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臻拍了拍兰奕欢的被子,回想起曾经刚把兰奕欢接过来的时候,小小的弟弟对自己百般依赖,他却冷若冰霜,各种抗拒。
那个时候怎么忍下心的呢?
愧疚如同尖刺。
从没有这般后悔过那时的举动。
兰奕欢在兰奕臻手心里蹭了蹭。
他不知道兰奕臻在想什么,但是可以感觉到兄长动作中的温柔和宠爱,心里本就揣着系统那个问题,这个时候,兰奕欢忍不住脱口说道:“二哥,你会一辈子把我当你兄弟吗?”
兰奕臻的手猛一下子停住了。
他被问的心虚,但看了兰奕欢一眼,又觉得他的表情不像是知道自己的心思,而只是随口这么一问。
——也是,他懂什么。
兰奕臻道:“怎么这么问?”
兰奕欢撑起身子:“哎,你怎么回避问题啊!”
通常……回避就是否定。
这让他心里有点发悬了。
刚刚重生的时候,他恨不得离这个皇家远远的,是因为没有留恋,而如今,兰奕臻已经成了他在这世上最最重要的人,兰奕欢可以不留恋权势富贵,但是他想要哥哥。
他这样着急地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掉了大半,少年单薄的寝衣下,勾勒出清瘦修长的身形,漂亮的锁骨在领口后面,半露未露。
兰奕臻本来确实是想把话题含糊过去,可这祖宗说话又容不得他不答,被兰奕欢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这样一嗔一瞪,三分不快就好似变成了七分委屈,满心只有怜惜,再难抵抗。
不知道是怕他冻着,还是怕别的什么,兰奕臻叹了口气,把兰奕欢按下去往被子里塞了塞,只得回答道:“没有回避,就是觉得问的没头没脑的。你不就是我弟弟吗?哪有什么当不当的。”
兰奕欢一想也是,兰奕臻这会什么都不知道,大概觉得他很莫名其妙吧。
于是他又躺回去。
片刻后兰奕欢想了想不行,还是起来了,换个问法:“那如果我不是你的亲弟弟,你会怎么样?”
兰奕臻怔了怔:“你不是我亲弟弟?”
如果那样的话,简直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美好梦境……
如果兰奕欢不是他的亲弟弟,那么他们两人之间就没有任何的阻碍了。
不……还是有的。
兰奕臻看着兰奕欢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了另外一点。
——那就是兰奕欢不爱他。
关心他、在意他、舍不得他,都是因为兰奕欢只要他当哥哥。
而他……无法拒绝兰奕欢的任何心愿。
他从小把这孩子养大,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两人的感情都始于亲情,又远远超出了亲情。
这相处的岁月,相互陪伴的时光,早已融入骨血,无法割离,他又如何能因为仅仅一个血缘,把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切割出去呢?
原来其实都是一样的,该无望的依旧无望,该深爱的依旧深爱。
兰奕欢那么渴望能有一个家,他很喜欢小孩子吧?他还这么小,从来都把自己当成敬重的哥哥,自己又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毁去这些呢?
兰奕欢见兰奕臻迟迟不答,便问:“怎么了?”
同榻而卧,共枕而眠,却非夫妻,耳鬓厮磨,肌肤相贴,却不敢寸进。
他有的时候也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恩赐还是惩罚了。
兰奕臻终究一笑,倾身向着兰奕欢凑过去。
兰奕欢不解其意,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乖乖地任由他一直靠近到安全距离之内。
可是也有点太近了,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兰奕臻的呼吸拂在脸上,也看不清楚兰奕臻的神情和模样了。
兰奕欢向后稍稍仰了下身子,却被兰奕臻的大手按在后脑上,不让他动。
他微诧地张开嘴,随即,兰奕臻就凑过来,用额头撞了一下兰奕欢的额头。
“哎哟!”
“尽是问这种傻话。”
兰奕臻神情自若地收回手,说道:“我兄弟多了,谁也没这样折腾过我。小坏蛋,天天让人不得安生。你啊……”
他叹了口气,声音转柔:“你该知道的,不管我是不是你的亲哥哥,我都一样的爱你。”
他说的沉稳而坚定。
兰奕欢一只手还按在自己的脑门上,有些愣地看着兰奕臻。
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安定下来。
在得仙楼听到那些话后一直烦躁不平的心情,好像被一阵温柔的水流轻轻没过,将那些愤怒、焦灼、不甘……尽数冲刷干净。
庭院里大概起了风,带着隐约的花香透入窗缝,温馨而柔软。
“我也是一样。”
兰奕欢低声说:“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你都是我最在意最重要的兄长。”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程度还有些不够,又补充了一句:“不,应该说你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兰奕臻的心刚因为前面那句“兄长”揪了一下,又紧接着被“最喜欢的人”几个字猝不及防的击中。
是的,兰奕欢应该……应该也是很喜欢自己的吧,不然为什么小的时候,他偏生那样主动地每天黏过来呢?
