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把当年的事查清,然后回灸我崖。”
窗外,第一盏花灯已经点亮了。
如同烽火台的军情通传,银珠村大街小巷高高挂起的花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很快就连成一片,各色的光源在低空闪烁,好像漂浮在空中的一片彩云。
第五君看得入神。
千金楼是银珠村最高的建筑,而他的房间甚至正对着整片花灯海,几乎是最佳的观景位。
第五君趴在窗台上,脑子里飘过好多思绪,就跟风似的,一阵一阵的。
他先是莫名其妙地想到,蓬莱仙岛是不是也跟这些吊起来的花灯似的?
一座仙岛漂浮在空中,上方是无垠长空,无数人口中所说的“上界”,但几百年来根本没人去过;而下方则系着看不见的吊绳,就像挂着花灯一样挂着蓬莱仙岛一样的真正的大陆,大家都说是“下界”,是地狱。
在他们蓬莱岛东,灸我崖那块,常年迷雾,迷雾的下方就是下界了,就连司少康都这么说。
第五君还记着司少康带他爬上那座未名山,告诉他若是没有灵力的凡人从山上跌落,就跌入下界了,跟一块石头似的。迷雾是一道屏障,将所有有灵力的仙门弟子保护在仙岛之上。
思绪断在这里,第五君蓦地跳到今日小甜甜刚跟他说的话上。
她说,相约去看花灯,是不用明说也能表达心意的一种方式。
每年都花钱举办灯会的玄陵少主,会不会知道这一点?
少主是不是……也许……有这个意思?
还是说少主只是觉得他从未看过花灯,就带他来看个稀罕?
第五君在窗台上趴着。夏日晚风吹起他的碎发,风还是燥热的,但第五君的心跳却很沉。
“也许我会错了意……”第五君望着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边,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少主问晚上要不要去看花灯,可能是让我在房间看就好,并没说要带我一起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第五君在心里接受了这个答案。
也是。今日从暖莺阁那里回来就没再见过少主,显然他有事要忙。
第五君默默起身,抽出自己的人皮面具戴上。
贴上冰凉的假面皮的时候,第五君的脸颊有些麻木。
他从没看过花灯,好不容易见到了,要去看看的。
悸动、忐忑、期待……这些情绪随着天黑慢慢就都消失了。第五君给自己易容好,抬脚准备出门,却先听到了敲门声。
第五君平静地开了门。
门口是齐释青,好像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气还有点喘,怀里抱着一个不算小的包裹。
“少主?”第五君疑惑道。
齐释青见他已经是准备出门的行头,将第五君推回了屋里。
“抱歉,我来晚了。”齐释青用后背将门抵上。
他冲第五君笑了一下,抱着手里的包裹走到案边,打开来。
——里面是两套一模一样的新衣服。
“这个颜色你喜欢么?”齐释青将其中一件展开,比在第五君身前。
第五君下意识就抓紧了,错愕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身前是一件按照他的尺寸新做的衣服,华贵的锦缎,绛紫色。
假面皮是没有什么大表情的,但一双眼睛已经开始发光。
齐释青飞快用目光打量了第五君的腰身和衣服的尺寸,似乎是松了口气。
“让裁缝赶工,刚刚才做好。”
一件这样的衣袍,用这样的裁剪和走线,还有上面繁复的绣样,少说也得一个月。
但第五君从抵达银珠村到现在其实才一周不到。
第五君没说什么,而是用目光询问齐释青包裹里的另一套衣服。
难道是——
“是我的。”齐释青回答道,也拿起来,两人在铜镜前比着新衣服。
镜子里两人挨得很近,胳膊都碰到了一起。
第五君感到脸皮的热度在攀升,几乎要透出人皮面具了。
千金楼的大厅里坐着不少玄陵弟子,日落时分,正好是饭点。
第五君跟齐释青穿着一模一样的绛紫色缎袍,从八层往下走的时候,脚底板都感到烧。
他几乎是贴着墙根走的,想要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远离楼梯扶手、偷偷从八楼溜下来。
然而这不太现实。
玄陵门钟爱玄色,不光门下弟子从上到下都是一水儿的黑色道袍,就连使用的木材都是乌木。相比之下,艳丽华贵的绛紫色实在是太显眼了。
第五君恨不能捂脸快跑,然而齐释青还光明正大地走在他外侧,非得跟他并排——两个穿得一模一样花哨的人从楼梯上走过,谁能不看啊!
