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树就是这样的,无情无义。
成妖以后可以挪动树根,只要他想,一时兴起也罢,被人用激将法骗这打赌也罢,天上地下,来去自由。
除了自己,无人可以束缚。
依照赌约,央酒来到大陆中东部,在道士画下的那个圈内扎根。
生活除了耳边清净,没人来打扰他长叶子和开花,其他没有多大变化。这里的气候不同,多雨多雪,反倒会让修行有新的感悟。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
央酒想,天天用人类最好的酒来泡树根,应该是很特别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咳,这里要说明一个bug。央酒设定是一颗刺槐,也就是洋槐,因为我觉得那种一串串白色的槐花特别漂亮,但经过搜索发现,刺槐引进是十九世纪末,两百岁的妖都不会有!
唉,我被颜值迷了眼!
如果发现也不用纠结,大家就当是架空设定吧~抱住宝贝们一个猛亲!
央酒的故事大概要明天才能写完,分个上下篇~
----预收《如何拐走一只漂亮狐狸》---
单纯正义野狐狸受x病弱心黑白莲花攻
妖怪们总说,桑净是只傻狐狸。
作为一只狐妖不懂伪装,不会骗人,不去吃人心提升修为,反而说什么一心向善,总有一天要吃大亏!
桑净却不觉得如此。
人类总会诞生大贤能,得道升仙。
记录贤能的书里都说好人有好报,他坚信好狐也会有好报。
某日,小狐狸在山中接朝露,发现一名被同伴抛弃的人类少年。少年身体孱弱,受伤还迷路,实在可怜。
桑净把朝露送他,还指了下山的路。
离开之前,那个人类少年忽然朝他伸出手,问:“小狐狸,你要和我一起下山吗?”
桑净捂住没收好的尾巴,慌忙逃跑。
身后却还在喊:“不答应的话,过段时间我再来问你。”
人类与妖一向不死不休,那件事之后,山里的妖怪因为害怕捉妖师都搬走了。桑净也害怕,却依然独自住在这片山林之中。
因为那个人类说,还会回来找他。
再迷路了可怎么办?
一天两天。
一年两年。
终于,桑净再次嗅到记忆中的味道。
他立刻朝山林间奔跑,循着味道找到了人类。原来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只是走两步就要咳嗽,身体还是那样差。
这时人类突然转身,桑净慌乱躲到树后。
“小狐狸,现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山?”
清冽好听的嗓音在林间响起。
桑净从树后偷偷探出脑袋,看见长大后的人类像之前那样朝自己伸出手。望过来的乌瞳弯弯,在洒下的尘光树影间,格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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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个人类不一样了。
身手变差, 走路摇摇晃晃需要依靠拐杖。头发花白,生机薄弱, 一副快死的模样。
被打扰的央酒瞥见, 如此说。
“你快死了。”
已然是个老头的道士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摆动:“不不不,别这么绝对,我还有一线生机。”
“奇迹?”央酒歪头。
老头呵呵神秘一笑,却没有再开口。
“央酒, 你有没有改变?”
央酒嗤之以鼻,昂起下巴吩咐:“我不可能会改变, 你最好在死前给我准备好酒。”
“这样啊。”
那天的风很柔和,晚春三月,树林的地面四处是绽放的婆婆纳, 叶隙间透出的光斑随风晃动,照耀在蓝白色小花上。
听完他的话,老头笑眯眯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迎着晚春的风慢慢喝完手中的酒。
离开之前, 他用年迈的嗓音对着槐树缓缓道:“我们的赌约改个条件吧。”
“槐树, 我不想要你的千年木心了,输的时候用槐花酿一坛酒带来给我吧。”
目送人类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原地, 央酒有些失落。
他是树, 最能感受生机, 这个人类真的快到极限了。或许下个月, 或许七天后, 运气差一些等会儿一口气没上来,倒在路边就死掉了。
赌约一方去世,赢了又怎样?
酒谁来给他兑现?
稍稍思索了一下,央酒就飞到树顶,眯起眼睛继续懒洋洋地晒太阳。
但无论如何,赌约赢的必须是他!
