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拂面,第五君单手紧了紧衣领。他望着暖莺阁的通明灯火,向那里走去。
“小郎君怎么来了?”
暖莺阁里,一个眼熟第五君的妓女迎了上来,声音甜得跟蜜糖似的。
“又是来找我们鸨母的吗?”
那妓女不等第五君答话,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高兴得要命,脸上绯红一片,一看就是喝了许多酒。
“小郎君来的不巧~”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划过第五君的胸膛,带着酒气的呼吸凑近,挑逗地说:“我们嬷嬷今晚,要陪恩公~~”
第五君捉住那根在自己胸前乱画的柔软手指,放了下来。
“无妨。”
第五君微笑道,“既然如此,可以麻烦姑娘一事么?”
那妓女本想柔若无骨地往第五君怀中一倒,但见这郎君怀里还抱着一个花盆,没地方抱她,就跟柳枝似的摇晃片刻,微醺地倚靠墙角,柔媚道:“什么事呀~”
第五君看她醉得厉害,恐怕拿不住什么东西了,便把手中盆栽放到了不碍事的地上。
“麻烦姑娘告诉鸨母,这盆花,就拜托她了。”
这女子好奇地踮脚去看蒙着黑布的盆栽,软软地问:“是什么花呀?”
第五君的目光垂落在黑布上,出神地看了片刻,然后才抬起头,笑着对这女子说:“等姑娘酒醒了看看便是。”
妓女撅起嘴巴,眼神迷蒙,风情万种。
“那公子来,就是给嬷嬷送花的吗?”
见第五君彬彬有礼,淡雅如菊的样子,她撒娇道:“中秋佳夜,要不要我陪陪你?”
暖莺阁里香味扑鼻。
不光是姑娘们身上的脂粉味,还有因着中秋节,浓烈绽放的诸多花香。
第五君那株无味的红豆苗,隐藏在一块黑布下面,在靠近楼梯的一个拐角处,是被人遗弃的、要丢掉的东西。
“不必。”第五君温声对这个妓女说,“谢谢姑娘。”
“劳烦姑娘给鸨母送花的时候,告诉她……谢谢,还有抱歉。”
妓女眼里噙着酒意,雾蒙蒙的,第五君也不知她能否记得自己的嘱托。
但没关系。
他只是想给这棵红豆苗找个去处。
第五君最后看了眼那棵卑微的红豆苗,决绝地移开视线,走出暖莺阁。
错付的真心,他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明天大年三十实在不好发刀,所以挪到大年二十九( ω )
这本是个大长篇,感谢一直追更的朋友们,前面的铺垫和伏笔已经全部结束,后面的进展就非常流畅了,会把所有的隐情一件一件揭示出来。少主不是渣男,但他性格有缺陷(比如自大、多疑、不坦诚、嫉妒、霸道),后面的追妻会追得有些苦(但还是追到了!)
毕竟两个人不是不爱,而是有很多客观因素以及数不清的误会,所以才会拉扯成这样……
ok,先哔哔这些,再次感谢大家!
祝亲爱的朋友们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心理健康,学习顺利,工作顺利,幸运不断,并且发财!
第189章 冷情(三)
从暖莺阁出来的一瞬间,第五君被秋风撞醒,突然意识到有人在暗中窥视他。
他四下里找不到那视线的来源,便继续装作平凡客官的样子,尽可能融进人群里。
到底是谁……
是那个堕仙么?
第五君朝千金楼的方向走着,心中诡异之感更甚。
那个暗中盯着他的人,似乎在远远地跟着他。
跟踪他的人,不知敌友。可能是那个堕仙,可能是齐释青的暗卫,也可能……
第五君脑海中划过一个在今天以前绝无可能出现的名字——
司少康。
司少康的墓是空的。
第五君心里腾起一点希望的火苗,他一直都知道司少康是个神人——譬如当年在玳崆山那座并不存在的道观里救下他就是个奇迹,还有几乎能称得上是全知全能的本事,就连他给自己做的手套……
第五君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左手,那光滑结实的布料,就绝非凡人能纺出来的,不知添加了什么神力。
所以,即使当时司少康死在了自己眼前,他也可能……
第五君加快了脚步,这点期许将自己从先前的死气沉沉里拔了出来。
司少康可能根本没死,他一定是起死回生了!