果不其然,只下了一层楼,在千金楼大厅里坐着的玄陵弟子们就齐刷刷仰头,行注目礼似的,安静得让第五君想要钻地缝。
终于到了一楼大厅,第五君就快忍不住夺门而出了,忽然彭的一声,一个巨大的明黄色的灯笼被怼进门里,就跟月亮突然蹦进来似的!
这灯笼几乎是顶着第五君的脸进来的,他一吓,往后一弹,被齐释青顺势捞住腰,两个人贴着站好。
“玄十。”齐释青不咸不淡地叫道。
从大胖灯笼后面露出来玄十笑眯眯的脸,“少主。”
玄一背着手从大灯笼后面绕进来,满脸嫌弃,说出的话依旧像是在教训人:“又不是过年,弄什么灯笼。”
玄十装的跟不是故意的似的,扬眉拆穿:“大师兄去视察灯会,每一个都看得可仔细,看这个胖灯笼的时间格外长呢!”
大师兄的脚步加快了些,没几下就消失在后厨。
玄十挺着这个大圆灯笼继续往里挪,歪着脑袋看了眼第五君,笑着道:“小归这张面具还挺好看的。”
第五君脸上有点烫,这是他新换的一张人皮面具。
在屋里换好新衣服的时候,第五君对着铜镜,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原先一直戴的那张假脸实在是太丑了,配不上这身贵气的新衣服,于是就从自己所有的假面皮里抽了最俊俏的一张出来。
大胖灯笼入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这个形似圆月的灯笼上,第五君想趁人不注意赶快跑出去,然而齐释青还站在原地,拦着他腰的那条胳膊还没拿开。
第五君就往下扒拉了一下。
“干什么?”齐释青皱眉低头问他。
第五君:“?”你还问我干什么?把手拿开啊!
“哦。”齐释青往下看了眼,微笑着收手。
第五君眯起眼睛瞪了他一眼,扭头就往门外跑。
玄十终于把月亮灯笼摆在了大厅正中央,他满意的位置。欣赏了好一会儿,他扭头问:“少主,摆这儿好看不?”
“少主呢?”
众玄陵弟子也围着这大灯笼,回头一看,少主和小齐公子早就没影儿了。
正这时,玄一悄没声地从后厨走了出来,手里托了一个大盘子,上面堆放着圆乎乎的糕点。
玄十打眼一看就笑了出来,对周围弟子说:“快去吃月亮糕,大师兄给你们买的。”
“好!”
“谢谢大师兄——”
千金楼外。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齐释青好笑道,“又没人看你。”
第五君脸烫得厉害,卯着劲往前走,装作没听到。
齐释青快走两步就追上了,低声说:“刚刚玄十只是夸了你的脸好看,玄一弄不好都没认出来你。”
第五君不知为何,听齐释青这么打趣他就很想骂人:“你怎么这么烦啊!”
但是这话他并没说出来,只是抿住嘴唇,腮帮子鼓着,有点像条生气的河豚。
从千金楼出来,越靠近中央大街人越多。
齐释青任由第五君闷头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他第一次跟人撞上肩膀的时候伸手拉住了第五君。
“人多,你慢点。”齐释青说。
第五君被攥着手腕,眼睛还直视前方,但所有的触觉都已经集中在了那圈皮肤上,热得就好像戴上了哪吒的乾坤圈。
齐释青叹了口气,就这么拉着他的手腕往前慢慢走,道:“小时候不都这样吗,别扭什么。”
最近面对齐释青的时候,第五君的伶牙俐齿屡屡罢工,变成没嘴的葫芦不知道几回,此刻他终于开了口,半晌才说:“不别扭。”
啊啊啊这是什么话——说完这仨字,第五君恨不能吞掉自己的舌头,这听上去也着实太别扭了,他才不是别扭,他只是不好意思难为情,然后觉得很奇怪,“不别扭”是个什么意思……
齐释青看着身前的人把头都已经拧到另一个方向了,眼睛瞪得好像得把整条花灯街都给烧出来个窟窿,笑着安抚道:“好,不别扭。”
他牵着第五君的手腕走进人群,“那就这么走吧。”
第五君低下头看了会儿自己被牵住的手腕——是右手,右手没有手套,齐释青手指直接贴住自己手腕内侧的皮肤,按得紧紧的。
他嘴巴慢慢撅成一点点,心想:“小时候才不是这样。”
今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不算热的夏夜,晴空无云,天幕也不是黑的,而是暗蓝的宝石色。
花灯所在的街道热闹非凡,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第五君被拉着手腕走了一会儿,随着他们渐渐融入人群,心跳越来越剧烈,手心也微微出汗。
照明越来越亮,眼看就要走进花灯街区了。
他仰头看了一眼月亮——那把阴晴圆缺写在脸上的天体今夜看上去特别健壮,第五君从那得来了一点奇怪的安全感和鼓励,好像不论他今晚做什么都不会搞砸。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挣动了一下手腕,不待齐释青不解地看他,他就拉住了齐释青的袖口。
“小时候是这样的。”
第五君仰头瞧了齐释青一眼,然后手松了,下滑,握住齐释青的手。
“还有这样的。”
第五君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冰凉,碰到齐释青的皮肤的时候几乎被烫了一下。
但他坚持了片刻才松开,仰头瞟了眼齐释青,然后就云淡风轻地转身往前走了。
转身往前走的那两步,第五君简直慌张得快哭了。
少主会不会觉得他很莫名其妙?谁会闲着没事给人示范小时候是怎么拉手的?
