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脸期待的表情,宋疏轻笑,快步走过去。
阿婆很久很久没有玩过秋千了。
还小的时候,爸爸用两根绳绑一块木板,支在院子里的树干上给她做过一个,无论春夏秋冬,她都爱坐在上面。
昂着脑袋。
夏天看树叶,冬天看暖阳。
自从出嫁、生了孩子以后,她就再也没坐过了,永远是站在后面推孩子的那一个。
许久没坐,胆子也变小了。
阿婆攥着吊起来的绳索,心提起来,只要稍稍挡起一个小高度,就死死捏住绳索,眼睛瞪得溜圆。
苍老的笑声从嗓子里倾泻而出。
直到玩够了,阿婆才叫停,与宋疏分别坐在两只并排的秋千上看风景。
阿婆望着对面树顶的鸟巢,慢吞吞开口:“小不点儿,我叫张英雪,出生那天初雪,下了一整天。”
雪是柔软的,英却干练。
宋疏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好的名字,也说了出来。
阿婆一脸骄傲:“当然了,这可是我爸妈跑了二十里路,专门去找附近最厉害的老先生取的。”
说完,她失落地叹了好长一口气。
“十多年没见,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
“是吗?”
宋疏双腿撑着秋千,给自己荡了两下。绳索回荡着抛物线,最终归于垂直线。
用荡秋千的时间,他也只回忆起几张面目模糊的脸。
宋疏昂首也望向那只鸟巢,阳光照耀泛红的眼睛波光粼粼,他轻叹。
“我也是。”
下午回去的路上,阿婆收到了一条消息。
信息来自她的大儿子,说是孩子加班回不来,今晚的视频通话取消吧,等周末有空再打。
对话框的上一条是今天早上发来的,看时间当时应该也在大巴上,上面写着:
「妈,今天孩子们好不容易都不忙,晚上给你打视频电话聊聊天,你早点回家连上网络。」
与上午相反,老太太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宋疏抿唇,想安慰一下,却想不出可以说出什么话。
察觉到他的纠结,阿婆笑着摆摆手:“没事,孩子们忙,事情最重要。”
她的眼睛在笑,却没有收起嘴角的苦涩。
宋疏想起,回来后第一次遇见阿婆,她邀请自己去家里吃桂花糕,听见他要去果园干活,说的也是这样的话。
仿佛什么事都重要,优先于她都是应该的。
声音卡在嗓子里,静谧一直维持到司机高喊青城镇到了,宋疏才憋出一句话。
“蛋糕不给他们吃。”
阿婆一边下车一边笑眯眯附和:“就是,不给这群大坏蛋吃。”
老太太的县城之旅结束,再次回到静谧的家,小鹿门神立刻来到她身旁,轻轻擦拭她肩头的一抹黑雾。
进门前,阿婆回头跟他说:“小不点儿,我一点也不怨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路已经走完了,不能反倒让还没走过的人拖在原地。”
“他们没错,就应该一直往前走。”
“不用回头,走到属于他们的终点。”
这段话入耳以后,宋疏几乎是飘回去的。
跟去县城的人类要炸鸡的央酒被当耳旁风,路边请他一起吃锅贴的胖哥和宋季也被忽视。
他低着头,也一直往前走,却像丢了魂儿。
四楼尽头的那扇门打开又关闭,连外面的窗帘都被人倏地拉紧。昏暗的房间没开灯,莹白修长的手握住一只放在桌上的快递箱。
箱子上印着醒目的八个大字,“贵重物品,轻拿轻放”。
被忽视个彻底的央酒气到,拿着半瓶可乐站在旅馆楼下,盯着那扇窗眯起眼睛。
分明的喉结滚动,昂头把饮料一饮而尽,捏扁扔向旁边。
随着塑料瓶命中垃圾桶,四楼紧闭的窗户被一阵强风撞开,蓝色的遮光窗帘随之扬起,一道白影衣袂翻飞,带着阳光穿进房间。
央酒甩开遮眸的白发,将要发怒,却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睛。
窗下的青年偏头看过来,泪珠顺着睫毛大颗大颗往下滚,双手按在一只玄色骨灰盒上。
央酒下意识低头,满地寻找。
反应过来的宋疏连忙转开头,趁他满地找炸鸡的时候,用袖子囫囵满脸,擦掉眼泪。
在他准备告诉央酒,就算是把整栋楼掀了今天也没有炸鸡的时候,耳边响起对方低沉的嗓音。
“没蛇,哭什么?”
