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哪怕只有一瞬,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疏离淡漠。
那语气如同最锋利的刀,将他的心一点点割下,比意识到伊塔洛斯真的死去后还要让他疼痛百倍。
他好像就是学不会死心,也不愿意推翻自己坚信的事实。总觉得自己只要一次次尝试,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郁封顿了顿,艰难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就不想把自己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似乎只要这样,他就能瞧出伊塔洛斯是否在对他说谎。只要有一点端倪……只要有一点。好让他知道这不是事实,而是伊塔洛斯迫不得已。
可惜事情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发展。
他得到的回答是:“如果你想要我知道你的名字,那么我已经了解。所以,你是否该回答我的问题?”
郁封握紧双手,又泄气松开:“我来找你,特意来找你。”
可对伊塔洛斯来说,他们此前不认识。他只当他是万千世人中,与那些人没什么不同的其中一位。
“哦?看来你是有意闯入了。”
郁封坦然:“是。”
“那就请你原路返回。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
这话说得容不得一点商量。
伊塔洛斯起身,窗外的日光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月光,他轻轻握住骸骨的手掌,与它十指相扣。
郁封看见他们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伊塔洛斯看向骸骨的目光是那样缱绻温柔。
满含爱意。
所以……那是柏温的骸骨。
不知从哪里飘出钢琴乐曲,起先是极其缓慢的单音,而后高低音错落。仿佛黑暗中的冥想,沉静又理性,独特到郁封仅仅只听了个开头就认出它。
伊塔洛斯正在与那骸骨跳他们‘最喜爱的那支舞’。
他完全被无视,因为眼前的伊塔洛斯的世界中没有他。所以他不会对自己有任何怒火与不悦,也不会分出太多的注意来管自己是不是真的离开。
所以这样的发展着实令他棘手,令他无力。
郁封沉默望着他们。
有一刻为他俯身的月亮此刻全心全意的注视一具已经回不来的死人遗骸。
他不得不承认伊塔洛斯所追寻的目的正是为此,为了要再次见到他的挚爱,所以对方要离开自己,就是……为得这个吗?
如果伊塔洛斯要永远与柏温的遗骸在一起,何必进入永夜之所的筛选?就算他要换取一个苏醒的机会,又为什么在最初好像一副不知道自己目的的模样?
更何况,这个伊塔洛斯从来就不认识他!
这不是他要找的伊塔洛斯。
法涅斯的羽毛耳坠轻晃,轻易对眼前之人做出判定。
——过去、现在与未来,究竟什么才是真实,你认为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呢?只有面对才能认清内心,只有经历才能窥见本质。答案在你心里。
伊塔洛斯似有所感,睨视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我真的能日更完这个月吗……呆滞……
(盆栽枯萎)(盆栽掉叶子)(盆栽缩回种子)(盆栽提着盆发疯滋儿哇)
第114章 法涅斯之吻
电光火石之间,郁封腾空撞上门板,连人带门一起飞了出去。他提前布置挡在身前的力量没起到一点应有的作用。
预料之内,不过伊塔洛斯没对他下死手倒让他意外。
伊塔洛斯仅仅只是把他赶出。
郁封在空中调整姿势,但因为这力道太大而无法立即停缓,他落到了雾中。后背撞上怪物,尖牙利齿立即撕咬上来。
小屋门前,伊塔洛斯淡淡看他一眼,转身进到屋子里不见身影。
与此同时,周围的雾气重新弥漫,将那条通往小木屋的路掩盖,然后是木屋,是若有若无的钢琴曲。一切都被藏匿在大雾中了。
手肘猛击身后怪物,然而更多的融蜡人哄拥扑来。抽出匕首扎入他们的头颅,翻身踹飞几只靠得最近的,然后黑蓝色的无序之力眨眼间作用于它们过分瘦长的躯体。
数声轻噗后,郁封周围的融蜡人爆裂出一阵阵浓烟,可视度下降。失去一群同伴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怪物消失后还有怪物,击退一群又涌上一群。四面八方,成千上万,雾中是数不清的灰色头颅,幽灵般跟随他身后。
