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思却半点不恼,反倒对兰奕臻十分感激。
他从来不知道兰奕欢过得居然是那样的生活,震惊之余心痛万分,好在得知兰奕欢的身边还有兰奕臻在照料,也让阿雅思的心中多少感到了一些慰藉。
阿雅思诚心实意地说:“殿下实在是个仁厚之人。请您放心,我来只是想报答七殿下的救命之恩,日后愿意和殿下一同照料他。”
他跟兰奕臻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把这当成了两位家长的对话,说完之后,才意识到有些不合适,改口道:“……愿意为七殿下效力。”
兰奕臻觉得这人很没有眼色,冷冷地说:“不需要。”
阿雅思不以为意,兰奕臻贵为太子,脾气大一点理所当然,只要他对兰奕欢好,对自己什么态度都无所谓。
于是他好脾气地行了个礼,道:“是,那么等殿下忙碌不在的时候,我再来照料七殿下。”
兰奕臻:“……?”
——他居然还想跟自己轮班分享兰奕欢?
真该拖出去砍了!
兰奕臻拂袖而去。
第87章 颠倒红英乱
虽然从相貌上来看, 阿雅思也比兰奕臻大不了几岁,但他看自己孩子的这位兄长,也是怀着一种长辈对于晚辈的包容之心, 因此并没有在意兰奕臻的态度, 躬了躬身,送他离开。
兰奕臻走后, 阿雅思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左思右想之后, 下定决心, 取出了一张信纸。
望着眼前空白的纸张, 阿雅思却迟迟没有落笔。
死而复生后, 发现自己重新获得了生命,又来到兰奕欢身边,他心中是喜悦与愧疚交织的。
曾经年轻的时候,他天真、纵情、任意妄为, 会喜欢追逐来自中原的风, 会在在悬崖边拨弄着琴弦唱起歌,会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曾经,他为了爱情倾尽一切, 而如今, 数载为人, 数载枯骨, 他的身份, 早变成了需要保护自己孩子的父亲。
有了责任, 便不能再肆意妄为了。
他虽然只陪伴兰奕欢到三岁, 但从这孩子很小的时候,阿雅思就为了能让他好好长大, 而打算过很多条后路。
阿雅思一直以为,齐贵妃是很爱这个孩子的。
毕竟,甚至一开始的时候,连阿雅思都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他说不定会设法把兰奕欢带出宫。
是齐贵妃自己执意要将孩子生下来,也是她冒着巨大的风险瞒天过海,将孩子一直抚养长大。
他曾经询问过齐贵妃为什么要这样做,齐贵妃表面上嘴硬,一提起来老是说自己为了固宠,但实际上阿雅思也是出身王族,知道并非如此。
毕竟兰奕欢出生的时候,皇上放权,皇后势大,太子逐渐成长,丽妃也很快诞下了八皇子。
所以七皇子的降生,根本不会影响宫中利益分配的格局,这个小生命唯一的作用,就是陪伴齐贵妃,成为她母爱的寄托。
可是,到底为什么一切都错了!
心中痛不可抑,他一向觉得,在爱情中不应该计较得失,既然爱了,就要做好付出一切的准备。
可如今,他不再是个可以为爱情倾尽一切的毛头小子了,他……还是个父亲。
阿雅思死后的魂魄苦守在护国寺里,偶尔才能听一听外面传来的消息,也做不了什么。
唯有那次,他知道兰奕欢在庙里被欺负,就拼尽一身骨头收拾了欺负他的恶僧,可是从此以后,他也就没再见这孩子上过这座山。
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他长大了,他生的一表人才,他当了皇帝,他,去世了……
他本来以为,那些都是难以避免的命运在作怪,天意让人不得圆满,也是无可奈何,可是如今知道的越多,越是惊心。
小时候那么天真可爱的孩子,那个从来没有真正叫过一声“爹爹”,却会搂住自己脖颈撒娇的孩子,长大后怎么会那样命途坎坷呢?