远处跟着第五君的那道隐晦的脚步声也加快了些。
第五君时快时慢地试探着身后跟踪的人,在确定了对方也模仿着他的节奏、并且完全没有包抄上来伤害他的意图之后,眼前视线都有些模糊。
是师父吧……
这个中秋节,如果有师父在,他也算团圆了。
第五君很快就回到了千金楼。
但他没有走进去,而是绕到了后面的马厩。数十匹黑马中间,有一匹皮毛如同新雪绸缎的白马,是跟他一起从药王谷出来的小白。
第五君小步跑到小白身边,才发现小白正在睡觉,并且姿势不一般。
不知是谁干的好事,小白和齐释青的黑马养在同一间马舍里,此时此刻,在昏暗的油灯下,小白跟小黑交颈而立,互相枕着对方的身子站着睡觉。
第五君:“……”
他无语片刻,伸长胳膊捋了一把小白的马鬃,小黑却先醒了过来,睁开大眼睛看着他。
第五君瞪了回去,心情一阵复杂——他对齐释青的不待见不讲道理地延伸到了他的马上。
小白甩开小黑的脑袋,走到马舍边上,蹭了蹭第五君的手。
第五君笑了起来,一把拉开马舍的插销,把小白牵了出来。
小黑跟在小白屁股后面也想出来,被第五君哐当关了回去。
站在小白旁边,第五君屏气凝神听了会儿周遭的声音。
那跟踪自己的人此刻没有一丝动静,不确定是否跟了过来。
装着银针的乌木小盒子带在身上,第五君下定决心,翻身上马。
马蹄声在夜空中响起,第五君策马跳出了玄陵门的马厩,绝尘而去。
他要去司少康的墓那里看个清楚。
师父,如果你真活着,你就到我面前,亲口告诉我。
在第五君身后不算太远的地方,少言和云城骑马狂奔。
“你太不谨慎了。”少言在马上还训着云城,“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只有两次跟踪或者盯梢没有被公子发现。”
云城胸前还湿着一小片,是他们在花灯会上买的带汤小吃不慎洒了。马跑飞快、夜风呜呜,这一块冰凉的布料让他想打喷嚏。
“公子这也太突然了,他要干什么这是!”云城不满地说,“咱们刚从花灯会出来就撞上公子从暖莺阁出来,不是都跟他说了,可以自己走的前提是千金楼和茶肆两点一线么!”
“而且少主既然说了咱们就把人送去茶肆就行,那意思就是今晚上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啊!这怎么又让公子跑青楼去了呢?!”
少言腿上略微使劲,夹了下马肚子,让马跑得更快些。
“我也不知。”他的面瘫脸上难得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但恕尔已经去禀少主了,肯定会查清楚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回去就知道公子确切的动线了。”
云城嘴里低声喊“驾”,目光紧紧锁住月光下疾驰的第五君的背影,眉头皱紧。
“太反常了。我们发现公子从暖莺阁出来的时候,他身边一个暗卫都没有,这根本不可能。”
少言也同意这一点。
齐释青曾经亲口说过,他们所有任务排在首位的,就是齐归的安全。只要齐归在外,身边不能没有人。
“先跟着。”少言简明扼要地说。
云城警惕而严肃,两个人一时间不再说话。
他们跑了整整一个时辰,第五君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如此明确的方向和这么长的距离,少言和云城不约而同反应过来:公子这是要去司少康的坟墓。
“我的天……”云城低声叫道,“少主到底知不知道公子要去空墓的事??”
少言呼吸有点急促,“肯定不知道。”
马背上的颠簸让他话音微有起伏,“公子换过衣服。”
“什么?”云城定睛一看,惊愕道:“确实!咱们看着他去茶肆的时候穿的是件白外袍,内搭是黑的,但现在这个衣服……”
借着晴朗的月光,云城辨认道:“青色。布料材质也完全不同。”
少言心头升起一点恐慌,“公子恐怕知道了空墓的事,才来亲眼确认的。”
云城下意识反驳道:“可他如何知道?少主绝不可能告诉他的!”
少言攥紧缰绳,沉默片刻。
过了好半天,他的声音才在马蹄声和风声中响起,非常凉:“公子早就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了,以现在的距离,他甚至能听见我们的马蹄声,但却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大概是想在那里与我们当面对质。”
云城听见少言的话,恨不能直接晕过去。
“我的老天爷……我只求恕尔动作快一点,赶紧把少主叫过来!少言你沿途做记号了吗?”
