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裴厌没有半分扭捏,笑着接过揣进怀里。
两人又说几句话,商量下一回的数目。
不一会儿,贵子把三个空竹筐送来,知道花成方忙,裴厌道一声,没有多待,拎起筐子就走了。
巷子里有不少孩童在玩耍,好几个男娃娃手拿木头削的小剑小刀“打仗”,女孩儿和双儿有的翻花绳,有的手里拿了彩纸翻折,半个鸡蛋壳上描了红色黄色的图案,应该是大人给做的,正在争执谁的更好看。
还有摇铃铛、玩草编蝈蝈的,一个小竹球被踢来踢去,骨碌碌滚向裴厌脚前。
竹球绑着彩绳,里面应该放了铃铛,一滚动就发出铃音。
一个跑得满头大汗的小汉子着急不已:“踢过来踢过来。”
于是裴厌用脚尖将竹球踢了过去,铃音随着滚动而响,不知是不是玩得太久,还是铃铛里进了土,声音闷闷的。
孩子个头矮,目光落在滚来滚去的竹球上,四五个都没抬头看,只知道是个大人,至于长什么模样,根本没工夫去看,不然竹球就落到别人脚下了。
得了钱,家里攒的鸡蛋没剩几个,裴厌心情很好,即便和这些小孩不认识,眼中还是泛起一抹笑意。
有小孩手里拿着彩纸做的吉祥轮,风一吹,呼啦啦就转起来,还有吃糖人的,不舍得一下子吃完,舔着吃,引得旁边小孩羡慕地流口水。
玩着玩着就有吵起来的,甚至打了起来。
小孩子之间的打架,不过我推一下你你推一下我,随即放声大哭。
天幕湛蓝空旷,巷子里吵吵嚷嚷,风拂面而来,裴厌大步跨出巷口,往码头方向去。
顾兰时坐在椅子上绑竹片格子,地上有不少碎稻草,星星睡着了,他闲着没事,就让周淑云把东西拿进来,自己干干活。
鸡蛋更多了,别的地方好说,往府城送的话,每次都得放几个竹筐在花成方那边,还是多做几个。
周淑云在院里洗尿布,大人的衣裳还好,几天洗一次,孩子天天拉尿,就得天天洗。
裴厌牵着驴车进来,正在劈柴的刘大鹅上前解驴车,有他帮忙,裴厌就没管,只把车上的东西拎下来。
三个空竹筐放在屋檐下,裴厌拿着手里的东西往东屋走。
“回来了。”顾兰时说着,一抬头就看见他手里的吉祥轮和风车。
八角风车的杆子是用秫秸做的,很常见,风车则是用红绿彩纸相叠而成,随着人走动带起的微风而缓缓转动。
“八角的。”顾兰时起身,笑眯眯接过,说:“我小时候玩的是四角,多是红色,两种颜色的少。”
他说完,就对着八角风车吹一口气,风车转快了。
“在府城买的。”裴厌又把吉祥轮递过去。
吉祥轮木制的长杆子上有七八个彩色风轮,颜色更多,有红的黄的绿的蓝的,其实和风车很像,都是风一吹就转起来的东西,但风轮外面是用竹条围的圈,更像轮子,因此常常叫做风轮。
“可真亮。”顾兰时很高兴,说:“星星醒来就能看见了。”
“嗯。”裴厌面带笑意,从怀里掏出碎银子:“一共九钱。”
顾兰时两手占着,原想多玩一玩,又看见银子,立即把风车和吉祥轮放在桌上。
“今天去府城,船钱来回五十五文,在码头给了卖卤煮的五文钱,让帮忙看车,花了六十文。”
裴厌摸了摸茶壶,见热着,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站在桌前一口气喝干,放下茶碗又说:“从府城码头到花二哥在的郑宅,他花十五文,雇了辆驴车把鸡蛋拉过去,以后我要是坐船去,来回一趟得七十五文。”
他俩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外头狗叫鸡鸭咕咕嘎嘎,还有劈柴洗衣的动静,星星听习惯了,偶尔梦呓几声,依旧闭着眼睛睡得很熟。