或许兰奕欢对他也有一些好感,或许只是他被这层兄弟的关系蒙蔽住了,既然重要的不是血缘而是他的想法,那么如果尝试着打破,或许,或许就能……
兰奕臻冲口说道:“小七——”
天知道他刚才靠近的时候,多么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落下一个吻。
兰奕欢看向他。
抬眼的一瞬,他看到兰奕臻的眼神,迷惘彷徨,里面有怜,有爱,有忧,有叹,说不清也道不明,像一个漩涡,仿佛急切地要把人给吞进去。
兰奕欢不禁道:“哥,你……”
兰奕臻微微一震。
最后,他眼中那异常激动和急切的光彩消失了,慢慢沉淀成了兰奕欢所熟悉的沉静。
“没什么。”
兰奕臻道:“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弄得我心里有些乱。但你在这就好。”
兰奕欢看他的样子,也像是又烦又乱,魂不守舍的,从小到大,兰奕臻可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他便故意笑着说:“哼,你这个时候话说的倒像是很好听,不是你嫌弃我那会了,到处躲着藏着不愿意跟我睡觉。”
兰奕臻道:“你还好意思说?你闹腾死了!睡着了就使劲往我身上挤,都快把我挤到床下去了。还有一回我睡得好好的,你半夜非得起来找你的熊,你是踩着我肚子下床的,我就是没说!”
“啊?”兰奕欢道,“有吗?”
兰奕臻道:“不止一次。”
“可你后来也不反抗了呀。”
“我敢反抗吗?你一离开我又可怜巴巴的,好像我犯了天大的罪过一样。”
兰奕欢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兰奕臻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也跟着笑了。
那些共同经历过的寻常往事太多太多,点点滴滴酿在岁月里,发酵成如今稍稍回忆便可以咀嚼许久的幸福,悄悄沉淀在彼此的心底。
兰奕臻给兰奕欢掖了掖被子,柔声道:“睡吧。”
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就不怕噩梦,也不怕会在梦境中失去了,因为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全世界。
【任务完成,“生命保护罩”已发放!】
【任务完成人连接成功,奖励已到账,可随时使用!】
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又过了几天的时间,各国为皇上贺寿的使者都陆陆续续来到了京城,宝华会开始。
达官贵人、外国使臣以及一些民间名流都收到了请柬,可以凭此进入得仙楼的最顶层观看那些宝物。
这些大多数都是皇上收集的道家珍宝和供奉礼器,还有一只玉制的大鼎,是大皇子提前献上的寿礼,还没送进宫,也被摆进来了。
大皇子这礼物使得龙心大悦,他自己也觉得必然胜了太子一筹,颇为得意,每天都过来欣赏一番。
参观的人虽然看不懂有些器物到底是什么,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觉得巧夺天工,美轮美奂,徜徉其中,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三皇子拾阶上楼,看到这一幕,唇边不禁泛起冷笑。
别人只是看见了外表,纷纷赞叹精美漂亮,但实际上他们都不知道,这些年来他那位好父皇在这些玩意上面耗费了多少银两。
巨资堆出来的东西,能不好看吗?