起先好几百年间,这片地方都空无一人,是一片与央酒出生之地差不多山林。在某次沉睡醒来时,他的耳边忽然传来说话声。
本以为又是慕名而来拜山头的妖,睁开眼睛却看到三个人类。
男人女人,以及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他们顺着树干一路昂首,遮天蔽日的古树郁郁葱葱,令人忍不住发出惊叹。
抱着孩子的人类女人笑着说:“我们把他圈进院子里吧,家里有这样一颗古树守护,一定很幸福。”
长生的树不在乎蝼蚁、春蝉、季鸟,也不在乎的人类。
这件事并没有对央酒产生什么影响,他一如从前般修行、沉睡、晒太阳,只是每次醒来间周围总会发生变化。
木屋建好了。
土地开垦,篱笆开满喇叭花。
那个人类娃娃长大又变老,周围逐渐聚集越来越多的人类,伐木建房,开荒生存。
时而饥荒。
时而瘟疫。
时而战乱。
有人为利益背叛,有人为情爱私奔,有人为信仰英勇就义,有人为家人拼尽一切。
当然最多的还是普通又贫穷的人。
接下来的几百年间,央酒沉睡的时间逐渐变少,他经常坐在树顶观察下方的人类,一看就是好久。
他们的一生何其短暂,得天独厚的情感在树看来,炙热疯狂,一生那样宣泄着何其痛苦?
也许短命就是这么来的。
央酒就这样心如止水地看呀看,看呀看。千年更迭,人类在这片大陆上逐渐掌握住越来越多的主动权。
现在几乎不会有什么妖来拜山头,寻求庇护,反而是鬼怪与祟气逐渐猖獗。央酒也收敛起千年大妖遮天蔽日的本体,化作一颗普通的槐树。
最初的变化发生在一个下午。
不知道已经待在这里多久了,反正还不足一千年。目前央酒所待在的院子里住着一家五口,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以及一个傻乎乎的小屁孩。
那个小孩每日捉猫逗狗,数数追鸟,经常在傍晚的时候蹲在门口等放学的其他人类小孩,然后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虽然顽劣,但他只要弯起眼睛一笑,这群人类谁也不忍责怪。
那天午后。
年轻的两个大人离开这里很久了,稍老的人类一个去地里干活,一个在门口聊天,说要在门口种一排花。
小孩像往常一样,独自坐在客厅前的石阶上数数。粉色的小棍数了一遍又一遍,央酒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索性去沉睡个几年的时候,小孩忽然动了。
他倒腾着小短腿,噔噔噔来到老槐树的脚下,蹲在地上扒拉。一根枯枝被他攥在手里,掰扯着折成一指长。
小孩跑回去,放到整齐排列的粉色小棍后面。他用短短的手指点在最后两根上,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大。
“一百,一百零一!”
“啪啪——”他亮着眼睛,摇头摆尾,欢快地给自己鼓掌。
央酒实在搞不懂,数出几个数字而已,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开心。
小孩收起所有小棍,突然爬起来往房间里走。迎着风坐在树干上的槐树妖侧头,犹豫片刻,还是好奇地起身飞向二楼。
人类娃娃身高太矮,自己爬上加高的护栏床实在是费劲。他将小棍放到床头,脱掉鞋子,抬腿扒拉着床沿,用上吃奶的力气。
蹭了好半天,没爬上去。
反过来调过去,怎么都行不通。
央酒以为他会生气,或是出去请门口的奶奶帮忙,但小孩并没有。
一半身体搭在床上,一半身体搭在下边。小孩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过分长的睫毛小蒲扇样忽闪几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央酒从窗外飞进来,蹲在床边,歪着脑袋更好奇地盯着人类。
不出三分钟,小小的身体开始往下滑。
央酒看着小孩从床上滚下来,砰地摔在地上,绿眸跟着眨了眨。
人类迷茫地从地上坐起来,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但他没哭,还是没去找大人,转头看着床又哼哧哼哧往上爬。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次小孩终于成功躺了上去,他扯来被子一角,盖住肚子继续睡觉。
微热的天气里,柔软的两颊微红。
好像冒着气儿。
洁白的衣袍从地面收起,央酒站起身,低头盯着熟睡的人类小孩。许久许久以后,第一次,他伸出手主动去触碰人类。
独属于孩童的柔软脸颊比任何一种糕点都柔软,神奇的触感让槐树妖的绿眸微亮。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槐树妖压着床护栏,挨个手指戳了一遍,洁白的发丝低垂到小小人类的脸侧。他看了看十指,又望向小孩两颊的奶膘,心中忍不住开始思考。
好像没吃过人类?
