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兰奕臻的神情,与此时此刻竟然这么像。
发红的眼眶,哽咽的声音,无力的愤怒,悲恸哀婉的绝望神情……
那个时候,兰奕欢不知道他是真的伤心。
他刚刚听见亲生母亲和兄长背地里盼着自己早死,对亲情正是最万念俱灰的时刻,根本不相信这位向来疏远的太子兄长会因为他的死真的难过。
他觉得对方这样半真半假地哭一哭,就是已经全了兄弟之情了,等过几日他发丧完毕,思王往皇位上一坐,只怕还要觉得他死的好,死的是时候。
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前世兰奕臻那么多的好,他知道,兰奕臻不是那样的人。
原来他那时和现在都是一样的伤心,自己死后,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其实兰奕欢的做法在皇家才应该是正确的。
两人都已经长大了,一个是储君,一个是皇子,各自有各自的利益和目的,双方只有及时摆正位置,懂得分寸,关系才能维系的长远。
可兰奕欢唯一屡屡判断失误的,就是兰奕臻对他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真的可以相信和依靠吗?
他已经,输过了啊。
兰奕欢低声说:“二哥,对不起。”
兰奕臻静静地看着他,抓住兰奕欢的肩膀,然后一下把他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抱的兰奕欢的骨头甚至都有些疼了,兰奕欢靠在这样的怀抱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良久,兰奕臻才说:“是我不好。我刚才急昏了头了,不该跟你发脾气。我知道你有难处,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把兰奕欢放开,认真地说:“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别再拿自己冒险就好了,可以吗?”
其实他很贪心,他想在兰奕欢身上得到的很多,他的心中有个无底的黑洞,贪婪地想要吞噬一切,怎么也填不满。
但是他可以隐忍,可以克制,可以把底线一退再退。
因为他更想让兰奕欢高兴。
兰奕欢轻声道:“好。”
兰奕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
他又问:“那这件事里面,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兰奕欢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了,我都布置好了。”
兰奕臻忍耐住了,没有再追问下去:“嗯……时候不早了,那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这一天下来情绪大起大落,也确实让人有种仿佛脱力一般的疲惫感,兰奕欢答应了一声,说了句“那你也早点睡”,起身向外走去。
一脚已经跨出门槛了,兰奕欢又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发现兰奕臻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望着自己的背影。
孤单、沉郁、渴望。
他的影子在烛火下拉长,摇曳,前世与今生的他都是如此形单影只,事事隐忍。
另一只脚忽然怎么也迈不动了。
一股酸涩的感觉似乎在胸腔中化开,兰奕欢忍不住又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半蹲在兰奕臻的腿边,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兰奕臻有些错愕,又有些受宠若惊:“小七?”
兰奕欢喃喃地说:“二哥,我只是不想让你分神,不想让你为难,我也是因为……很在乎你啊。”
兰奕臻的身体似乎一震,随即,兰奕欢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手臂揽住了自己,带着无比的温柔与珍视。
兰奕臻低声道:“你也不要对我……这么好……”
这一声呓语似的低喃轻的近乎于无,却又带着心头的千钧之重。
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你又偏偏这么好,让我无望无力,越来越难以自控。
兰奕欢当晚又留在了东宫,第二天才回到自己的宫殿,发现三皇子与八皇子两人竟然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两个人性情不投,年岁也差着,会这样联袂而来,倒是稀罕。
兰奕欢一边大步进门,一边拱手道:“哟,稀客,稀客,得见二位兄弟,我这里蓬荜生辉啊。来人,还不快奉茶?”
八皇子一下子站起来,迎到他的面前,抓住他道:“喝什么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你可听说了,父皇得知此事,雷霆大怒,要求得仙楼三日之内一定要给个说法出来呢!”
兰奕欢道:“我知道。”
他说着坐了下来,先捡了块桌上的点心,一边吃一边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那我也不能因为这事,就天天以泪洗面,哭着来见你们吧。”
八皇子撇了下嘴道:“我服了。我倒还真想看看你这种人哭起来什么样子呢!”
