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时不想儿子太难受,于是让裴厌停下来。
裴厌找了一片树荫,连人带车歇在底下。
顾兰时下车,站在树下抱着星星哄,又让裴厌拿竹筒来,给星星喂了两口水。
星星揉红了眼睛,要哭不哭哼唧了几声,肉脸蛋枕在顾兰时肩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裴厌给儿子顺顺脊背,说道:“歇一阵子吧,不着急。”
“嗯。”顾兰时应一声,让星星趴在他肩头安静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星星总算不难受了,张着嘴巴啊啊要喝水,裴厌立马奉上竹筒,再喂他喝了几口。
见星星又笑起来,裴厌和顾兰时也喝两口水,牵了毛驴再次要赶车。
星星一看见这样,立马弓起身子扭动犯倔,哭了两声不愿意再坐,顾兰时只得作罢。
“就二里地了,走着吧。”他对裴厌说道。
裴厌也没办法,孩子太小了,头一回坐这么久车,不该硬逼着,于是牵着毛驴跟在旁边。
走了一段后,见顾兰时抱着胖儿子吃力,他让顾兰时牵毛驴,自己抱着星星。
胳膊没了沉甸甸的分量,顾兰时松快了许多,他把绳头松垮垮拽在手里,毛驴其实都不用牵绳,自己知道跟着主人走。
离宁水镇越近,路上人越多,挑担的背筐的,卖菜的卖蛋的,赶猪的赶羊的,牛车驴车比平时要多。
镇外空场地上,陈三儿一家生意很好,看见裴厌,陈三儿殷勤过来牵毛驴。
掏了五文钱后,裴厌接过半块木牌,他抱着星星,胖娃娃长得漂亮讨喜,路过的人要是看见,都忍不住多瞅两眼,尤其上了年纪的老人。
“长得真有福气。”一个白发老妪咂咂舌。
裴厌抱着儿子笑笑,还没说话呢,前面正好有个货郎背对着他们进镇,担上插了好多风车和吉祥轮,随风转个不停,星星被吸引,啊啊叫了两声,小手指着风车,催促爹爹过去。
顾兰时紧跟着裴厌脚步,两大一小撵上货郎,给星星买了一个彩色八角风车。
风车用麦秆和彩纸做的,轻便好拿,星星自己就能握在手里,他笑声不断,走了二里地缓过来,不再难受了。
“糖葫芦——”
“山楂蜜饯酸枣糕——”
“卖糖人咯——”
一群小孩围着小贩小摊又跳又叫,欢喜无比,小贩也高兴,生意好脸上都是笑容。
刚进镇的小男孩扯着阿娘衣袖,着急忙慌就要去买糖人,他娘被拽个趔趄,“啪”一下打在他脊背,骂道:“猴崽子,急个屁!”
骂归骂,还是被儿子领过去掏了钱,女人翻白眼没好气,又花钱!孩子可不管,美滋滋舔了舔糖人,舍不得咬着吃。
星星看见大孩子多,呜呜叫两声,也想和他们玩儿,但他吃不了那些东西,裴厌和顾兰时没有往摊子那边去。
沿着街道顺人流往前走,卖什么的都有,夏天最多的就是各种饮子。
“梅子水—酸酸凉凉——”
“绿豆沙,来尝尝。”
“青梅蜜饮子——消消暑解解渴——”
“荷叶饮、薄荷水儿,乌梅香饮子——”
不少小贩拉长了嗓子吆喝,此起彼伏,让人都不知喝什么香饮好了。
裴厌如今常去府城,宁水镇的饮子还算多种多样,但很少见冰饮子和各种酥山冰酪,府城就多了,价钱自然不用说,肯定贵。
冰只有冬天时才能贮存,往前几十年,只有京城那边有,这几年慢慢传到他们这儿的府城了。
“喝什么?”裴厌问道。
逛大集就是这样,买点吃的喝的,心里才舒坦,不然只看一圈热闹回去,心里都不自在。
赶了一路车,顾兰时确实有点渴,他走走停停,在各个摊前看一眼。
“尝尝尝尝,我们这是加了蜜的,也有没加蜜的青梅饮子。”
小贩给摊前客人一边打饮子一边嘴上还要招揽顾客,那叫一个忙。
顾兰时听见加了蜜,青梅饮偏酸,不免觉得口中生津,于是站在青梅饮子摊前,转头对裴厌说:“先尝尝这个,等下再要碗乌梅香饮子喝。”
这样就能喝两种了。
他眉眼弯弯,裴厌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笑了笑点头:“好。”
星星看见别人在吃在喝,小嘴巴不免跟着动,啊啊叫着,伸出胳膊想往摊里看。
裴厌抱紧了儿子,笑着把他伸出来的胳膊压回去,劝道:“别急别急,一会儿也给你尝尝。”
“能喝吗?”顾兰时问道。
裴厌问向摊主:“青梅饮子可是酒?”