阿雅思曾经想把兰奕欢带回草原上,那里有湛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清澈的河水,也有山脉雄壮,雄鹰翱翔,那是他的家乡,那里会有很多爱他的人。
可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兰奕欢,就早早地死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用生命保护的、心爱的孩子受过那么多的委屈,不知道他短短的一生中,有多少的孤单,多少的苦痛。
他不敢仔细地想象,却又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些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雅思思量片刻,终于落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吾儿胸口处有一胎记……”
当初他曾经给家中写过信,将自己已经有了个孩子的消息告诉了父兄,但因为怕路途遥远,送信的过程中消息泄露出去,所以没敢明言兰奕欢的身份。
那个时候,阿雅思的想法本来是等兰奕欢再长大一点就带着他回家,没想到后面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也让兰奕欢没能跟其他的亲人相认。
而如今,他知道两个兄长都在京城的消息,但他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兰奕欢正是他们的侄子。
原本重生之后,年岁变了,面貌变了,离家多年,深悔曾经自己的任性,也不知道该如何让人相信自己的身份,思念之极,反倒近乡情怯。
阿雅思原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一时半会是没打算跟亲人相认的,但现在,他准备联系一下孟恩和林罕。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多给兰奕欢一些东西。
他的笔迹没有变,他可以先用自己的笔迹写一封书信,再把信纸和墨迹做旧,送到达剌收集情报的暗桩去,告诉他们兰奕欢的身份。
京城那样危险,他不要兰奕欢再自己面对一切风浪。
长辈的爱,美丽的珠宝,雄健的武士,尊贵的身份……阿雅思想把他所有的一切都送到儿子的面前,来让他开心。
除此之外,阿雅思自己所率领的一部中,也有一些武士,不知道如今还剩下多少,他准备过几天回京城的时候,就联络一下他们,如今正是兰奕欢需要人的时候,他要把这些人手送给自己的儿子。
另外,齐贵妃那边,他也要见一见,他不想单凭别人的一面之词去判断什么,那毕竟……曾经是他重要的故人。
阿雅思写完了信,明白说出了兰奕欢的身份,然后小心地揣在怀中,准备出去买一些东西,自己将信纸和墨迹做旧。
——他的手一向很巧,这一点,兰奕欢是随了他。
起身的时候,阿雅思又看到了那个他还没有完成的木雕娃娃,不禁伸手过去,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他还记得儿时,苏合王每次在外面征战之后,都会把战利品全部带回来,当做送给自己孩子和女人的礼物,小的时候和哥哥们一起分东西,也是阿雅思最快乐的事。
整个达剌也这样一点点被全部收伏了。
但那个时候,他也不怎么喜欢苏合王,老觉得父亲专制、固执,喜欢管他,自己当了爹之后,突然有点想念那个严厉刻薄的老头子了。
他突然理解了每一次父亲将那些礼物丢给自己的心情。
阿雅思转身出门,心里在默默想着,乖儿子,不用担心,看爹去给你弄好多好多礼物回来。
“啪!”
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清脆地响起,还伴随着一句“干活利索点,没吃饭吗”的严厉呵斥。
齐埘手上正搬着两块石头,被抽的一个趔趄,险些趴在地上。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隐隐的哄笑,只能暗自咬牙。
这里是他们的流放地,被流放的人每日要干修城、运粮等一类的体力活,才能换到饭吃,但实际上,真正家里有背景的,打点过的,根本就不用真的亲自去干这些事。
不说别的,只要兜里有银子,有的是人愿意帮他们把工上了。
银子,齐埘也不缺,但是他不能这么干。
就是因为之前在流放的途中,他满心的怨怼,又仗着自己的身份,试图欺压其他的同伴来服侍于他,结果反倒把另一伙同样出身不凡的官家子弟给得罪了。
齐埘向来欺软怕硬,被他们合起伙来痛揍过几次之后,就再也不敢造次,只是暗中写信给齐贵妃告状。
一开始他满心期待着齐贵妃和五皇子还会再帮他,这里的守卫也忌惮他的身份,不敢太过逼迫,虽然时常会和另一帮纨绔发生一些冲突,但日子好歹还过得下去。
可是日子逐渐过去,京城那边却对他的处境不闻不问,齐埘大手大脚的,也快要把银子花完了,那些人对他便愈发不客气起来。
他心中恨极,却也无能为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齐埘分到的也很少,而且菜里根本就没什么油水,他一开始还为此大发脾气,打翻过几次饭碗,饿了几顿之后,就都老老实实地吃完了。
其他人还在那里吃的有说有笑,齐埘垂头丧气地揣着碗先回了房,一推门,却看见有个熟悉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房中。
他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随即,那个男人就回过头来。
齐埘不禁脱口道:“爹爹!”