他说着,将一团纸从袖子里摸出来,往兰奕欢跟前一扔,道:“喏。”
兰奕欢低头一看,发现八皇子这样随随便便扔出来的,竟是一团银票。
他说道:“你这是……”
八皇子道:“父皇那些东西价值连城,单靠你自己肯定赔不起,我一时半会也就凑了这么些,过几天应该还能再凑一笔出来,你先看看能补上多少,总归稍微平息一下父皇的怒火再说。”
兰奕欢听了他的话,还有几分意外,说道:“宝华会是你们入伙之前定下来的,有差漏也是我的安排出了问题,这份损失你们不用一起承担。”
他故意拉三皇子和八皇子入伙确实是有所算计的,但可没有让两人跟他一起当赔钱冤大头的意思,否则八皇子可能还好一点,出了这么件事,三皇子没什么家底,恐怕能急吐血。
所以兰奕欢原本盘算着过两天再去找他们,没想到事刚出,两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八皇子被兰奕欢这么一说,反倒噎住了。
顿了顿,他才干巴巴地说:“不该我出啊?哈哈,那你不早说,我一开始不知道。那我就拿回去了。”
兰奕欢点了点头,把银票拿给他,还不忘叮咛了一句:“收好,你这些都是大额的,别丢了。”
八皇子:“……”
他实在没忍住,问道:“那你怎么办,你自己凑的出来那么多吗?那个……反正我这钱拿都拿出来了,装着也怪沉的,你要是求我一下,我就借给你呗。”
兰奕欢抱着手臂,若有所思。
八皇子心里又犯嘀咕了,他想自己这话可能说坏了,兰奕欢肯定是不求他的,那这钱岂不是还是给不出去?当然他也不是非得要给,可是那兰奕欢去哪弄钱啊?
八皇子忍不住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其实,其实是三哥非来找我……”
三皇子的生存之道本来是事事不争先,让别人出头,可他把先说话的机会给了八皇子,这个时候也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于是他说:“是,是,一切都是我做的,我为你奔走筹钱,甚至把极不情愿的八弟都给拽了过来……来,给你这个。”
他把兰奕欢的手拉过来,直接将什么东西往兰奕欢的手心里一拍:“拿着吧。”
八皇子和兰奕欢同时低头一看三皇子给的东西,齐齐一怔。
竟然,也是银票。
八皇子惊讶道:“三哥,你怎么也——”
事实正好相反,其实三皇子是被他硬拉过来的。
这三哥一路上什么都没说,没想到也在这等着呢,老狐狸,够能装的。
三皇子本来家底就比别的皇子薄,平时又精于算计,斤斤计较,所以兰奕欢和八皇子谁也没想到他这样的举动。
三皇子深深地看了兰奕欢一眼,松开他的手,心想,体温是热的。
也能感到脉搏的跳动。
他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见到两个弟弟面露惊讶之色,便笑了笑,说道:“拿出这些,我也已经倾家荡产了。不过一来我想,有太子殿下在,怎么也不会对七弟放任不管的,这次的危机定能度过,此时投进来的钱早晚也能回本。”
八皇子:“啊?”
三皇子补充道:“另外,细观七弟的神情举止,面无忧色,气定神闲,想必事情已经有了解决之道,那我就更加可以放心地将这笔钱拿出来的,说不定因祸得福,还能沾上些光呢!”
他这番侃侃而谈,让八皇子几乎产生了一点揍人的冲动。
他不禁说道:“你也太能算计了吧!”
三皇子道:“还好,你不也是本来不想帮忙被我硬拉来的吗?大家都彼此彼此,各为各的利益罢了。”
八皇子的表情宛若吃了苍蝇:“我、我可不是你……”
三皇子惊讶地说:“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八皇子:“……”
看着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兰奕欢坐在旁边也不搭话,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饮了两杯,忽然笑了起来。
他一笑,两人都不说了,一起回头看他,问道:“你笑什么?”
兰奕欢道:“笑你们有意思。”
上一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那个阴险算计,心机深沉的三皇子,那个桀骜不驯,暴躁怨怒的八皇子,此时都带着善意坐在他的面前。
不知变的是他们,还是自己的心境。
一句诗蓦然闪过脑海——“春风若有怜花意,能否许我再少年。”
如果时时如此时,那,该有多好。
可惜,诡谲的是命运,易变的是人心。
“三哥说得对,对于这事的幕后之人,我确实已经有了一些头绪。”
兰奕欢笑着放下酒杯:“你们要一起去看看吗?”
一家生意颇为兴隆的酒楼之中。
被挡在屏风后面的雅座上, 有个年轻人用力一拍桌子,压抑着怒火低声吼道:“不是说事成之后就立刻送我离开京城吗?你们现在扣着我的家人不放,又非要逼我来见面, 到底什么意思!”