顾兰时一边听一边把箱子打开,从底下翻出钱袋,说:“七十五文,不算少了,拿一钱来算,今儿赚了八钱。”
这么一说,他又笑道:“去一趟就有八钱,其实还不错,又不用到处跑着叫卖。”
“嗯。”裴厌又倒半碗茶,这次喝的慢,说:“坐船顺水,去府城比赶车快,虽有水浪晃动,倒也还好。”
“要是花二哥那边不急的话,回头再送鸡蛋,一路是官道,遇着颠簸处慢些就行,我先试试赶驴车去,只是去的路上慢,回来就无所谓。”
“坐船时我看了,没什么急浪,还是稳当的,要是赶车慢的话,还是坐船去。”
“因今天有船钱这些,又是我去送,不用花二哥跑,我俩商量了,以后送多少是多少,给钱按数目来,只要路上折损不大的话。”
顾兰时把九钱碎银放进钱袋,最近生意好,卖菜卖鸡蛋攒了好几两的碎银,闻言抬头:“是得这样,你到时送去了,先打开看看,要是磕碰的不多,十来个都不打紧,要是觉得过不去,那就减一些,只要咱们有的赚就是了。”
“嗯。”裴厌点头赞同,他也是这么想的,说:“虽说花二哥是为了挣钱,咱们也借他的路子,把鸡蛋卖出去,今天他提了句,冬天送鸡蛋的话,从他手里过,他最少会给十三文。”
“十三文?一个?”顾兰时手一顿,颇有些惊讶。
“嗯。”裴厌笑道:“去年冬天,在镇上八文九文,八文居多,他说府城冬天很缺鸡蛋,那些个大户人家不差那几文,讲究又多,各式饭菜备浇头点缀,是少不了的。”
“我没问他自己卖多少,十三文,对咱们来说是高价了,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府城那么多大酒楼大饭馆,原想冬时去找找门路,想想冬天鸡蛋只那些,还是先把花二哥这边顾好。”
“嗯。”顾兰时点点头,脸上不由带了几分喜悦。
裴厌喝够了,不再倒茶,说:“既然府城价钱这么高,入冬后,就不往高府去送了,镇上顾好酒楼和酒馆就成。”
“今年在屋里养多少母鸡?”顾兰时把钱袋塞回箱底。
“三十只,再多估计不行。”裴厌说道。
顾兰时锁好箱子,按着去年冬末的经验嘴里算起来:“如今也算养顺手了,要是两天下一个蛋的话,一个月差不多有四百、四百五十枚。”
“不说多的,一个月应该有四百枚鸡蛋,给镇上馆子留一百多顶多二百,我估计都要不完,按一百二预留,就能往府城送二百八十个。”
“十三文一个的话……二百是二两六钱……”
他眼睛不由自主往上瞥,刚算出来,裴厌就开了口:“差不多三两六钱。”
五十个鸡蛋六百五十文,三十个三百九十文,顾兰时还是坚持掰着手指自己算完,说:“前面九百文,后面一百四十文,拢共一两四十文,不算四十文的话,正好三两六钱。”
他分开算小数目算的清一点,虽然慢一点,但心里明白,不会自己先糊涂。
“再加上送去镇上的,一个月少说四两银子。”顾兰时抬眸,眼睛闪着光。
裴厌笑了下:“嗯,四两是稳的,应该还要多一点。”
“船钱都不算什么了。”顾兰时满足叹息一声。
去年天冷之后卖鸡蛋,最开始烧炕喂养不熟悉,一个月赚一两的时候都高兴得不行,今年一个月要是有四两的进账,三个月就有十二两,别说伺候母鸡,让他把母鸡供起来都行。
两人乐了一会儿,顾兰时揉揉脸,不行不行,钱还没到手呢,就这么得意忘形,等冬天卖了钱后再高兴。
“明天我去镇上卖酒和肉,还要什么?”裴厌在他刚才坐的椅子坐下,顺手把竹片格子拿起来缠线。
