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睛,十指在他背后交扣,低声:“你回来了?”
说完他自己都惊到了。
他的嗓音实在太过卡顿嘶哑。
最早分开的时候,谭既来心里是有大气的。
面对父母,面对所有人,他伪装地特别好,口口声声为李则安开脱。
只有他自己知道,深夜一个人躺在床上,他有多少次突然坐起,抱着满床被子,无声又用力摔在地板,很久很久之后才慢慢捡回来。
再后来,他的气消解成了无助和忐忑。
他定期去查银行卡的余额,期待看到每个月都是同样的数字在增加。
每次确证之后,结果明明让他满意,却又像是行驶在一条没有尽头的公路,长的让人绝望。
到开门之前,他好像完全没有了脾气。
所有好的坏的情绪都被甩在身后,唯一的信念就是想要见到他。
然而现在,很突然的,他胸口里灌满了委屈,又随着动脉血液,一下一下充斥至全身。
然后谭既来鼻息一动,“唰”得垂下眼皮,盯着地面新换的淡黄色瓷砖闷闷不乐。
他的后脑很快被人揉了揉,温柔至极。
“怎么样才不生气?”
李则安跳过“你是不是生气了”这种无聊废话,认真地问他。
谭既来抿嘴,半晌说:“不知道。”
情绪这种东西,没有任何理性标准。
李则安手指淹没在某些人半长的头发里,又轻轻抓了抓,像在讨好一只傲娇的猫。
他笑着拍马:“不知道……那就是不生气,我们伟大的谭干事最有雅量了。”
谭既来:“……”
相比起这几年无法言说的委屈,此刻他更不高兴对方耍赖的态度。
于是谭既来张嘴,低头冲着他胸口咬下去。
李则安毫无防备,肩背绷了一下,弯腰伸手抵住门框,没有出声。
谭既来咬着咬着,觉得不太对。
家里太安静,以至于他能听见李则安轻微变化的呼吸声。
而且他鼻尖突然盈满药水和血水混合的特殊气味,牙缝里也充斥着陌生酸涩的腥甜。
他连忙松口,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白色家居服,出现两排红色牙印。
“你怎么了?”
谭既来迟钝地意识到他身上还有伤。
李则安笑笑,扶着门框的手撤回,又去抓他蓬松的头发:“擦破点皮,已经没事了……但可能需要重新包扎一下,你会吗?”
谭既来不知道是被他摸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头皮发麻:“我敢包,你敢让我包吗?”
李则安咽了口口水,倏然比他还麻。
俩人来回来去绕了会儿车轱辘话。
谭既来盯着那片蔓延的血,很想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但李则安知道这是小题大做,按住了谭既来开门的手。
“真的没必要,”他用活动时不会牵扯伤口的右手捞住谭既来的腰,把他哄到客厅中央,问,“家里有碘酒和棉球吗?”
谭既来转转眼珠:“没有碘酒,有酒精。”
李则安轻微地倒吸一口气:“酒精太疼了,你帮我去楼下药店买瓶碘酒行吗?”
谭既来一口回绝:“别使唤我,我还在气头上。”
李则安摸手机:“那我自己去买。”
谭既来冷飕飕瞥他一眼:“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李则安:“……”
谭既来看他认命,垂下眼睛藏住笑意,转身拉开电视柜。
他翻腾了会儿,从犄角旮旯抓起半瓶棕褐色的液体晃了晃,装作意外的样子:“诶,我突然找到了去年君子剩的半瓶碘酒,给你用吧。”
李则安:“君子?”
谭既来“嗯”了一声,解释说:“君子是老高养的哈士奇,去年他被安排临时出差,但君子的绝育手术时间已经约好了,就托我带君子去的。术后医生交代,每天要用碘酒给它患处消毒两次,以免伤口发炎。”
他说完顿了顿,又刻薄一句:“狗狗剩的,便宜你了。”
李则安盯着那半瓶碘酒,表情不太安心:“狗狗用过的……其实也没什么……但你确定这半瓶没被污染吧?”
他可不想跟狗狗交叉感染。
谭既来很不客气:“你看我傻吗?”
李则安莫名其妙:“啊?”
谭既来翘着下巴:“你问这话,难道是觉得我会拿给君子蛋蛋那里消过毒的棉球,送回瓶子里蘸蘸,再继续给它擦伤口,循环往复几次,然后现在拿来给你用?”