他对面的灰衣男子连忙往两边看了看, 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才说道:“嘘, 小声点, 别让人听去了, 咱们还是换一个靠里面的包厢吧!”
年轻人冷笑道:“呸, 我才不去!到了没人的地方, 你还不知道要把我怎么样呢!我算看明白了, 你们根本就是后悔了,让我办完了事情,就想杀人灭口!”
灰衣男子说道:“你多心了,杀人灭口做什么?只是当时交代你办的, 明明是把房梁弄断一截, 砸碎几样珍宝,弄个不祥之兆就可以了,谁让你把事情搞那么大的?现在不好收场了, 我们总得商量一下对策吧!”
年轻人道:“这个时候又怪起我来?你们明明说了, 让那个七皇子倒霉, 受到皇上斥责不喜就行了, 眼下他是不是倒了大霉?我已经完成了我的承诺, 你们快点放了我的家人才是!”
灰衣人说:“别急, 别急,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现在只要再做一件事,我们就会立即放了你的家人。”
年轻人爱答不理地说:“你们给的银子不多, 事倒是挺多。还有什么?”
灰衣人语出惊人:“我要你假装失手被擒,然后说出,你是七皇子所收容的圣心会之人,一直对大雍心存报复,故而动手毁楼!”
“至于你的后路嘛……放心,我们自然会安排妥当。”
灰衣人这番话说出来,顿时把那年轻人听得一惊。
圣心会在前些年活动十分猖獗,朝廷屡禁不止,后来太子逐渐长大,打击的手段也逐渐酷厉,顶着不少压力剿灭了多处教坛,也让他们的教众不得不隐藏起来。
而收留圣心会的成员,不管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轻则流徙,重则死罪。
灰衣人的意思,显然不仅要让兰奕欢破财,还要让他跟圣心会扯上关系,这样连正重手打击圣心会的太子都不好保他。
这简直是阴毒之极。
年轻人突然意识到了对方的可怕,一时间额头隐隐冒汗,不由道:“这、我……”
灰衣人盯着他,微笑道:“怎么,不行吗?”
正在此时,忽听有人骂道:“行你娘个头,什么杂种东西!”
灰衣人的笑尚且半凝固在脸上,他们座位旁边的屏风已经被人一脚踹翻。
随即,一个相貌极为英气的少年大步踩着屏风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劈手照着灰衣人就是一个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声中,灰衣人竟被扇的一头从座椅上翻了下来。
那少年犹不罢休,一脚踩在他的身上,抖手拿起搁在旁边的马鞭,劈头盖脸地就抽了下去。
他一边抽一边骂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连皇子都敢算计?谁指使你的这等歹毒计策!骨头还没二两重,倒真把自己当个能成事的东西了!爷今天就抽烂你的皮,扒出你的心来看看倒是黑的红的!”
他看着年纪不大,手臂却肌肉紧实,十分有力,这一鞭鞭抽得却是又狠又快。
那灰衣人不禁大声惨叫,满地打滚,哀求道:“别打了!别打了!小人也是听命行事啊!”
他喊着喊着,乍然瞧见鞭柄上镶着的一颗晶亮的猫眼石,突然悟到了什么,骇然道:“你、你是七皇子?”
天爷啊,不是说七皇子素来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吗?怎么竟是个这样的火爆脾气?
但除了当事人,别人也不至于如此暴怒吧。
这少年闻言冷笑一声,却更重的一鞭抽了下去:“瞎了你的狗眼!”
周围的食客们都惊呆了,正要问个究竟,却有一队官兵在这个时候跑了进来,将闲杂人等都驱离了开来。
打人的自然就是八皇子。
除了他忍无可忍跑出来之外,屏风的另一头还坐着三皇子、兰奕欢,以及一个面如土色的京兆尹。
这京兆尹被三位皇子一起叫来的时候,就知道必不是个好干的差事,此时发现也果然如此。
他本来也以为最生气的人会是兰奕欢,却没想到七殿下倚窗而坐,意态悠闲,反倒是八殿下先跟个炮仗一样急了。
京兆尹连声喊了几句“八殿下”,八皇子正在气头上,根本就不搭理他。
他只能苦笑着对三皇子和兰奕欢说道:“请二位殿下劝一劝吧,这要是把人打死了,可就不好查了啊!”
