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野不明白,商南淮是不是太闲了,为什么要给他探班。
商南淮其实也不明白……这种行径要是放在别人那,准定要以为这是个得意洋洋的示威。
毕竟沈灼野之所以被困在这几部烂片里,罪魁祸首就是商南淮当初在邵千山手上,对外欠下的人情债——这种人情债记在经纪人身上,商南淮不还,沈灼野就得还。
但商南淮就是忍不住找他,沈灼野不会把人往坏了想,这点让人挺放心。
沈灼野擦干头发上的水,惜字如金:“我不挣这种钱。”
“那你卖给我。”商南淮说,“我挣,我拿好通告跟你换。”
商南淮跟他商量:“回头我曝出去的消息,也没人怀疑你,没人知道是你说的。”
沈灼野不理他了,扶着墙走到僻静的地方,坐在台阶上,额头靠着墙,闭着眼睛不说话。
商南淮经常在他这儿讨没趣,讨之前就知道会没趣,知道了还要讨,乐此不疲。
商南淮觉得沈灼野有意思,他跟沈灼野的秉性天差地别,恨不得背道而驰,偏偏又被沈灼野身上这股子劲吸引。
“做人别太可丁可卯,没必要。”商南淮还非要教他,“你对得起别人,别人不一定对得起你。”
沈灼野低声说:“我不在乎。”
他想站起来,身上一软就摔回去,用力撑住台阶,没因为眼前的黑雾撞在地上。
商南淮看见了,等着沈灼野服软。
沈灼野不服,发抖的手撑着膝盖,逼出力气起身,沉默着往片场一步步走回去。
……商南淮以为自己并没在意这个。
当时是不在意,知道沈灼野生病以后,这些事开始偶尔被想起来,沈灼野消失的这两年,这些记忆慢慢变得清晰。
商南淮发现自己挺在意那天。
不是在意沈灼野,是在意他自己的表现——当时就该拽着沈灼野不拍了,去休息,要么就医院。
看着沈灼野站都站不起来,商南淮是有这种念头的,但他当时觉得这念头莫名其妙,就没管。
其实应该管管。
联系不上沈灼野这两年,商南淮就在琢磨这事。
要是自己有个工作室呢。
要是他有个工作室,就把沈灼野养起来,一年最多精雕细琢地拍两部戏,多了不碰。
沈灼野死脑筋,不愿意黑别人,不愿意踩着别人上位,那就不跟这个死脑筋拗着干不就得了。
一个工作室养两样人,商南淮自己斗自己的风云迭起,让沈灼野演他的戏,闲了就去晒太阳睡觉。
养只溜光水滑的小豹子,多不错。
商南淮琢磨了快两年,才总算琢磨明白自己的想法。
他有了想法,一向就即刻着手,只不过这事不好办,到最近才彻底搞定。
一搞定,商南淮告诉的第一个人,就是沈灼野:总算把那玩意踹了。
商南淮说的“那玩意”自然是邵千山。
成立个人工作室容易,要彻底跟合伙了这么多年的经纪人硬掰,麻烦事就很多。
邵千山手里还攥着商南淮不少事,反之也一样——两个人谁都不干净,到了这时候反倒有了层保障,谁也不敢鱼死网破,争的也不过是利益平衡。
商南淮叫这事弄得头痛不已,就忍不住羡慕沈灼野:还是你舒服,这两年日子幸福吧?
商南淮:你那合同到期自动解约了……傻叉公司还想卡你,我使了点手段,搞定了。
商南淮:早跟你说过,有时候人还得使点手段。
商南淮:……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你不爱听。
商南淮:别躲清净了,回来玩。
商南淮:给你点好日子过,没人逼你的好日子,以前没见过吧?
商南淮:美得你找不着北。
沈灼野的确没见过这种好日子。
庄忱把手机放回去,系统拷贝出里面的所有信息,生成一个虚拟手机,放在数据仓里。
然后这个手机就被还给警局,原封不动地放回证物袋。
手机的外壳还沾了些血,这些血从沈灼野的心脏涌出来,一见天日,很快就干涸。
这是个乡下的小镇,行政机构没那么严谨,沈灼野的尸体火化以后,就被安置在附近的公墓。
很不起眼的一座墓,名字按那些医疗报告上的拼音,甚至还有疏漏,落了个H,写成了“ZUOYE.SHEN”。
“昨夜。”来扫墓的华裔小孩子蹲在旁边,描着字母拼拼音,“妈妈,有个人昨夜死了。”
童言童语,不知忌讳。做母亲的连忙制止孩子,又往那块空空荡荡的墓碑前也放下一点贡品,双手合十祷祝。
旁人看不见的影子坐在墓碑上,慢慢晃着腿,低头看那一对母子,看第一次由这个世界掉落的贡品点心。
系统看了一会儿,飘回庄忱身边:“宿主,我们要回去找主角CP吗?”