作者有话说:
限时有奖竞答,骨灰盒是谁的?
6月1日也就是明天,本文从23章开始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呦,我会努力写出一个真正的大大大肥章!真的!加班也不能阻止我!
----预收《如何拐走一只漂亮狐狸》---
单纯正义野狐狸受x病弱心黑白莲花攻
妖怪们总说,桑净是只傻狐狸。
作为一只狐妖不懂伪装,不会骗人,不去吃人心提升修为,反而说什么一心向善,总有一天要吃大亏!
桑净却不觉得如此。
人类总会诞生大贤能,得道升仙。
记录贤能的书里都说好人有好报,他坚信好狐也会有好报。
某日,小狐狸在山中接朝露,发现一名被同伴抛弃的人类少年。少年身体孱弱,受伤还迷路,实在可怜。
桑净把朝露送他,还指了下山的路。
离开之前,那个人类少年忽然朝他伸出手,问:“小狐狸,你要和我一起下山吗?”
桑净捂住没收好的尾巴,慌忙逃跑。
身后却还在喊:“不答应的话,过段时间我再来问你。”
人类与妖一向不死不休,那件事之后,山里的妖怪因为害怕捉妖师都搬走了。桑净也害怕,却依然独自住在这片山林之中。
因为那个人类说,还会回来找他。
再迷路了可怎么办?
一天两天。
一年两年。
终于,桑净再次嗅到记忆中的味道。
他立刻朝山林间奔跑,循着味道找到了人类。原来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只是走两步就要咳嗽,身体还是那样差。
这时人类突然转身,桑净慌乱躲到树后。
“小狐狸,现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山?”
清冽好听的嗓音在林间响起。
桑净从树后偷偷探出脑袋,看见长大后的人类像之前那样朝自己伸出手。望过来的乌瞳弯弯,在洒下的尘光树影间,格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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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你的大铁门去,这是我的床。◎
“胡说, 上次遇见蛇我绝对没哭!”宋疏立刻反驳,确认自己当时忍住了,赌上男人自尊心的忍住了!
对此央酒牵唇, 轻呵一声。
宋疏:“……”
他拉下脸,面无表情宣布:“今天什么吃的都没有, 绝对没有。”
浓风还在吹动窗帘, 猎猎作响,阳光重新点亮旅馆的单人间。被闯入的门神打断情绪,宋疏蹭蹭眼角,镇静许多。
他迎风关上窗户,将落下的窗帘拉开。
身后被拒绝提供食物的央酒黑着一张帅脸, 抱臂盯着他,企图用凶恶的视线再次威胁这名爱哭的人类。
不过, 没有。
对方做完那些,顺势坐在窗下的位置,用纸巾擦拭手底的黑盒子, 根本不理睬。
他回头看了眼,也抱臂朝后坐。
厚床垫的弹簧带着人上下晃动,刚抬起菜刀眼的槐树妖猛地又低下头,好奇地看向下面的床。
片刻后, 他站起身, 重新坐下去。
弹簧再次吱呀上下晃。
察觉到动静奇怪,宋疏回头, 就看见槐树妖的白发白衣已经和床上的被子滚成一团。
他十分无语:“脱鞋。”
虽然确认自己一尘不染, 但面对青年那罪大恶极的视线, 央酒小小地妥协了一下。
软绵绵的床可比屋檐顶硌人的瓦好躺。他挪动脑袋, 仰躺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洁白的长发铺了满床。
槐树妖满意地嗯一声,气消了。
央酒瞥向黑木盒子,那里有让他感到熟悉的气息,记不清是谁,毕竟对两千岁的妖来说见过的人类实在太多。
于是他直接开口:“里面是谁?”
