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第五君觉得有些累。
跟齐释青在一起的这几个月里,他每知道点什么,就不得不思考这条信息的知情范围,再揣度齐释青的用意。
比如齐释青知道他要离开玄陵门,但是不会对玄十说;齐释青要跟柳下惠子联姻,却让所有人都瞒着自己;自己一直住在千金楼的事玄陵门所有人都知道,但齐释青不允许他们告诉柳下惠子和斧福府的人……
隐瞒、欺骗、借口——它们就像吹来的风一样躲不掉,第五君每天都接受着它们的洗礼。
齐释青的多疑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所有人,就连第五君也不免会思考如果齐释青刻意瞒着什么,他一定是有他的目的,并且对对方有所怀疑。
到了现在,第五君终于得出结论:齐释青怀疑所有人。从他即将过门的娘子,到看他长大的师兄,再到曾经的养弟——齐释青谁都不信。
第五君忽然觉得齐释青有些可怜。没有信任的人,意味着他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当然齐释青可能也并不需要。从小他就话少、心思深,没人能看透,这是骨子里带的。
第五君慢吞吞地沐浴、更衣,心想:“我和少主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小时候是个天生的乐天派,虽然敏感,但仍然没心没肺的,藏不住心事,也憋不住话,有什么想说的一定会说出来,非常单纯。
“这么多年,我虽然长了点心眼,但还是容易被骗。”
第五君自嘲地哼笑两声,想着他还十岁的时候,就轻信了玄九的话,被骗着离开了玄陵门,差点死在了药王谷的红莲业火里,现在他二十二了,不还是轻信了齐释青的话,被骗着一路去了玄陵门?
但好在第五君很擅长自我排遣,会把负面的情绪统统盖住,就像是往火盆上盖土,一旦有死灰复燃的苗头,再来一抔,慢慢的,火苗就灭了。
第五君敞着衣扣来到铜镜前,借着烛光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比较轻的皮肉伤都尽数消失了,剩下比较重的伤,比如肩膀的贯穿伤还剩下血痂,摸上去仍然隐隐作痛,而两只曾经血肉模糊的膝盖现在只剩下了淤青,明天肯定就彻底好了。
他抿唇思考了会儿,系好扣子,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拿出了一把小匕首——他并不把它当作兵器,只是赶路时随身带着,切个绳子撬个锁削个水果都挺好用的。
第五君把这把匕首在火苗上正着反着燎了好长时间,然后取了下来。
他挽起了左手的袖子,褪下那只黑色的手套,在小臂上比划了比划,然后拖过来一只干净的碗。
这只碗是他晚上吃饭时没用的,刻意留了下来,没有收进食盒里拿去后厨。
“新伤比伤上加伤好得快。”
第五君眼都不眨地下了刀。
鲜血很快就没过碗底。
第五君注视着这一竖条的伤口,在快要愈合时又来了一刀。
不多时,一碗血就满了。
他把匕首轻轻扔在桌上,抬起手臂,运功止血。
“啧。”第五君不满意地想,“速度比原来慢了些。”
左手还举着止血,第五君用右手一样一样从柜子里拿出他做药的器具,然后又从小包袱里掏出一只玉盒——里面装的是齐释青给他的寒冰石斛。
他把寒冰石斛给切碎了,炼了,又加入了好几味去腥的中药,最后加进这碗血。
第五君盯着咕噜噜冒泡的小铁锅,闻着一屋子逐渐被药味压下去的血腥味,喃喃道:“不欠他了。”
作者有话说:
玄十(表情极度迷惑):我到底是错过了什么,少主和小归能这个样子?这又有什么误会了?怎么跟少主跟我说过的不一样??