顾兰时想了一下,说:“肉、鱼,鸡鸭各买一只,山楂糕颜色亮,买上一大包,要足够摆碟的,梅花酥样子好,也买上一大包,还有蜜饯果脯,你看着买两样。”
“熟羊肉呢?”裴厌问道。
“行,买上一块。”顾兰时顿一下,说:“酒水记得买好的,再买两坛梅子酒,这个偏甜口,娘和姐姐嫂嫂都能喝。”
“嗯。”裴厌记下。
“别的好像没了。”顾兰时在他旁边坐下,又道:“骨头记得买几根,席上能做汤,顺便喂大黑它们吃点带肉的,也叫它几个沾沾光。”
裴厌笑着点头:“好。”
他俩所说,正是三天后孩子满月酒的事。
真是盼星星一样,星星总算来了,满月酒自然不能马虎,他们家人少,算上小的才三口,又没别的亲戚,只有岳家人来。
虽不如那些大户人家办酒宴豪气,也能买些酒肉回来,让自己人吃好喝好。
第212章
十月初六,天不是很好,昨天下了雨,一大清早,顾兰时醒来,感受到秋凉之后,颇有些担心行路的事。
裴厌给他端了盥洗的热水进来,说:“雨停了,就是路泥泞,秋意也爬了上来,外头冷,你早上还是别出去。”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不觉,树叶没有那么绿了,一场雨下过,仿佛一夜之间褪了些许颜色。
顾兰时先漱漱口,吐掉以后说:“路不好走,爹娘和哥哥他们离得近,大姐姐和二姐姐要是来不了也没什么,一路踩着烂泥来,鞋子裤子都要被弄脏。”
“嗯。”裴厌点头,给他拿了装青盐的小罐过来。
前几天去镇上买酒肉,他顺便买了洁齿的青盐,还有一小盒澡豆子,比野澡珠香,顾兰时兴冲冲的,说等出了大月子,一定要洗个大澡,试试澡豆子。
星星醒了,睁开眼后听到声音,扭头去看,他没有出声,直到发现没人来抱他,哇一声就哭了。
“我来。”裴厌笑道,他已经在外面洗过了。
顾兰时嘴巴里含着水,点点头没有管。
裴厌抱起儿子,拍着哄了一阵,星星渐渐止住了哭泣。
在灶房忙的周淑云听到孩子哭声以后,赶忙洗了个乳果扎开,过来见门半开,她笑着进来,说:“天凉,我把白汁子倒进小碗,已经煨着了,稍等等就端来。”
“好。”顾兰时应一声,擦了脸把布巾搭在木架上。
周淑云没走,说:“刘大鹅正在剁鸡块子,等下我就去炖上,肉是切成肉片子?”
“人就是少,也得分两桌,五花肉片子切两碗,到时用辣子炒了,周姐姐,再把那条腊肉切一些,和笋片炒。”
“菜无论荤素,都要够两碗的量,尽量多些,剩下都不怕。”顾兰时边思索边说,又和她商量几句,席上该做的菜便敲定了。
想起热水里放着的乳果汁子碗,周淑云几乎小跑着赶去灶房拿,端起已经热了,顺便给顾兰时拿了两个热腾腾的大包子。
裴厌抱着孩子坐在炕边,见星星扭动身子,他帮着找好舒坦的姿势,顾兰时站在一旁,用小木勺舀了一小勺白汁子,吹两下喂过去。
前天就有点冷,乳果切开后热了才给星星吃,星星一开始还不习惯木勺,到今天已经很会吃了,小嘴巴张开,喂进去后咕噜一下就咽下去,嘴巴又张开要吃。
见儿子吃的这么起劲,裴厌眉眼含笑。
“星星真厉害。”顾兰时一边喂一边笑眯眯夸。
孩子吃饱之后,裴厌出去忙了,顾兰时吃完包子,抱着儿子在屋里玩耍,给他转风车和吉祥轮。
星星已经能注意到亮丽的颜色,大眼睛盯着被吹转的风车看。
灶房门口,裴厌转着看了一眼,周淑云已经把鸡块倒进锅里,手上忙不开,就让刘大鹅给她抱了一抱柴火来。
鸭块昨天已经蒸好,今天上锅热一热就行。
昨天裴厌和刘大鹅已经把杀鸡宰鸭这些见血的活干了,省得让客人看见一地毛和血。