——来的人,正是被齐贵妃以死相逼,前来接他的齐弼。
齐埘当初被从齐府中拖出去的时候,恨透了齐家夫妻两人对他的不闻不问,当时还在心中狠狠发誓,这辈子就算是飞黄腾达,都不会再踏进齐家的大门半步。
但此时此刻,他再看见齐弼的时候,却不禁热泪盈眶,一下子冲上去跪在了齐弼的脚下:“爹爹!”
齐弼仿佛百感交集一般,看了齐埘片刻,弯下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一句话出口,齐埘百感交集,放声大哭,抱着齐弼的腿道:“爹爹,之前是儿子不懂事,闯下大祸,给爹娘添了麻烦,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您养了我这么多年,纵使不是亲生也是有些情分在的,求您就救救我吧!”
齐弼摸了摸他的头,叹息道:“你何必要求我。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永远都是你的父亲,怎么会不管你呢?”
齐埘没想到自己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几分震撼地抬起头。
齐弼说道:“我又何尝想让你来这里受苦,但之前太子盯得太紧,我无能为力。如今,总算设法攒够了银子,可以带你出去,所以就立即赶来了。”
他言语间竟是对齐贵妃为齐埘的付出只字不提,话语中好像一切的努力都是自己所为,齐埘不禁感动不已,颤声道:“爹爹,这世上只有您是真的对我好,我以后一定会好生报答您的!”
齐弼道:“这次回去,您得找条好出路才行啊。你一定要事事听从我的安排,不要再犯傻了。”
齐埘连连点头。
兰奕臻和兰奕欢在秦州驻扎了三五日之后,周围的秩序已经彻底恢复,密川侯的势力基本溃散,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东梁还在关外徘徊的大军了。
兰奕臻有心将他们一举扫平,但他不能离开京城太久,因此调了两名戚家的将军前来接手军队,只等他们赶到,便可以与兰奕欢一起返京。
毕竟,这次事件背后的阴谋算计,重重风浪,还在等着他一一解开。
兰奕臻去找兰奕欢的时候,见兰奕欢正靠在窗前,对着阳光打量着一个笔筒,脸上带着点笑意。
他心念一动,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然后冷不防地伸手,把笔筒抢了过来,一背手藏到身后。
兰奕欢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猛一回头,才看见是兰奕臻,“哎”了一声,道:“给我。”
兰奕臻故意逗他,说:“不给了。”
二哥居然也欺负人,兰奕欢小声嘀咕了一句,很想扑上去抢,但是上次他撞进兰奕臻的怀里,还是被兰奕臻强吻,让兰奕欢一时有点不敢闹腾,胡乱抬手在兰奕臻身上扒拉了两下。
他这幅想抢又不敢的样子特别可爱,兰奕臻不禁被逗笑了,又有点欺负小孩的负罪感,把笔筒从身后拿了出来,问道:“在看什么?”
兰奕欢这才看准时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东西抢回手里。
“这是我前天从文玩店里买到的,才三两银子,但你看见这笔筒上的图案没有,是姜先生的《雪径探春图》,而且还是浮雕纹,简直是美轮美奂。”
知道兰奕欢一向喜欢这些东西,兰奕臻便仔细瞧了瞧,称赞道:“高手在民间,确实不错。”
兰奕欢道:“可惜啊,你看到这里了没?这里仙鹤翅膀上的羽毛纹路原本被磨掉了,白玉微瑕,可把我心疼的够呛,我本来想自己动手补上试试,又怕给弄坏了。”
兰奕欢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笔筒上的纹路:“结果肖楠的手特别巧,居然帮我修好了!二哥你瞧,我要不说,你也看不出来吧!”
兰奕臻原本脸上带笑地瞧着兰奕欢说话,结果听他说了“肖楠”二字,笑意就慢慢沉了下去,肖楠有事没事注视着兰奕欢的眼神又一次浮上心头。
那种深情,那种爱怜,兰奕臻不可能看错。
眼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兰奕欢就在他的跟前,他不敢太过相逼,但要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趁虚而入,兰奕臻真的觉得他会活活的吐血怄死。
兰奕欢说了一会,不见兰奕臻回答,转头一看,用手肘撞撞他:“二哥,是不是啊!你没听我说话吗?”
这还得让他夸!
兰奕臻只好说:“是,是不错。”
说完之后,一口气憋着,他终究又加了一句:“这肖楠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人才,什么都会,还对你忠心耿耿。不容易啊。”
兰奕欢道:“你这话怎么不对味呢?”