这样的小孩摸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与贪吃的妖同样想的,还有别的生物。央酒最终决定放弃,起身要走时,发现地面游走着一条竹叶青。
翡翠般的青蛇摆动身体,目标明确地顺着木腿朝床上攀爬。
央酒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蛇与小孩。他想:如果蛇咬死他,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下口了?
随着竹叶青慢慢靠近床顶,过去所见有关人类的一幕幕忽然在脑海中闪现。
新生,成长,婚姻,葬礼。
人类最多不过百年生命,不断重复着生死离别的命运。这个孩子刚刚出生五年,脑子都还傻乎乎的,床都还爬不利索。
蛇一口下去,就要死掉了。
钉进木馆,埋进土里腐烂,那异常活跃的情感还来不及燃烧生命,生命就会提前被毒液夺走。
竹叶青攀附床栏,立直身体,张开血盆大口窜出去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它的七寸。
嘎吱,嘎吱。
破坏性的力量让这条蛇缓缓软下去。
“哇——”
孩子的哭声让央酒惊醒。
他一脸懵地看着手中的死蛇,片刻后,脏东西般甩手丢了出去。
死蛇啪叽拍到地上。
槐树妖扭头窜回自己的树顶。
孩子悲惨的哭声引起了院子里浇菜的奶奶的注意,她扔下东西,连忙往屋里跑。二楼的房间里,地上竹叶青与床上大哭的孩子形成的冲击过分大,吓得人心脏都要跳出来。
仔仔细细检查一番,确认孩子没有被咬,只是吓到了。
房子里聚集起的人都松了口气,看着一直哭个不停的孩子却又犯了难。
隔壁的新媳哄不好。
爱跟着的小哥哥哄不好。
连最喜欢粘着的奶奶都哄不好。
老中医摇头,只能开安神的方子。
小孩刚开始有力气,扯着嗓子大哭。等实在哭累了,就趴在奶奶肩膀小声呜咽,如何也停不下来。大家实在没办法,只好把镇后头的神婆请来。
夜幕降临,大门外、院子里燃起好几盆火纸,猩红的火焰点燃暗色的夜。亮着灯的房子里,悠悠传出孩子的哭声,伴随着孩童的小鞋拍打在墙面的声音,奶奶一声又一声地呼唤起来。
“宋疏回来了。”
“小松鼠,奶奶叫你回家吃饭了。”
“宋疏,回来了没?”
没有,小孩坐在床上,还在呜呜地哭。
整整两天,他除了睡就是哭,吃饭都停不下来。原本葡萄大的眼睛肿得睁不开,嗓子更是已经失声。
奶奶实在没办法,只能每天抱着他在院子里来回地走,婴儿时期半夜哭着不睡觉,每天都是这么哄好的。老人背着孩子的眼睛通红,时不时要抬手抹一下。
几百年来,央酒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类。耳朵边半刻也不得清净,呜呜呜呜,比怨鬼还烦人。
看着树下的院子里来回走的两个人类,槐树妖眯起绿瞳。
一阵风吹过,槐树叶漱漱作响。
气恼的央酒飞到小孩面前,冷着脸面无表情道:“我不都帮你把蛇杀了,为什么还要哭?”
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微动。
似乎有一瞬间,妖怪的绿瞳与琥珀色的眼瞳有了对视。
央酒微怔,愣在原地。
他看着对面的趴在奶奶身上的小孩撇嘴,从几乎失声的嗓子里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真是……难搞。
近两千年来,央酒第一次有些崩溃。
作者有话说:
QAQ,这章也没写完,分个上中下篇叭。
叫魂的方法好像每个地方都不一样,写的是我家那边的方法。奶奶曾经教过我,被吓到就拍拍胸口,自己给自己说:“我来,不怕。”
至今,我都保持着这个习惯。
对了,防止误解最后说一下。
没有前世今生!没有前世今生!
这本书完全没有这种设定,人死了就是死了,最多会变成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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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走了他修炼两千年的心脏。◎
“妈, 孩子明年就要上小学了,最近我们正好打算和你商量把他接走的事。我们在那边找好了幼儿园,7月份预报名。”
离开很久的年轻男女回家, 孩子在妈妈怀里睡着了。爸爸在旁边给奶奶按肩膀,不停歇地抱了孩子两天, 她的手臂酸疼, 抬起来都费劲。
听着他们小心翼翼的话,老人看着孙子睡着的小脸,沉默许久。
她哑着嗓子问:“能7月份再走吗?”
