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君皱了皱眉。
当时盗刀岛掌门赵铁牛对齐释青说的那句话,他记得很清楚,午夜梦回都跟个魔咒似的刻在了他的骨头里:“你不过就是被我说中,恼羞成怒罢了。等我闲来无事,去问问玄陵掌门,知不知道他的宝贝养子把亲生儿子带成了……断袖。”
他更记得那会儿的自己是怎样粘着少主,在外人面前也没有任何分寸感,所以他们那样亲昵的举止被人误人成断袖也并不奇怪。
当时的第五君刚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完全不知该如何自然地与少主相处,也想不明白正常的兄弟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唯一的举措就是逃跑。
起码不要因为自己再让少主被人误解,说出这样难听的话来。
可现在齐释青说这又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是为了被说断袖而发怒,那就是因为自己跟他扯在一起被人误会而发怒了呗?
第五君扪心自问,觉得他在行为上问心无愧,就算摊开了给齐释青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盗刀岛掌门断臂一事后,他就明白该拉开距离的时候就得拉开距离,起码从那以后再没人说过他们的闲话,就连玄陵门的师兄们都觉得这是兄弟俩长大了的正常的状态。
“我无法忍受的是他那样说你。”
过了很久,齐释青这句话才传进第五君的耳朵。
第五君转过头来,带着木然的疑惑。
“……什么?”
“他说你,把我,带成了断袖。”齐释青一字一顿地说。
第五君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卡在喉咙里。
齐释青:“你那时才十五岁,我不能让任何流言蜚语跟你联系在一起。”
第五君直愣愣地看着齐释青,胸口憋了一口气。
“你还什么都不懂,也没做错任何事,怎么能被说‘断袖’。”
“更何况是跟我的名字放在一起。那不是你应该背上的骂名。”
“呵……”第五君忽然笑了笑,胸腔里的那口浊气渐渐吐了出来。
他抬头看着齐释青,问道:“是因为我啊?”
过了很久,齐释青才轻轻颔首。
他其实没有说出来的是,当年若说有错,错的其实是他。
在药王谷第一次见到齐归的时候,齐释青十二岁。他情窍开得其实很早。但齐归天真烂漫,二人如同亲兄弟,他不想给齐归带来一丝一毫的影响。
齐归应该是自由的,他未来可以喜欢上一位不知哪家的有福气的女子,却绝对不能喜欢他。
齐释青以为自己克制得很好,玄陵门众人也都只道是小归缠着哥哥。可出了玄陵门,就让人看出来他掩饰不了的过分关心,反倒伤害了齐归。
第五君看他点头,突然低下头笑了一阵。
“原来如此。”
他仰起脸问齐释青,语气调笑:“那少主现在还在乎我的名声么?”
紧接着又开玩笑似地追问:“如果有人还说我是断袖,少主会怎样?还要砍人家一只手?”
“你成年了。”齐释青静静地说。
齐释青注视着他的双眼——这是易容的脸上唯一真实的落点,说:“不管你喜欢男人女人,做的事情是否出格,我都不会干涉。”
第五君猛地别开视线,这目光太沉重了,他忽然觉得自己顶不住。
齐释青又道:“但如果真的有流言,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帮你处理。”
“……谢谢少主。”
第五君瞥了齐释青一眼,仰头望天。
今天的月亮好圆。
虽然还没到中秋节,不是正圆正圆的,但已经很圆满了。
他觉得今晚的月亮,跟他的心脏一样,都是胖胖的,很敦实、很有生机。
“我们走吧。”第五君又说了一次。
“嗯。”这一回,齐释青没有固执地停留在原地,而是跟上了第五君的脚步,两人并排走在回银珠村的方向。
他们走得很近,两套一模一样的绛紫色长袍放在一处,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袖袍不可避免地摩擦,手背和指尖,不知有意无意地触碰又分开,来来回回如同游戏。
第五君忍着手上的细微的蚂蚁爬一般的痒意,板着脸没有挪开手,也没有拉开距离。
下一刻,齐释青的手就牵了过来。
那只手比他的大一些,能把他的手整个包住。
第五君没说话。
齐释青的声音很低,找了一个不会错的借口:“小时候不都这样么。”
第五君:“嗯。”
回去的路其实并不长,但第五君却觉得走了很久。
“少主还记得六年前,你威胁赵铁牛,说他如果再说那样的话,要把他剩下三肢一并废了的话吗?”
齐释青的手紧了紧。
“……记得。”
第五君悠悠地问:“那少主知道赵铁牛怎么死的吗?”