齐释青(仍在嘴硬并且无知):不用担心,你们都别管,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俺大爷(已经提起脚准备踹齐释青的屁股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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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君一宿未睡,最后做出了两粒红得发黑的丸药。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如果齐释青非要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解除邪神咒诅的方子,那他就炼药给他,顺便把寒冰石斛给还回去,但数量有限,毕竟他的血又不是无穷无尽的。
其实第五君犹豫了下到底是做一丸药,还是两丸——两丸的话就要多流一倍的血。
但最终还是决定做两人份的。毕竟少主要成亲了嘛,成亲之后,夫妻同体,你我不分,更何况婚期跟掌门接任大典如此之近,他送一份大礼,也就讨两份彩头了。
第五君从桌边站起来的时候,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一宿没合眼,加上流了一大碗的血,头昏眼黑实属正常。但活还没干完。
两枚黑红的丸药被珍惜地放在桌案上,其下垫着干净的宣纸,还缺少一个送礼的容器。
第五君在屋里慢吞吞地走来走去,想了老半天,先是想自己如今的银两也不够去买个多么好的礼盒,又想最后两天在银珠村还是不要出门了为好,最后没办法地一屁股坐在榻上,歪在软垫上迷糊,寻思着:“要不然就拿糖纸包包算了,上面贴个条,写上是灸我崖掌门送的就行。”
他昏昏沉沉地就要睡过去,一侧身,忽然被怀里的一个东西硌了一下。
第五君闭着眼睛从怀中掏出来,摸在手里,忽然慢慢地睁开眼睛。
这是他盛放暗器银针的乌木小盒子,是齐释青送给他的十四岁生辰礼。
第五君将这个精巧的小盒子托在掌心,拇指推开盒盖,将银针全部倒了出来。
“这盒子就不错。”第五君思忖着。乌木材质,雕刻做工都很精巧,大小也刚刚好,放得下两枚药。
“正好我还有朱砂,给漆成红的。”第五君说干就干,从榻上下来,一手握着银针一手拿着木盒,“朱砂好,辟邪,也算是给他庆祝好事成双了。”
第五君从笔架上取来一只新毛笔,蘸取朱砂,细细给木盒上色。
他做得非常仔细,边边角角一丝一毫都没有漏下。
每涂上一笔朱砂,这乌木小盒就离记忆中的样子远了一点。
第五君涂着涂着手心就开始出汗,甚至开始微微发抖。他还清楚地记得十四岁生辰时,他收到齐释青的这份礼物是什么样的心情。
很幸福。十四岁的他把和齐释青共同居住的玄君衙当作“家”。
他那时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颇为骄傲地享受着少主和掌门对他的宠爱,自己是少主唯一的弟弟,当时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那就是永远。
一笔朱砂涂到了手上,第五君不得不停下来擦汗。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虚成这样,堕仙袭击的伤已经大好了,昨夜放血的伤也差不多愈合了,但为什么仍然好像有人在一下一下使劲攥他的心脏一样?
“应该是熬了一宿的原因。”第五君给自己诊断道,“干完就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于是他就着隔夜的冷茶,打起精神,继续给乌木小盒里里外外涂抹朱砂。
一连上了三遍,终于,这个小盒子变成了一个大喜的容器。
第五君注视着这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如今是正红色的,非常大气亮眼。
就连齐释青恐怕都认不出来这是他曾经送出去的礼物。
“成了。”第五君笑着喃喃。
这只乌木小盒曾经盛放的是他的武器,只要第五君出门,就必定放在怀中,久而久之早就形成了习惯。
第五君笑了一声,转头将自己平摊在桌上的银针收到了别处。
习惯能养成,自然也能改。
从十岁被收养到玄陵门以来,经年累月,他从齐释青那里收到过太多的东西。如今他一件一件地还回去,总算要还完了。
天上地下仅此两枚的“解药”被放入了红彤彤的小盒子里。
第五君端详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取来一张宣纸,提笔开始写字。
他写了一张,没写几划就写错了字,于是团团将纸扔进火堆。
写第二张的时候,突然觉得措辞不合适,于是又将纸揉了扔了。
第三张,他想:“算了,这么写他肯定不会信。”
第四张的字写得不好看。
写第五张之前,第五君站起来在窗口吹了很久的冷风,将想写的话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觉得终于稳妥了,也终于静下心来了,才回去动笔。
「灸我崖如约奉上固魂丹两颗。
除服药抵抗邪咒对躯体神魂的侵蚀以外,邪神咒诅并无解救之法。当年先师仅留下此两丸药,并未留下配方的只言片语,灸我崖便将其如数奉上,作为贺礼。
敬祝玄陵掌门及掌门夫人琴瑟和鸣,世代福满,喜乐安康。
灸我崖掌门
第五君」
第五君坐在桌旁等待墨干。
这期间,恕尔来敲门,第五君麻利地走到门边,笑眯眯地接过恕尔手中的食盒,然后又把门关上。
恕尔非常警惕地打量他,生怕第五君在搞什么幺蛾子。
第五君把门锁好,在桌边草草吃了饭,一看墨干了,便将宣纸折叠成合适的大小,放入朱砂小盒中。
为了保险,他又将这小盒子上系了条丝带,捆得结结实实,这才放心地揣进怀里。
屋里的火苗窜高了,温度骤然上升。
第五君毁尸灭迹一样把他写废的那些宣纸一股脑扔进火里,又把那只蘸过朱砂的毛笔也给烧了。
制药的器具也都刷干净收拾好了,桌案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盛过第五君血的那只碗被刷了三遍,他又拿它盛了今天剩下的汤,把这碗暗渡陈仓地放进食盒里,再拎到门口,等恕尔拿下去。
做完这一切,第五君呼出长长一口气,整个人都疲惫下来,慢慢挪上了床,躺着不动了。
第二日。
第五君睡了个好觉,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了,然后交给了玄十。
玄十接过这只简陋的小包袱,表情有些复杂。
这小包袱第五君从灸我崖出来就背了一路,现在因为要易容成柳下惠子,再不方便背了才让肯让别人拿着。
玄十瞅了瞅第五君屋内,问道:“屋里还有那么多东西,就拿这么点行李?”最起码衣橱里还有那么多衣服,竟然不装上些吗?