现在是六月初,刚过完儿童节,距离小屁孩离开还有一个月。
对于人来说, 不过是稍稍几个日出日落,分别就到来了。
更不要说活了近两千年的树。
央酒就看着小孩数了几次数, 期间低头在自己周围绕着找小木棍。在可以数到一百七十九的那天,他背着小书包,在一群人的簇拥中坐上了人类小轿车。
银白的小轿车顺着泥土路开上石桥, 拐过小卖部,沿着金水河消失在视野中。
央酒站在屋顶的灰瓦之上,淡淡收回视线。
这个宅子好像更寂静了。
经常被喂的野猫总在门口徘徊。
经常被揪尾巴骑马的狼狗路过时经常朝院子里探头。
安家的鸟雀飞来飞去,回头发现底下没有追逐的身影, 屋檐下的石阶也不会摆满粉色小棒。
炎炎夏日, 夜晚的风都带着灼热。
冰镇西瓜都解不了暑。
夜晚的堂屋前,两只摇椅晃呀晃, 四只有皱纹的眼睛寂寞地看着漫天眨呀眨的星, 广袤的银河在天空划过。
老太太扇着蒲扇, 忽然问:“想吗?”
旁边的老头红着眼眶:“想。”
老太太支着腿晃着摇椅, 忽然坐起身, 转头看向自家老头。
“那我们去看他们吧!”
两个人一拍即合,匆匆跑回房间,一个收拾东西,一个拿起座机打电话。听着灯光里传来的说话声,央酒昂首看向自己的树冠。
月光冷白,风过飒飒叶响。
过两天,这里应该会更寂静吧。
到时候该做些什么?
花已经开过了,叶子布满树冠,还不到落的时候。
一切都静悄悄的,无聊透顶。
不如回到树干沉睡吧。
此后几年,两位老人偶尔离开,偶尔回来。央酒也偶尔沉睡,偶尔醒来,百无聊赖地听他们嘟囔着儿孙的事情。
儿子儿媳生意出现问题,最近很忙。
孙子聪明成绩好,以后一定能上个好大学。他现在的性格与小时候完全不同,沉静又漂亮,不知道会不会和其他家的小丫头早恋?
只能跟着木棍数数的人类能怎么聪明?可以哭两天不停歇的人类会多沉静呢?
央酒想着想着,又睡了一觉。
再睁开眼,老头已经死了,离开很久的一家三口开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到新铺好路的大门口。
虽然车与之前不同,人也长得不一样了,但少年下车的瞬间,央酒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被他救后扭头哭闹跑掉的小屁孩!
哼,还敢回来!
当晚,央酒从还在冬眠的蛇窝里薅出一条蛇放进院子里。少年从院子里经过时瞥见,立刻僵住不动。
脸色唰地煞白。
琥珀色的眼睛里高速聚积泪水。
“怎么了?”屋里的爸爸问。
少年磕磕绊绊挤出一个字:“蛇……”
听到这个字,全家即刻出动。跑过去一看,他们松了口气,从地上捡起来递给少年看:“是树枝,天黑容易看错,别怕。”
少年眨眨湿润的眼眸,低嗯一声。
冬日秃顶的老槐树上,央酒攥着蛇,脸色特别臭。
可不是他怕什么。
再哭两天,妖也受不了!
虽然少了个人,这个院子终于重新热闹起来。只是少年总会坐车从金水河的那条路离开,又在固定的时长后回来,待上短暂的两天。
这段时间里,央酒养成了一个小小的习惯。
平日里,他会坐在屋顶望着金水河晒太阳,少年回家时他就回到树干观察二楼的右侧的窗户。
槐树妖终于懂了奶奶常说的沉静。
待在家的时间里,少年从不出门,甚至极少出现在院子里。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都坐在自己房间的窗下。
要么学习,要么看书。
央酒不明白,那些纸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好看得过自己的花?