好在没有奇怪的东西再让他力量失效。郁封安稳滞留半空,击退融蜡人后,往上空,往远处飞快移动,试图与他们拉开距离。但雾是他们的巢穴,不论他怎么移动,融蜡人的身影遍布雾的每一寸空间。
他的肩膀有被撕咬,血液的气味远远便吸引他们靠近,令他们兴奋躁动。甩开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全心全意留神那些挡在他前方,从侧边向他伸出尖爪的怪物。
空间力量出现在前方各处,随着他的移动而延伸,所有触碰到它的怪物都会因此湮灭,郁封再极快地处理掉那些不知好歹凑近的,便从它们之间强行突围。
他估计着宅邸的大致方向,片刻不停地朝那里赶去。
可见度始终糟糕,往往两三米时才能看清靠近的东西。等他看见宅邸外墙时身后已经聚集了难以想象的融蜡人数量,他来不及挑选房间,只能瞬息处理掉靠近窗的怪物,随后破窗而入。
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郁封在干硬的地毯上滚上两圈,反身用力量封锁破口。
撞上空间裂缝的怪物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便凭空消失。他们的同类见状,纷纷避开裂缝,不甘心地低吼。怪物头颅的空洞多了些似人非人的细微神态,无形的视线幽幽哀怨。
郁封缓了口气。
现在才有时间去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耳坠判定,问他觉得自己身在何处。显而易见,与他相处的伊塔洛斯离开,而眼前这个明显处于不存在‘郁封’的未来,法涅斯的过去只能回到昨日,那么他只需要从未来返回‘现在’就行了。
是个不用过多思考就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郁封摩挲羽毛滑腻的纹路,视线落在房间各处。这间屋子被他想象中还要破败,更让他在意的是,床上竟然躺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伊塔洛斯。这是伊塔洛斯的房间。
郁封起身来到近处,小心地打量对方。那床棉絮发黑的软被上有非常厚的灰尘,其中的人影洁白无瑕,正陷入沉睡。
连他靠近也没有苏醒的迹象,安安静静的,仿佛一座石膏像,又仿佛画框中的银色蝴蝶标本。在月光下有郁封不能移开视线的光辉。
不过细看还是能看出其中端倪——人影的边缘是透明的。哪怕只有一点,郁封就明白这人不属于未来,而是过去。
伊塔洛斯从未对他谈起他的过去,诸如他的挚爱是怎么死去、宅邸是怎么荒废、使用力量后为什么躯壳会裂开。现在又多了一个,他为什么会沉睡在此,对外界失去反应那样?
他知道一些事情不能刨根问题,这是在永夜之所学到的,郁封认为自己能谨言慎行。
可看见伊塔洛斯偶尔出现的异常,想到与他息息相关的异样,他恨不得抓住对方,从他口中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郁封伸出手,想要去碰他。
只是虚影不管再怎么真实,他们之间始终隔着时间的鸿沟。看得见,碰不着。
三个时空交错,唯独不见他想见那个。
郁封深深看了眼床上的人影,转身拧动把手,从内部轻易打开了它。
他来到二楼挑台,画像上仍然不见黑雾。他便靠着扶栏等。
也许只是时机不对。
没有时钟,除了穿透穹顶的红色月光外无法判断时间。如果一切未变,那么现在理应是黑雾出现的时刻才对。
郁封迟迟等不到通道打开。便去想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或是什么机关线索,要他必须做了才会打开?
可是最开始时,他们似乎没有做过类似的行为。
他暗自思索,折返通道,从一层到顶层,去了所有他能去的地方。不过大多数房门紧闭依然谢绝他参观。最终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只能回到挑台继续等待。
郁封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
房子的恶意并不是时时刻刻围绕他,它们大多数时候把他当做空气。
前厅有稀薄的白雾,但融蜡人进不来。
在浑浑噩噩的梦境中,似乎听到一些说话声。
生动活泼,甜蜜温暖。话音中的情绪影响着联想的画面,好像自己在夏日的水池中起伏。耳旁有蝉鸣。
——‘让我带……去琴房。’
——‘……现在在哪里?千万别露出破绽,要拖住……直到我们准备完全。’
——‘小心些,千万藏好了。时间很紧,你们快去吧。’
——‘房间收拾好了,钥匙在这里。’
——‘老爷,想要先视察一遍吗?’