“做了。少主他们肯定能看见。”
第五君耳力非凡,他不过出发一会儿,就听见了身后跟着的马蹄声。
然而听了片刻,他的心却沉了下来——
是两匹马。
第五君根本不用过脑子,就能想到是少言和云城这两个人。
本以为是师父还活着、悄悄跟着自己的期待,瞬间化为泡影。
第五君胸口渐渐涌起愤怒。
他已经下定决心跟齐释青划清关系,但齐释青的一切还环绕在他周围。
不能恢复的功力,阴魂不散的暗卫……甚至他的马!
齐释青凭什么把小白跟他自己的马养在一起?!
第五君夹紧马肚子,小白跑得越发快了起来。听着身后那两道紧张的马蹄声,第五君心中冷笑:“呵,听听这声音,现在彻底不掩饰在跟踪我了。”
于是他策马疾驰,风顺着两侧飞速溜走,就好像要把他托着飞起来似的。
第五君在前面狂奔,少言和云城在后面拼了命的追。他们的马本就不如小白那样能跑,此刻更是不敢掉一点轻心。
“公子看来真的生了很大的气。”云城紧张地说,“我真有点害怕。”
少言一声不吭,心中却有同感。第五君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对人从来都不会说一句重话,他也想不出来第五君真发起火来会是什么样子。
“唉……”云城头疼地哀叹,“一会儿该怎么办啊!”
“到了再说。”少言冷静道,“那处空墓所在的杉树林并不近,还要跑至少一个时辰。”
“只能这样了。”云城深吸一口气,点头。“公子现在没有灵力,一定得把人看好了带回去。他要真想出气,大不了先骂我们一顿就是了。”
中秋的午夜,郊野路上一片宁静。
三匹骏马如风掠过,将这片寂静划开又合起。
第五君、少言和云城各怀心事,马蹄声又是那样响,便都没有发现一个黑衣人如鬼魅般随行,在路旁树林中如蝙蝠夜鸟一般飞起跟随。
那个人影蒙了面,在树间辗转腾挪连一丝声音都未发出,足以见其法力高强。
他腰间垂下一条系绳,不知挂了什么藏在口袋里。终于,在某一次腾起时,那口袋里的物什出于惯性落了出来,被绳结拴着打了两下晃。
那是一只纯黑的、浸透了邪神之力的玄陵门罗盘。
几个时辰前,银珠村。
恕尔在一处暗哨盯梢,面前这条街来往的全是百姓。中秋佳节,有不少稚童提着花灯在街上乱跑。
一片祥和。
突然,他的暗哨闯进来一个人,恕尔定睛一看,是云城。
云城手里甚至还拿着一碗带汤的吃食,里头是穿成串的丸子和粉丝,味道诱人。他落进来的时候,正在仰头往嘴里灌。
恕尔本来站在中央,云城进来得太突然他没来得及挪脚,不小心就把云城绊了一下。
一颗圆滚滚的丸子掉到了地上,美味的汤汁洒了一小片在云城胸口。
“恕尔啊!”云城心疼地瞅着在地上滚的丸子。
“有话快说。”恕尔翻了个白眼,“我还当值呢。”
云城三两下把嘴里的小吃嚼了吞下去,“公子刚刚落单了,我和少言从花灯会出来就撞上他从暖莺阁出来,身边没有一个人。”
“什么?”恕尔震惊道:“怎么可能?他不是去茶肆了么?少主也不在?”
云城语速很快地说:“不在。少言跟着公子正在千金楼,但看公子那架势像是要立刻出去,现在正在马厩,我得过去一起跟着。你这边赶快找少主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好。”恕尔点头。
两人同时从暗哨出发。云城去与少言汇合,而恕尔直奔茶肆。
齐释青那时正独坐在凉亭里看密信,恕尔出现的时候,就感到少主周身气压很低,跟个冰窖似的。
“少主,云城刚刚来报,公子落单了,是从暖莺阁出来的。现在云城和少言正在跟着公子,好像要骑马出去。”
齐释青脸上刹那间空白,下一瞬,他猛地站了起来。
“走!”