今年新养起来的十一只公鸡吃得差不多了,还余一只健壮的公鸡,这只公鸡认人不乱啄,红冠彩羽,站在鸡窝上面打鸣的时候,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倒叫顾兰时和裴厌舍不得杀了,时不时还会把它放出来,让在菜地和前院小菜地里溜达捉虫。
夏天那会儿各种虫物多,好在种菜前裴厌弄了些药草磨粉,撒进土里,没有害虫灾,蛐蛐蚂蚱也有,他俩隔几天就会放二三十只母鸡和公鸡一起刨土捉虫。
大黑很聪明,不会让鸡啄菜叶子吃,母鸡放的多以后,它赶着灰灰和灰仔一起看管,就算依旧有菜叶被啄,也没有太大损失。
灶上的事有周淑云,裴厌不再管,到后院铡草喂猪和驴去了。
顾兰玉和顾兰秀一同进门,顾兰时惊喜万分,原想着两个姐姐该不来了,路上那么难走。
苗秋莲离得近,半上午就先领着竹哥儿和花惜霜,等张春花和李月来了后,让她俩去灶上帮帮忙,毕竟是外孙的满月酒,就算雇了人在做饭,那么多菜呢,不能马虎了。
星星已经穿上新衣裳,顾兰玉和顾兰秀一进门,就把做好的虎头帽虎头鞋给小外甥换上。
因星星没睡,小胳膊小腿扑腾不停,一看就有劲,大眼睛黑亮漂亮,比刚生下来时胖了也白了,不再红扑扑皱巴,十分惹人喜爱。
顾兰时把他抱在怀里,不断有人接过去抱一会儿。
星星今天很给面子,谁抱都没哭,睁着大眼睛到处乱看,时而用小手把虎头帽抓歪,嘴里咿呀咿呀,不知在说什么。
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方红花进门时,看见曾外孙,乐得直夸模样俊。
竹哥儿可稀罕小星星了,一直听的乳名都是什么狗儿驴儿的,星星这个名儿一出来,简直像朵花一样,分外好听。
只是大人要抱,他插不上手,遗憾在旁边看着。
星星有和顾兰时相似的地方,但更多还是像裴厌,尽管才一个月大,已经能看出漂亮的眉眼。
他忽然想起几年前,顾兰瑜告诉他的那些闲话,说裴厌小时候其实长得可好看了,满村都找不到他那么俊秀的小汉子。
顾兰时和裴厌成了亲,他也曾疑惑过,长得那么凶,哪里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再说了,没事盯着哥夫像什么样子,因此不大留心,见惯了之后,也不觉得裴厌凶恶了。
谁知眼下越看星星,越叫他觉得那些闲话是真的,这小模样,长得那么像裴厌,或许裴厌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竹哥儿自己坐在那里吃蜜饯干果子,一边暗自琢磨,末了赞同似的点点头,只觉自己想的很有道理。
“想什么呢?”顾兰秀一戳他脑门,只觉好笑,幺弟从小就这样,她总觉得呆头呆脑的,小脑瓜里头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
竹哥儿哪能说自己在想这些,笑着糊弄过去。
“真是,怎么就会傻笑。”顾兰秀说完,就看见她娘瞪了她一眼,于是笑着摸摸竹哥儿脑袋不再说他傻了。
都是自己人,吃饭喝酒都没瞎客气。
昨天下雨,裴厌没让刘大鹅回去,今天跟着一起吃酒。汉子在堂屋摆了一桌,顾兰时和其他人都在屋里。
苗秋莲给外孙挂上长命锁,说了几句吉祥话,有了这长命锁,他们星星就能平平安安长大。
人多,外头还有划拳声,星星睁着眼睛到处乱瞅,瞧着有点懵。
客来时高高兴兴,走时酒足饭饱,即便路难走,也不妨碍好心情。
