了一把,以防被乱舞的群魔抓去充数,他不自信地开口:“你还是继续说我没什么长进吧。”
塔格里苏好歹是个不大不小的寨子,族里的人并不在少数,此时一起发起疯来,颇有当年上中学不认真做体操非要你追我打整点幺蛾子的加强版惊悚画面。
而他俩像个从幼儿园被误打误撞直接送到大学毕业的倒霉蛋,看不懂文献也做不了实验,一个开题报告就把人砸得满眼晕眩,只能跟在后面干瞪眼,然而,总有同门是见过大场面的。
同一场的人基本都没好好跟着念经,这会儿站在外围盯着眼前怪异的景象,突然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有人率先说了出来:“你们不觉得这有点熟悉吗?”
出头鸟一叫,后面的麻雀跟着蹦了出来:“咱们好像见过......”
“对,在那场大火里。”
大火?这又涉及到了水晶兰和夜昙的知识盲区,于是上前问:“什么大火?”
“前两天,东边山坳出现了一种怪物,没有头,半夜到处拉人,然后便失火了,烧了整个山坳,那些无头怪居然一个一个地往进跳,那火里面突然就有了画面......是一些人,跟这些人一样做着这种动作。”
水晶兰脸色猛然一沉,低声道:“不对,快走!”
然而话音刚落,只见塔格里苏一族的人齐刷刷转了过来,下一刻,他们架在肩膀上的脑袋同时落地。
这算什么?大规模碰瓷儿?
他们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这头往下掉的如此丝滑,简直像装卸简单又劣质的木偶娃娃,欺骗性观赏触碰到真实的残破后只剩下惊悚了。
后面的一众人忍住了想举起双手,对着苍天喊冤枉的心情。
紧接着,木台上的黑袍睁开了眼睛,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朝着水晶兰和夜昙所站的方向凝视着。
黑袍有些疑惑,那里怎么站着两个塔格里苏的漏网之鱼?
“这老东西该不会认出来了吧。”水晶兰有点心虚,毕竟她第一晚偷偷跟到山顶,结果被黑袍发现,当时以为对方只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立即就产生了欺负老人的想法。
但谁知这位老人根本没给她展示拳脚的机会,无数蛊虫已经爬到了她的身边,水晶兰倒是不怕虫子,可那种如蛆附骨的感觉仍然让人头皮发麻。
“不可能,我的面部覆盖程序在整个系统内都是一等一的。”夜昙这会儿也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一边抓着水晶兰不断往后撤,一边思索,“你身上是不是有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能是什么?
大族长强行塞给她的那几段残缺又看不清的记忆画面。
水晶兰心下一惊,黑袍该不会想砸开她的脑袋取吧,以这位喜欢待在别人身体里的丧心病狂程度......水晶兰看了一圈四周渐渐围上来的无头人,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黑袍的视线紧紧黏在水晶兰身上,这张陌生的面孔却有着熟悉的气息,来自于那个为自己选择了死路的,但居然还能在此找到微末的残留。
他面具之后布满皱纹的脸骤然变色,不管不顾地冲上前,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直接飞奔向水晶兰的方向,挡在他面前的人全部都被一股凶残的气浪推开,一只蛊虫慢慢爬上了他的手腕。
“走!”水晶兰迅速往石壁旁闪了过去。
夜昙正想跟过去,身旁的无头人忽然全部朝他扑了过去。
如果说刚刚这群无头人只是毫无目的地靠近他们,给予一定的威胁和限制,那么现在就是被控制着恶意进攻了。
并且。夜昙还是那个被主要关注的对象。
另一边的水晶兰到处闪躲,她吃过一次亏,更加明白绝对不能给黑袍直接接触到她的机会,这人满身都是蛊毒。
水晶兰手里攥着一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树枝,立马回身横甩过去,黑袍很快抓住了树枝的另一头,她的手还没松开,就看着树枝上爬了一直不大不小的蛊虫。
下一刻,她撒开手,一脚踢飞了树枝,那小东西很快又回到了黑袍的手指上。
“他是不是给你留了什么?”黑袍停下了脚步,开口问道。
水晶兰跟他保持着距离,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夜昙的方向,顿时更加头疼了,于是开始拖延时间:“大族长,您在说什么?他是谁?”
