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皇帝神色看似如常,但他紧抿的薄唇却昭示着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太好。南宫明赫说完话后整个书房寂静得针落可闻。许久,南宫皇帝才道:“既如此,你待如何?”
南宫明赫拱手言道:“儿臣想求一道新试题。至于试题的保管,儿臣向一半放于孙大人处,一半存于儿臣处。待会试之日再一同取出。至于泄题之人......”
南宫明赫扫了一眼身侧的孙集,继续说道:“儿臣一定会彻查到底。”
南宫皇帝闻言皱了皱眉,没再看南宫明赫,而是对着孙集道:“试题是在你二人手下泄露,不论是否与你们有关,都有监管不力之嫌,可有异议?”
“臣/儿臣失查,望陛下/父皇责罚。”两人齐声说道,南宫明赫也在孙集身旁跪了下来。
“就罚你二人一年俸禄,且保证接下来的会试无任何差错,可能做到?”
“臣/儿臣领旨。”这便是立了军令状,两人对视了一眼,而后又不约而同的俯首领旨。
“明赫留下,朕有话同你说。”南宫皇帝对南宫明赫说道。
孙集闻言行礼告退,待孙集出了门,南宫皇帝才叫起南宫明赫,朝他招了招手,“到父皇这儿来。”
南宫明赫起身走向南宫皇帝,在他身旁站定。
“可有怀疑的人了?”南宫皇帝问。
南宫明赫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南宫皇帝似乎并不在乎他的答案,只道:“这皇城里的水有多深、有多浑你还未见识,如今你只是在岸边打转罢了。这第一个浪打来,只看你能不能接住,可别被这小小的浪花卷进了水里,再爬不起来。”
南宫明赫望着南宫皇帝坚定的说道:“父皇放心,这第一个浪儿臣接得住,后面的大浪儿臣也不怕。这么些年的蛰伏,不就为这一天吗?”
南宫皇帝抚掌大笑,“不愧是朕的儿子,有志气。”但他话音一转,“不过有自信是好事,但不能轻敌。你还太稚嫩,需要历练的地方还有很多。有时间相府拜访一下,也许对你大有助益。”
南宫明赫眸光一闪,沉声道:“儿臣明白了。”
南宫皇帝又说:“出宫记得带人,敌人不会放过一丝一毫能杀你的机会。”
“儿臣知道了。”
......
南宫明赫今日出宫只带了辰安并一名禁卫军驾车,就是要引蛇出洞,试探对方的实力。
坐在角落里擦拭着佩剑的辰安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正阖目养神的南宫明赫,心中久久无法平静的悸动一下下的敲打着他的胸口。
方才生死之间,眼看刀就要落到南宫明赫的脖颈上,他却连眼都没眨一下,就像辰安想都没想就将手里的刀掷出去一般——极致的信任与守护。他相信有辰安在,谁也伤不了他。而辰安自己宁愿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也不会让人伤他半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辰安已经把南宫明赫的生死放在了自己之前。从前他只想自己活着,而现在呢......?
辰安隐在黑暗中微微苦笑,他似乎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原来,不知不觉中眼前的少年已经占据了他全部心田。其他的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是他要忠心守护的殿下也好,两人都是男人也罢,他已快要克制不住想将他占为己有。他想要的,无人可阻止。此刻,辰安眸中锋芒夺目,但他微垂着眼,无人可见。
只是,南宫明赫对他这般的信任,让他一时悸动不已,撕扯着的内心也在拷问是否他对他也——辰安在南宫明赫睁眼时立即止了这些念头,脱口而出,“殿下,快到了。”
......
南宫明赫带着辰安走后,李怀叹道:“这位明赫殿下倒是恭而有礼。”
宿辛闻言冷哼了一声,继续埋头看他的棋谱。
李怀见状也不恼,继续道:“太子殿下的能力手段毋庸置疑,但德行却与‘贤德’二字相去甚远,太过自傲暴戾,不是个能纳人言的贤君。若是这明赫殿下一如今日这般恭敬有礼,表里如一,要老夫搭把手也不是不可以。”
“他今日来,想必也是得了那位的授意。”宿辛接了一句。
李怀挑眉,宿辛又道:“不过还要看他能不能在南宫楚河手里活下来。”
李怀笑着说:“有你那亲自教出的得意弟子在,他自然死不了。”
宿辛知道他说的是谁,忆起辰安,皱了皱眉,“那也说不好。”
李怀心道:这人早早的就被那人拉上了贼船,只是最近才咂摸出味来,想必心里不好受,这才话里话外的都不看好南宫明赫。
李怀看破不说破,只端了茶盏掩了唇角的笑意。
......