第五君笑着点头,“嗯,就这些。”
玄十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就道:“那你再歇几个时辰,晚饭之后我们出发。”
“好。”
这是在千金楼的最后一晚。
第五君早早易容好,化成了柳下惠子的样子,从八层徐徐往下走,一路走到大厅坐下,等着吃饭。
恕尔从后厨拎着食盒出来的时候看也没看就往楼上走,走了两层,才突然停下脚步往下看去,第五君穿着红衣,胸前两柄银板斧,纤腰一抹,笑着冲他挥挥手。
恕尔:“……”
第五君看着恕尔一盘一盘地往自己眼前放菜,用柳下惠子的声音柔柔道:“恕尔,对斧福府少主,可不能带着怨气的。”
他这话说得很轻,而且眼睛垂了下来,不是在教训他,而是提醒。恕尔动作一顿,紧接着往桌面上摆菜的动作就轻了许多。
第五君在他摆完之后又轻声说:“谢谢。”
数层的楼梯上,玄陵弟子们在上上下下,手中各拿着不同的东西,显然是在准备集合。
第五君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厅堂内,目光逡巡着千金楼里的每一处。
虽然他现在是柳下惠子的模样,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假的,因此没人会陪在他身边。
第五君还记得中秋夜当晚,柳下惠子在千金楼里用了晚餐,那时玄十还有这些玄陵弟子都热情招呼着柳下惠子,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彼时他是怎样孤独而小心地抱着红豆苗离开千金楼,今日他也将如此带着他的行囊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玄十也从楼上下来,看见第五君的时候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惠子今天胃口很好啊!”
第五君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往嘴里塞吃的。
他也没再费口舌问玄十是否要吃点什么,果然下一刻,玄十就叫来了几个要同行的弟子吩咐着什么,忙了起来。
第五君吃饱了,轻轻把筷子放下。他注视着每一个玄陵弟子的脸,在心里默默想这段时间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还要麻烦他们送自己最后一程。
亥时,人定时分。
第五君迈着女少主的步子,不急不躁走出了千金楼的大门。在他面前,十个玄陵弟子已经在马上整装待发,玄十站在他身边,伸手扶他上马。
第五君看着面前这匹马,目光顿住半晌。
这匹马是齐释青的马,外号小黑。
尽管他如今是彻头彻尾女子的模样,但小黑似乎仍然认出了他,头朝他低了下来,似乎想让第五君摸摸它。
第五君心里五味杂陈,他站在原地,借着玄十的手上了马,然后悄悄抚摸了下小黑的马鬃。
玄十最后上马,骑在他身边。
“柳少主,我们这就启程。”玄十对他低头抱手。
第五君微微一笑,点点头,拉起缰绳,一行人在夜色里策马前行。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安(*ˉ︶ˉ*)
第200章 冷情(十四)
玄十提早给第五君做了功课,将他们的路线和所有的歇脚处、行程安排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第五君对着玄十给他的舆图,在心里合计了时间,并且再三确认了玄十所说的每一步的计划,最后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齐释青交代玄十的是把自己作为柳下惠子一路送进玄陵门,根本没打算让他以灸我崖掌门第五君的身份、凭着请帖堂堂正正地进去,更不用说妄想着在外自行住宿。
第五君摩挲着怀中请帖,露出个苦笑,心想:“又骗我一次。约法三章白约了。”
给他掌门接任大典的请帖只是个噱头,齐释青根本只是想把他弄进玄陵门而已,什么灸我崖掌门,外界可能根本不知道还有自己这号人。
“我要是真以柳下惠子的模样进了玄陵门,恐怕就彻底由不得我了。”
第五君都能想象到之后的场景——两个柳下惠子不可能同时出现,既然正牌柳下惠子已经在玄陵门里了,那他这个冒牌货肯定就得被藏起来、不能叫任何人看见。齐释青一定会想方设法控制他,把他锁起来也不无可能。
毕竟从灸我崖出来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就一直处于监视之中。
还假惺惺地问他是否赏脸参加掌门接任大典……即使他真的能作为灸我崖掌门出现在大典上,还得感谢齐释青的大发慈悲!