“不是,熬煮出来的。”摊主看他俩抱着孩子,咧嘴一笑:“要是觉得味儿浓,我这儿有空碗,壶里是水不是茶,你们自己掺些水给娃娃喝。”
裴厌微颔首:“行,那来一碗加蜜的。”
“好嘞,加蜜十三文。”摊主手下很麻利,给前面的人舀了饮子,就到他俩了。
摊主从另一口饮子桶里舀出来一碗,顺口解释道:“熬煮时已经加了进去,味儿只甜不酸。”
他身后的空地上有几张桌椅,正好有两个人喝完起了身,摊主儿子收了碗,裴厌和顾兰时过去坐下。
顾兰时一手端饮子碗一手拿了个空碗,坐下后见星星着急,先给空碗里倒了一点,随后拎起水壶掺了些水,递给裴厌让喂。
他自己端起饮子碗浅浅尝一口,青梅酸味和蜜甜味道都有,混在一起,甜津津酸滋滋,后味还挺绵长,别有一番滋味,怪不得这摊前这么多人。
顾兰时放下碗,笑着说:“味道真是浓,你也尝尝。”
星星尝着酸酸甜甜的味道,第一口就睁大了眼睛,随后迫不及待,小胖手抓着碗沿,埋脸就喝。
裴厌有点好奇掺了水是什么样的,等儿子喝完后抬头,见碗底还剩一点,他仰头尝了尝。
顾兰时好奇问道:“怎么样?”
“淡,水里有一点酸甜气。”裴厌放下碗,又拿起没掺过水的喝一口,笑道:“还是这个不错,味浓熬的好。”
“呜。”星星小手摸向空碗,是还要喝的意思。
顾兰时又给他倒了些,这回孩子喝之前,他先尝了尝,掺过后味道很淡了,天热,只当给星星多喝点水。
镇上大集是很热闹的,又碰见炸肉丸子的摊,顾兰时要了十个,花了十二文钱,还和两三年前一样的价。
他和裴厌端碗站在路边吃,懒得坐下,集会还长呢。
星星看见大人嘴动,不断伸手要去拿肉丸,又不断被顾兰时拨走不安分的小手。
趁孩子急哭之前,顾兰时和裴厌往嘴里塞了两三个肉丸,鼓着腮帮子嚼。
星星不甘心,裴厌抱着他,他就去扒拉裴厌嘴,试图扣出来什么,眼睛都要凑过去,想看看爹爹在吃什么好的。
裴厌侧开脸躲避,但还是被儿子抓了一下嘴和脸颊,小胖手还试图扒开他嘴,他无奈,只能囫囵吞枣一般咽下肉丸子。
顾兰时在旁边快速咀嚼咽下,在星星转头看他时,脸颊嘴巴不动了。
见星星还是盯着他看,他张开嘴巴让儿子看一眼,说:“喏,没有,阿姆都说了,我没吃啥。”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裴厌笑了下,抱着儿子往前面去,一路走走停停,看这个瞅那个,怕惹急了星星,没有再买什么吃的喝的。
鸟雀在笼子里跳来跳去,红嘴儿黄嘴儿褐嘴儿的都有。
到花鸟多的地方后,星星一听见鸟叫声就到处找,他本来就喜欢听这些,这下更是高兴。
裴厌看见一只黑色八哥,抱着儿子过去,八哥看见奶娃娃,跳上横杆,过了一会儿竟开口了:“早。”
顾兰时惊讶,他也凑过来,学舌一样:“早,你也早,再说两句?”