南宫明赫从相府回来的第二日就与吏部尚书康正信通了气后,让刑部来领人了。
因会试这事是南宫皇帝交给南宫明赫与孙集的,所以康正信在这上面一直未伸手,只在这两人有需要时帮衬一二。当然,他也是想看看这明赫殿下的能力如何。这朝中在观望的朝臣,不知凡几,而他康正信就是其中一个。
而南宫明赫为人处世绵里藏针,明知康正信不搅这浑水,却事事都与他汇报,让人拿不住错的同时也不着痕迹的让立于岸上的康正信湿了鞋,让人感叹一声好手段。
刑部来领人本不需要南宫楚河这太子殿下亲自前来,却不想这日是他带人来接手这事。
“皇兄日理万机,倒是劳累皇兄亲自跑一趟。”在看到南宫楚河时,南宫明赫的神色冷了一瞬,但也只是片刻就恢复了过来,忙起身迎向了迈入堂中的南宫楚河。
南宫楚河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怎称得上劳累,会试是关乎天下的大事,出了这事,自然当得本宫亲自跑这一趟。本宫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这事上做手脚。”
南宫明赫对着南宫楚河拱手道:“臣弟这就将人交给皇兄,劳皇兄费心了。”
“皇弟客气。”南宫楚河对着南宫明赫恻然一笑。
南宫明赫只当不察,他微微扬手,便有人将羁押月余的那些个疑犯带了出来,“皇兄可要清点清点?”
南宫楚河摇头,“本宫信任皇弟。”说着就让人上前押疑犯,“本宫还要赶回去审问这些人,早日审出来早日挖了这块腐肉,以免有人继续腐蚀朝堂。”
“那就劳烦皇兄了。”南宫明赫说。
南宫楚河笑看着南宫明赫没接话,只挥了挥手让手下将人带走。
他望着南宫明赫,笑着上前,倾身附耳道:“孤的小皇弟,可要——当心了。”
第十三章 连环
对于南宫楚河的警告,南宫明赫虽不至于忧愁得茶饭不思,但也打足了精神谨慎行事,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转眼就到了季夏,人们早早褪去了夹袄,换上了薄衫。畏寒的南宫明赫也就这几个月于他而言是适宜的时节,酷热的时候虽说也会热汗涔涔,但比起冬日里刺骨的寒冷还是要好受许多。
南宫明赫倒也不嫌麻烦,自那日在相府受过李怀点拨后便时常出宫前往相府与李怀对弈,这让李怀对他的观感愈发的好了。
一个偶然的时机,也让他时常有机会在宁定巷的茶楼里与来往的读书人以及名家大儒清谈,收获良多。
这日,南宫明赫得了闲又带着辰安出了宫。半日在茶楼里与人论道,半日在相府与李怀小酌,及至回宫时已是黄昏时分。
南宫明赫斜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幽幽的酒香蔓延整个车厢。辰安坐在南宫明赫身旁,为他摇着折扇,让他睡得更舒适些。
倏地,马车停了下来。不待辰安询问发生了何事,就听车外传来一阵哭喊声,“冤枉啊,草民冤枉啊,求殿下给草民做主......”
一声声“冤枉”如泣如诉,吵得睡梦中的南宫明赫不悦的睁开了眼,他问辰安:“何事?”