于是在他们赶路了一天一夜,到达第一个落脚客栈时,第五君叫来了恕尔。
恕尔作为齐释青的暗卫,一直暗中跟随第五君一行人,若非必要,日常不会现身。他如同一道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第五君眼前,而第五君几乎是同时就抬手施了隔音屏障。
“你做什么?”恕尔警惕地问他。
第五君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腿一踢一踢的,虽然仍然是柳下惠子的相貌,神态却完全换了一个人。
“我求你的事,还能办吗?”第五君用自己的嗓音问道。
他一把撕下脸上的假面皮,用真容面对恕尔。“我只想以灸我崖掌门第五君的身份进入玄陵门,并且想避开所有仙门,自行寻找住处。恕尔,可以吗?”
恕尔瞪视着他,过了好久,说:“我只按少主吩咐的行事。”
第五君看了他片刻,低下头,默默开始换衣服。
恕尔直接转身背对他。
“都是大男人,没什么好避讳的。”第五君毫不在意地说,“虽然我理应十二个时辰都以女装自处,但毕竟晚上睡觉不舒服,索性还是换了。”
第五君换好睡袍,见恕尔还是背对他站着,如同躲着洪水猛兽似的,叹了口气。
“好了你转过来吧,我穿好衣服了。”
恕尔这才谨慎地转身看他,脸色还是很冷。
第五君施施然在茶台旁边坐下,“喝茶吗?”
恕尔冷淡道:“不了。若公子没有吩咐,我先退下了。”
“坐下。”
第五君漫不经心地洗茶,声音却带着威严。恕尔虽然不忿,但站了半晌还是走了过去。
“这是淡古树红,不影响睡眠。”第五君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恕尔面前。
恕尔迟疑片刻,冷着脸坐了下来。
第五君举起自己的茶盏,对恕尔说:“你若是不信我,这茶你也可不喝。请随意。”他笑了笑,一饮而尽。
“恕尔。”
第五君直视着恕尔的眼睛,忽然俯下身一拜。
恕尔吓了一跳,屁股快要离开板凳。
第五君却保持着大礼的姿势,一直低着头,声音极尽恳切:“求你在最后一个歇脚处,助我离开。”
恕尔恢复冷静,一动不动地看着第五君,表情没有一丝动容。
第五君缓缓直起身子,见恕尔还是坐在原地受了他一拜,轻提唇角,道:“少主如今要接任掌门……派内要发生大事,”他把“联姻”二字咽了下去,斟酌措辞,“所有的人力物力都要放在那上面,看着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只会掣肘。”
“少主从千金楼走前,曾与我约法三章,约好了放我自由。可他并没有对你们讲。”
恕尔的眼球颤了颤。
第五君垂下眼帘。他对于说服恕尔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事已至此,他必须勉力一试。
“我能活到今天,全仰赖为我牺牲的那些人。”
“恕尔,我身上已经背了七十六条人命了。”
清越的嗓音娓娓道来,蕴含着巨大的悲伤。
第五君眼里如同一片汪洋,恕尔被深沉注视的时候,灵魂都为之震颤。
“玳崆山邪咒过境的时候,玄陵门为了进山找我,死了七十二人。”
“我不听师父的话擅自离开灸我崖,想要回玄陵门,搭上了我师父司少康的命。”
“因为偶然得知司少康的墓是座空墓,我便执意去看,结果少言和云城……为了救我而死。”
“还有那个茶肆外死得无声无息的暗卫,我甚至不知道他在暗中保护我,他叫尚武,是不是?”