黑袍的身形丝毫未动,就像石化在了原地,过了一两秒,才缓缓抬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是一张在记忆画面里见过的脸,但那个人不会露出这种几乎癫狂的表情,他看了眼手指上的蛊虫:“小姑娘,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水晶兰心里一紧,打算装傻到底:“大族长认识我?那......”
“不用狡辩了。”黑袍打断她,“糊弄人也要分场合,你以为换一张族人的脸就能瞒天过海吗?”
啧,老奸巨猾。
水晶兰索性也不装了:“你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我身上还真有什么味儿?”
黑袍:“没有......”
不远处呼喊声乱成一片,这次的无头人不比之前的仁慈,稍不留神就会丢了命,地上已经躺下了第一具新鲜的尸体,被塔格里苏疯魔的族人拉扯着割下了头颅。
夜昙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与身体分离的脑袋还已经安详地亲吻着地面,但身体却死也不瞑目地站了起来,瞬间扑了过来。
当场砍头还能诈尸的视觉冲击让很多人愣了一秒,但夜昙反应迅速,抬脚两三下打趴下一个,连忙往这种窒息的包围圈外跑去,显然这群无头人已经看中了他,紧追不舍地跟在后面。
夜昙一边撒丫子奔命,一边在心琢磨着刚才得知的信息——看来要放把火。
然而作为究极正经且无不良嗜好的十好青年,夜昙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危险物品。
只有荼蘼会把打火机随身带着......他第一次觉得,不抽烟居然是个缺点!
“他现在自身难保,你觉得有空来救你吗?”黑袍笑了笑,“你们的换脸手法确实足够本事以假乱真,刚才真的差点瞒过了我,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么?”
水晶兰警惕地看着他,往后一寸一寸地挪着步子,没有搭理黑袍的话。
黑袍丝毫不在意,甚至有意忽略水晶兰的小动作,他笑着轻轻开口:“要是你们换成其他人的样子,或许我根本不会发现,但塔格里苏一族......早就没有活人了。”
“你说什么?”水晶兰脑子里一震,不知道是她自己太过惊讶,还是留存在自己脑子里那一点凝结成记忆画面的残魂产生了反应。
但那种感觉也只有那么一瞬间,水晶兰脑海中的混乱很快恢复了清明。
“整片山谷除了你们这些被骗上来的,哪里嗨有什么活人。”黑袍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只有我跟他而已,我陪他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要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概也是有点伤心的,像是几百年的时光不打招呼,早就一笔一划在他身上刻下了落寞。
可是脑子里只有飙车,甚至连主控所安排的任务都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水晶兰疑惑蹙眉,她根本看不懂眼前人那些隐秘的情绪,她现在那颗心里装的都是——颜束是她没看住,也是她当时把颜束带进了二级惩罚区,要是这场坏了事,她车库的宝贝们可怎么办啊,荼靡那个手狠的黑心货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水晶兰把手指捏出了响声,心思急转而下,凶残的NPC她以前还是见过不少,鬼话连篇的也见过不少,眼前这位显然都不是。
黑袍的状态有些特别,像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除了……
忽然,她觉得脑袋疼。
水晶兰被无缘无故塞了几段记忆画面,目前也可以称得上是知情人士了,她清楚的知道一切的始作俑者的确是这位黑袍,抢夺大族长身躯为自己所用的是他,以全族胁迫大族长、把他用巫术塞进女人躯壳里的是他,搞出大祭的目的用来挑选合适躯壳的人还是他。
可是他现在的眼里,为什么没有求生欲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一个囚笼空间的主体架构除了系统已经写定的程序,还有其中主要NPC的虚拟世界观,因此他们的任务也跟这些NPC的故事息息相关,由于每场进去的人不同,其中经历也是千变万化,几乎没有相同的完成方法,所以囚笼空间也从来没有唯一的解法。
但是如果在主要NPC的眼里,他所处的世界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那么整个囚笼有可能会变得十分危险,连带着他们这些不幸进入的人。
这种情况被系统检测到之后,如果不太严重,会把这个囚笼空间进行程序改写,与其他囚笼融合成等级更高的空间。如果是不太乐观的情况,系统会直接判定为错误指令,以消除病毒的方式完全清除这个囚笼空间,连带其中所有NPC和活着的人。
“那个,他说让你好好活着。”水晶兰压住心里翻上来的恶寒,开口即胡扯,甚至逼自己友好一点。
黑袍奇怪地盯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像是带了点莫名其妙宠溺:“小姑娘,哄骗别人也要根据事实情况,你这么信口胡诌,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么?”