哒、哒。
郁封悠悠转醒,那些话还停留在脑中,喋喋不休。他在这里睡得很沉,以至于这两次醒来都不能第一时刻清醒。要花上两到三秒反应一会儿。
白色小球从上方跳下来,专挑没有地毯的木板上跳。清脆声响回荡掩盖不住那些说话的声音。
转头看向声源,正是从楼下白雾中传出。
窸窸窣窣的,仔细去听反而不大能听清。
有一些人影在雾中穿梭,她们穿着女佣的长裙,脚步轻快。
在希斯特里尔庄园做工的每一天,她们似乎都很快乐。
——‘您在这里,快跟我来。’
女人带着什么人走上旋梯,于是他们消失。
有点像伊塔洛斯的声音出现。
——‘机会在你自己手里,旁人不能决定你的意志。要如何选择仅仅只取决于你自己。’
——‘不要后悔。’
——‘我在甜品中放了许多水果,洒了糖粉与蜂蜜。’
一群女佣从一侧走向餐厅,手中端着餐盘,兴致勃勃。
——‘希望以后天天都能如此。’
虚影散去,前厅沉寂下来。
郁封转过身,凝视画像。此时不是夜晚,但白雾还在。一天一夜过去通道似乎永远不会再打开。
庄园的规律难以掌控,漫无目的的等不是办法。
郁封陷入沉思。
小球绕着他蹦跳,郁封一伸手,它就落在他手心。
这一点来说,很像那只鸽子。
郁封揉着小球表面的绒毛,忽然想到,他之前不是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吗?
怎么差点忘了。
在塞梅兹的虫巢里,通过空间转换将自己送出。没有出路那就自己找出出路。
郁封手掌放在画像上,他感受着画像表面的力量。半晌,他确定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装饰品。画像不是所谓的通道,所谓的通道是附着在画像上的,法涅斯的力量。
想了想,郁封从随身空间中取出另一把匕首。
是在画廊中,墨涅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可以切断一切想要切断之物的刀具。
随后,握住匕首的那只手中缓慢的出现一缕缕力量,翻滚粘稠的黑雾被单独抽取,它们附着在画像上——其实想明白要如何做,画像只是其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介质。
直到力量的大小足够一个成年男子通过。
郁封便用匕首切开了它,连同画像一起。
那些安分的黑雾像沸腾的水骤然翻滚,伸出无数触须去拉扯他的身躯。
郁封终于踏入。
已经不记得之前穿透黑雾是什么感觉,但好像并不漫长?他想起来,简单得只是跨越门槛那样,而不是像现在。
失重感是触碰到黑雾的一瞬就开始的,郁封反射性给脚下留出缓冲,然后静心等待结束。
在下坠的途中,耳旁有许多声音出现又消失,仿佛穿过了无数场景。郁封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觉得自己是在眨眼,但连身体上的感官也变得迟钝。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一会儿,最终定格。
嘈杂的交谈声、小提琴与钢琴的奏乐、红葡萄酒与玻璃杯、烟草与香水。这些事物的特征比眼睛先一步传到大脑。
意识到自己正在一场宴会中时,郁封的眼睛仍然不能看见任何。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秒,而当视线逐渐明晰,黑色褪去后,金黄的宫殿里,往来的雍容华贵的宫廷侯爵们,在一切眼花缭乱中,撞入他眼帘的是伊塔洛斯的眼睛。
在水晶吊灯的暖黄光线下,像第一缕曦光,又如同不眠夜的狂风骤雨,让他忘记呼吸,忘记思考。
这双眼离他这样近,不带有玩味,不带有戏弄,仅仅只是纯粹而直白凝视他。唯有的笑意也轻柔真挚。
眼里只有他。
伊塔洛斯耳旁的发丝轻晃:“你在愣什么?是紧张,还是在不满我与她人交谈?”
“什么?”郁封完全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任何事。
“看来你在想与我无关的事情了。”伊塔洛斯侧首,看向宴会厅的入口,“卡特利特伯爵入场似乎还有些时间,亲爱的,要与我跳一支舞等待么?”
伊塔洛斯后退一步,躬身向他做出邀请动作,于是那张脸就与他平视。明明如贵公子一般的面容,这角度却像伪装蛰伏的银狼。
郁封的心猛地跳动,迟疑将手放到对方掌心。
然后,他便看见自己的手上是一双黑色的蕾丝手套,左手无名指带有一枚宝石戒指,与伊塔洛斯手指上那一枚是同样款式。
伊塔洛斯牵着他的手,带他去到舞池中,引领他跳下一支生疏的舞。但郁封完全不怕出错,揽住他腰肢,扣紧他五指的躯体有力而坚定。他可以完全把掌控权交给伊塔洛斯,只要跟着他的节奏,他的韵律,就能轻盈沉稳地完成这支舞。
在他们的身躯随舞步贴近时,郁封轻轻喊了对方的名字。
他喊的是伊塔洛斯。
用他一贯的语气,这样伊塔洛斯就能认出他,并且对他说‘我知道是你’。
可这并不是一个需要他们藏匿身份,伪装爱意进行任务的世界。
他们似乎原本就在进行什么任务。
对方看向他的目光从未挪开,郁封觉得自己走神的状态都被他收入眼底,觉得自己破绽百出。他应该能认出自己。
冷清清的木质香水将他包裹,他身上有着与伊塔洛斯一致的气息,对方垂眼:“我让你生气了?”