本来往前走得好好的,第五君突然被交握的手拽住,停在原地。
这一拽不当紧,拽出来了第五君邪门的第六感。
——好像有人在看他们。
第五君立即凝神,四处张望,连周围商铺楼宇的窗户都扫了一遍,却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他听见齐释青在他头顶惊疑地问:“你知道?”
第五君抿唇点头,朝齐释青一笑,重新抬起脚步,“回去说。”
两个绛紫色的身影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银珠村的大街上。
而在人潮未散去的花灯会外,一个蒙面黑衣人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站在一盏花灯下,盯着齐释青和第五君远去的背影。
他站在路中央如同铁杵,从花灯会出来的游客不得不闪开他,但有一个喝大了的大腹便便的男子走不了直线,彭地撞上他,嘴里立刻骂道:“长没长眼哪?!好狗还不挡道儿呢!”
这黑衣人回头的一刹那,这醉汉登时哑巴了,脸上的惊恐简直不像人脸能做出来的表情。
周遭零星的路人自然不想与这黑衣人或醉汉有任何瓜葛,纷纷绕道而行,恨不能躲八丈远。
不过眨眼之间。
这黑衣人从路中央离开,醉汉站在原处没有动弹。
下一瞬,酒臭味的身躯轰然倒地!
直到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有个路人走到跟前,想将这醉汉叫醒,把他翻过来的时候,猛然爆发出尖叫:“啊——!!!死人了!!!”
从暗哨离开的齐释青的暗卫们听到了这声叫喊。
消息很快传到了少言、云城、恕尔的耳朵里。
少言:“少主已经带公子回千金楼了,你们也带人回去吧,我去看看那边是怎么回事。”
云城:“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恕尔翻了个白眼,“那你们快去快回,我先带人回去了。”
“少主坐。”第五君带齐释青进了自己的房间,泡了茶招待他。
齐释青打量了一圈他的房间,目光停留在他下午起来没叠的被窝上。
“啊哈哈……”第五君赶快扑过去把被子抻平,心道之前光顾着看衣服了,这茬给忘了。
齐释青取下面具,终于露出来整张脸,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眼尾上扬,“收拾什么,晚上不是还得睡。”
第五君拍了下巴掌表示赞同,在他对面坐下,“少主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好了,你先说说你怎么知道赵铁牛死的。”齐释青端起茶杯。
第五君坐直身子,看了片刻桌上的茶具和齐释青拈着茶杯的骨节分明的手。
“在……玳崆山之后。”第五君两只手在桌下渐渐握紧,他冲齐释青笑了一下,“我听说了玄陵门悬赏我项上人头。”
齐释青的手指一下收紧,茶盏中的水面猛地波动,险些扑出杯口。
第五君收回目光,就好像没有看见,静静地低头看着自己眼前这一小片桌面。
“其实在真正听到玄陵门的弟子说不论我是死是活,都得身首异处这样的处决令之前,我师父,早就原封不动地告诉过我了。”
第五君抿了抿唇,语气轻快:“我跟你说过,我师父是个神人,他有时候能知道未来的事。”
“总之,为了躲避追杀、还有想要领悬赏的人的跟踪,师父就带着我一路逃去了蓬莱岛东。”
第五君嘿嘿笑了两声,说:“两年前,我偶然听说你出关了,然后三家围剿也叫停了。”
他的两只手有点凉,在桌下互相搓着,右手条件反射地想要去扯左手的手套,却反应过来现在手套在胸前口袋里。也许是紧张过头,第五君反而还挺平静的,只是一对上齐释青的眼睛,他就心如擂鼓,底气不足。
第五君咳了一声,低头道:“那时我虽然完全不知道玄廿师兄假传命令的事,但其实心里一直抱着希望……也许下命令要杀我的人,不是少主。”
突然传来凳子拉开的声音。齐释青蓦地站了起来。
第五君低落的余光来不及捕捉到他的身影,忽然间就被从后拥住,一份带着暖意的体重把他压得往下一沉。
“!!!”第五君眼睛都瞪圆了,下巴险些磕在桌沿。
齐释青从后紧紧环住第五君,第五君感觉自己跟条被蛇缠住的树棍似的,一动不敢动。
第五君憋着气,眼睛完全不知道该看哪里,手脚也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彻底变成一根木头。
齐释青的额头紧靠着第五君的颈窝,低声说话吐出的热气就拍在他的喉结上。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第五君打了个哆嗦,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点颤,小声说:“就……那时我就抱着这个想法,想回玄陵门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就……就违背师父的命令从灸我崖跑了。”
“哈哈,当然,后果你也知道了……我师父为了救我死了。”
齐释青还是维持着这个弯腰抱住他的姿势不动弹。
正当第五君忍不下去地要推开齐释青的胳膊的时候,他的脚突然离开了地面!