三皇子如今也接触政事,眼看着太子在那边拼命省钱,另一头就无所顾忌地祸害。
他有时候觉得父皇对他冷漠不公,丝毫没有为父的样子,但如今看看太子,就算是他这个不怎么待见太子的人,都觉得这对父子才是真的敌人了。
生来就是要相互讨债作对的。
三皇子轻轻舒了口气,随手敲敲他身边那只大皇子送的玉鼎。
大哥的母妃位份不高,娘家却很阔气,就这玩意,他就连半只都送不起。
也罢,也罢,他也别在这忧国忧民了,先自己想办法混出头吧。
此时此刻,他应该感到高兴,因为现在得仙楼有他的一份了,这场盛会,可是能挣的盆满钵满呀。
三皇子正在这里想着,忽然感到肩头一沉,有人凑过来,直接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三皇子根本连头都不用回,便知道是谁了。
他便笑道:“这回,我可真是托了七殿下的福了。”
兰奕欢也笑着说:“三哥啊三哥,你果然是见钱眼开。你瞧瞧,不给你好处,以前我靠上来你就叫我走开。今天这一见面,你还在这夸上了。”
三皇子“嘶”了一声,兰奕欢无所顾忌地大笑起来。
三皇子似乎欲怒,顿了顿,脸色终究没沉下来,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七弟,三哥可是替你担心啊。这次这场盛会办在得仙楼,客如云来,但所得利润比起工部亏空,还是太少了一些。恐怕你都得给你那位好哥哥填进去了。”
兰奕欢懒懒地说:“我是想帮二哥,可是他不要我的钱,这点也不够。三哥,你说这世上如果真的会天上掉馅饼,那有多好呀。比如谁惊吓了咱们,赔一大笔银子什么的,再或者父皇那些东西,重新变成银子回到国库里……”
三皇子冷笑道:“我从来不相信运气这一说。”
兰奕欢目光闪动,似笑非笑地说:“那不是,该信还得信,说不定我们只要虔诚的祈祷,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三皇子想说他幼稚,但兰奕欢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一下子又让他想起了那个捧着饭碗非得让自己吃饭的六岁小孩。
三皇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叹息道:“你呀,从小到大运气都一直比我要好,既然如此,那我便也祈祷一番会有好运吧。看看你的招灵不灵。”
三皇子这边话音刚落,忽然就听到有哪里传来了“吱嘎吱嘎”两声响。
他不禁问兰奕欢:“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地板好像在微震,使得房间里的烛火也开始跳动起来,在这晃动的光影下,兰奕欢那张俊美面容竟显出几分诡异的神色来。
他问道:“什么声音?”
三皇子道:“就是……”
他的那声“就是”还没有说完,忽然感到脚下猛地一晃,紧接着一阵轰然的巨响声后,房柱折断,头顶上的屋梁一下子就倾斜着塌了下来。
“天哪,这是怎么了?!救命啊——”
“快跑,这楼,这楼要塌了!”
“快走,快走!妹妹,你在哪里?!”
整个楼中顿时惊呼之声一片。
房屋剧烈地晃动中,惊慌失措的人们拥挤着想要往楼下跑去,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是不少宝物被打翻在地,摔的粉碎,但是危急之际,也没人顾得上这些了。
三皇子的第一反应也是扭头就跑。
他从小到大能活到现在全凭机灵,人又年轻身手敏捷,转瞬间已经抢到了楼梯口,并且不顾体面地挤开了几个人,就要冲下去。
正在这时,三皇子忽然听见有人惊呼了一句:“房梁!七殿下,房梁塌了!”
三皇子猛然回头,然后他这才发现,兰奕欢竟然还站在原地,注视着眼前的那些珍宝。
兰奕欢背对着他,三皇子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但只要想一想今天这场意外之后,得仙楼需要承担的损失,连他都觉得心如刀绞,更不用提兰奕欢了。
不过不管再怎么心疼东西,他也会选择第一时间逃跑,他从小到大如此艰难谋生,无论何时都会不择手段保住自己的命。
三皇子严厉地喝道:“兰奕欢!”
这三个字出口的同时,他的瞳孔忽然一缩。
只见房梁的一头正冲着兰奕欢的天灵盖落下来。
万分紧急之际,一切在他的眼中却又变得无限缓慢。
脑海中莫名的记忆再一次出现了,还是灵堂,还是那具棺材,他愤怒地踢着棺木,怒声嘶吼着——
“你起来!我不信你死了,你倒是起来,起来啊!!”
“兰奕欢你跑啊!”
反应过来的时候,三皇子已经反身折了回去,试图把兰奕欢拽过来:“你倒是跑啊!”
兰奕欢显然没有想到三皇子还顾得上注意他,愕然回头。
两人的手指几乎相触,而终究晚了一步,刹那间来不及发力,房梁已经砸下。
三皇子额头冒汗。
是独自逃命,还是舍身将他推开?
电光石火之间, 无数念头在三皇子的心底闪过。
忽然,他被人猛力撞了一下,整个人就跌出去了。
三皇子摔倒在地, 愕然回首, 只见撞开他的那道人影毫不犹豫,已将兰奕欢扑倒在地。
——他看清楚了, 是兰奕臻。
兰奕欢被两个哥哥一个拽, 一个扑, 连话都来不及解释半句, 已经仰面躺倒在了地板上。
在这种情形下, 兰奕臻居然还顾得上用手垫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整个人趴在兰奕欢的身体上方,直接用背扛住那截屋梁。
“哗啦!”