在第五君说要回去之后,齐释青立刻叫来了暗卫,命令暗中送他回千金楼。如果第五君不回去,那暗卫会立刻出现劝第五君回去,再不济也会回来向他禀报。
齐释青根本就以为这暗卫已经把人送回千金楼了,正在千金楼看着第五君。
他和恕尔从茶肆出发,沿着暗卫跟踪盯梢会走的路,没走几丈远,突然就闻到了血腥味。
恕尔冲在齐释青前面。他顺着气味摸过去,很快就在一个暗哨之下,发现了一具尸体。
“不……”
恕尔跪在那具尸体旁边,颤抖地探着已经消失的鼻息,牙关战栗。
他站了起来,对齐释青说:“少主,尚武……死了。”
尚武正是齐释青叫来保护第五君的暗卫。
齐释青面色铁青,他蹲下身来,仔细查看了尚武的死状。
眼睛睁着,瞳孔散了,几处大动脉均被划破,但牙关却还紧咬着,罗盘化成的金色长戟在身下压着。
恕尔双眼通红地在周围警戒,却看见尚武死的墙角上扎了两块尖利的碎石片。他伸手把石片从墙体上拔了下来——最锋利的刃上沾着血。
齐释青从尚武身边又找到了几个这样散落的碎石片。尚武已经打掉了一些暗器,却没有全部躲过。
“摘叶伤人。那个堕仙开始动手了。”齐释青半面掩藏在阴影里,声音极寒。
“恕尔。”
恕尔打了个冷颤,泪水隐隐在眼中打转。“在!”
齐释青面容阴鸷。
“召集所有暗卫回千金楼,全力警戒,保护柳下惠子。我去找齐归。”
他把手放在恕尔的肩膀上,低沉道:“如果那个堕仙已经跟上齐归了,就算是少言和云城也凶多吉少。”
恕尔只觉得一道雷劈下,手脚俱麻。他望了眼地上尚武的尸身,眼中含着浓烈的仇恨,“我不回千金楼,我也要去找少言和云城。”
齐释青沉默一瞬,“好。但我还有另一件事要交代你做。”
齐释青严肃道:“防止堕仙杀人灭口,你把命令传下去后,先去暖莺阁打听清楚齐归到底去做了些什么。”
他盯着恕尔锐利如刀锋的双目,继续说:“我会在沿途做暗卫的标记,你打听清楚就来找我。”
恕尔咬牙道:“是,少主!”
第五君在司少康的墓前勒马。
身后同样两道马鸣响起,第五君偏头看去,果然是少言和云城。
这两个暗卫的紧张完全写在了脸上,尤其是对于平日里表情很少的少言来说,几乎显得有些滑稽。
第五君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们一眼,下马。
两年前,第五君葬了司少康,垒起一座不显眼的石头坟。
如今,这座简陋的石墓被从中间劈开,他一块一块亲手垒上去的石砖全部散落在一旁。
墓是空的。
不光是没有尸身,就连他曾经一同给师父葬下的人皮面具,和那件染血的白衣,都不见了。
第五君静静地低头注视着这座坟墓,许久没有动弹。
少言和云城小心翼翼地接近他。
“公子……”云城生怕惹了第五君生气,小声说:“少主把这墓里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带回千金楼了……”
第五君没有回答。
“公子。”少言也低声唤他,“请先和我们回去吧。回去之后,少主会解释的。”
两个暗卫还说了些让他消气的话,但第五君却生不起气来了。
这座空荡荡的坟墓让他的眼睛刺痛不已,散落的石砖、敞露的黄土,每一件都让他回忆起两年前,他是以何样的心情埋葬了自己的师父,又是以何样的心情对自己发誓他从此只是第五君,不再是齐归。
到头来,都是空的。
齐释青划开了他的回忆,毁了他的信任,对他随意欺瞒拿捏,让他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而司少康,死在了他眼前,让他肝胆俱裂地葬了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无条件信任自己、保护自己的人,可到头来却连尸首都不见了。
齐释青要结亲,与仙门大派联姻;而师父是个神人,肉身无处寻觅。
没人要他。
第五君突然发觉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是那样少。他是个孤客,是个漂泊者,生命中没有一处是真正的归属。
他默默蹲下身子,从空墓里抓起一把沙。手提起来的那一刻,沙粒就从指缝间流下。
一阵冷风吹过,沙尘随风飘去了更远的地方,第五君的目光就跟着这阵风游移,最终只能望着远处一个虚无缥缈的焦点,然后变得涣散。
“你们看我可笑么?”第五君背对着少言和云城,低声问道。
云城紧张得要命,话都不敢说了。
少言这时就显得镇定许多。
“不可笑。”
第五君微微提起唇角,“谢谢。”
第五君一块一块地将周围散落的石头捡起来,按照曾经的样式垒砌。
少言和云城大气不敢出地望着他,不敢伸手帮忙。
不知不觉月至中天,子时过了。
第五君终于把最后一块石头搭了上去,勉勉强强把这个坟墓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两年多以前,当他从这处坟墓离开时,曾经发过誓谨遵师命、不再回来。
但世事无常。
怪不得司少康临终前曾经嘱托他不要立碑,不要留痕迹。他是神人,肯定早就知道自己的肉身不可能囿于一座破败石坟,也知道一旦第五君给自己留下这个念想,就终将再次回来,徒增伤心。
第五君转过身来,走向他的白马。
“走吧。”他对这两个暗卫说。
已经亲眼确认过司少康墓的真实情况,别的也没什么好问的了。更何况少言和云城是齐释青的暗卫,他们同心同德,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来。
少言和云城在一边站了半晌,见第五君真要上马,才犹豫地向自己的马走去,准备启程。
正在这时,一阵突兀的风声响起!