任务主线其实在地球的另一头,按理说,他们刷新的地点也该在商南淮或者邵千山的附近。
这次直接回到了小房子,或许是因为有必要先借走手机,复制出里面的全部内容,再把证物还给当地警局。
也或许是因为……沈灼野很想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一天也行,半天也好。
沈灼野想坐在自己的墓碑上,发一会儿呆,什么也不做,看看路过的人。
“回去。”庄忱起身,“有时间再回来。”
系统熟练地抱着虚拟手机找航班,准备随机找个幸运行李,和宿主一起叠扁躺进去。
庄忱把贡品还给原本的主人,临走前带走了那个装清水的小瓶盖,还有瓶盖里的小蓝鸢尾花。
带花园的小房子依然干净整洁,像是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也像是主人昨夜刚走,明天就回来。
商南淮的住处就乱很多。
是那种要有狗仔进来偷拍,说不定会让所谓“谦谦君子”形象崩塌的乱,商南淮自己也不在意。
他反而不理解,沈灼野既然是邵千山说的“小混混出身”,怎么家里跟有强迫症一样。
非要收拾得那么整齐,弄得窗明几净不说,地板上都不带一点灰,每样东西甚至都有固定位置。
商南淮去过沈灼野家,当时是个意外——正人君子去夜店,差点叫狗仔堵了,半夜打电话给传闻荤素不忌的祸害败类救急。
这会儿商南淮正接一个网络采访,就在聊这事:“欸,有人知道吗?沈灼野没去过夜店。”
主持人脑子都木了,不知道这话怎么接,讪笑着结结巴巴:“您、您也没去过啊……”
商南淮接得倒是痛快:“我那是人设,他是真没去过。”
——接这么档网络访谈,自爆人设“原形毕露”,当然也是商南淮早就定好的计划之一。
一来正人君子这个路线走到了头,再走下去没什么发展,如今观众更吃真性情,不如趁机会引个爆点出来,炒一炒话题度。
二来……也是抢在邵千山动手之前,自己下手,先把可能引爆的雷点了。
商南淮知道邵千山手上有什么自己的把柄,这些事让他自己说,最多是个不大的人设崩塌,掉点粉再吸点粉,要是落到邵千山手里……沈灼野的前车之鉴。
商南淮手里把玩着支钢笔,想起邵千山对沈灼野下的手,反复插拔的笔盖就不自觉停了停,又“咔哒”一声按上。
过去,商南淮其实真没怎么关注过沈灼野身上的黑料。
真在圈子里,就知道这些东西九假一真,没多少可信,很容易就不当回事了。
商南淮天生没这根弦,就觉得沈灼野也应当不在乎,骂一两句能怎么样,又不掉块肉。
……这两年里,商南淮却老想起沈灼野盯着手机的样子。
网上的沈灼野看起来也不在乎,任人骂任人黑,偶尔犟嘴,看着嬉笑怒骂不上头……变得慢慢沉默话少,是看清邵千山真面目以后的事。
商南淮没赶上之前的沈灼野,他看见的沈灼野盯着手机,漆黑的眼睛叫额前碎发遮着,一动不动,脸上是种不见血色的苍白。
“在意这个干嘛。”商南淮把他手机抽走,搭着沈灼野的肩,“带你去玩?”