宋疏眼睛忽闪一下,缓缓回头,手掌再次拂过骨灰盒。人类似乎对死后进棺材有执念,如今实行火葬,骨灰盒外形依然像一只缩小的棺材。
“是我爸妈。”
他们是在五年前住进这所小房子的。
一场在高速公路上的车祸,猝不及防,将宋疏身边最后的亲人一起带向彼岸。
没有遗言、没有告别,接到警察的电话从学校赶到时,面对的就是两具冰冷破败的尸体。
自那之后,他一直都孤零零一个人。
风水上说,骨灰盒不该留在家里,若让死魂生出对现世、对亲人的怀恋,徘徊人间,是大不韪。
可是宋疏太孤独了。
没有朋友,没有爱人,连亲人都全部离他而去。为了攥紧这最后一丝温暖,他在殡仪馆的协助下独自举行完葬礼,几乎偏执地把他们留在自己身边。
宋疏想,如果世界上有鬼就好了。
父母那么爱他,一定会留在自己身边。
家里的灯泡坏了,不断闪烁。别人会忐忑,而他只会期待,努力睁大眼睛,执着地在家里四处寻找诡异的身影。
可以看见就好了。
失败后独自坐在黑夜的沙发上,宋疏总是这样想,希望哪怕再见一面。现在可以看见鬼怪,却仍然没有见过他们。
祖奶奶说,鬼魂是执念太强,死后魂魄不散。宋疏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庆幸,毕竟他们是了无遗憾的。
遗憾的,痛苦活在人世的,只有他。
人类忌讳死亡,更忌讳尸体。
在搬回老宅以前,宋疏本并不打算把他们从黑乎乎的快递盒里拿出来,免得吓到别人。
今天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阿婆的话。
类似的话,他曾在奶奶濒死的病床前也听过一次。
十年前他们决定搬回小镇,可是最终只住了短短两个月。原因无他,因为在爷爷去世9个月以后,奶奶也走了。
宋疏成绩很好,家人依然想让尽可能他获得更好的教育,前往县城的江云一中读书。当年就和小小一样,待在老宅的时间屈指可数。
他记得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二。
下午的物理课让人昏昏欲睡,老师在讲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用他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
“自然界中任何两个物体都是相互吸引的①。”
还没读完,班主任便突然出现。在阳光极好的教学楼走廊上,谢顶的男人面色沉重,将父母来的电话内容告知了他。
奶奶病危,想见你,速来。
县医院的病房楼,穿着校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病床前,他握住奶奶的手只听见她说两段话。
“我和章怀都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你们应该去过属于你们的生活。正清,带着他们回城里吧,这里什么都没有,别再回来折腾自己、折腾孩子了。”
最后看向眼泪根本停不下来的孙子,坚强如她,也红了眼眶。
因年老生病而干枯的手已经沉重地抬不起来,只能尽可能蜷缩,握住少年的手。
她吸吸鼻子,脸上重新带着笑:“我的乖孙,奶奶一辈子坦坦荡荡,只对你心里有愧。当年我该寸步不离跟着你才对,害你遇见了毒蛇,吓得那么严重。”
“你能原谅奶奶吗?”
他怎么会怨奶奶呢?
那只是个意外,过去一件惊险但微不足道的小事,谁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时间就是如此爱开一些不好笑的玩笑,没等他开口说出这些话,病床上的老太太已经睡着了。
一旁忍着哽咽声的妈妈终于忍不住扑向前,泣不成声:“妈!我们真的只是为了宋疏上学才带他走的,真的没人怪你,这么多年了您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那一刻,宋疏才知道,原来这件事奶奶一直记了这么多年。
葬礼的那些天,少年披着孝衣浑浑噩噩,几乎所有事情都入不了眼,只记得写着“黄黎之墓”的漆黑墓碑。
结束以后,一家三口遵从奶奶的遗志匆匆离开了这个小镇。在那些天里,爸爸妈妈总在为回来这件事后悔。
因为奶奶不同意他们搬回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她说自己这个老太婆快走不动了,不应该拖累孩子。那两个月的老宅,宋疏不在的时候总有奶奶不满的声音。
最后一段日子,也没让她舒心。
宋疏抱着爸爸妈妈的骨灰盒,下巴抵着木盖,透过旅馆窄窄的窗户眺望西南方的矮山。
它叫灵嬷山,爷爷奶奶都葬在那里。
回来快一个月了,他从来不敢去那里。因为奶奶直到临死之前都在嘱咐,别回来。
他敛下眼眸,失神呢喃:“我不该回来,她会生气的。”
央酒躺在软和的床上,偏头望着他。乌瞳中映着青年单薄的背影,阳光笼罩住了他,却又好像没有。
人类的周围与夜晚的风一样沁凉。
央酒眨眨眼睛,挪动身体,拍拍腾出来的空位问:“你要不要睡觉?”