裴厌送完客后,见刘大鹅还在,菜肉都有剩的,就让他拣几样送回家,尤其有肉的,至于没剩几筷子的,就不要带了,太寒碜。
刘大鹅今天跟着喝酒吃肉,本就很满足,一听还能给家里拿些,心中又腾起千恩万谢。
周淑云便拿碗给他折了几样菜,让用竹篮提回去了。
“周姐姐,拣没打动过的吃,锅里不是还有鸡汤,趁热舀一碗,暖暖。”裴厌又嘱咐周淑云两句,让她也挑好的去吃。
顾兰时没沾酒,梅子酒也没喝,见裴厌进来,眼睫微垂,抬眼蒙了一会儿才定定瞧着他,他就知道是喝多了。
“擦擦。”他拧了热毛巾递过去。
裴厌没说话,坐在炕沿擦脸擦手,腰背微弯,不再直挺,渐渐的,放松下来之后,他眼神越发迷蒙,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微醺。
“漱漱口。”顾兰时又给他递半碗热茶。
裴厌依旧照做。
顾兰时笑着说:“行了,脱鞋,上炕躺着,睡去吧。”
裴厌依言,像是刚才还撑着的醉意一下子涌上来,躺下后就闭眼睡了,不声不响,不吵不闹。
见他连衣裳都没脱,顾兰时只得上前,又喊他起来,帮忙脱掉外裳,又给盖好被子。
转身想把门窗关好,省得冷风从缝里钻进来,不想手被拉住。
“你不是醉了?”顾兰时笑眯眯问道,他有点好奇,不知道裴厌会说什么。
“嗯,是醉了。”裴厌没有他想的那么醉醺醺,甚至声音听上去很清醒。
“那你不睡觉做什么?”顾兰时又问,眼中笑意不减。
裴厌看着他,说:“一个人睡不着。”
他盯着顾兰时,顾兰时看着他,最后笑一下,说:“外头风大,我去关门窗。”
裴厌这才松手。
门窗闩好后,顾兰时也脱了鞋和衣裳,钻进熟悉的怀抱。
尽管没喝酒,听着男人轻而绵长的呼吸,叫人安心的怀抱几乎像火炉,热而温暖,睡意渐渐涌上。
第213章
过了十几天,顾兰时总算能出来走动,只是天渐渐冷了,晌午太阳再热,一早一晚都凉,尤其在这山脚下。
他额前到后脑绑了一条浅碧的抹额,颜色不张扬却也不沉闷,收了边绣了几针花样,不算很精致,用来护住额前不受风正好。
院里,裴厌和刘大鹅正在装车,六筐鸡蛋正好四百个。
昨天去镇上卖了二百多鸡蛋,下午有个花家村的汉子在村里问了方向,过来替花成方递了话,说让今天送鸡蛋过去。
想着府城远,这不一大早就拾掇了。
顾兰时送他出门,叮嘱道:“路上慢些,别赶太急,要是渴了饿了,碰见茶棚就进去歇歇。”
从宁水镇往府城去的路上,会经过两个沿路搭建的茶棚,毕竟路远。
“嗯,我知道。”裴厌应一声,边走边说:“我回来不知什么时候,若是晌午还没到,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估摸就在路上吃了。”
“好。”顾兰时点点头,他给裴厌的荷包里装了二钱碎银还有六十文铜钱,足够对付路上的吃喝。
一出院门,裴厌说道:“行了,外头冷,回屋去,等太阳大了再出来。”
“那你自己留心。”顾兰时依言不再往外走,确实冷呢,还有白色薄雾未散,等会儿星星醒了要抱起来喂乳果,雾气露水打在身上,容易凉到孩子。
即便官道,也有下雨过后碾出来的许多车辙印,并非一路都平缓。遇到颠簸处,裴厌就下去牵着毛驴走,慢是慢了些,胜在稳妥。
秋意浓了,风一吹冻得慌,不少行人都缩着脖子。
这两天该把母鸡挪进屋里烧炕了,前几天他就发现鸡蛋没有前段时日那么多,一天下来只有五六十枚了。
只是新屋周淑云住着,她还得待大半个月。
毛驴很乖,随着裴厌的脚步慢下来,尽管如此,地面的起伏依然让板车有颠簸。