沈灼野的手还空握着,呼吸轻弱,眼睛没什么焦点。
在邵千山的手笔下,沈灼野是个混混、败类,扶不起的烂泥,身上劣迹斑斑。
骂沈灼野的人大喇喇直接叫他“祸害”。
邵千山作为经纪人,不替他说话,被狗仔堵上的时候,还彬彬有礼地语焉不详:“演员有自己的生活自由。”
人模狗样的金牌经纪人对着镜头:“希望能更多关注作品方面……”
沈灼野当时就是在看那个视频。
“……纯得跟个什么似的。”
商南淮笑了笑,停下回忆,相当坦然且不要脸地蹭退圈两年的沈影帝热度:“一点坏事没干过,去个夜店都能要他命。”
副主持机灵,琢磨出了苗头,立马递话:“居然是这样?!之前传得那么像,黑料满天飞,我都当真了……”
“是啊。”商南淮懒洋洋答,“没人护着,就这样。”
没人护着就这样,沈灼野这一辈子到现在,估计都没叫什么人维护过。
邵千山给沈灼野定的人设,吸来的粉丝都是冲着“不长心的小混混”来的,什么骂都照单全收,虽说是半开玩笑……有时候黑起沈灼野来,比外人还起劲。
商南淮扫了一眼弹幕池,说什么的都有,质疑者有之,阴谋论者有之,信者寥寥。
爱信不信。
反正他一举三得,炒热点、提前摆邵千山一道、蹭一蹭沈影帝热度,都已经如愿以偿。
——一举四得,商南淮回头还打算拿弹幕评论卖惨,去哄小豹子。
“我叫人堵里面了,打电话叫他救急。”
“我也以为,他是常客,肯定比我这种来见世面的熟啊。”
商南淮说:“结果人骑摩托来了,看见牌子死活不敢进……扒着门框,脚跟钉在地上一样,叫酒保愣往里扯,抱着头盔死都不摘。”
他连说带比划,语气轻松连带调侃,主持人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这也太乖了。”
商南淮本来没往这上想,叫主持人这么一说,琢磨一会儿:“真是。”
商南淮甚至还见过更乖的:“对了,他进小区门,还会说谢谢。”
主持人好奇:“跟保安?”
“保安在岗亭里啊。”商南淮说,“跟门禁。”
主持人:“……”
这下该笑的是真都笑了。
连直播间因为商南淮跟经纪人拆伙、商南淮人设崩塌、商南淮暗讽经纪人……乱七八糟吵个不停的,这会儿都被“哈哈哈哈”淹没。
商南淮挺满意这个效果,又挑了几件沈灼野身上反差明显的事接着说,让这个气氛延续得更久,冲淡负面影响。
——比如沈灼野看着刺头,其实沉迷喂鸟,住处的阳台外面放了一排食盆,还弄了个摄像头,每天盯着手机看。
——比如沈灼野家里规矩到离谱,什么东西放在哪都有数,哪样都不能改,进门路线都半点不能乱。
——比如沈灼野会用叠衣板叠衣服,会看网上的收纳跟自己动手装修的视频,还挺沉迷,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这些事逐渐拼出一个有点真实的沈灼野,弹幕池的气氛一度跟着热闹,话题的重心被顺利带偏,商南淮也适时准备全身而退。
在他准备离开直播间的时候,一条相当显眼的弹幕,忽然跳出来:商老师,你说的这些,和祸害的经纪人说的可不太一样。
弹幕直白地问:谁在说谎?
商南淮对着那条弹幕看了一阵。
他知道正确的处理方式是什么——装没看见就行了,反正直播已经结束,就装作关了弹幕池。
但凡事有利有弊,大概是为了转移话题不停提沈灼野,看到这条弹幕,商南淮第一次开始想。
……沈灼野被人叫“祸害”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商南淮莫名就想起沈灼野喂小鸟。
挺唬人的刺头小豹子,不说话也不动,贴在玻璃上,黑眼睛盯着吃小米的麻雀燕子看。
“谁呢。”商南淮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商南淮说:“走着看吧。”
他也不知道,所以这不是准备去查查,三天后《重聚首》就开机。
商南淮也想知道。
谁在说谎,谁才是祸害。
网络访谈刚结束,商南淮就被邵千山堵了个正着。
滴水不漏的经纪人叫人踩了尾巴,神色沉到阴冷,森森盯着他,仿佛他们两个第一次认识。
“商南淮。”邵千山声音哑沉,眼下发青,看起来这些天都没睡好觉,“你是不是疯了?”
商南淮反问:“我自己不坦白,不毁人设,你能帮我保密吗?”
邵千山被他诘住,眼底一瞬间错愕闪过,即使迅速掩饰过去,也依然被打量着他的人抓了个结实。
“我又不是沈灼野。”商南淮说,“跟我就别装了,我知道你打算摆我一道。”
邵千山不是吃亏的脾气,商南淮敢踹他,就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
至于用沈灼野的事,给邵千山这个金牌经纪人泼脏水……商南淮还真没这么想,他就是想给沈灼野洗白来着。
“我看上沈灼野了,自己弄的工作室,打算招揽他。”商南淮问,“碍着你了?”
沈灼野的合同已经到期,不论是跟公司还是跟邵千山,都没半点关系。
商南淮这是正当的商业竞争,这么一个老天爷喂饭吃的台柱子,谁不想抢回去。
邵千山叫他诘得面色愈沉,阴沉沉风雨欲来,一把扯住商南淮的衣领,将人重重推到墙上:“你以为我光是为了我自己?!”
“我拿沈灼野那个祸害给你铺路——这对咱们两个都没坏处!我告诉你商南淮,他活该的!”