八哥不再说话了。
摊主是个老头,他这个鸟笼摊子不大,八哥他养了好几年,不卖,只是带出来溜溜,鸟笼才是卖的,见他俩逗八哥,笑呵呵说:“大人使唤不动,见了娃娃才叫呢。”
原来是这样,顾兰时笑了下:“真是聪明。”
老头爱鸟,听人夸他养的八哥聪明,心里也高兴。
裴厌学鸟叫转着弯吹了一阵口哨,八哥还是不理人,他笑笑,抱着星星又往前走了。
星星爱听鸟叫,他俩在这边走得很慢,让儿子听个够。
等出了花鸟市,二人都觉得饿了,正好前面各种小摊小馆子都有,顾兰时见卤子面不错,就在面摊前停下。
两人都要了一碗肉卤子的,顾兰时解开包袱,借摊主的刀给星星切开乳果嘴,先喂孩子吃饱。
星星嘬乳果很有劲,胃口也大了,吃了一颗乳果还不够,面端上来后,闹着非要吃。
顾兰时只得给他喂了一点面和面汤,让尝尝味。
逛大集挺累人的,幸好有裴厌抱着星星,眼瞅着太阳大了,星星也看热闹看高兴了,两人往镇外走。
卖瓜果的人不少,最显眼的是西瓜摊子,圆滚滚的西瓜比别的瓜果大多了,贵,不少人路过,不买也要看一会儿,嘴里啧啧叹声,瞧这大西瓜,也不知有多甜。
而裴厌和顾兰时路过之后,星星就换到顾兰时怀里,裴厌抱了个大西瓜,两人高高兴兴去驴车那里。
星星不知道西瓜能吃,只是盯着圆滚滚的大瓜看,末了还把自己看乐了,笑着伸出小胳膊搂住顾兰时脖子。
他俩算回去早的,陈三儿看车场子停了不少驴车骡车,见他俩这么早要回,连忙去解驴绳。
“这西瓜,不小了。”陈三儿看着绿皮西瓜颇有些羡慕,他家可舍不得买,也就前两年家里富裕些时吃过一回。
裴厌笑了下没说别的,只问他要了些稻草。
板车上有两个空竹筐,大的筐子正好能把西瓜放进去,再塞些稻草,路上慢些,不至于颠烂了。
顾兰时抱着星星坐上板车,见儿子忘记了来时的难受,还伸手去摸筐里露出底部的西瓜,便放了心。
第236章
板车晃晃悠悠到了家,刚上官道,星星就在顾兰时怀里睡着了,两人都舒了一口气,睡着就让睡,只要不哭就行。
到家以后,顾兰时单给两个长工做了饭,自己和裴厌也简单吃了些,带着孩子来回逛大集挺累的,饭后他俩照常回屋打了个盹。
从肚子大了以后,到如今星星八个多月,顾兰时都没出过远门,今天总算逛了一回,又吃又喝的,打心底觉得高兴。
申时初,刘大鹅和周大良没有像平时那样出去干活,在院里等着,周大良搓了搓手,嘿嘿憨笑一声。
很快,裴厌从灶房出来,手里木托盘上放了四牙西瓜。
他递给离得近的刘大鹅:“刘哥,你俩去吃。”
“嗯嗯。”刘大鹅不断点头接过托盘,西瓜,只看别人吃过。
他和周大良蹲在院里,一人拿起一牙,西瓜的红瓤水大沙甜,几乎是吃起来最痛快的瓜果。
裴厌看向东屋半掩的窗子说道:“兰时,我先给那边送去。”
“好,那我等你回来再吃。”顾兰时正在给星星换衣裳,今天喝水多,又尿裤子了,幸好没尿在炕上,不然还得拆洗褥子。
裴厌用竹篮提了半个西瓜出门,用干净布块盖了,省得招眼。
他走得快,到顾家后正好顾铁山几个都在,见他提来了西瓜,个个都喜笑颜开。
裴厌径直进灶房切了一小块下来,又放进竹篮,笑道:“这点儿我给阿奶拿去。”
顾铁山连声应好,给他老娘吃自然是应该的。
裴厌没有多留,西瓜趁新鲜吃才好,又给方红花送了一趟。
这一牙有手掌那么宽,还能分成两牙或三牙,足够老太太一人吃个够。