等五月来临,得让忘记的少年长长见识。
但这见识少年没长成,四月中旬,家里的人类老太太也生病了,半夜被人抬上车,一路消失在金水河看不见的远方。
年轻夫妻中间回来过几趟。
直到四月下旬,三个人类带着一只黑色木盒回来,里面是属于那个老人的。
盒子名叫骨灰盒。
如今的人类流行火葬,代替棺材承载他们的尸体。
央酒明白,这个人类也死了。
这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毕竟每个人类都会死,每一条生命拥有出生就必然需要迎接死亡,包括一棵树。
但央酒还发现了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关于少年的。
回来时他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原本分明的眼白里遍布红血丝,对于一个爱哭鬼来说,这的确再正常不过。
但是他太过呆滞。
忙碌的葬礼上,人来人往说着节哀,他只会披着白孝衣杵在原地发呆,几乎不会给出什么反应。
爸爸妈妈解释:“孩子太伤心了,别介意。”
旁人会出声再安慰几句,亲近些的人类还会伸手,安抚性地揉揉少年柔软的黑发。
站在旁边的央酒睁着绿眸,看向少年支棱在风中的凌乱头发,他搓了搓指尖,缓缓抬起手。
妖的五指罩在少年头顶。
对方还是那样悲伤,一点也不见好转。
央酒倏地收回手,不屑地冷哼一声。
不识抬举的人类。
在吵人的唢呐声里,送葬队伍像白日的幽冥之火,一路从家烧到河对岸的山顶。
少年在前面,一路沉默地走。
耳畔的哭丧与呜咽比唢呐还让人心烦意乱。
央酒飘在旁边,一直歪头望着他,回来以后少年一直沉静到呆滞,与幼年相比截然不同。
他以为少年只是因为人类常说的长大了,一切情绪内敛,就像爸爸妈妈主持葬礼时那样,学会掩藏伤痛。
众人将死者安置进新家,葬礼宣告结束,悲伤的人群缓缓散去。爸爸妈妈想叫儿子一起走,却发现少年垂眸盯着墓碑,眼睛一眨不眨,仿佛钉在原地。
无论怎么叫,对方都没有反应。
如果他们是妖,或拥有一双特殊的眼睛,此时一定会被吓哭。
央酒看着浓烈的祟气从少年的心口暴发,地狱锁链般缠绕在他的身上,迅速将其吞噬。
绿瞳怔然,里面一直映着的少年突然变成一团黑雾。
为什么呢?
央酒看着坐在床沿的一团黑气,琢磨许久也想不到原因。但作为生机最盛的古木,他是祟气与死亡的克星。
找不到原因没关系,能治就行。
槐树妖飞回本体,过了一会儿再次来到房间,他抬手抵在少年的心口,绿光闪动间,海量的祟气由心脏往掌心里钻。
大约过了一整夜,黑气消失。
央酒抬眸看见重新出现的少年,已然染成墨色的眼瞳闪过一丝开心。
虽然祟气被彻底抽离,但源头依然还在。如果放任不管,不出三天,少年还会变成原来的模样。
一颗搏动的绿色心脏出现在掌心。
这是千年木心,是槐树在不断修行中凝结的心脏。树与人不同,人没了心脏会死,但树只要有根就能活。
甚至一根微小的树枝,带着生机嵌进泥土便能存活。
这心脏对央酒来说并非必要的。
他抬起手,荧绿的光照亮骨节分明的人形手指,缓缓向失去意识的少年心口移动。
触碰,没入,交融。
那蠢蠢欲动的祟气之源平静下来。
太累了。
央酒实在太累了,甚至来不及回去,他力竭地倒在旁边的床铺上,洁白的发丝铺展在苍蓝色床单上。
乌瞳合上前,看见阳光透过窗户照亮少年好看的侧颜,那双琥珀般的眼眸悲伤地睁开。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就连睡着时,央酒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以他木头做的脑子实在想不出来。
当时没有任何想法,水到渠成而已。
他是槐树大妖,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山神,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心脏是他的,不是抢的。
再说少年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等人类好了再收回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脏又不会跑掉?
一番思索,槐树妖安心地沉睡下去。等他养好心神再次醒来时,房子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可能少年又去上学了吧。
央酒想着,恢复往常的习惯坐在屋顶看着远方的金水河,对岸的柏油路上一辆又一辆车跑过,都没有熟悉的味道。
一天两天。
一月两月。
一年两年。
央酒又开了好几次花,却无论如何都等不到需要长长见识的人了。对于一颗度过漫长岁月的树妖来讲,多少年都是眨眼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