大皇子送的玉鼎被砸碎了半边,却也正好将房梁的一头垫了一下,巨木沉甸甸地悬在兰奕臻的肩背之上, 与他的衣服只有毫厘之差。
兰奕欢满脸愕然之色, 因为兰奕臻出现的实在太快了:“你——”
兰奕臻急促地喘息着,只是死死盯着兰奕欢的脸。
被撞开的三皇子慢慢坐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一幕, 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也已经浑身冷汗了。
他心里在反复地想, 如果当时兰奕臻没有撞开他, 那么他那一瞬间的选择, 是独自逃生, 还是舍己为人呢?
他不知道。
甚至连自己刚才明明可以下楼了, 却转回去拉兰奕欢,都是他不可能提前意料到的, 一切只是在最危急的那一刻的本能而已。
狂乱的心跳下,三皇子一时觉得仿佛有无数画面从脑海中飞流而过,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其中那喜乐悲辛跌宕起伏的情绪,却无法捕捉到任何一个具体的画面。
唯有一个不知从何而来念头在脑海中徘徊,越来越是清晰。
那个念头在对他说:
兰奕欢已经死了。
很荒谬,但他心里就是很确定这是真的。
在他前方不远处的那个活生生的弟弟,其实是个行走在阳世间的死人。
青天白日之下,宛若某种狰狞的鬼怪揭开画皮,虚浮的花团锦簇尽数化作青烟飞散,三皇子骤然心慌。
那边兰奕臻正在连声询问兰奕欢道:“你没事吧?”
其实他此刻也满腔疑虑,但是根本就顾不上多想,双手急急忙忙地在兰奕欢身上捏了一圈,手忙脚乱地检查着兰奕欢的情况。
“有没有受伤?伤到哪里了,啊?说话!”
兰奕欢敢肯定,兰奕臻一定暗中派人看着他了,所以才会来的这么及时。
心中百般滋味,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唉,你怎么总是……”
顿了顿,又想这里不是场合,只好转而说道:“我没事。”
听兰奕欢的声音语气都很正常,身上也确实没见到任何其他伤处,兰奕臻才微松了口气。
这时他方才觉得一道身影挡住了自己眼前的光线,扭头一看,只见竟是刚才被自己推开的三皇子不知何时站了过来,正失魂落魄地盯着兰奕欢。
兰奕臻知道他跟兰奕欢平时偶有来往,原本也没怎么在意过。
但此时三皇子的眼神实在是太奇怪了,直勾勾地盯在兰奕欢身上,似悲似喜,似惊似疑,仿佛恨不得把兰奕欢的骨肉都给看穿了一样,视旁人若无物。
这让兰奕臻非常不舒服。
他皱了一下眉,沉声道:“老三。”
三皇子如梦初醒,转头看着兰奕臻,满脸茫然。
兰奕臻淡淡道:“下去吧。”
原来这时,整座楼体的晃动和坍塌都已经停下来了。
侍卫们将几位皇子小心翼翼地搀扶了下去。
这次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虽然得仙楼最顶层的屋顶几乎已经全部塌下,但是形成了一个斜角,恰好将人挡在了里面。
再加上地板牢固,没有毁坏,就也不会让人从高楼上坠落,故而没有造成伤亡。
一切只能说是上苍保佑了,可是相应的,几乎所有送来展示的珠宝都已经碎成了粉末。
听闻消息,京畿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疏散附近看热闹的百姓,检察人员的伤亡状况,周围有哭的,有喊的,也有大声询问议论情况的,乱成一团。
“看见了没?这就是命!”
对面茶楼里的掌柜也走出来,抻着脖子看热闹,同时大声跟旁边的人说道:“前几天老张还说,羡慕这得仙楼的老板,受到宫中委托办了这件大事,得多了多少生意!现在呢?什么都完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唉,谁说不是呢!砸碎了这么多的宝贝,光是赔就不知道要赔到什么时候去,那可是皇上的东西啊!不光这个,还把今天在楼里赏宝的老爷小姐们都给得罪了,真是倒霉!”