郁封沉默摇头。
“那怎么突然这样喊我。已经很久没有听你喊起这个名字。”伊塔洛斯贴近他的脸颊低语,“如果感觉身体不适,我们可以返回庄园,马车就在外面。不过今日是最好的时机,你要放弃么?”
根据先前所见到的‘伊塔洛斯’,根据郁封最不愿意去想的,伊塔洛斯离开的缘由,不难猜出,他现在占用的身份正是那位不曾见过真容,而名字早已烂熟于心的‘柏温’。
不过,伊塔洛斯毫无怀疑,与他对话的躯壳中其实换了一个意识。
郁封又抬眼去看他,什么是今日最好的时机,与那位来人有什么关联,他们又要做什么呢?
难不成这个伊塔洛斯也不是他要找的人吗?
可视线稍微飘忽就看见伊塔洛斯颈侧的疤痕,又对上他微微露出的笑意。
他的确没有认出自己,可他也的确是自己要找的那位伊塔洛斯。
郁封沉思,试图在伊塔洛斯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好帮助自己弄清现状。
所以他问:“我们成功了吗?”
伊塔洛斯目光灼灼:“我相信只要你不半途而废,就一定会成功。毕竟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我已将所有能教的都教给了你。你不会令我失望。”
看来当事人目前的认知中没有后续发展结果。
郁封不关心他们要做的事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更关心自己究竟被送到何处,伊塔洛斯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将他遗忘。
耳坠判定。
——残酷而绝望的现实,理想而可控的梦境,究竟哪一种才是人们执着追寻的真实呢?你觉得呢?
在……过去?不,是在伊塔洛斯的执念里。
郁封立即明白了,这是伊塔洛斯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而做出的选择。柏温早就死去,他根本无法找回这个人,于是转而为自己编织了个过去的梦境。
所以他把在永夜之所里的遭遇全都剔除了,也包括自己。而在永夜之所时,他又忘记的是柏温。
这个结论让郁封不由自主握紧了他的手,要让伊塔洛斯也感受到疼痛那样的力度。
“是,你让我生气了。”他冷冷道。
魔鬼宁愿活在过去的梦里也不愿意跟活生生的自己并肩。在对方心中柏温二字的分量显然比郁封二字要沉重得多。
既然有个忘不掉的人又为什么还要令自己一步步走向沦陷,给他回应,又给他期待?甚至最后他接受了服从者的身份呢?
难道只是出于补偿与愧疚?
伊塔洛斯会补偿与愧疚简直天方夜谭,这概率比永夜之所被主神抛弃还低。
虽然,他们谁都没有踏出‘承认伴侣’那一步。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迈出那一步不是吗?
“我做了什么?”当事人好以整暇地看他。
郁封松了力道,从他手中抽出:“不如等你想起一切了再跟我解释,如何?”
伊塔洛斯不明所以:“我忘了什么吗?亲爱的。”
郁封垂头不语,一只手攀住他的肩,脚下的舞步已经在谈话时停止。
他想,直接让伊塔洛斯脱离梦境好了。
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
于是他不动声色摸出那把匕首,口中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当然,你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下一秒,尖刃就对准伊塔洛斯的心脏,毫不留情刺去。
不过出手的一瞬间郁封就察觉到自己不会成功。
手感不对。
虽然有着永夜之所给他的躯体力量加成,但是他身体中所有属性力量都沉寂了,无法调动半分来使自己对抗力量差距悬殊的伊塔洛斯。眼下更是成功率锐减。
果不其然,伊塔洛斯夹住刀刃。郁封担忧他将道具损坏而在预感来临时立即将匕首收回。这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
指缝中的刀刃凭空消失,而郁封眼睛闪过一抹惊慌。
伊塔洛斯仍然平静,瞥了眼手掌,又看向他,意味不明地问:“亲爱的,你这是做什么?”
那话语有难以言喻的悲伤,无可奈何的叹息,无法察觉的纵容:“无论多少次,你仍然想要抛弃我,是么?”