兰奕欢笑道:“怎会呢?就算是打死了也有尸体,有尸体就能找到见过他的人,总可以摸出来身份。知道身份,也就知道是谁指使他的了。”
他朝着京兆尹扫了一眼:“这我一个外行都知道,是顺藤摸瓜大人不会,还是你压根就不想查清楚呢?”
京兆尹一惊,连忙躬身说道:“是殿下聪颖。下官糊涂,下官不敢怠慢,一定将此事彻查清楚!”
“是么,那就一切有劳大人了。”
兰奕欢低头一笑,懒洋洋地将身子向后一靠,说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后面兴风作浪,给我和三哥、八弟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事。”
说完了这句话,兰奕欢的目光不动声色的一抬,刚才与灰衣人说话的年轻人正好仿佛无意地在屏风的空隙间望了过来,两人对视片刻。
随即兰奕欢唇角微挑,对方亦是动作极轻微地一点头,随着官兵们走了。
事情办完,兰奕欢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快要到门口的时候,他正好看见五皇子向这边走来,于是点点头,叫了声“五哥”,脚下的步子却没停,继续向前走去。
五皇子却叫住了他:“小七,你等一下。”
兰奕欢微顿。
自从离开临华宫之后,五皇子就很少再叫他“小七”了,两人只在一些公开的场合见面,每次也都客套地叫着“五哥”、“七弟”。
兰奕欢回过头来,问道:“有事找我?”
五皇子点了点头,给了兰奕欢几张典当票和一摞银票。
兰奕欢一怔道:“这是?”
五皇子深深地看了兰奕欢一眼,低声道:“这几张当票,你派人拿着去城东老街的第一家铺子里面,将上面的东西都提出来,那几样都是十分珍贵的道家法器,你先献给父皇,稍稍平息他的怒火,再争取时间来调查这件事。”
“还有,银票也拿好。先想办法尽快把损失补上再说。”
——原来他也是送钱来的。
他并不知道得仙楼坍塌一事的内情,只是听说了兰奕欢要承担的损失之后,几番犹豫,还是来了。
兰奕欢与他没有血缘,但也是小时候那个跟在他身后,叫着“五哥,五哥”的孩子。
他做不到形同陌路。
兰奕欢猝不及防被他塞了满手的东西,嘱咐了满耳朵的话,先是微愕,随即低下头来,笑了一笑。
他说:“五哥,你总是这样奇怪,我要是过得不好了,你就想帮我,我要是过得好了,你又看不得。”
五皇子皱眉道:“我何时看不得了……你还有过得好的时候?”
兰奕欢大笑道:“你说话难听倒是一如既往。”
他笑着,把东西重新往五皇子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兰奕欢一步没迈出去,又被五皇子拉住了手臂,声音中也带了几分隐忍的怒气:“你不要这些,上哪筹钱?现在不是你赌气较劲的时候。”
“五哥,咱们没好好相处的缘分,现在这样就很好,我挺知足,怕贪多,受不起。”
兰奕欢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道:“我也不是赌气,好意心领,不过这些东西,我是用不着了,其实我觉得,可能你更需要一点。”
五皇子眉心一凝,问道:“什么意思?”
兰奕欢道:“等你回去了,很快就会知道的。”
说完之后,他就转身走了。
五皇子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兰奕欢的背影,沉吟片刻,突然招手叫来等在远处的侍从,问道:“今天宫里可有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那侍从想了想,满脸莫名地摇头道:“殿下,小人今天一直在宫里,未曾听闻任何特别之事啊。”
五皇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向着宫外走去。
侍从连忙从身后跟了下去:“殿下!请问殿下欲往何处?”
五皇子脚步不停,口中说道:“备马,去齐府!”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兰奕欢那样的语气,既然不是齐贵妃那边的事,应该就是齐家了。
果然,五皇子还没到齐府门口,就看见巷子里都堵满了百姓。
大家一边围观一边议论:“不得了了,宫里的人都来这里抓人了,一定是犯了很大的错吧!”
五皇子翻身下马,侍卫在前面开出一条路,百姓们一哄而散,五皇子大步进入齐府,发现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翻的乱七八糟,满院子的人惶惶不安。
五皇子沉声问道:“来人,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齐夫人面色惨白的被人搀扶着出来了,听说她刚刚昏倒了,这是才醒过来。
见到五皇子,她就不禁大哭起来:“殿下,殿下您可来了,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呀!”