兰奕欢站的不远不近,恰好听到了这些话,目光闪了闪,并不开口。
忽然间,他肩上一紧,被人重重搂住,兰奕欢转过头来,兰奕臻沉声说道:“没事的,有我在。”
太子殿下在这里,正好主持大局,不少人都来向他询问情况,请示号令,兰奕臻却心有余悸,不管说什么,都不离开兰奕欢的两步远。
此时他担忧地安慰兰奕欢,却发现弟弟似乎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慌张焦急,而是说道:“是,肯定没事,二哥你放心就好。”
兰奕臻一怔,回过头来,见兰奕欢表情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纷乱,唇边噙着一丝讽刺的浅笑。
他此时的目光让兰奕臻觉得有点陌生,像是冬日隔着一层透明冰花的阳光,淡漠、疏离而遥远。
兰奕臻从刚才就注意到了兰奕欢的平静,但他只以为这件事实在太过突然,兰奕欢是已经吓傻了,这个时候才慢慢意识到不对劲。
兰奕臻定定地看着兰奕欢,以他的聪明,念头一转,已经稍稍猜到了端底,而兰奕欢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兰奕臻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顿了顿,他一转身,道:“三弟,这里你来处理。”
说完之后,也不等三皇子答话,兰奕臻已同兰奕欢说:“跟我回去。”
他的口吻不容置疑,兰奕欢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只点了点头,说道:“好。”
两人在马车上一路没说话,到了东宫,兰奕臻回身把兰奕欢拉下马车,一路牵着他进了自己的书房,将门“砰”地关上。
下人们都识趣地躲了老远。
兰奕臻这才沉声问道:“这件事你做了多少?知道多少?”
他如此单刀直入,兰奕欢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回答说:“二哥,这件事情你就不用问了,也不必插手。你掺和进来,对你也不是好事,只要你知道我能够妥善处理就可以了。”
兰奕臻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胡闹,你妥善什么!”
他的性格向来沉静,别说是如此疾言厉色地跟兰奕欢说话从未有过,就是平时在别人面前,这种失态失控的样子也很少能见到。
“我说你刚才怎么那样冷静,你根本就是算好了今天这楼会塌,也会把那些东西都砸烂,是不是?”
兰奕臻道:“好,我不管你这样做是有什么盘算和谋划,你去做也就是了,有什么可瞒着我的,难道还有什么事我会不帮你吗?”
兰奕欢没说话。
“你却亲身犯险,你亲身犯险……”
兰奕臻气的说话都不利索了:“明明你想要什么,想对付谁,就是你跟我这里一句话的事,我什么都不会拒绝你——”
兰奕欢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二哥。”
兰奕臻停下来。
兰奕欢道:“你不明白吗?我有我的难处,也有我要做的事,咱们是不一样的两个人,难道我要一辈子都靠着你不成?我已经长大了,总不能永远都躲在你的身后当个孩子呀。”
“让你担心,我对不住你,让那些人受惊,我对不住他们,但我没办法,我已经尽力面面俱到了。”
兰奕欢低声说:“二哥,过于相信表面的美好,相信信任、情感、依赖这些东西,不过就像试图触碰天边的彩虹,一瞬的华丽是无法生根开花的。如果被这些东西遮蔽了双眼,只会陷入命运的悲剧,人,只能信自己,靠自己。”
这些话,其实兰奕欢一直藏在心底,但从没在兰奕臻面前表露过。
他这些日子也是劳心劳力,心情动荡,一直压抑着情绪,今日被兰奕臻这样一发作,就也忍不住了。
说完之后,兰奕欢自己也不知道是畅快还是难受。
他想让兰奕臻以后别管他了,现在兰奕臻把他盯的太紧,这样的话,让他怎么下决心离开这座宫廷?
再说了,每回有点什么事,兰奕臻都这样不管不顾地冲过来给他挡着,他难道就不担心?
可是,他又真的希望兰奕臻以后再也不管他了吗?
兰奕臻听完兰奕欢说的话,也沉默了。
然后他大步朝着兰奕欢走了过来,抬起手。
兰奕欢以为要挨打,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没躲。
可是等了一会,没有巴掌落下来,只有面颊上轻柔的触感。
兰奕欢睁开眼睛。
兰奕臻捧起他的脸,低声问道:“你砸了那些东西也就罢了,什么都不想告诉我也行,可刚才为什么不跑?那样危险,要是再差一点你就没命了。”
他一字字地问道:“你想没想过,如果你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办?”
兰奕欢一震,猛然说道:“哥!”
——他发现,兰奕臻说话的时候,声音中竟带了微微的哽咽。
这一刻,兰奕欢一下子想到的,是前世他临死的时候。
那个时候,也是只有兰奕臻在他的身边,自己靠在兄长的怀里,用尽最后的力气,跟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