“他野心昭彰,玩命往上爬,你被他压得很好受是不是?!”
邵千山:“你戏演不过他,热度比不上他,什么都被他压一头,如果不是这样,用得着我亲自下场?!”
邵千山寒声说:“你知不知道这祸害多难废掉,我花了多大力气,才——”
这话到这就戛然而止,邵千山把下文咽回去。
商南淮的神色却骤然冷了,低下头,看向眼前的人模狗样的“金牌经纪人”。
“什么叫‘废掉’。”商南淮问,“你把他废了?”
商南淮反复插拔着手里的钢笔,微低了头,蹙着眉思索,眉头越蹙越紧。
邵千山的眼尾古怪地跳了下。
商南淮忽然想起那天……沈灼野盯着手机。
沈灼野盯着手机,一动不动,话也不说,脸色苍白得像是血液不流动,黑眼睛木然。
视频自动循环播放,上面又是邵千山面对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诋毁污蔑,“尊重演员个人生活自由”的发言,商南淮听得实在闹心,替他关了。
商南淮抽走手机,沈灼野的手还虚握着,商南淮说要带他出去玩,沈灼野也没反应。
“那你要干什么。”商南淮耐心有限,闹心得忍不住叹气,“我就是让你去夜店救我……这是摊上个什么事。”
商南淮蹲下来,抬头问他:“问你呢,干点什么呗?”
沈灼野轻声说话,他好像忘了该怎么说话,试了几次,才把声音发出来。
“……睡觉。”沈灼野说,“我想睡觉。”
他就坐在床上,商南淮犹豫半天,鬼使神差过去搭了把手,帮他躺下。
沈灼野躺在床上,头发有点长了,还没剪,有几根坠下来,稍微挡眼睛。
沈灼野碰了碰自己的头发,像是不认识它们。
商南淮帮他把被子盖上,沈灼野蜷在被子里,闭上眼睛,一瞬间就睡着了。
“邵千山。”
商南淮问:“你说的‘毁了’,是怎么回事。”
他手里那根钢笔停了插拔,笔盖咔哒扣合,看不清红灯闪烁,录音装置自动运转。
商南淮:“你是说,你为了捧我,亲手毁了沈灼野,你一直在说谎。”
商南淮:“是这个意思吗?”
录音笔没录到想要的东西, 也录到了想要的东西。
因为邵千山这个金牌经纪人,一向冷静得体,就算面对最刁钻的媒体, 也能立刻给出滴水不漏的周全回应。
可面对这个问题, 邵千山却沉默。
沉默本身就成了最昭彰的答案。
商南淮看了邵千山一阵, 不再多废话, 转身就走。
“一报还一报。”邵千山在他身后说, “是他先毁了别人的。南淮,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这两年里,他们总因为这事吵架, 终于在某次,邵千山对他松了口。
邵千山是有个弟弟叫陈流。
邵千山的父母离婚得早, 他弟弟随母姓,在下面县里的老家长大,邵千山总对这个弟弟心怀愧疚。
商南淮嗤之以鼻。
他对这种事一向没什么共情力, 不吃邵千山这一套, 心里只有不屑——你就这么一个弟弟, 沈灼野还就这么一条命呢。
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没人不清楚“一面之词”这几个字的分量。商南淮清楚, 邵千山这个金牌经纪人,平时就玩弄舆论, 真真假假, 只会比他更清楚。
商南淮懒得跟邵千山多说, 反正节目开拍在即, 他准备准备就要过去, 到时候什么都能弄明白。
邵千山想扯住他,商南淮已经把钢笔收进口袋, 上了车:“回我住处。”
司机常年在这个圈子里做,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一言不发地照做,车子缓缓开动。
商南淮闭着眼睛,静下来反倒皱起眉,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不知道是不是要去拍《重聚首》的缘故……他这几天,对着沈灼野那个两年都没什么动静的消息界面,总是没来由的心神不宁。
今天的网络采访,一直提沈灼野,一来是沈大影帝的热度的确可以蹭、的确适合用来打岔。
……二来也是因为,商南淮的确在意件事。
他这人小肚鸡肠,有什么事就好斤斤计较,因为这事记两年了——当初明明说了,礼尚往来,等沈灼野有时间,也去他家坐坐。
说这话的时候,商南淮给姓邵的收拾烂摊子,废了一把子力气,才把睡醒的沈灼野弄回一半魂。
商南淮长这么大,没为什么人这么费劲过,拖着沈灼野打游戏、看电影,戴着墨镜口罩大半夜散步,差一点就把人再拐回那个捅娄子的夜店。
最后这一档子把“荤素不忌”的刺头吓醒了,沈灼野抱着身边的树,说什么都不肯松手,黑眼睛森森盯着他。
表情活像是在看什么离谱的变态。
“……不是你想的那样。”商南淮按了按太阳穴,点了根烟,把火柴甩灭,“是个放松的地方,喝点酒,一群人热闹热闹。”
沈灼野看起来没信,仍旧死死抱着树,甚至因为“一群人热闹热闹”这种描述,盯着他的眼神比之前更警惕。
商南淮咬着烟,看着这纯到不行的小豹子,一半糟心堵胃,一半又被气乐了:“瞎想什么呢!”