宋疏回头,看见鸠占鹊巢的槐树妖以一个大字状占满整张床,只有朝着自己的边缘留了道三十厘米左右的窄条。
“……”
他觉得央酒总能让自己迅速无语。
“回你的大铁门去,这是我的床。”
随后几天里,王铃、宋季、胖哥、包括阿婆都没有看见宋疏的身影。
如果不是老宅正常施工,快递还堆在胖哥那里,夜晚旅馆四楼那个房间的灯会亮,旅馆老板又确认没退房,他们都要以为这人又悄悄离开了。
直到12月初,宋疏放下手中的书,准备关灯睡觉,被晾在一旁很久的手机突然震动两下。
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就嗡地一声息屏了。
他看着手中的黑板砖,叹了口气,不得不离开温暖的被窝。
从桌上拿起两天没眷顾的充电器,为饥饿的手机插上电源。充电的时间里,他单手撑着脸颊,困倦地坐在桌前。
想了想,宋疏抬手把窗帘撩开一条缝,抬眸盯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轰隆——”
明媚了几天的天气,突然打雷,没一会儿响起稀里哗啦的雨声。
冬日雷雨是十分稀罕的事,好像天也在怨他,看都不愿意让他看一眼。
窗帘被人倏地拉紧。
宋疏蹙眉拉过手机,长按电源键开机。输入密码解锁的瞬间,消息框刷刷刷弹出好几条消息。
「宋季:心烦吗?难过吗?寂寞吗?小麦快乐水,神仙也开心,酒吧走起?」
「胖哥:小松鼠,快递就在哥这放着,放十年都没问题,别担心。最近有空咱们一起出去玩儿啊?」
「王铃:罐头就剩两个了,再不来就没了。明天做炸鸡,叫上阿婆一起来吃饭吧?」
这群人像是说好了似的,消息几乎同时发过来。宋疏垂眸看着对话框,不知为何,漫上心头的是一股酸涩。
指尖在几个对话框上游移片刻,先把宋季的邀请给拒了。
自楼下百草堂的后院里,隐约飘来宋季不满的大叫:“没有生活的小鬼!”
宋疏抿唇,发送回击。
「老不正经。」
歪在沙发里喝酒的宋季塞了两颗花生米,笑着切了一声,把手机扔到一旁。
“没事了。”
“不过,他敢骂我老?”
他冷哼一声,嘱咐对面:“如果他答应你,我们还去酒吧,十五二十灌死他!”
胖哥嫌弃:“得了吧你,到时候不知道倒下去的是谁。”
玩这游戏十把九输的宋季扬眉:“不然呢,还有什么活动比喝酒更有意思?”
胖哥咔咔吃着薯片,抬眼思考,片刻后一拍大腿:“爬山!呼吸新鲜空气,有益身心健康!”
“不过,”他用未被薯片污染的小手指点亮手机屏幕,“他怎么不回我消息?”
为什么没回?
因为胖哥和宋季的捆绑关系实在太明显,宋疏觉得同意胖哥的结局,还是去喝酒。
而且最近他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在宋疏犹豫如何回复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对话框上方突然又弹出一道新消息。
消息来自还在学校的小小。
「小小:叔公,谢谢你【花】」
这句话没头没尾,发来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缘由,但看到后面跟着会笑的太阳花表情,宋疏觉得蒙着黑气的小姑娘现在应该开心很多。
青年弯眸回复:「摸摸猫头.gif」
长舒一口气,宋疏终于开始回复消息。
首先答应王铃明天准时去。
然后向胖哥表达“我不喝酒”的意志。
还没退出聊天框,对面立刻发来新消息。
「胖哥:不理宋季,咱去爬山!」
看见山那个字,宋疏抿唇。
「小松鼠:冷。」
看到他的回复,胖哥无言以对。
倒是宋季,知道宋疏是平等地拒绝了他们俩,心情还不错,甚至举起酒杯,情深意切地唱起《失恋阵线联盟》。
“越疼他越伤心,永远得不到回答②~啊!”
胖哥:“……”
四天以来,宋疏终于再次出门。
昨晚的雷只打了几声响,但雨却没停,整个小镇都被包拢在冰冷的细雨里。
一路走过去,举着雨伞的手都僵住。
把阿婆送进房间,宋疏在屋檐底收起雨伞,被冻得惨败的手来回张握几次,缓解僵冷。
祖奶奶在他身边现身,笑眯眯道:“小乖乖,好久不见呐。”
宋疏颔首回应,小声说:“小小的事情好像有好转。”
“真哒!”祖奶奶眼睛瞬间亮起来。
宋疏弯眸,嗯了一声:“不过我还不太确定,明天她放假,到时候我们再试试。”
即使是这样不确切的消息,祖奶奶还是开心地啊啊大叫。在院子里飘了一圈儿,又回来在青年脑袋上狠狠揉搓。
“小乖乖就是棒!”