李则安心里毛毛的,嘴上却还硬撑:“没有,我没这个意思。”
谭既来眯着眼睛,阴阳怪气:“那你问那么多,真事儿。”
李则安:“……”
他接连被怼,不敢再提出异议,只能在心里拼命祈祷这碘酒不要有问题。
谭既来一边拧瓶盖,一边扫视瓶身上凹凸起伏的数字,漫不经心说:“好像半个月后就过期了,你没啥意见吧?”
其实保质期还有10个月,他故意逗他的。
李则安并不知真假,嘴角微抖,干巴巴说:“没意见,只要今天没过期就行。”
这话赤·裸裸是在宽慰他自己。
谭既来很想笑。
但是他忍住了,冷着脸坐在李则安身边。
“衣服脱了。”
李则安听话地解开家居服的纽扣,露出左胸口处一块大号的无菌敷贴,和下沿流落的两道血痕。
谭既来就看了一眼,睫毛细不可查地开始颤抖。
他用夹子夹了一块医用棉球,吸饱了棕褐色的药水,轻轻把伤口处外溢的血擦拭干净。
李则安观察着他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问:“我记得老高挺文绉绉的一个人,居然养哈士奇?”
谭既来点了点头。
李则安转动眼珠,又找话说:“还叫君子?是因为它乖,不拆家吗?”
谭既来一听就炸了,猛地抬起头骂骂咧咧:“谁说不拆?拆!它做完绝育,躺在狗窝里休养那会儿都拆!”
他说完怒气冲冲把用过的棉球狠狠摔进垃圾桶,又夹了块新的“哐哐”戳着,粗暴地蘸取碘酒,看的李则安心惊肉跳。
谭既来咬牙切齿:“还好那会儿我住13号楼,那房子没装修,条件简陋,它咬茶几、撕沙发随它去,我忍了……要是像这边装的这么仔细,它敢碰一下我的房子,我保证我会拆了它的骨头填墙角。”
谭既来很少这么暴躁。
李则安被逗得低头笑了一声。
然而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谭既来搞WSTO、折腾的最厉害的那阵子,他所有的个人信息都被挖了个底掉,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明码实价地售卖。
李则安就站在那片阴影里,确切地知道谭既来名下所有的资产,也知道他于年初卖掉了某套房子,与多年积蓄叠加在一起,用做WSTO创始起步的资金。
他安静看着面前的人。
因为谭既来认真专注地低头消毒,所以此刻从李则安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被汗水弄的微潮的头发、刘海儿下光洁细嫩的额头、和时不时轻颤的浓密睫毛。
这一瞬间,浓浓的酸涩感从心脏通达四肢末梢,李则安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喊着一个名字。
他无声地深呼吸,又眨了几下眼睛,企图缓和压制。
却徒劳无功。
谭既来毫无察觉他的情绪变化,轻轻揭开胸口被血水打湿的医用敷贴。
敷贴下是一条两三厘米的口子,与水平线呈四十五度的夹角,用美容线细细缝好。
由于刚被咬过,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迸裂一半,正慢吞吞地往外渗血。
谭既来直直看了几秒,喉结连番滚动,问他:“怎么弄的?”
李则安身上有好多伤疤。
之前他一一问过,所以能够辨认出这个不规则的伤口,既不是枪伤,也不是利器划伤。
李则安轻描淡写:“子弹打崩了玻璃,溅了一块扎到的。”
谭既来皱着眉问:“危险吗?”