我是不是脑子坏了?
他咬着嘴唇内侧,非常淡定地迈着步,表情没有一丝破绽,但小腿肚却在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发抖。
突然,他被人从后抱了个满怀。
第五君浑身一僵,一动不敢动,眼睛睁得很大,鼻子也忘记吸气。
肩窝被不知什么人的下巴扣住,传来低沉的声音:“小时候有没有这样?”
是少主。
第五君大气不敢出。
“嗯?有没有?”
齐释青几乎是把他整个人都给包了起来,他的两条胳膊被齐释青束在身前,一动不能动。
“没,没有。”第五君答道。
他的淡定终究只是强装的,因为第一个字都没发出声音来,只做了口型,他清了清嗓子才说完。
肩头的齐释青没有说话。
他维持着这个抱住他的姿势,手渐渐下滑,覆住了第五君的左手。
那只绝非寻常材质的丝薄手套被挑起的时候,第五君没忍住颤栗起来。
黑色的手套从腕处一点点褪下,被包裹惯了的皮肤暴露在夏夜潮热的空气里,几乎起了鸡皮疙瘩。
随着齐释青的手指触碰到他左手的皮肤,第五君浑身的体温都要失衡——他的左手为什么凉得那样厉害?齐释青每碰一下,就好像灼伤似的。
第五君从未想到,只是脱个手套,却如此漫长、令人难捱。
等到齐释青终于把这只黑手套完全褪下,纤细的指尖也在齐释青手中颤抖时,第五君已经感到缺氧了。
齐释青仍旧不说话,却把那只丝薄柔软的手套轻轻塞入第五君的衣襟里,就如同放入一个极其私密的、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是什么的物什,然后握住他的左手。
他低声在第五君耳边说:“我喜欢你不戴手套的样子。”
咚,咚,咚……
在要命的热度和窒息感里,第五君缓慢地张开嘴喘息,舌头在口腔内发生的细小位移几乎带来水声。
这个夜晚并不燥热,路人在身边来来往往,眼前是月亮和各色花灯,背后是少主,但第五君却好像在跟夏夜接吻。
那只被放进口袋的黑手套还带着温度,隔着衣料烫着他,第五君在这个时候大脑好像被清除了个彻底,只想到了自己的赤裸。
他只是脱下了一只手套而已,和所有人都一样了而已。
可为何他感到自己好像被扒光了似的,在齐释青面前无所遁形?
因为手套褪下而消失的安全感让第五君仿佛喝了上头的烈酒,兴奋而惊悸。
“以后能不戴手套么?”齐释青在他耳边说,嘴唇几乎要碰到他的耳垂。
第五君蓦地打了个抖,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前倾斜,挣开了齐释青的怀抱。
“啊,哈哈。”他尴尬地咧嘴笑了两声,僵硬地拿右手去指花灯街道的位置,“去看花灯,花灯。”
左手却又摸进了衣襟,摩挲着他的黑手套,许久都没拿出来,姿势有点怪异,不知道的估计以为他胸口进了条虫。
他们二人均是气质脱俗,穿的华贵衣袍竟也是一模一样,从千金楼往外走的一路上就有不少人看他们。此刻天完全黑了,又是花灯会的第一天,人越发多了起来。
逐渐有人路过后还不住回头看他们,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齐释青伸手将第五君的左手扯出来,果不其然见他手里牢牢抓着那只手套,静了片刻,道:“你若想戴,就戴吧。”
然后朝他微笑了下,转身向人群走去。
第五君一愣,连忙跟上。
他把那只手套飞快塞进怀里,双手裸露着,跟齐释青并排走。
“只今天一晚上。”第五君心想。
齐释青低头看见第五君洁白的指尖,勾起一个浅笑。
他也垂下手,用右手食指勾了勾第五君的左手小指,目视前方,平心静气得让人完全想不到在做什么小动作。
“要不要像小时候一样看花灯?”