水晶兰干不来哄人的耐心活儿,直言不讳:“我就不懂了,你还非要跟着死不成?”
面对这样的话,黑袍也并没有生气:“还有这么多好好活着的人,如果没碰到有缘人,我可能也会死。但还有些事情没做完,现在不过再换一个身体的事情,放弃活着是懦弱和愚蠢的行为。”
什么有缘人?他在说什么胡话?
水晶兰又悄悄往后挪了一步,他们此时站在石壁的下面,而后面是一片幽深的树林。
黑袍仿佛是此时此刻才看出她的想法,轻轻把手臂垂了下来,说:“我没想杀你,不用急着跑,只是问一些事情。”
“做贼心虚,怕留下证据,难道不打算灭口吗?”水晶兰讥讽道。
“哈哈哈,留下证据又如何,谁能把我怎么样?”黑袍有恃无恐地回答,眼睛在地面上逡巡着。
水晶兰打心底觉得此时此刻的情况不太对,如果说刚刚是她想拖延时间等夜昙过来,但显然黑袍所控制的那群无头尸体已经限制了夜昙。
不管是谈天说地,还是七大姑八大姨,到现在黑袍也明确知道继续废话是从自己嘴里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还是没有直接出手。
除非,黑袍大概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来把她怎么样。
想来想去,水晶兰觉得似乎只有一个可能,黑袍这副抢别人的身躯应该是有点出问题了。
于是水晶兰往前走了半步,打算开口谈判,先把夜昙搞过来再说,他们两个人至少更加有赢面。
但是她另一只脚刚抬起来,只听耳边破风声响起。“咻”的一声,寒光从侧面飞了过来,水晶兰连忙旋身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一把熟悉的匕首直直插进了她刚刚另一只脚打算落下的地方,刀尖上钉死了一只恶心东西,显而易见,是蛊虫。
“昏迷几天,脑子躺坏了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有自己人来了。
这熟悉味道的嘲讽让水晶兰瞬间激动起来,她循声看去,荼蘼正站在不远处的石壁之上,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没良心,也不知道这货看了多久才出手。
“荼蘼!”水晶兰眼睛亮了起来,满心胜券在握地调侃,“你度蜜月去了吗?怎么才来?你家那位能大闹天宫的小情人呢?”
一连被问三个问题的裴放心情看起来还不错,正经道:“他放火去了。”
水晶兰:“......”
还真是分工明确简单粗暴,一个来杀人,一个去放火。
第71章 平衡
此时的山腰处早已一片黑暗,不久前的光亮和所有人脸上的笑意就像用颜料涂抹出的抽象画作,虽然扎眼却并不会完整存在于现实中。
人们方才围绕的篝火早在大祭开始之前已经被黑袍吩咐熄灭,也许防止突生变故。
颜束站在一间岩壁房屋的顶部,半步之后跟着鬼脸,两人位置较高,正俯瞰山腰下面撕扯叫喊的乱象。
这一切乱糟糟地覆盖了整个山谷,而地面上到处积水成洼,可是近来根本没有下雨......有手有脚却没有脑袋的东西到处都是,撕扯间不经意地踢着地面上无数圆滚滚的东西,仿佛一场诡异的球赛。
惊慌失措和垂死挣扎是永远的主旋律。
在看不清两三步之外是谁的光线之下,连鲜血的颜色都被掩盖,变得黯淡。
当他们捂住耳朵的时候,整片山谷如同一场黑白默剧,荒诞至极。
这就是系统,是一场又一场残酷的空间,是灭绝人性的恶劣环境。
谁都别想轻易出去,谁又能奢望本性的自由?