“没有。”
兰奕臻摸摸他的头,说道:“我就是想,你从来都是到哪都能交上朋友,人缘这么好,我当然只有高兴了。可是这个人才认识几天,你啊,就这般信任他?”
他觉得他是一个大方、体面、具有包容心的好哥哥,说话的时候已经尽量克制语气了,甚至还端出了一点他亲娘戚皇后的正宫风范。
但兰奕欢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兰奕臻能看出兰奕欢的心情,他又如何体会不到哥哥的想法?
于是兰奕欢笑道:“无所谓啊,我不需要操心这个。”
兰奕臻微怔,兰奕欢已经撞了撞他的肩膀:“不是还有我聪明能干又勤劳的二哥,在这一直盯着他吗?”
兰奕臻躲了一下,终究被兰奕欢给说的笑了。
其实这些日子他一直不高兴,诸般事务繁杂,心中不免多有郁结。可是只要有兰奕欢在,他就没办法完全不高兴的起来。
兰奕欢恃宠而骄,拿手去戳兰奕臻的脸,说道:“呦,二哥笑啦?刚才你的脸绷的和鼓一样,我还以为冻住了呢。”
兰奕臻笑着握住了兰奕欢的手,说道:“别闹。”
同兰奕欢说了这几句话,他心中那点不快和醋意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虽然对那个肖楠百般不喜并十分警惕,但从本心来说,兰奕臻是愿意看到能有多一些的人对兰奕欢好的。
大不了后面盯的紧点,再多敲打敲打,让他谨守分寸,也就是了,剩下的,只要能让兰奕欢高兴,就是得用的人。
太子殿下看着欢欢喜喜将笔筒摆在桌子上的弟弟,这样想。
深夜,京城,驿馆。
来到大雍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其他国家的使臣们纷纷返程,驿馆空了大半,几乎只剩下了达剌这边,为了寻找孩子,一直以观赏风土人情为由逗留不去。
这其实不太合规矩,但因为达剌跟大雍近些年的关系不错,正平帝一向不怎么管这些事,太子不吭声,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多话了。
又在情报中泡了一天,还亲自跑了两个地方去看,都没什么收获,达剌的两位王子到了夜里都有些困乏,弄了点酒来,坐在桌边对酌提神。
而在他们的旁边,还摆着第三把椅子,跟前也有酒杯碗筷,椅子上面,则放着一块牌位。
这本来是有些诡异骇人的场景,但因为两人都神色寻常,举止随意,看起来竟也有几分和谐了。
孟恩面前还摆着纸笔,他喝两口酒,凝神思索一会,在纸上写两行字。
林罕在一旁看着,指着孟恩,转头对牌位笑说道:“小弟,你看大哥是不是也老了。你离家的时候他正当盛年,而如今,我都能看见他的白头发了。”
孟恩瞥他一眼,没有理他,继续写信,牌位也不能说话,唯有窗台上的火苗微微晃动。
林罕沉默片刻,微微叹息道:“其实我也老了。记得你离家之前的最后那个晚上,咱们兄弟三人还在喝酒。你最喜欢吃阿依泉边梨树上长的梨子,可惜那回你也没吃着。你走之后,我和大哥每年都亲手去种上一棵梨树,今年我们从家里出发的时候,都已经结满果子了,你呀,又老是不回来吃。”
他将牌位前的酒杯拿过来,里面的酒液泼在地上:“路途遥远,梨要是带过来就该烂了,所以我们特地给你带了用梨酿成的酒,本以为这回能够开怀畅饮……”
他眼眶渐红,终于说不下去了,握紧拳头,一拳捶在桌子上,失声说道:“你说你这孩子,为什么没有照顾好自己,你叫我们怎么接受……又怎么和父亲交代啊!”
孟恩的手腕一颤,一滴墨迹落在纸上。
相比起弟弟们较为外向的性子,孟恩素来寡言冷肃,得知三弟的死讯之后,表现的也比林罕内敛冷静,但实际心中也是伤痛欲绝。
他本来想把这件事告知老父,几次动笔,此时也终究还是写不下去了,将笔搁下。
林罕摇了摇头,说道:“大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写这封信了。”
孟恩看了眼那牌位,微微闭目,片刻之后才说:“你觉得不应该把这件事情这样告诉父亲吗?”
林罕道:“父亲的脾气一向不好,这些年来也总是因此头晕心悸。他岁数大了,本来就经不起刺激,再加上最疼爱的就是三弟,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我怕他会承受不了。”
孟恩道:“早晚要说。”
林罕道:“是,但还是咱们当面说出来要放心一些。要不然万一他看到信后生了病,咱们两个都不在,那怎么办?”