辰安放下折扇,本拧紧的眉头舒展开来,指尖拂过南宫明赫的耳垂,轻声说:“你歇着,我下去看看。”
南宫明赫“嗯”了一声,嘱咐他道:“小心些。”
辰安出了车门打眼望去就是一人身着洗得发白的衣袍跪在车前死命的磕头,若不是驾车的禁卫眼疾手快的揪住了他的衣领这额头怕是早就磕破了。
“何人拦车?”辰安跃下马车询问跪着的那人。
那人看了眼辰安,而后依旧对着马车泣声道:“草民高岑,求见明赫殿下,请殿下为草民做主。”
声声泣血,闻者落泪。
眼见围上马车的人越来越多,辰安抿唇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那人,眸光陡然锐利。这人——竟然能一眼就认出他不是南宫明赫,只怕这拦车之举不简单。辰安不着痕迹的抚上腰间的佩剑,正欲说话,就听见了身后的响声,他抬眼望去,是南宫明赫亲自出来了。
辰安忙迎上去放好脚踏,南宫明赫不紧不慢的走下马车,站定后挥手让禁卫放开了那人。
那人朝南宫明赫膝行了几寸后就被辰安的剑柄抵住了肩胛骨,不得不停下仰头望向南宫明赫,“殿下。”
“何事拦车?”南宫明赫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但他凌然的气势不容小觑。
高岑对着南宫明赫深深一拜,“草民兄长高嵩不慎卷入会试一案,被判流放岭南,可他冤枉,他从未参与过,只是被小人所害,求殿下明察。”
南宫明赫闻言负在身后的手稔了稔,但面色如常,语气也愈加温和了一些,“会试一案早已移交刑部,本宫已无权过问。你可拟好状纸,交予大理寺,想必能赶在你兄长流放之前过堂。”
高岑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没用的,草民递过无数次,可都石沉大海了。”
“草民深知今日拦下殿下的马车已是重罪,只求殿下能收下草民这道状纸。”他说着就要将手伸进袖口,被站在他身旁的禁卫按住。禁卫抬头看向南宫明赫,得了南宫明赫示意后才放开了他按着高岑肩上的手。
高岑自袖袋里抽出了状纸双手高举于额间,叩首道:“求殿下收下。”
好不容易将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了,自然不想再淌这趟浑水。但——不论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今日都必须收下这状纸。他不比南宫楚河在朝堂上浸淫多年,有一定的威信。他只能从细微之处着手,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百姓就是水,他们就是那舟。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接也得接。
辰安与南宫明赫对视了一眼,他明白南宫明赫心中所想,欲上前替他接了那状纸,但南宫明赫自身后拉住了他。辰安心领神会的往身侧挪了一步,这是南宫明赫要亲自去接。
南宫明赫走到高岑身前,欲弯身将人扶起。电光火石之间,高岑自状纸中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了毫无防备的南宫明赫。
南宫明赫只觉眼前寒芒乍起,不及思索,忙撤身全力退避。而那刺来的匕首在南宫明赫全力退避之时,也有人全力的将它拦截。
辰安顾不上手上被刺破的伤口,带血的手扭过高岑的手腕让他脱了力,匕首陡然落地。禁卫忙反钳住高岑的双臂,将他压在地上。
高岑见刺杀无望,便敞开了嗓子吼道:“南宫明赫,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以为呜......呜呜呜......”
后面的话辰安自然不会让他有机会说出来,本来因为高岑突如其来的刺杀而散开的人群又因为他的话聚集了回来。不过很快就被赶来的官兵冲散了。
“末将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当先的一名身着甲胄的小将见到南宫明赫立马上前跪拜。
南宫明赫正了正方才慌乱中弄乱的衣襟,而后才说:“千夫长请起。”说着虚扶了一把,小将便也顺势站了起来。
“这人就交给你们了。”南宫明赫看了眼已被绑住的高岑对那小将说。
“请殿下放心。”说着拱手道:“末将这就将人带走。”
见南宫明赫对他摆了摆手后,他这才带着人离开了此地。
辰安走到南宫明赫身边,“殿下可有受伤?”
南宫明赫摇头,他看着辰安滴血的手,忙拿出手帕覆上伤口,辰安也顺势将手抬了起来方便南宫明赫包扎。
“习武之人,就这么直接抓上去?”辰安知道南宫明赫说的是他方才直接就伸手迎上了那把锋利的匕首,连一点规避的想法都没有,确实是鲁莽了,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辰安回答道。
将伤口包扎好后,南宫明赫才抬头看向辰安,“大哥,别再受伤了。”这句话说得很轻,大概两人都没听见。
方才虽说不上惊险,但南宫明赫看到辰安手上滴下来的血时,心中也狠狠地抽了一下。
回宫的路上,南宫明赫一直抓着辰安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辰安的手在南宫明赫的手心里,指尖若有若无的勾着他的掌心。
南宫明赫已经十八,若是在寻常人家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有些事,他也该提上日程了,以免失了先机。
南宫明赫不知辰安心中所想,只琢磨着今日之事的蹊跷。明知他身边有辰安在,却让这么一个人来刺杀。若是高岑自发前来的......这说不通,除非他得了失心疯不然不会监守自盗。这是他入朝的敲门砖,最不希望这件事搞砸的就是他自己。他不会用这件事去陷害他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他所为,所以高岑应该不是自发而来。
要么是受人挑唆,要么就是派来杀他的......但他身边有辰安在......那这说明——还有后手?