“少主!!”
第五君实在是被吓了一跳,惊呼得有点大声。他整个人被齐释青抱了起来,突然的失重让他吓得搂紧了齐释青的脖子。
再下一刻,齐释青就抱着他坐在了椅子上。
第五君惊魂甫定地陷入沉默。
过了好久,他才艰难开口,道:“少主,您能放我下来不?咱有话好好说?”
第五君动作僵硬地将两条胳膊从齐释青脖子上扯下来,拘束地放在身前收好,齐释青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抄着他的膝窝,甚至还颠了两下,就跟灸我街上王大娘哄她大胖孙子的动作一样一样的。
齐释青并看不见第五君脸上的一言难尽,而是把下巴抵在他头顶上,轻轻凿了凿,说:“……不行。我委屈。”
第五君:“……?”
近午夜的温度已经有些凉,毕竟已快中秋。
相拥的两个人因此并不感到热。
第五君在齐释青怀里绷着身子,神经高度紧张,并且再一次感谢自己吃了化功丸的这个决定,现在不会露馅。
这一天好漫长啊。他想。然后小小地、胸腔几乎纹丝不动地吐了一口气。
“对不起。”
齐释青的低语传来。
有一瞬间,第五君几乎怀疑这是远处传来的一声闷响,那么低沉,却又那么轻。
齐释青抱紧他,说:“我闭关两年,你却是这样过的。”
第五君愣了半晌,拍了拍齐释青的胳膊,洒脱地说:“已经过去,不必再提!况且我师父待我很好,我没吃什么苦。”
过了片刻,齐释青的声音才又响起:“……是么?”
第五君觉得这俩字比刚刚那三字温度要凉。但他并没细想齐释青语气上的轻微差别,而是一鼓作气从他的怀抱里跳了下来,站在地上双手交叉,很有气势地说:“少主甭委屈!”
因为齐释青抢了他的那张椅子,第五君就绕到对面,在齐释青原本的椅子上坐下。
“……”齐释青愣了愣神,低头看了会儿怀中空空,然后才抬头去看已经喝上茶、精神振奋的第五君。
“来吧少主,喝茶。”第五君笑眯眯地给齐释青推过去他的茶盏,又掏出来了一把坚果。
“接下来,我就要讲赵铁牛的死了。”
齐释青:“……”
第五君缓缓道:“在银珠村以东五六里地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那里住着原来银珠村均知堂掌柜的李青龙。”
齐释青眼神一凝,显然想起了什么。
“没错,”第五君剥开一粒松子,扔进嘴里,“就是被你赶出银珠村的那个。”
均知堂做的是贩卖消息的买卖,曾经在银珠村一家独大,整个蓬莱仙岛上都叫得上名,号称只要给钱没有打听不到的事——敲诈勒索之事自然没少干。
均知堂掌柜的李青龙虽然本质上只是个商人,但活得跟个仙门领袖也差不多了,手下养了几百号人,都听他发号施令,一声令下就能迅速开展行动,穿梭在大街小巷为他打探消息。
几年前,齐释青接管千金楼之后,先是把这个曾经是赌坊的地方改成了玄陵门的府邸,把人**窝点掀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又将银珠村的商贾势力都给周理了一遍,凡是不正当的、害人的,全撵出了银珠村。
从那开始,银珠村的繁华更上一层楼,歌舞升平,民风开放……
第五君跟个说书先生似的,不疾不徐地讲到:“我一路打探消息到了蓬莱岛中,偶然看见盗刀岛掌门赵铁牛在一家客栈里吃饭。”
“和他一桌的,都是彪形大汉,我听着他们的谈话,才知道赵铁牛在盗刀岛散派之后成了吹锤帮的二当家的。”
第五君哼笑一声,咂了口茶。“可见盗刀岛和吹锤帮都是什么样的‘仙门’了。”
齐释青看着第五君云淡风轻地讲着这些事,眉头就没舒展过。
第五君剥着手中的果仁,眼都不抬,“赵铁牛对于当年少主断他一臂一直怀恨在心,憋了一口气想要报仇。听说你出关,就想找法子报复。但吹锤帮几个当家的却不想参与他的私仇,赵铁牛就气得走了。”
他把手中的一座果仁小山推到齐释青面前,体贴道:“少主吃点吧,晚上你什么都没吃,我可是在夜市上吃了一路了。”
齐释青不忍心拂去第五君脸上的笑意,捻起一颗松子吃了。
第五君拍拍手,继续道:“赵铁牛的法子,是想卖一条信息给均知堂。”他看着齐释青,一挑眉毛,“至于是什么信息,我想少主也能猜到。”