第五君笑了出来,牵住齐释青的手。
“小时候可没看过花灯。”
齐释青几乎是立刻就回握住他,好用力。
第五君被拉住手,心里发酸,却泛起掩盖不住的甜来。他眼睛垂下来,睫毛在花灯下投影,像盛开的两朵合欢花。
“我也没看过。”齐释青带着他往前走。
第五君:“不是已经办了五年了?”
齐释青:“老鸨告诉你的?”
第五君:“……”
齐释青低笑一声,说:“我接手千金楼之后,一直想你当时为什么跑了。想是不是银珠村太无聊。”
第五君惊愕地抬头看齐释青。
“连着办了五年,第五年你才来。”齐释青偏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笑了,攥了攥他们交握的手。
第五君心跳漏了一拍,左手掌心几乎瞬间出了汗。
他从银珠村跑回玄陵门,就跪在善念堂领罚,一直跪到少主回去,跪了八个半月。
再后来的日子过得飞快,蓬莱岛西不太平,邪事频发,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是玳崆山之乱,他彻底离开了玄陵门。
第五君在这一刻才发觉少主是个重情的人。他从银珠村走了五年,花灯就办了五年。
甚至在不知自己是否是叛徒、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找去了蓬莱岛尽东。
因为掌心出汗的缘故,第五君感到有些抱歉,连忙动了动手指想要扯出来,却被齐释青用力握住。
就像抓住了一块冒蒸汽的年糕。
齐释青的手心很热,不一会儿就把年糕烤干了,变得柔软熨帖。
“少主……”第五君讷讷道,“你怎么找去灸我崖的……”
他是药王谷生人,无父无母,没有生辰八字,纵使玄陵门的罗盘再厉害,也算不到他的所在。
齐释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要不要猜猜看?”
第五君狐疑地望着齐释青,忽然内心警铃大作,“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蛊?”
只有蛊虫才能定位宿主!
算算时间,肯定是银珠村之后!倘若在他跟着齐释青来银珠村之前就中了蛊,齐释青就不至于为了他失踪而担心了!
可银珠村回去,他就在善念堂……也就是说,就在齐释青回玄陵门之后、玳崆山之乱之前的这段时间里!
“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蛊?”齐释青皱起眉头,非常不理解地问,“蛊是什么好东西吗?你当是补药?我还给你下蛊?”
第五君拽了一下胳膊,笃定道:“那你不可能知道我在哪里的。”
齐释青哼笑一声,“的确。”
两人终于走进了布满花灯的街道。
站在路口,面前都是汹涌的人群,齐释青对第五君说:“我从小就算不到你的所在,或是你的命数。”
“所以我算的是我自己的命数。”
仿佛晴空一道惊雷,将第五君劈在原地。
齐释青淡然道:“我算到我去蓬莱岛东,命格会变,所以我就来了。”
“……你疯了吗……”
第五君一把将想要往前走的齐释青拉住。
“虽然我没有罗盘,但我从小就知道‘算人不算己’的道理,亏你是玄学世家,你这是在毁自己的根基!”
“倘若你因此修仙受阻,不能飞升……”第五君语速变快了,焦灼快要溢出来,“你……”
齐释青却轻轻拉起他另一只手,把两只手都牵了起来,放在胸前。
“可我算对了,不是么?”齐释青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第五君哑口无言,眼睛睁得很大,直愣愣地盯着齐释青。
人流汹涌中,他们对视了不过片刻,就被摩肩擦踵打败。
“好了,去看花灯吧。”齐释青拉着第五君往里走,还笑着安慰他:“你看,你这只左手都得了神力还没飞升,我不过是算一下自己的命数,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五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人挤人,所有人都仰头去看各色灯笼,他的注意力也终于被美景吸引。
在他们看不见的位置,一个商铺的阁楼里,站着恕尔和少言。
“少主跟公子看上去真登对。”恕尔遥遥注视着那两个身穿紫袍的身影说。
少言点点头,目光落在他们交叠的宽大袖袍上。
不一会儿,嗖的一声,一个暗影飞了进来。
是云城。
“不行,下面人实在是太多了,没法再跟了。”云城抹着脑门上的汗,说:“其他人也都在各自的暗哨,不会有问题。”
恕尔理所当然道:“本来也不会有问题,少主亲自带着小齐公子,还能有什么问题。”
云城却激动地说起了下一厢事:“我好感动!啊呜!”