李则安:“离心脏和动脉有段距离。”
一毫米也是距离。
总归他脱离了危险。
其实他掩饰地很好,然而谭既来还是听出了关窍。
他抬起头,红了眼睑的眼睛,对上李则安同样发红的双眸,带着闷闷鼻音,哑着嗓子问:“确定不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他没缝过口子,但傻子都知道伤口裂开流血,是挺严重的事。
李则安很轻松地笑了笑:“真的没事,我有经验。”
这话说的谭既来更难过。
他看到李则安眼睛鼻尖和唇峰都透着红,瞬间卸下所有脾气,认输了:“你总是有办法让我心疼。”
然后算了,不去计较……
舍不得跟他计较……
李则安听到后笑容消失,片刻后再也忍不住。
他低头找到谭既来的唇瓣,轻轻地啃噬,含混不清地一遍遍用力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歉意很多很多,多到不知从何说起,又该至何而止。
是该从四年前不告而别开始,还是说他就不应该在前途尚不明朗的时候招惹谭既来。
明明知道工作的特殊性和危险性。
明明知道跟他在一起,需要对方极大的付出和牺牲。
他抵着谭既来的额头,毫无保留地坦白:“确定关系前,我挣扎过很长一段时间。”
“我本来打算等彻底退下一线之后再来找你。”
“可是我又担心,那会儿你是别人的了。”
“所以我想你为了我,忍耐几年。”
“是我自私……”
说到最后,尾音发颤。
他不确定谭既来听不听得懂其中深意。
他想说好多事看起来是意外,是无可奈何,但其实是他很早之前,亲手做出的选择。
决定在一起的时候,他并不是不知道谭既来可能面对什么。
只是抱着侥幸心理,祈祷那几年能平稳度过。
他一个人拿着两个人的命运在冒险。
很遗憾,他赌输了,代价由对方承担。
他不敢想象谭既来会带着怎样的心情独自回国,面对父母。
也不敢想这几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只要一想,真的有窒息的感觉。
如果生活是一道选择题,曾经他选择得到,后来他想选放手。
曾经他潜在地选择委屈对方,后来他拼尽全力,也没办法换取对方不受这份委屈。
那会儿他才后知后觉明白,爱一个人爱的彻骨时,甚至会希望对方不要那么爱自己。
少爱一点,伤害就会少一点。
这种感觉在他得知WSTO这个组织后,攀达到顶峰。
他在世界上最阴暗角落,看着谭既来披着战袍,站在聚光灯下,站在战场前线,站在他身前。
他眼睁睁看着谭既来替他吸引最重的火力,把自己活生生变成斗牛士手里的红布,飘摇、脆弱、危险。
他控制不住生气,可惜找不到立场和资格。
困惑间,他又好像是模模糊糊地在生自己的气。
到最后这份没有存在基础、乱七八糟、却无处不在的复杂情绪,化成强烈的心痛。
他心痛谭既来不懂得爱护自己,心痛他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痛到所有都过去之后的当下,他依然十分难过、歉疚。
但他弄错了一件事。
他所思所想所说,谭既来每个字都懂。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轻吻得到了谭既来用力地回应。
他被牢牢勾住脖子,短暂地失去平衡,倒向沙发深处。
混乱的呼吸和纠缠里,他听见谭既来轻轻说:“如果是为这个道歉,那不需要。”
“我一直都知道做你的家属意味着什么,却没能从始至终,做到理解和支持。”
“我也有过后悔,也很抱歉,当初我不该耍那么多脾气,导致你萌生了提前退出的心思。”
“如果你没申请提前换岗,面对突发情况时,我们也不会那么措手不及。”
“而且从来不是你自私。”
“是我愿意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短,但写了很久呜呜,我不是故意晚更的!!
四年时间足够谭既来把所有一切想清楚。
曾经他很想改变李则安,想让他为了自己离开原本人生的轨道。
后来他发现,这样的自己就像一个挂在李则安身上的沉重包袱,在他往前走的时候,时不时需要蹲下身处理安抚的巨大累赘。
谭既来讨厌这样的姿态。
明明承诺过,要做他黑夜行路的伙伴,并肩同舟的战友。
所以不久前,他从束缚他自己也束缚别人的包袱里挣扎出来,努力做他成熟的伴侣。
至于李则安提到的放手。
谭既来认真说:“我从来没想过放手。”
现在回想,他确实有很长时间、很多机会选择放弃。
他甚至都搬离过这个家,一个人独自生活。
放弃看起来很简单。
但对谭既来来说更难。
他抚摸李则安侧颈新添的伤。
说是新添,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以至于重新结合的皮肤肌理与脖子的肤色所差无几。
谭既来目光从伤疤上挪开,看着李则安的眼睛:“不要再说放弃,真的很让人难过。”
李则安伸手覆盖他的手背,无比珍惜:“再也不说了。”
谭既来哑声说:“上次你也答应我永远不提,刚刚你就食言了……”
李则安没说话。
谭既来觉得自己像个包袱,李则安也觉得自己像个沉沉的包袱,给谭既来原本顺风顺水的人生,捆绑几道沉重的锁链。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如果能选,他想给谭既来卸下所有枷锁,自由自在。
但这个瞬间他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给对方肩头又平添一块大石头。
所以最沉重的背负是他的态度。
谭既来需要他全力的支持,而不是退堂鼓。
此刻李则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感觉心口的伤剧烈尖锐地疼。
他抓着谭既来的手,落下几个吻,一边吻一边絮絮道歉。
这一生,他再也不会放开这只手。
沙发的靠背和抱枕被扔到一边,腾出更大的空间。
李则安从谭既来手里接过还夹着碘酒棉的镊子,很熟练地消毒,然后随手从带回来的背包里摸出一块儿医用无菌敷贴,简单地贴在胸口。
谭既来缩在逼仄的角落,眉心拧出“川”字纹:“这样可以吗?”