然而,其中仍不乏有抵抗者还在想尽办法地把自己藏起来、挣脱开无数双伸过来的血手、一拳又一脚地从地狱里将自己拯救。
他们在系统里拼尽全力地求生,也从来不相信这就是自己的结局,这种顽强的生命力像是给这片黑白世界溅上一点色彩的魅力,让人无法忽视其微小的存在。
山谷的风刮得十分生猛,颜束的外套拉链拉到了下巴以下,但衣服还是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陷在这片黑暗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寻找人熟悉的身影。
身体里的蛊虫带来的疼痛感和眩晕感越来越重,颜束感到自己的肢体略微有些僵硬,手指不停地拨动打火机的翻盖,火焰时不时跳跃出来复又熄灭。
“你们C区就这样?”颜束几乎很难搜寻到一个会动的,而且头还在肩膀上架在的生物了,他怀疑夜昙的脑袋可能也在踢球大军的脚下。
“唉......”鬼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多年以前确实不这样,但是自从系统出台过一系列靠战力值来生存的政策之后,各大组织直接四分五裂变了性质,简直跟战争时代一样乱,本来已经很长时间不出来的监管处也冒了头,不知道是为了响应系统的政策,还是借着这股东风立威敛财,他们的手段倒是不一般。”
监管处?
颜束微微皱起了眉,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之前不管是荼蘼,还是钩吻他们几个,似乎说出口的永远都是主控所。
难道这还有明面和暗里之分?又有什么区别?裴放没跟他说过。
颜束掂量着轻重,也没开口问。
一旁回忆起往事的鬼脸却止不住起头的话,继续叹息着说道:“C区是系统内各大组织的据点,所以被当成炮灰送进来的不在少数,尤其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已经完全忘记囚笼空间里的残酷,今年的生存率大概已经创下历史最低了吧。系统存在一天,就会有各种人被它拉进来,一直会有人想方设法地活下去和寻找出去的路,所以他们会寻找更庞大的势力让自己栖身,所以这就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系统内的组织又怎么可能完全消失,真的都没有了,这么多人靠自身可要怎么活......”
鬼脸说的没错,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在系统内的主要生存手段的人会急切地寻找组织,以为高枕无忧,但囚笼里的危险不是靠混或者一句保证就能躲过去,放掉自身价值去倚靠其他什么东西是最愚蠢的方法。
一个人如果没有自我拯救的能力,不用说旁人,运气也迟早会抛弃他。
这就是C区如今的生存现状……颜束的视线虽然依旧放在山腰底下,但是耳朵里仍然是鬼脸不停歇的念叨,他甚至递过来一根烟。
说到底组织的问题不好解决,大部分还喘气的人是需要跟外界有一定的牵扯和联系,一个人即便拥有至高的信念感,但是从外界找不到任何的共鸣,也会逐渐将自己推入虚无的境地,便容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所以系统内各种组织的存在其实是一把双刃剑,他们虽然像是传.销一样给普通人洗脑,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带给了很多人希望,如果没有加入组织性团体,在囚笼系统这么个鬼地方,大概有成片的人会选择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颜束吸了一口烟,脑子里回想裴放当时谈起组织的语气。
那个人说的并不多,几乎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但裴放也许早就认清了这一点——系统内的组织不能放任不管,否则杀戮和犯罪将成为普遍现象;但也不能管的太过全部清除,否则普通人没办法一个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