裴厌边走边想,如今天黑得早,刘大鹅吃完饭还要喂猪喂鸡,最近没怎么回刘家村,周淑云不能挪到西屋去,这样的话,只能让她和顾兰时住几天,至于自己,就到西屋去睡。
土炕再怎么,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如此,新屋就能腾出来。
这几天镇上的蛋价已经涨到四文钱,天一冷,价钱说涨就涨了。
府城要是五文,卖给花成方的话,实际他赚的还是四文一个。
半个月攒下来,家里鸡蛋多,多个路子把东西清完,不必到处吆喝,总之不会亏就是了。
路重新变得平坦,想了想,裴厌没有坐上车挥鞭子,继续牵着毛驴慢慢走,行军打仗时走的路比这更快更多,因此行路对他来说没什么难的。
太阳爬高,驱散了清晨的寒意,甚至晒得不少行人和做苦力的汗流浃背。
这回没走码头那边的路,一进城门,裴厌思索一下,按着上次的记忆往郑宅方向走。
他记性好,方向也强,以前来过几次府城,因此心里头有眉目。
走着走着,就到了上回和花成方路过的街道,离郑宅近了,他沿着街道慢悠悠往前,不慌不忙,时而看看街边卖的各种东西。
星星太小,糖人糖葫芦什么的吃不了,点彩绘画的面人倒是能拿在手里玩,就是不知道喜不喜欢。
看到卖风车和吉祥轮的,他想起家里的那两个,实际是顾兰时在玩,眼中浮起一抹笑意。
进了巷子后,见后门有人,裴厌上前问话。
贵子不在,但有一个小厮上回搬过竹筐,因此认得他,很快就喊来花成方。
寒暄着抱下蛋筐后,裴厌没有让小厮立即搬进去,打开瞧了瞧,最上面的都还好,他又挪开一层,看了看底下的。
尽管托底和四周都有稻草,今天出门的时候,想着路远,又放了细麸皮,只是一个格子就那么大,还得塞鸡蛋进去,细麸子无法充满,只是填填缝隙。
知道他心细,不过外头人多眼杂,花成方瞅一眼,见上面两层不过零星几个磕破的,想必底下也不会损耗太多,就让小厮抱进去了。
裴厌把花成方拿出来的五个空竹筐放到板车上,随后一起走到人少的墙根下。
“这是二两,你收着。”花成方掏出荷包,给了两锭银子。
“好。”裴厌笑着接过,这是按五文算的。
一路走过来,看见有人卖鸡蛋,他听了一耳朵,又问了好几个人,已经有人卖六文了,还有要价七文的,但买的人都会压到六文。
花成方自己不傻,也没把别人当傻子,他还想稳住这条挣钱的路子,笑道:“市价如此,府里采买的人知道,我不好往高了说,再过一月半月的,鸡蛋稀缺了,到时肯定叫你赚上一笔。”
“我知道,二哥。”裴厌点点头,没有太在意这些,已经比他想的四文钱多了。
花成方道:“过十天左右,你再送上二百个过来,如何?”
“行,我记下了。”裴厌又道:“那二哥,我就先回去了,你也忙,就不搅扰了。”
“好好。”花成方忙不迭点头,他确实脱不开身。
按着原路返回,车上空了,不再有顾虑。
镇上一个油酥饼三文钱,府城要四文,这还是便宜的,裴厌买了两个边走边吃,垫了垫肚子,扯下腰间竹筒喝了几口水,随后便加快了脚步出城。
再过十天,鸡蛋应该能攒下五六百个,花成方只要二百,给镇上留一二百足以。
裴厌边走边琢磨,心想反正来府城一趟,不如和今天一样,带上四百鸡蛋,先给花成方送去,余下的,远离了郑宅,到府城另一边去卖。
六文钱一个鸡蛋,要多挣一二钱银子。
挣钱的事,谁能不眼热,他一个俗人,自然避不开,心里头不免活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