李则安抚着伤口,活动了一下左臂:“可以,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他又低下头,摸索找到谭既来的后脑,五指张开掌控,把全部的他扣向自己。
他蜻蜓点水在谭既来眉眼鼻尖和脸颊带过,然后辗转到唇角舌尖,慢慢侵略。
谭既来抓着他半褪的棉质家居服,在密不透风的亲吻中,大脑变得空白。
最后残存的理智,是他被李则安扣着手时,回应似的用力捏了一下。
谭既来呼吸变重,胡乱喃喃:“没事吗?这次不用三个月?”
李则安在他耳后落下一串吻,舌尖扫过他耳垂,换来谭既来轻轻蜷缩颤抖,越发抓紧他的手。
他轻声安抚:“我有分寸。”
其实他没什么分寸。
只是太想爱怀里的人,也想回应他给的爱。
抱着谭既来的时候,李则安下巴垫在他的肩膀。
他叫着谭既来的名字,半睁着眼睛,模糊的目光又看到家里的陈设。
四年前谭既来强势决定装修的色调,选了那会儿流行的轻奢灰。
他确实不太喜欢,他想象中的家是明亮敞透的。
但他更想谭既来开心,最终按照谭既来的喜好敲定。
然而今早他推门进来,发现不是这样的。
谭既来把房子装修成了明亮的色系。
设计的细节充分考虑了他生活的习惯。
所有他提到的想法,哪怕是不太成熟的提议,都一一变成了现实。
他把行李放在家门口,走了一圈,目光所及,整整齐齐。
卧室的被子平摊,被角反向折起。
衣柜里的衣服,无论是谭既来的,还是他留下的,不但被叠得规整,而且按照合理的次序和颜色排列,充满美感。
厨房洗碗池不再堆着泡水的碗筷。
油烟机的储油槽,甚至都看得出经常清理的痕迹。
再打开冰箱,里面放着自己爱吃的水果蔬菜,都很新鲜。
茶几的收纳盒里,零食很少,仅有的几袋,是他在的时候,喜欢的坚果品种。
他不在的日子里,谭既来以他的方式生活。
门“嘟嘟”两声,很智能地提示他没关门。
他回头,又看到了把手上的密码锁。
不久前他下意识输入谭既来的生日,门没有开。
然后他想了想,按了另外六个数字——960121。
门开了。
密码是他的生日。
现在四五个抱枕全被扔在地毯上。
马微送他的两个娃娃——玲娜贝尔和星黛露——也被无情地按倒,面朝黄砖,背朝天花板。
谭既来垂下手腕,抓着玲娜贝尔的耳朵,无意识揪下两撮狐狸毛。
最后他迷迷糊糊睡过去,听见有人抽了几张纸。
“回房休息还是在这里休息?”
李则安问他。
谭既来心里想说回房。
但他张不开嘴,胡乱哼哼。
不知道李则安是怎么听懂的,总之谭既来被打横抱了起来。
十秒后,他瘫软的身体卷进蓬松的被子里。
他额头被印了浅浅的吻。
然后身后陷了下去,有人从后背拥住他。
他背贴对方温暖宽大的怀抱,舒服极了。
李则安在耳后轻轻跟他说:“午安。”
谭既来迟钝地想折腾到两点,俩人都没吃午饭……
他也很久没吃过他做的饭了……
很快睡着。
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
谭既来晃了会儿神,有瞬间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清晨,心里也很空的厉害,感觉被全世界遗弃,一个人孤寂辽远。
好在不久之后,门口响起解锁的声音。
他翻身下床,披着睡衣跑到卧室门口。
“你去买菜了?”
谭既来看到李则安提着大包小包,其中最鼓鼓囊囊的是一大袋零食,全是他喜欢的“膨化垃圾”。
李则安“嗯”了一声,一边归置一边慢慢解释冰箱里的菜少,也没什么肉类,所以出去买菜。
也是够能扯的……
买菜能买回来这么多零食?