在他说话的同时,黑暗回笼。郁封极快地失去感官,伊塔洛斯的神情没能在他脑海停留很久,对方的话最后也没能听清是什么。下一秒失重感重新席卷了他。
他在下坠。
这次他甚至没能保持太多意识,像是短暂昏睡,连周遭的动静都不太能留意。那些舞曲的声音没有先一步传入脑中,等到彻底看清周围的一切时,他才发现自己回溯了。
伊塔洛斯眼里只有他,银色发丝轻晃:“亲爱的,你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是在紧张,还是不满我与她人交谈?”
今天盆栽破壳日,掉落小红包~
语气就像宽慰不小心打碎了一只酒杯的侍者。
伊塔洛斯侧首看向远处:“距离卡特利特伯爵入场还有些时间。”
宴会已经开始,但前奏是留给他们尽情娱乐的时间,稍稍往后主人家才会出场。
郁封跟随伊塔洛斯的目光,对方又看向他,为他整理鬓角散乱的头发。
郁封身形微僵。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你觉得呢?”伊塔洛斯后退一步躬身对他做出邀请的动作,变戏法似的从手中翻出一朵红玫瑰,目光灼热,“我相信事情会如你所愿。”
所以今天的主角不是伊塔洛斯,而是自己。
郁封看着被放到面前的鲜花,沾染露水,娇艳欲滴。馥郁独特的香味扑面而来,撩拨得他呼吸凌乱。
“你不想在事情开始前跟我跳一支舞么?用来缓解心情。”伊塔洛斯有十足的耐心。
郁封接过鲜花放到胸针下的捧花棒中,缓缓将手搭上他。脚下的高跟鞋让脚踝酸软,但伊塔洛斯手掌高度正好,让他能够借力,安稳地走。
伊塔洛斯满意转身,动作慢步子小,似乎在照顾他的不便。
舞池中尽是穿着艳丽,裙摆如盛开鲜花的夫人小姐,他们在其中并不是最显眼的存在。
但除了舞曲外,他们此刻不关心其他。
郁封认为自己至少应该有个辩解的机会,对于突然用匕首刺向对方这件事。可是没有,失败后时间便回到原点,一切重新开始。
他的目光垂下,刚好落在对方胸前的胸针上,如同花窗般绚丽的颜色,品质上好的宝石被银色的底托住。而在这个位置下是跳动的心脏,它们之间是一道无法消除的疤痕。
柏温曾经刺穿过伊塔洛斯的心脏,这是伊塔洛斯亲口对他所说。而伊塔洛斯的执念正与柏温息息相关,所以触发时间回溯的核心不是双方的死亡,而是过去的一些事情。
这意味着自己强行切断梦境的可能微乎其微。在等到合适的时机前,他得配合事情发展。
“他们来了。”两支舞后,伊塔洛斯贴近郁封耳旁道,“你要我陪你么,去打个招呼?”
郁封:“好啊。”
卡特利特伯爵是位身形瘦长的中年男人,有深邃的眼与鹰钩鼻,单边眼镜垂下的链条显得对方儒雅又慈祥。他带着夫人前来,一入场就被众人包围。他们热络交谈,时不时逗得众人嬉笑,相隔甚远都能感受到那一方的轻松氛围。
伊塔洛斯向侍者要了两杯葡萄酒,其中一杯递给郁封。脚步停在在人群外,晃着酒杯等待。
卡特利特伯爵眼神不错,在注意到他们靠近后,就与那些先生夫人结束交谈,继而朝伊塔洛斯走来了。
他们周围同样有等候交谈的人,不过谁都没有冒昧前来拦下伯爵。
伊塔洛斯在这场宴会中地位很高。
“好久不见,裴兰德先生。近来可好?”卡特利特与他轻碰酒杯。夫人们微微提起裙摆打招呼。
伊塔洛斯道:“承蒙您的挂念,一切顺心。上次托人送去的设计图夫人可否满意?”
伯爵夫人亮出手中的宝石指环,展示给他们看。折扇遮挡脸颊,露出的一双眼睛弯得只剩一条缝。
她夸赞不绝:“裴兰德先生才华横溢,我每一条需求都能完美完成,再没有谁做出的设计图有您的能够使我满意啦!瞧,已经做出来啦!”
夫人侧首,露出头饰与耳坠,项链与胸针。一整套的首饰,用珍珠与贝母,蓝宝石与钻石打造。
郁封不懂设计也不懂宝石,但他觉得这套首饰是女士们见了就恨不得倾家荡产也要买下的艺术品。
原来伊塔洛斯还会设计饰品。
卡特利特点头:“您的设计图纸总是简单易懂,就连我家那些技艺粗糙的匠人也能够下手,并且做出的成品意外的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