五皇子扶了她一把,道:“舅母,别慌。发生什么事了?大舅呢?”
齐夫人擦着眼泪,说道:“你舅舅这会不在府上。刚才好端端的,突然就有一队宫中的侍卫闯了进来,说是要将埘儿带走调查,还说跟得仙楼的事情有关——这怎么可能呢?那楼他根本进都没进去过几回啊。”
五皇子皱眉未语。
齐夫人犹自说道:“侍卫见他不在,就到处搜查,没找到人,这才走了。您瞧瞧,府里都被弄成了这幅样子,自从上回太子殿下烧了齐家的匾,这些人竟就敢如此造次……”
五皇子听到这里,再结合刚才兰奕欢的话,猛然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中带上了怒意:“得仙楼的事情是齐埘做的?!”
齐夫人被他这一吼吓了一跳,先是瑟缩了一下,又忍不住说:“殿下,不能那些侍卫说什么,咱们就信什么啊。再说,就算是,也是他们自家兄弟小打小闹的事,何至于闹这么大?”
五皇子听着她的话,神色越来越冷,几乎恨不得把这些人统统给掐死算了。
他寒声说道:“我记得我和你们说过,不要再去和小七为难。”
“不会了不会了,上次太子殿下来过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七殿下!”
齐夫人哀求道:“您就和七殿下说说,让他网开一面吧!难道他要和自己的亲舅舅计较银子吗?或者、或者让贵妃娘娘去说?”
她以为轻描淡写的、从未对兰奕欢好过的“舅舅”二字,就抵得过滔天大罪,抵得过黄金千万。
五皇子在此时,心中忽然回想起了太子问他的那句话:“你后悔吗?”
他无法回答。
最让他生气痛心的不是此刻,而是想到上一世,他们就是这样一次次冲着兰奕欢索要着。
而自己,也是其中的受益者。
五皇子把自己的衣袖从齐夫人手中抽出来,正欲开口,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仓惶的脚步声。
“夫人,夫人,不好了!”
管家狂奔了进来,猛然看见五皇子,他连忙跪下磕了个头,急的甚至不等五皇子叫他起身,就抬起头来,双手将两张写满了字的纸奉到齐夫人面前。
“夫人,这是三殿下和八殿下府上送来的账单,说是、说是要求少爷赔偿得仙楼中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损失!”
齐夫人一听这话就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什、你说什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管家苦着脸说:“奴才也不知道……”
五皇子已经将其中的一张账单抽了出来,草草一扫,就认出来是三皇子亲笔所写的字迹了,
账单也和他那个人一样,一笔一笔,清清楚楚,毫厘都不放过。
齐夫人那边也看到了八皇子的账单,上面不光有器物的损失,还有什么“压惊费”、“劳动费”、“怒火费”等众多离谱的条目。
她不禁尖声说道:“这都是什么呀!得仙楼怎么会也有他们的份额!”
管家道:“八、八殿下府上来的人还说,不止八殿下,当时在那楼里的人,都受到了惊吓,有好几位夫人小姐,回去之后也都生病了,这些赔偿,如果齐府不给,那么他一定要伸张正义。”
伸张什么正义?
有他屁事!
得仙楼刚出事的时候,有人嘀咕着想让兰奕欢负责,八皇子可是直着脖子跟人家吵,差点把对方一脚给踹出去二里地的。
这就变了?!
要是按他说的这样漫天要价,把齐府卖了都赔不起,更何况这还没算皇上那边的损失呢,那才是大头。
齐夫人愣了片刻,两眼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五皇子手一松,三皇子的账单轻飘飘落在了地上,他眼看着齐夫人倒在自己脚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依旧觉得胸中郁结难消。
眼看着夫人倒了,这时齐府更加乱成一团,管家慌乱地问五皇子:“殿下,这、这可怎么办?”
五皇子冷着脸说:“能怎么办?有病找大夫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惹了大祸的齐埘还不知道跑哪去了,而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通常,齐埘闯了祸之后最爱寻求的靠山就是——
五皇子直接去找了齐贵妃。
他现在已经在宫外建府了,每次回来探望母亲,齐贵妃见到他都会很高兴,可这一回,太监进去通报了半天,齐贵妃才出来,脸色微有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