大伯一家七八口人,若连他们也要分,是分不过来的,再说了,提进小老太太屋里,也没人会说什么,方红花毕竟是最上头的长辈。
看见红瓤绿皮的西瓜,小老太太喜得什么似的。
裴厌说道:“这东西消暑解渴,就是不能放太久,不然不鲜了。”
“哎好。”方红花一听这样,更高兴了,正好她近来受了点暑热,不舒坦呢。
裴厌走之后,她自己在屋里吃西瓜,先咬一小口,记忆里西瓜的滋味重新涌现,随后便是一大口,乐滋滋的,连白色瓜瓤都啃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绿色瓜皮。
顾铁山苗秋莲几人也是如此。
竹哥儿捧着西瓜坐在小凳上,连红色汁水都不愿意放过,但还是有一些滴在地上,他心中颇为可惜。
花惜霜更是吃得香,她肚子已经大了,狗儿尝了一牙,就把分给自己的一牙递给媳妇。
等裴厌回到家,顾兰时在堂屋,刘大鹅和周大良已经出门了,见裴厌回来,他眼睛一下子放亮,说:“西瓜皮刘哥给牛吃了。”
“嗯,我这就去切。”裴厌笑着把竹篮挂在灶房屋檐下的挂钩上,布沾了西瓜水,等会儿得洗洗。
他进去没多久,端着大木盘就出来了,一排西瓜切得好看,在顾兰时眼里分外漂亮。
星星坐在摇篮里,顾兰时用后背挡着他,没让看见西瓜,过会儿再喂给儿子吃不迟。
他和裴厌对面坐下,桌上西瓜切口很平,一弯牙一弯牙排成一排。
“快吃。”裴厌道一声。
顾兰时都没应声,拿起一牙就咬了一口,最中间被他咬出个大大的豁口,又甜又水,和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样。
西瓜汁水在口中满溢,那份甜是别的瓜果比不上的,一大口接着一大口,分外痛快,称得上酣畅无比。
吃西瓜不免有声音,为了不让更多的汁水滴下,声音甚至挺大的。
星星原本在摇篮里玩风车和拨浪鼓,一听见动静,立马抬起小脑袋,呜呜疑惑看着阿姆背影。
裴厌在顾兰时对面坐着,吃西瓜不免分开了些腿,头也低着,因此星星也没看到他爹在吃什么。
儿子在身后啊啊叫,顾兰时痛痛快快吃了两牙西瓜才慢一点,又吃了第三牙,这才把啃光的瓜皮放在桌上。
“太大了,星星吃一牙就够撑了,还是切成小的。”他说着,端起一弯牙西瓜就往灶房走。
再过来,星星看见他手里的几牙小西瓜,还不知道可以吃,只是盯着看。
西瓜子已经剔掉了,只剩红红的沙瓤。
顾兰时笑眯眯让裴厌把星星抱出来,一小牙西瓜正好能让孩子咬下去,他递过去:“吃。”
东西递到了嘴边,星星下意识张嘴咬,他已经长了小米牙,西瓜又是沙瓤的,抿进嘴里就全是汁水,沿着小下巴流下来。
“唔——”
星星尝到好吃的了,低头就张大嘴巴啃,顾兰时笑着给他喂:“吃慢些,又没人跟你抢。”
孩子吃西瓜和吮汁水一样,红色西瓜汁沿着他下巴流,蹭到衣服上。
顾兰时喂他吃了两牙,见星星还想吃,就让裴厌抱进屋里,只要别看见,过会儿就忘了。
孩子太小,吃多容易肚子凉,剩下的西瓜自然落进了大人嘴里,顾兰时和裴厌轮换着陪星星在屋里玩耍,没多久西瓜就只剩下瓜皮。
裴厌把瓜皮剁了剁,分给鸡鸭还有狗,毛驴和老母猪也跟着吃了几块西瓜皮消暑。
外头东西都拾掇了,顾兰时才敢抱儿子出来玩耍。
裴厌用畚箕揽了桌上和地上吐出来的西瓜籽出去倒,桌子已经擦干净了,任何吃的都没放,只搁了茶壶茶碗在上头。
星星最近嘴巴馋肚子小还没牙,看见什么吃的都想尝尝,可他又吃不了。