第五君的声音很轻很低,几乎与烛火的微小浮动在共振。他垂头望着茶盏,眼圈慢慢红了。
再抬头看向恕尔的时候,第五君眼里全是泪水,“我说是七十六条人命,但这仅仅是我知道的而已。兴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仍然有人因为我被堕仙杀害。”
“恕尔,我日日夜夜都想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呆在玄陵门,却任别人送命。”
从提到少言和云城的名字开始,恕尔的下唇就在打颤。他那双像狼一样的上勾眼死死锁着第五君,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一毫在撒谎的破绽。
但是第五君是那么从容、那么笃定,没有一丁点的慌乱,而是缓缓流着泪,直视着恕尔。
并且告诉他说:“我本就是为了查清真相、复仇而来,与少主或是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始作俑者,然后结束这一切。”
恕尔神情激荡,而第五君泪痕都不拭去,坚定地望着他:“我不能被少主关进玄陵门。恕尔,求你帮我。”
第五君心跳飞快,在茶海下的手攥了起来,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套,极尽恳求地望着恕尔。
“我凭什么帮你?”恕尔的声音像是雪地里的刀锋。
第五君拿起一方手帕,潦草摁了下眼睛,轻笑:“要来不及了。”
“什么要来不及了?”恕尔立刻慌神,声音都大了许多。
第五君听对方口气便知自己胜券在握,便缓慢地倒了杯茶,喝了,垂着眼睛说:“玄陵门要如此紧急地操办大事,是为什么?”
恕尔的瞳孔骤然一缩,一段时间以来愈加沉重的气氛、愈加繁重的信息往来在他脑海里浮现。
一个门派的掌门接任大典一定是计划周详、安排完备的,小门小派恐怕都得准备一年,更何况是蓬莱仙岛仙门之首的玄陵门。自从四年前玳崆山上掌门齐冠身殒后,少主齐释青本应料理完丧事就筹备接任掌门,但一拖就拖了四年。
如今少主突然决定要接任掌门,时机非常仓促,大师兄玄一带人回去准备大典事宜也不过是中秋节前后的事。
恕尔紧皱眉头,看着第五君——小齐公子还在这儿不紧不慢地喝茶,还不知道另一件大事也同样仓促——少主的婚事,竟然定在了掌门接任大典的三天后。
一切都太紧急了,像是权宜之计。
第五君将恕尔茶盏里的冷茶倒掉,又换了一杯热的。
他低着头,不咸不淡道:“之所以玄陵门要这么急,是因为堕仙逼得太紧。若我没记错,玄陵门一直算到的下一回邪神异动,就快了吧。”
恕尔肉眼可见地肩膀一震。
自从玳崆山之乱以后,玄陵门对邪神异动的推演愈加重视。而他们算到的下一次邪神异动,无一例外都是业障极大,血海滔天,牵扯上万人命。
若非情势所迫,少主想必也不会如此急切要接任玄陵掌门,并且与斧福府联姻。
第五君莞尔一笑,不说话了。
恕尔瞪着他,却见第五君朝茶盏努努嘴,脸上泪痕早就干了,眼睛亮晶晶、笑眯眯的。
“我们到达玄陵门,紧接着就是掌门接任大典,玄陵门派内到时会忙成一团,而其他仙门齐聚一堂,无人分心追查堕仙。”
“如若邪神异动真的临近,我才是唯一的变数。我没有生辰八字,无人能算得了我的人生。而且没人见过灸我崖掌门第五君,齐归又是个死人。”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所有人。”
第五君话音落下,如同撂下一块惊堂木,一切都成定局。
“喝茶吧。喝了茶,你就帮我,放我走。”
恕尔胸腔剧烈起伏,呼吸急促。他盯着第五君笃定的神情,眼前浮现起少言和云城的尸体惨状,终于举起了茶盏。
茶面微漾,恕尔注视着杯口里小小的倒影,将茶一饮而尽。
他将茶盏重重磕在茶海上,阴鸷地问:“计划是什么?”
第五君露出一个微笑。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海星!!么么么么么么——
玄十一行人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生怕路上遇到什么变数。
然而就如同齐释青预料的那样,一路平安,无事发生。
这也要归功于第五君精湛的换颜易嗓之术——不论是骑马还是走路,他没有一丝动作神态不像柳下惠子本人,而且从嗓音到腔调都完美复刻。
同行的玄陵弟子一开始还很担心自己会叫错名字,但几天过去,他们已经完全没了这个想法——这完全就是斧福府少主柳下惠子本人,根本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