孟恩默然片刻,大概也觉得弟弟说的有道理,于是慢慢地说道:“算了。”
他低声道:“如果能找到三弟留下来的那个孩子就好了,带回去让父王看一看,对他也是一种慰藉。”
林罕道:“别说父王了,我也很惦记他。也不知道那孩子从小没有父亲在身边,他娘如何把他养大,现在干什么?又像不像三弟?”
孟恩轻声说:“不管他像谁,都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这些年来太亏欠他了。”
林罕心里一阵难受,抬手在旁边那一摞高高的信件上拍了拍,叹气道:“查了这么久,情报一份接着一份,为什么都没有咱们要找的消息呢?”
孟恩道:“你轻点,旁边那些还没看,别弄乱了。”
他说的有些晚了,有几封信随着林罕的动作掉到了地上,林罕弯腰拾起,随意瞟了一眼,突然整个人都愣住了。
孟恩随口问道:“怎么?”
林罕双手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恩看了他片刻,好像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站起身来,大步走到林罕身边,一把抽出了他手中的信,定睛看去——
他赫然发现,信封上的竟是阿雅思的字迹!
孟恩停顿片刻,抽出里面的信件。
信纸泛黄发脆,显然已经有年头了,信中的内容却是他们之前从未看到过的,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阿雅思留下的那个孩子,就是如今的七皇子兰奕欢!
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容易酝酿成一场滔天的祸事,大概是担心如此,所以阿雅思在信中根本没有提及孩子的生母,也没解释兰奕欢是怎么变成皇子的。
信里只是告诉他们,兰奕欢的胸口上,有一块小小的胎记。
好一会,林罕才颤声说道:“大哥,你说这、这是真的假的?”
孟恩没有说话,他严谨地、仔细地辨认着信上的字迹,但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确然是阿雅思亲手所写的无疑。
可是为什么这封信他们当年没有看到,又为什么会离奇地出现在这里。
孟恩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阿雅思的牌位。
上面的字迹在烛火的辉映下,忽明忽暗。
林罕则迅速找了人来,让他们去问这封信是从哪冒出来的,结果查来查去,只知道是一处情报点将所有调查到的情报一同送来驿馆,但具体这封信是何人送来,又从何处得到,却还是没有答案。
事情处处透着可疑,但这个结果,又让人那么想要相信。
林罕心神大乱,失魂落魄一般地说道:“你说会是真的吗?我从第一眼见那孩子,就觉得亲切……要不,要不我现在去看看他……”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侄子,几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甚至忘了此时是半夜。
好在孟恩定了定神,还算清醒,说道:“不行,这件事太奇怪了。他的身份也实在不一般,万一我们贸然去认,中了圈套,也会连累到其他人的。”
林罕喃喃地说:“对,先查,先查清楚。”
但他虽然这样说着,其实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顿了顿又说:“我看这大雍的局势最近有些乱,咱们派点人手暗中保护那孩子吧。万一他是……”
孟恩点了点头:“对,这封信来得蹊跷,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给盯上了,在将这件事彻底确认清楚之前,咱们也得好好护着他!”
第88章 为君起松声
——我现在还有没有真正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他们过得好吗?知不知道我的存在?
其实, 兰奕欢经常会想起这个问题。
上回的任务他已经靠着三皇子完成了,但兰奕欢迟迟没有兑现任务奖励,系统已经问他至少三次了, 【要不要打开“世上是否还有王子的血亲, 这些人生活的如何”的答案】,兰奕欢都说先暂时等一等。
他确实是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但当时刚刚完成了任务, 就有了兰奕臻表白一事, 兰奕欢随即离宫, 他心中满是犹疑和迷茫, 就甚至连带着这个回答也有些不敢听了。
他不能想象万一答案是否定的, 接下来自己要如何做。
就好像天下之大,注定孤独终老,再无一处容身之所,无一处安心之地了。
而现在, 重新跟兰奕臻相遇, 即便不愿承认,其实兰奕欢自己心里也知道,他好像又一下子恢复了不少的底气, 心里也没有那么的惶惑和不知所措了。
这一夜怎么也了无困意, 以前兰奕欢还能跑到二哥那里骚扰一番, 顺便再蹭个被窝, 如今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却好像也不那么适合毫无顾忌地同床共枕了, 弄得兰奕欢还挺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