宋疏无奈地整理头发。
上午10点钟。
不是饭点,但是做饭的点。
王铃去准备食材,鸡腿是昨天提前买好放进冰箱的,需要一段时间用来解冻。宋疏与阿婆、宋老三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里面正播着我爱你、你爱她的狗血八点档复播,身旁的两个人都看得津津有味。看着女主为爱委曲求全,阿婆还为她捏紧拳头。
“揍他呀!”
宋老三用眼神附和。
宋疏失笑。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搓搓冰凉的手,悄悄歪着身体倚在阿婆的肩膀。
老人的肩膀很矮,对于身高一米八的青年来说这个动作很别扭,需要往下蹭,整个人完全放松,没骨头似得摊在沙发上。
不知道为什么,阿婆的身上暖烘烘的,很舒服,比他这个青壮年温暖太多。
雨中冷透的身体开始缓解。
感受到肩头的重量,阿婆轻笑一声,抬手摸摸他的脑袋,转头继续看电视。没一会儿,她低头揉揉眼睛。
这个动作重复几次以后,宋疏忍不住问:“阿婆,眼睛怎么了?”
阿婆摆摆手:“没事儿,年纪大了哪里都有点不好使。就是有点干,容易流眼泪而已。”
“任何不舒服都不是没事。”
宋疏不赞同地直起身,仔细观察阿婆的眼睛,老花镜后的眼睛不停地眨眼,似乎有些浑浊。
思索了下,他用手机简单搜索了一下,可能是白内障,这是老人的高发病,80岁以上的发病率甚至高达85%。
如果很严重,甚至会导致失明。
“阿婆,下午我们去医院挂号看一下吧?”
“不行,我这几天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阿婆严肃强调。
宋疏蹙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
不知想到了什么,阿婆突然掩唇笑出声。在青年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她撅起嘴再次拒绝:“你可做不来。”
不过她答应过几天忙完,肯定乖乖跟他去医院。
虽然还是担忧,但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人绑去吧,最近一定要多去阿婆家,注意她的身体状况。
不过算起来,还有几天就到阿婆的生日了。聚会的话,需要提前发请帖吗?
从来没参加过别人的私人聚会,这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邻域。
宋疏长吸一口气,重新靠回阿婆的肩膀。
最近回忆太多从前的事情,他的心思杂乱。稍不留神,就会陷进自己的思绪里走不出来。
宋老三无意间看见发呆的青年,询问:“小叔,你怎么了?”
宋疏骤然回神,发现看电视的两人都望向自己,他犹豫地抿住唇。
说不定世界上最熟悉奶奶的人就在眼前了……
鲜少与人吐露心声的他喉咙发紧,嘴巴无声张合好久,才终于问出这段时间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
“你怎么会这么想?”
听完他的话,宋老三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相当笃定道:“小叔回青城镇,太奶奶绝对不可能会生气。”
宋疏疑惑:“为什么?”
宋老三捏住拳头,凝眸认真道:“因为我和小玲回来就是听了太奶奶的建议!”
作为孤儿,宋老三能安稳活下来全靠宋疏奶奶的支持。但毕竟少了父母,哥哥姐姐更加不会支持什么。
小小出生以后,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他们选择外出打工。那时宋疏早就跟着父母离开了这里,黄黎和宋章怀时不时会去儿子那边住一段时间。
他们只好把小小寄养在哥哥家,每个月给他寄生活费。为了女儿能过得好,永远都尽可能地多给一些。
黄黎得知以后,每每打电话都要劝他们最好把小小带在身边。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无论如何,孩子还是待在爸爸妈妈身边最开心,否则日后出现隔阂,无论如何努力都难弥补。
在外没能力安家,那就回到小镇吧。
小镇安详漂亮,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当初她年轻的时候,也选择离开大都市,与宋章怀安宁地生活在小镇上。
他们几十年来一直十分幸福。
当时宋老三和王玲虽然觉得有道理,但一直犹豫不决,毕竟他们是苦过来的人,知道好条件有多重要。
直到小小十岁那年,他们春节没抢到票错过了一年一次的相会,因为太想孩子,两个人请假突然回家。
他们看见寄给小小的新衣裳穿在别人身上,送给小小的毛绒熊抱在别人怀里。他们的女儿一身缝缝补补的旧衣裳,站在角落胆怯地看着别人。
夫妻二人与哥哥彻底决裂,回家包下果园,陪在女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