“明儿忙不忙?”顾兰时问道。
裴厌脚步顿住,想了下说:“没什么要紧的,地里活有他俩,我倒是不忙。”
顾兰时说:“趁夏天有,明儿去山里抓几条小白鱼,熬了汤给星星吃一些。”
小白鱼只有山溪才长,大河里没有,吃了对孩子好,长个儿长身体。
裴厌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他提着畚箕往院外走,见只是西瓜籽,没别的东西,随便倒在院门外就行,手却忽然一顿,放下畚箕又进来拿铁锨。
顾兰时抱着星星也出来,外头宽敞,孩子有时候不爱困在屋檐底下。
“做什么?”他好奇问道,同时也往院外走。
“明年能出苗最好,出不了再种别的。”裴厌笑着往东边篱笆墙走,墙沿下有一小片空地,他挖了一条小土沟,随后把西瓜籽倒进去又埋上。
顾兰时只惦记西瓜好吃了,都忘了还有西瓜籽,他换星星到另一边抱好,说:“还真是,要是长出来,明年咱们说不定就有西瓜吃了。”
“出不来也不要紧,想吃再买就是了。”裴厌很快盖好土,又打了半桶井水上来,沿着土沟倒下去。
水渗进土壤里,至于来年如何,等待就是了。
黄杏渐渐染上胭脂红,挂在枝头招摇晃荡,惹得人嘴馋生津。
今年五棵杏树都结了果儿,只是不多,稀稀拉拉挂了些,有的藏在叶子底下被遮住,风一吹才能看见那一抹红黄。
顾兰时在树下好一番转悠,最后挑了一棵,拽着树枝,挨个儿捏了捏,发现有两颗杏子较软,他眉眼微弯,将那两颗杏儿都摘下来,用手帕擦擦。
杏子肥圆红黄,第一口咬下去连皮带着酸,他咧着嘴轻嘶一声,然而杏肉却是甜的,让他忍不住再咬一口。
软了的杏子偏甜,不像前两天吃的,酸到牙都受不住,给裴厌裴厌尝一口也不吃,扔给狗,狗闻一下扭头就走了,也不给面子,最后只得丢进鸡圈里。
鸡太多,看见丢进去的东西,呼啦啦全都围上去,争着抢着去啄,生怕少吃一口,倒是没有嫌弃,也不知它们尝出味儿没。
裴厌打着赤脚进门,脚上小腿上都是泥巴,他出门时就没穿草鞋,从水田上来,就懒得洗了,反正走一路回家都得弄脏,不如回来再冲洗。
看见顾兰时又在杏树底下吃杏儿,今天倒是没酸的龇牙咧嘴,他笑着问:“甜了?”
“还行,有甜味,但不多,皮是酸的,还是剥掉。”顾兰时说着,上手扒拉杏子皮。
杏子还没软到可以剥皮的程度,他只好用牙啃,边啃边嘶嘶作声,一看就是被酸到了。
裴厌笑了下,没说什么,他自己还好,自打杏子变黄以后,顾兰时天天儿都要看几遍,显然很期待。
他过来也挑一颗红色多的杏儿摘下,用手擦擦,说:“再等等就好了,今年结的还是不多,留着自己吃,不必摘去卖。”
“嗯。”顾兰时把啃下来的杏子皮丢向旁边,手里的杏子被他啃得凹凸不平,不过比刚才好吃点,没那么酸了。
他把杏子整个塞进嘴里,说:“这两天李子不是能吃了,明儿去镇上要是碰见,先尝尝,要是甜,买上一篮子回来。”
“行。”裴厌答应一声,咬了一口手里的杏,确实比前两天好吃点,有甜味了。
“明年肯定就繁盛了。”顾兰时抬头,说着说着,仿佛面前都出现了满树杏子的情形,不禁乐出声。
裴厌被酸了一下,但忍住了,没有龇牙咧嘴,等酸劲过去后才说:“一定的,今年开始结,往后就到盛期了。”
顾兰时又看看别的果树,满心欢喜:“夏天是杏,再过一两月,秋天石榴、葡萄还有红枣、柿子,就都熟了。”