“我一路跟踪赵铁牛,就到了均知堂掌柜的李青龙住的那个小村子。赵铁牛说不收李青龙一分钱,事成之后得手的钱也不要一分,只要均知堂把消息散布出去,让玄陵少主身败名裂。”
“他算盘打得挺响,先让人去千金楼敲诈勒索你一笔,钱得手之后消息还是要散布出去。”
第五君话音停在这儿,半晌后望向齐释青,叹了一口气。
“少主,你知道我当时的纠结么。”
“我生怕赵铁牛真能得逞,你的清誉就毁了。可我势单力薄,三家围剿只是刚刚停止,人身安全并不能得到保证。”
第五君摇着头笑道,“我当时都想到了,如果真想让这谣言就此消失,只有把赵铁牛灭口。可我做不出来。”
齐释青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了痛苦,过了良久,他闭上眼睛,低头道:“对不起。”
第五君摆摆手,“哎,这又不是少主的错。”
他老神在在地前后摇晃着身子,眼睛望天,继续追忆:“赵铁牛跟李青龙约定当夜子时告诉他具体的信息,然后将它写下来,由均知堂派人去千金楼勒索。”
“我就等在均知堂李青龙的那个小院,一直等到午夜。”
第五君定定地瞧着齐释青,卖关子似的咬了咬嘴唇,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子时的时候,赵铁牛果然来了,我为了不让他说出来这‘密辛’,就使了银针,让他和均知堂李青龙都昏了过去。”
“可我没想到吹锤帮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们嘴上拒绝了跟赵铁牛一起报仇的提议,却想着从中捞一笔。因为我使的暗器银针,他们认出我来了。”
第五君抿唇,眨了眨眼睛,“然后我就被熊思林给追杀,他是吹锤帮最末的一个当家的,少主肯定也对他有印象,毛发特别旺盛,狐臭能当凶器,整个蓬莱岛西都知道。”
“我一路逃命,逃进了银珠村。等天亮,我想回去看看赵铁牛他们是什么情况的时候,消息就传来了。”
“赵铁牛,吹锤帮的两个当家的,还有均知堂掌柜的李青龙,全死了。”
第174章 勇气(二)
“他们的死法……”第五君说得有些口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很惨。”
“均知堂掌柜的李青龙,被斩首。吹锤帮两个当家的,死于割喉。”
“而曾经的盗刀岛掌门赵铁牛……”
第五君纤长的手指抚摸着茶盏边缘,他轻叹一口气,“双腿和手臂全都被砍了,变成了人棍。”
室内无比安静。
第五君微笑了一下,看着沉默的齐释青,说:“说来惭愧,我当时一瞬间就想起了少主曾经在那小巷子里给赵铁牛放的狠话。”
“我怀疑过你的,少主。”
把这些话说出来,第五君心里终于踏实了许多,在椅子上放松下来,靠着椅背。他想,他开始慢慢坦诚,这是好的,他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从第五君说到被追杀开始,齐释青的嘴唇就绷成了一道直线,脸色也很不好看。
“我并不知道赵铁牛死了。”过了好久,齐释青才说:“自从盗刀岛散派以来,我就再未听到过这个人的消息。两年前,吹锤帮确实也发过讣告,说两位当家的不幸身殒,被歹人所害,重金求买杀人凶手的消息。但讣告上只提了李玉成和李玉圆,并没有赵铁牛的名字。”
第五君慢慢喝着茶:“是吗……看来吹锤帮也并不把赵铁牛当回事。”
齐释青眉头蹙起,“在那之后不久,吹锤帮也散派了。”
第五君吹着茶汤,摇头晃脑道:“小派不及大派,生了变故就挺不过来了……”
说完这句,他忽然闭上嘴,觉得自己有点失言——玄陵门也受过很大的变故,四年前的玳崆山上几乎灭了门,能挺过来绝非易事。如若不是齐释青,换成任何别的什么人,恐怕再大的门派都得散了。
“齐归。”
齐释青忽然叫道。
“哎。”第五君一个激灵坐好。
从重逢开始,齐释青就鲜少唤他的名字,一方面是因为在外怕带来危险——比如玄一在榴莲园外喊了他的名字,就给他招来了暗杀;另一方面,则是第五君让别人都叫他‘第五君’,此前还说了不少次‘齐归已经死了’。
齐释青拧眉问他:“你是不是不知道蓬莱仙岛上,现在仙门的情况?”