南宫明赫方一睁开眼就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殿下,太子殿下带着人来搜宫了。”
软轿停在广阳殿前,辰安掀开车帘,南宫明赫自那轿内出来。
眼见平日里井然有序的广阳殿,这会儿进进出出的都是人,却无一张熟面孔。南宫明赫阴沉着脸迈步走进殿内,辰安紧跟在他身后。
“皇兄大驾光临,明赫有失远迎。不知皇兄今日来所为何事,这阵仗实让臣弟着实有些惶恐。”南宫明赫脸上虽笑着,但眼中却全无笑意。
南宫楚河坐在广阳殿正殿里的主位上,好以整暇的把玩着系在腰间的玉佩。眼见南宫明赫进来了,却一点也没有要起身让坐的意思,生生地受了南宫明赫那个礼。
南宫楚河斜靠在座椅上,冷哼了一声,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为兄今日来自然是奉旨办案,若有打扰,还望皇弟多多包涵。”
事出反常必有妖,南宫明赫负在身后的手虚握了几次待压下心底的怒意后,才开口问道:“也不知皇兄今日来办的是哪一桩案子?”
南宫楚河对南宫明赫一笑,这笑意倒是出自真心,但在南宫明赫看来却是后背一寒,“皇弟待会儿就知道了。”
“父皇知道吗?”南宫明赫问,他不信父皇也允准南宫楚河如此胡来。
“当然。”南宫楚河笑了笑,“不然孤哪敢进这广阳殿。”
南宫明赫毫不掩饰的皱紧眉头,他能肯定不是因为会试的事,在这件事上他并未有失,且南宫皇帝不会因这事让一个儿子查另一个儿子。除非——他最在意的......南宫明赫看向南宫楚河的眸光愈加的森冷,方才被当街拦车不过是第一步,只为了拖延时间,让这广阳殿里的人好行事。
赶在他回宫南宫楚河直接就带人来搜宫,让他连求援的时间都没有。这一环扣一环,好心计。
只是不知道这南宫楚河折腾这一通,是想给他扣一顶多大的帽子在头上。
直到南宫明赫看到侍从抬出那件紫色蟒袍,南宫明赫才恍然,南宫楚河不是要将他拉下这皇子之位,而是——要他死。
第十四章 破局
蟒袍上的蟒纹与龙纹相似,只是少了一爪。而侍卫抬出来的这一件蟒袍却与龙袍一样有五爪,正是从南宫明赫的寝殿里抬出。
虽说从他寝殿里搜出来不一定就是他的,但别人不清楚,南宫明赫自己心里知道这件蟒袍是他自己的,而他还曾穿了这件蟒袍上朝。南宫明赫心下微沉,难怪南宫皇帝会默许南宫楚河如此大张旗鼓的搜宫。他犯了大忌讳,身边的人却都不知为何,岂不可怕?四爪与五爪,这些微的差别又有几个人注意到呢?
这往小里说是尚衣局出了差错,往大里说可不就是他心思不纯,意图篡位。以南宫皇帝的疑心来说,他宁愿相信后者。他已经在南宫楚河身上栽过,因此对于南宫明赫他更是严格,一直是以审视目光在看他。
“皇弟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南宫楚河望着殿中的南宫明赫愈加苍白的脸色,他心内愈加舒畅,想跟他斗,还是太嫩了。
南宫明赫抖了抖唇,说不出辩解的话,就这样看着南宫楚河。但此时的南宫明赫眼里却无一丝惧怕,这让南宫楚河微微皱了皱眉,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挥手喝道:“拿下。”
“谁敢。”辰安拿着佩剑挡在了南宫明赫身前。
“哼,螳臂当车罢了,都给孤拿下。”南宫楚河从未将辰安放在眼里,他一直觉得辰安就是奸诈小人一肚子坏水,当时把他骗得他以为他是个见钱眼开之徒,却不想转头就投了南宫明赫,能力手段样样不差。
当禁卫一拥而上要将两人拿下时,尖细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太子殿下,奴才有话说。”
南宫楚河幽幽的抬眼看过去,不屑问道:“你又是谁?”
“奴才是广阳殿大总管张游。”说话的人虽说是宫人装扮,但身上衣裳的用料却比普通宫人好上许多。从他的声音就能听出,他是从前宫里的宫人。因身体有了残缺,这声音才有了变化。这样的人在如今的皇城里能坐上一宫大总管之位,不论是能力还是背后的人都值得深思。(注:从前宫里遗留下来的太监自称“奴才”,现在的南宫皇帝虽然废止了这个制度,但以前遗留的一些也还在宫里。)
南宫楚河按捺住心底的冲动,“你想说什么?”