不过谭既来没有揭穿,心满意足抱着最大的袋子,整理零食筐。
他跪在地板上,像小松鼠准备过冬的粮。
李则安看他没穿鞋,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弯腰把他抱到沙发上坐好。
“拖鞋呢?”
谭既来伸手一指:“鞋柜里。”
今天进屋他就没换鞋。
谭既来在沙发里盘着腿,“欣赏”李则安收了他被踢到茶几下的板鞋和袜子,又去玄关取了拖鞋,放在地毯边。
“要记得穿鞋,”李则安叮嘱,“会着凉。”
谭既来懒洋洋点点头。
他享受李则安偶尔的唠叨。
偶尔唠叨的那位很自觉地去厨房做饭。
谭既来今天就吃了二两包子,现在饿的要命,伸手从零食筐里捞起一袋薯片撕开,歪在沙发里看电视。
别说,这种不用干活的感觉真的爽,孟桐挺会享受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李则安炒了一荤一素两个快手菜,小炒肉和手撕包菜。
谭既来目光懒洋洋地扫过面前的盘子,咕哝不满:“就俩菜……”
很奇怪,李则安不在的这几年,吃食方面他并不挑剔。
现在这种技能伴随着某人的回归,“哐当”一声自动归位。
李则安给谭既来添了一大碗饭:“还想吃什么?不太复杂我现在去做。”
再加个菜也行,谭既来需要多吃点。
他太瘦了,瘦的两排肋骨清晰突出,好像用力碰一下就会碎掉。
以至于最该放任感性占据大脑的时候,李则安必须始终保持一定理智,然后拼命克制自己。
谭既来想了想:“你想吃卤味儿吗?”
李则安:“我去买?”
“不用,”谭既来笑,“我试试,看看能不能叫个外卖。”
下班的宋坤堵在路上,骤然接了个电话。
他拐了个弯,来到谭既来家。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是很久不见的一个人下楼取“快递”。
“涛哥你回来了?”
宋坤站在后备箱,砂锅差点儿砸脚面上,惊了。
“李涛”笑着点头:“好久不见,宋警官。”
宋坤把锅递给他,随口问候:“这几年工作顺利吗?”
“李涛”镇定地答:“很顺利。”
他端着锅上楼,脸色不好看。
进屋他对上谭既来不怀好意的笑,什么都没说,去厨房拿盘子盛卤味儿。
姜淑云弄了虎皮凤爪、鸭翅和豆干。
李则安盛了小半锅,摆了个漂亮的造型,端上桌。
他假装无事发生,时不时还给谭既来夹个肉片。
谭既来一手捧着饭碗,一手拿着鸡爪子啃了一半,终于按捺不住:“老宋没跟你聊聊吗?”
李则安:“当然聊了。”
宋坤那种“职业病”选手,一直就没打消对“李涛”身份的怀疑。
出现的诡异,消失的离奇,如果不是没有证据,宋坤恨不得拎着谭既来去警局立案笔录。
“你们聊什么了?”
李则安低着头,面朝餐桌,但眼珠轻微上翻,不满地盯着他:“你觉得我们会聊什么?”
谭既来笑到失力,手托不住饭碗,扔回桌子上。
那个碗的碗底“呜噜”转圈,频率越来越高,直到极限归零。
他笑够了,频频深呼吸平复心绪,然后絮絮叨叨地解释:“你走之后,我的发小们很快就发现你不在了。”
“他们问我,是不是分手了。”
“我说没有,不会。”
“他们又问你去哪里了,去干什么。”
“我自己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就说你忙工作,去了外地……”
说着说着,他低头扒拉饭碗。
李则安看他鼻尖微红,模样看着怪可怜的又开始心疼。
这个烂摊子,谭既来一个人收得辛苦。
但是……
“你不能编个别的工种吗?”李则安皱着眉,“为什么要跟他们说,我去索马里搞皮皮虾养殖???”
谭既来笑到掉凳。
好容易撑着桌子爬起来,李则安冷哼:“宋坤还找我预定了秋天第一波皮皮虾……”
谭既来又摔下去。
这次爬起来后,他高举双手投降:“是这么回事儿,当时我们几个正在吃皮皮虾,新闻在放索马里护航,我就顺着这两个素材随便编的。”
“我没说你去当海盗已经很给你留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