第五君眨巴着眼睛想了会儿,“我是不怎么知道……怎么了吗?”
齐释青缓缓道:“你知道现在整个蓬莱仙岛还剩下多少仙门么?”
“呃……”第五君茫然看着齐释青,迟疑道:“蓬莱仙岛八十八家仙门,盗刀岛散派了,八十七,吹锤帮也散了,八十六?”
齐释青沉默许久,给出了一个数字。
“三十四。”
第五君的耳膜好像真空了一瞬,过了老半天才张开嘴巴,反应道:“三十四……?”
齐释青很慢地点了下头。“准确来说,从你小时候的红莲业火开始,就不再是八十八家仙门了。”
第五君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红莲业火是邪神之力所纵,难道真的是,仙门式微……”
齐释青沉重道:“我在银珠村游历那年所做的统计,还有六十六个门派。但从四年前玳崆山之乱,仅一月间就又少了二十个门派。”
“散派的仙门,大多都是门下无人,掌门人又身死或重伤。虽无直接证据表明是堕仙所为,但据我调查,这些门派都受到了各种各样的重大变故。”
第五君听着齐释青说这话,手心不由自主就变得汗津津。
“都是小门派吗?”第五君的眼神发冷。
“大多。”
齐释青注视着他,语速很慢,就好像怕他会紧张似的,“但有些本来人丁兴旺的门派也散了。比如……鞭鞭匾。”
这个夜晚的第二回,第五君一瞬间耳朵空落落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齐释青:“缏鞭匾……?”
齐释青没有言语,神色冷峻。
第五君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少主从来不开玩笑。
“那么,书妍……”第五君嗓子发紧,他还记得玄廿师兄跟书妍的那段往事,在各派弟子来玄陵门访学时,书妍还送给过他一柄小鞭子。
齐释青喉结滚动,伸手覆住第五君冰凉的手背,在第五君的目光催逼下,终于说了出来:“书妍和鞭鞭匾掌门在三年前,不幸跌落仙女瀑布,坠崖而死。”
第五君猛得瑟缩了下,手却被齐释青牢牢抓住,没能挣开。
“书妍送给你的小鞭子,你落在了玄陵门,我一直帮你保管着。”
齐释青轻柔地一下下拍着第五君的手,安抚道:“在灸我崖的时候,我擅自作主,送给你的小徒弟了。”
第五君满面木然,频频点头,“……嗯好。”
他此时此刻的魂都游离在身体之外,思绪一下子庞杂到收不回来。
蓬莱岛东仙门本就少,而且也没什么强盛的门派,所以老百姓都是普普通通的过活,关于仙门的消息也很闭塞,偶尔能遇到一两个散修已经是罕事。
可是短短几年,八十八家仙门就已经锐减到了三十四家,就连鞭鞭匾这样的门派都能散派,小门小户岂不是更灭绝了个彻底?
“大刚……”第五君坐不住了,从齐释青的手下挣开,在屋里来回踱步。
大刚昨日给他用传音符说话的时候,还说想要出来游历,偏偏在这种时候自己又不在蓬莱岛东,万一有什么事情……
“不必过于忧心。”齐释青说:“散派的门派全在蓬莱岛西和蓬莱岛中,蓬莱岛东非常安全。”
“那是因为东边本来就少有门派。”第五君很快地说。
齐释青:“只要你的小徒弟不离开灸我崖,应当就……”
他看着第五君的脸色,这话咽回了肚子里。过了半晌,他又说:“不知道这样你能否安心,你可以现在给大刚写信,我叫人连夜送去。”
第五君摆摆手,“不必。我昨日给大刚写信就交代了让他不要离开灸我崖,玄十师兄应当已经帮我寄走了。”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叩响。
不等第五君走去开门,齐释青就喊了一声:“进来。”
第五君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弟子拎着两个大食盒走了进来,里面散发出食物的馨香。
“当宵夜吧。”齐释青把里面的饭菜挨个拿出来摆在桌上,“本来准备了晚宴,结果你在夜市上吃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