“今年肯定比去年结的多,说不定石榴也能吃了。”他笃定道。
去年石榴也开花了,但最后没结几个石榴,每次提起来都觉得可惜,那么多花儿,石榴咋就一个都没吃上。
裴厌笑着附和:“嗯,今年肯定能吃上。”
灶房传来切菜声,响了好一阵才停下。
案台上切了一大堆笋片,顾兰时放下刀,用木盆在案台边沿下方接着,用手将笋片全都拨进盆里。
木盆揽了两次,已经满了,沉甸甸的,他一手扶着,一条腿在下方支起,撑着盆底,随后两手端起木盆,走到锅灶旁,将笋片全部倒入水已经滚开的大锅中。
灶房门口还有两筐没剥皮削根的竹笋,昨天下午裴厌和两个长工一起去竹谷挖了两趟,想趁天气好,多晒些笋片干子。
这时节的竹笋没有春秋时那么脆嫩好吃,但秋天还未到,不知道雨水多少,万一雨多,就算挖回来竹笋,都没几天晾晒的工夫,要是碰见连阴雨,还容易受潮发霉。
因此即便夏天笋子不怎么样,不少人家和他们一样,都会趁夏天太阳大多晒一些,到冬天没粮的时候,只要能填饱肚子,吃啥都是香的,谁还管好不好吃。
灶房里一旦烧锅,待一会儿就让人汗流浃背,连头发都打湿,大人都受不住,时不时得出去透透气,更别说孩子。
大黑趴在摇篮旁边吐舌头喘气。
摇篮里,星星坐着,小手摸摸这儿拍拍那儿,拨浪鼓扔在他脚边,鼓面上全是哈喇子,吃空的乳果也丢在腿旁,他嘴里咿咿呀呀,肉墩墩一团,小手又去抓自己脚丫子。
没一会儿又双手抱起乳果,咬着果嘴不断嘬,一个人玩得还挺好。
顾兰时用大勺搅了搅锅里的笋片,又给灶底添把柴火,身上汗水直流,连忙走出来,站在屋檐下的阴影处透风。
他探头往堂屋那边看,正好能看见摇篮里的星星,没哭没闹,正拿着乳果玩儿,小胖手还抱得挺好。
大黑忠心耿耿在旁边看孩子,他也就放心了,一旦有什么动静,大黑肯定会叫。
他没给摇篮里放别的东西,八角风车都没敢给星星玩儿,前两天星星啃风车,口水把彩纸都浸软了,嘴巴里有自己咬下来的纸片。
他发现以后,连忙从星星嘴里把碎纸扣出来,星星还不乐意,转着脑袋不让扣,最后哇哇大哭。
正好,张开嘴巴能看见里头还有没有,他就没哄,让哭了几声,星星还生气了,不让他抱,趴在裴厌肩头,过了好一阵才忘了扣嘴巴的事。
那天上午啃了风车,下午又啃拨浪鼓,顾兰时看见,连忙看了看拨浪鼓,鼓面和鼓棒还好,连在一起挺结实,就是上面的小鼓槌让人担心,。
好在鼓绳绑的够结实,鼓槌好好被固在上面,就星星那两三颗小米牙,是咬不烂鼓绳的,也不会吞下小鼓槌。
看一眼孩子,顾兰时又进灶房,笋片焯好之后,又用大漏勺舀进倒了冷水的木盆里,浸过之后再捞出,他端盆到院里。
两个木架放了八个大竹匾,全晒的是笋片,院里还铺了一张竹席,他把盆里的笋片倒上去,蹲下用手铺平。
半上午太阳威力已经挺大了,铺好后他连忙端了木盆又回灶房,坐在阴影里把剩下两筐竹笋该剁根剁根,该剥皮剥皮。
今年冬天又多一个人吃饭,相应的,裴厌也会让周大良一起去挖野菜找山货,天天都得晒些晾些菜干子什么的,一袋一袋变多。
说起来,去年冬天囤的干菜挺多,还卖了些,三个大人正好吃到了开春以后。
冬春交际,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幸好弄得多,他们没有缺菜和粮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