恕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眼。
少言微抬下巴示意他说。
“你们知道吗,这个花灯会,也是少主为了小齐公子办的!我的天呐!”云城跟个倒了的水缸似的,唰啦一下全倒出来了——
“当年,小齐公子从银珠村失踪,少主为了他,先是捣毁了人**窝点,肃清了银珠村的环境,后来又怕公子觉得银珠村无聊,每年办花灯会,呜……”
“还有还有,小齐公子不是后来彻底失踪了吗,为了找他,你们猜少主用的什么法子?”
云城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声喊道:
“他算的是自己的命啊!”
“小齐公子就是他的命啊!呜呜呜呜——”
云城真的开始抹起了眼泪。
听到这些的少言和恕尔也是大吃一惊。过了好半晌,少言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云城,叫他擦鼻涕。
恕尔终于回过神来,瞥了云城一眼,冷笑道:“哭什么哭,跟个娘们儿似的。”
云城立刻给了他腹部一拳。“谁说的爷们儿不能哭的?你对娘们儿放尊重点儿!我告诉你,真打起来娘们儿比我打你打得还重!”
少言立刻站在他们两个中间,伸直胳膊把他们分开。
恕尔怒道:“少言你拉偏架是不是?你让我还他一拳!”
少言冷冷抬眼看他,“正事忘了?”
云城瞬间装模作样地站直身体,无比敬业地看着暗哨外面的情况,满脸写着“任务中,勿扰”。
恕尔胸口剧烈起伏两下,恨恨地扭头看向窗外。
少言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声地舒了口气。
街上人头攒动,越往里走人越多。
整个花灯会以中央大街为中心,向外辐射了近十个街区,街道上方吊了各色花灯,大型花灯则作为地标放在路中央,临街还有无数小摊摆满了可手持的小花灯,供行人尽情赏玩。
本来第五君还挺欣喜于人多的——人越多,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越近,他跟少主拉拉手就越不会被发现。但没想到快乐的浑水摸鱼没持续太久,齐释青就被认出来了。
“玄陵少主?”
“天啊,玄陵少主竟然也来了吗?”
听到“玄陵少主”四个字的一瞬间,第五君完全忘记自己做过易容、绝对不会被认出来,立刻条件反射地做出了行动:低头、捂脸、火速甩开齐释青的手、逃离现场。
尽管他逃窜的速度已经很快,耳朵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路人的窃窃私语:
“少主旁边是谁?怎么跟他穿一样的衣服?”
“两口子吗?玄陵少主什么时候娶亲了?”
“可我怎么看身形像是个男子,不像姑娘……”
齐释青严肃地对围住他的百姓点头示意,没有说一句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解释,然后就追向第五君消失的方向。
这些百姓还愣在原地面面相觑,紧接着就传来风声,是一个黑衣弟子。
这弟子穿着玄陵门的道袍,是齐释青的暗卫之一。
“少主有事在身,还请各位继续赏灯,不必挂在心上。”
第五君一路逃到了花灯会的边缘,只有稀稀疏疏几盏小花灯在头顶晃悠,还有几个小摊位,没什么客人驻足。
齐释青追了过来,看见第五君正在一个小摊前挑挑拣拣,不知在看些什么,又认真地跟摊主砍了砍价,然后掏出荷包付了钱,将一件东西拿在手里。
齐释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摸上他的手。
第五君吓了一跳,一扭头见是齐释青,赶紧把人挡住,不想让摊老板看见他的脸,然后拉着他走向一个僻静的角落。
被拉扯着往前走的齐释青没有丝毫不悦,嘴唇甚至扬起了一点弧度。
直到第五君把他一把推到墙根站好,齐释青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么刺激?”
第五君严肃地瞪他一眼,低声说:“把这个戴上。”
齐释青接过一看,是一个铁艺面具,刚好能挡住上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