什么尖利的东西如同一支快羽破空而来,直杀向第五君!
“公子小心!!”
第五君还未跨上马去,就见少言朝自己飞扑而来,他被直接掼到了地上,身上压着少言的身体。
砰的一声。
第五君头猛磕在地上,眼前黑了一瞬。少言的喉咙里发出了沉闷的气音。
下一刻,第五君的手就触碰到了喷溅的、滚烫的血液。
少言的颈动脉被划破了。
第五君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只能凭本能行事。他捂住少言的颈间伤口,拿手、拿衣袖压住那喷溅的血液,然而脸上、身上全是腥热,睫毛都挂上血珠。
“少言!少言你看着我——!!”
第五君俯下身子,拼命拍着少言的脸颊,一声声喊着。
“少言你看着我!你不准闭眼!!”
第五君高声命令着,嘴唇颤抖得厉害,少言艰难地眨动双眼,速度越来越慢。
可血液流失得却越来越快。
第五君死死捂住少言的伤口,低头咬破左手手腕,把自己的血液摁上少言的嘴。
“少言你坚持住——!!”
第五君浑身发抖,突然在某一刻感受到少言颈间喷溅的血液变少了。他以为是自己的血起了作用,让少言的伤口愈合了,但再看向少言的眸子时——
那双眸子已经不会再动了。
“少言……”第五君嘴里喃喃,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
第五君呼吸停止了好久,大脑转动得不能更缓慢。
少言死了。
他拼尽全力接受了这个认知,猛然抬头,恐慌地大喊:“云城——!!”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第五君甚至不知道少言是被什么东西划破的颈动脉,而在这片杉树林里,尽管有月亮的清辉,第五君还是看得很艰难,也许是眼前蒙了少言的血的缘故。
刺痛的双目里终于出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是云城。
第五君从地上爬了起来,朝那个地方狂奔。
作者有话说:
第191章 冷情(五)
因为吃了化功丸的缘故,第五君没有任何灵力,轻功使不出来,只能凭借一双腿在树林里奔跑。
眼前看不清,树林茂密,阴影繁杂,云城和那个凶手又都是黑衣,第五君数不清被绊了多少次,即使已经拼了命地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他仍然跑得跌跌撞撞,两条腿上全是血痕,头上也撞出了血包。
他的眼睛一直在流泪,流出来的都是血水,可他不敢闭眼,一直死死盯着云城和那个人。
跑到最后三丈远的地方,那个凶手突然从第五君的视野里消失,只剩下云城站在原地。
“云城——!!”第五君声嘶力竭地吼,气要从胸腔里全部挤出来。
“别过来!!”云城突然喊道,嗓音有些扭曲。
第五君才不管他怎么说,还有两步就跑到了——
可是云城却突然往后撤,像是试图隐藏在树林间。
云城是齐释青暗卫里身手最好的一个,当年他和少言、恕尔一同被收为少主的暗卫时,他是第一个筑基的。是以此刻他用轻功往后飞,第五君压根不可能追上他。
“云城你怎么样?!你等等我——”
第五君的嘶吼带上了哭腔,云城的反常让他极度恐惧,还有那个突然消失的黑衣人,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脚步不停地往云城后撤的地方追,可是树越来越密,光线越来越暗,他摔得昏头转向,再爬起来的时候甚至不能辨别云城跑去了什么方向。
第五君颤抖着喘息,竭尽全力命令自己冷静,突然他听到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叫喊。
是云城!
巨大的不详预感让第五君浑身发冷,如置冰窟。他寻着这异常痛苦的诡异吼叫找到了云城所在的位置,就看见云城靠在一棵高耸入云的杉树边,拄着一柄金色长戟,浑身的骨头都像是错位了,姿态极端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