张游先前说话时就给南宫楚河行了个跪拜大礼,南宫楚河没让他起来之前他只能跪着。他跪在地上直起身,颇有一番风骨,“这蟒袍不属于明赫殿下。”
“从他寝殿里搜出来的,还能有假?”南宫楚河嗤道。
张游闻言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是从明赫殿下寝殿里搜出来的不假,但不能说这就是他的。”
“从何说起?”南宫楚河冷眼瞧着张游,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谅他也拿不出证据。
“明赫殿下有个习惯。”张游看了一眼南宫明赫后又继续说道:“他的衣物袖口处都绣有‘永安’二字,这件蟒袍有没有绣字太子殿下一看便知,甚至现在就可派人去明赫殿下寝殿里查看其余衣物是不是如奴才所说。”
南宫楚河给心腹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便有人回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南宫楚河脸上一时青白交错,本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将南宫明赫这罪名摁死了,却不想南宫皇帝来了。
“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皇帝进来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包括方才站在上首的南宫楚河也走下了台阶,躬身行礼。
南宫皇帝从中间一路走到方才南宫楚河方才坐的位置坐下,略抬了抬手,“平身。”
“如何?”南宫皇帝问南宫楚河。
南宫楚河正欲说话,南宫明赫就红着眼眶跪了下去,“父皇。”
仅仅两个字就将南宫皇帝的视线都引到了他身上,这两个字里饱含了无数层意思:有依恋、有委屈......就是没有埋怨......
南宫皇帝望着他叹了口气,示意辰安将人扶起。
“说说吧。”这话是对着南宫明赫说的。
南宫明赫于他还是不同,他愿意给他机会解释。
南宫楚河此时已经撇开了眼,自南宫皇帝出现,他就知道他这一场戏算是毁了。只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竟让南宫明赫翻了身。
南宫明赫没替自己辩解,而是让广阳殿大总管张游上前将事情完完整整的说给了南宫皇帝听。南宫皇帝听了来龙去脉,才道:“也是楚河听了小人的谗言,这才误会了明赫。”
“楚河,以后也别听风就是雨了。”这就是将这一切都推到了南宫楚河身上,而南宫楚河也只能生受着。
“既无事,朕就回千秋殿了。”南宫皇帝站起身走下台阶,走到南宫明赫身旁,沉声对他说:“明赫无事多来千秋殿同朕说说话,久了不见,生分。”
“儿臣一定。”南宫明赫恭敬的回答道。
南宫皇帝满意的抬步离开,“恭送陛下——”
南宫皇帝走后,南宫楚河走到南宫明赫身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算你走运,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说完拂袖而去。
待南宫楚河带来的人都离开了广阳殿,辰安才伸手扶住南宫明赫,“殿下,可有不适?”
南宫明赫苍白着脸摇了摇头,“无事。”说着就抽出了手来,看着朝他们走来的张游,拱手道:“多谢张大总管。”
辰安看着突然空无一物的双手,无意识的虚握成拳。也望向张游,这个广阳殿大总管。
蟒袍一事就是张游最先看出,并让人连夜将南宫明赫所有的衣物都绣上“永安”二字,这才破了今日这局。
但随着南宫明赫对张游的重用,辰安心里的不安也日渐增大。心中似乎被一点点挖空,就像方才陡然抓空的手,越来越无力。他的殿下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他越来越抓不住他。但他不会允许继续这样下去,他急切的需要做点什么,需要做点什么......
辰安将握紧的拳不着痕迹的背在了身后,也抬眼看着张游,还对他报以了感谢的笑意。
毕竟这人,还是他带回来的......
南宫皇帝要给南宫明赫人,却又不能明着给,拐了十里九道弯这人才进了广阳殿。
张游就是南宫皇帝指给南宫明赫的人,但他不是明着让南宫明赫领回来的,而是辰安去浣衣局里领回来的。
辰安将张游领回广阳殿时,张游穿的是破衫烂鞋,整个人不修边幅,当时他还以为他领错了人,但他还是好生的将人送到了为他安排的房里。
房里所有的物什尤其是被褥都是新制的,在不逾制的基础上用上了最好的。辰安仔细打量了下房间,见没有遗漏这才将人请了进来,“张公公,您看还缺什么,辰安立马让人去办。”
张游看了看,在他平静的眼湖里透了几分满意出来。见他点了点头,对辰安道:“没什么要添置的了,带咱家去见殿下罢。”
辰安伸手虚拦了一下,“张公公刚到广阳殿,一路劳顿,还请先歇息片刻。殿下这会子还在吏部当值,约莫晚些的时候才能回宫。等到殿下得了闲,再来看望公公。”
张游闻言若有所思,“殿下既然不在,那就罢了。你先去罢。”
辰安神色无半分异常,只恭敬的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直到离开了这处所,辰安脸上的温和才被冷笑替代。一身破衫烂履也想见殿下,没由的污了殿下的眼。本是客气客气,这人却不知所谓,还想让殿下亲自来看他,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