他也没真带沈灼野去夜店,他们这是在郊外的山上,山腰的观景台有个吸烟点……商南淮本来想带沈灼野来抽两支烟,散散心烦的。
被沈灼野闹得,他连递支烟给这小豹子,都多了点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好像在教沈灼野学坏似的……
商南淮到底没给他烟,沈灼野看起来也不想要,虽说拍戏的时候难免抽烟,但沈灼野这人看起来没烟瘾。
也没别的瘾,商南淮扯着沈灼野打游戏,发现沈灼野家里的游戏全是品牌方送的,有战绩的总共就三个:超级玛丽、贪吃蛇、俄罗斯方块。
商南淮想不明白,沈灼野的人生莫非真就无聊到这个地步:“你这人是怎么长大的?”
沈灼野皱着眉,好不容易从有关夜店的严重质疑里稍缓,按了两下心脏,扶着树干慢慢坐下。
怎么长大的……沈灼野回答不出来。
沈灼野自己也不知道,他没工夫想这个,没这个时间:“吃喝拉撒睡。”
商南淮被这个回答噎了下,半晌笑了一声,也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手里的烟被风一吹,火光明明灭灭,让沈灼野多看了一会儿。
商南淮摸出那包烟:“抽吗?”
沈灼野不抽:“得肺癌。”
商南淮:“……”
商南淮没见过这么聊天的,现在就被他气得肺疼,又觉得好笑——这到底是什么小混混?又不抽烟又不混夜店,商南淮都觉得自己比他痞。
不过沈灼野这辈子也活得真够无聊,什么消遣爱好都没有,难道就光演戏、光跑通告?
商南淮非得气他,变本加厉抽了会儿烟,又觉得自己幼稚,琢磨了一会儿:“那个……姓邵的。”
他说完这三个字就后悔,因为沈灼野才恢复了点血色的脸,瞬间就又跟着苍白下来。
商南淮也不想说,可这么件事就横着,自己又不会过去,沈灼野又不是明天就退圈。
有些事,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就不可能躲得掉。
商南淮跟沈灼野说:“姓邵的不是什么好人,你多提防着点吧。”
沈灼野垂着视线,盯着山下那一片漆黑。
“你看下边干什么。”商南淮敲敲烟灰,“抬头,谁来这不看星星?今天——”
商南淮自己吞了自己的话……今天确实没星星。
月亮也没有,阴沉沉的浑然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就是观景台边上那盏不算亮的路灯。
但沈灼野这人有一点好,确实听话,甚至连对家的话都听。
商南淮让他抬头,他就真抬头,撑着胳膊,往天上看。
商南淮摸了摸鼻梁:“……看见什么了?”
“蚊子。”沈灼野说,“咬我。”
“……”商南淮彻底跟他没话聊了。
被他这么一说,商南淮才发现自己胳膊上也有两个大包,闹心得只觉自己冤大头:“走走,回家。”
他扯着沈灼野就走,顺便拍了只飞到这人脑门上的蚊子:“我家离这近,去凑合一晚上?”
沈灼野没有去别人家留宿的习惯,况且刚睡了觉,又不困,摇了摇头:“谢谢你。”
商南淮没跟人这么聊过天,心说你不气死我就是谢我,果然有些人之间就适合做对家,不适合半夜谈心:“行,那各回各家。”
反正沈灼野现在看着,状况勉强还行,不像之前,丢了魂一样。
各回各家,下山也总要走一条路。
沈灼野下山和上山都稳,沉默着一步一步走,偶尔扶一把踩着露水打滑的商南淮。
沈灼野的手不算完美——算是祖师爷喂饭吃的沈大影帝为数不多的缺点。
也不是不好看,手型是不错,远景或者戴个手套,也能扛得住摄像头。
就是指节偏明显,多少粗糙些,还有不少疤。
有段路下山不好走,沈灼野一直扶着商南淮的手肘,商南淮一边走,一边以针锋相对的视角分析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