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会这么想……话甚至就在嘴边上了。
商南淮会维护沈灼野,无非是因为感情原因。
谁知道真假?说不定是什么高级洗白手段,这年头买通几个人、伪造点证据,是什么难事?
说不定这两个人早就搞到一块儿了,沆瀣一气,颠倒黑白……
邵千山到底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比谁都更清楚这件事的死穴——当初那些事,商南淮要是非得查,就必须得保持局外人的身份。
商南淮要入了局,那就说什么都没有用,不会有人信,不会有人听。
“问问姓邵的,到底为什么这么害怕,他怕什么?”
商南淮嗤笑:“他这不是惩恶扬善吗?一报还一报,他怕什么——怕造谣诽谤被挖出来,去蹲号子?”
这话说得够狠了,在这个圈子里,除了像沈灼野这种格格不入的……说实话,绝大多数都沾点不干不净的事。
商南淮要是真撕破了这个脸,跟邵千山不死不休,以后圈子里只怕也没人敢再沾他。
真到这一步,几乎就跟封杀没什么区别。
商南淮的确有退圈的打算,可也不是这么点雷引炮地退,听着电话对面惊慌失措劝,咬着后槽牙用力磨了磨:“少废话,告诉姓邵的……谁也不想走这一步。”
谁也不想走这一步,商南淮当然给他准备了别的菜。
要是邵千山执意这么干,金牌经纪人手底下的十几个艺人,就会同时爆出相当劲爆的大料,让邵大经纪忙得左支右绌、自顾不暇。
商南淮不是沈灼野,商南淮没有良心,不会考虑那十几个艺人无不无辜。
邵千山没能留住沈灼野这么棵摇钱树,已经让公司相当不满了——现在公司那些高层还不知道,沈灼野那些黑料,甚至是邵千山亲手放出来的。
要是知道了这个,那些唯利是图的高层,会怎么看邵千山这个声名显赫的顶尖经纪人?
原本不知道还能捞多少钱、多少名声跟资源的“重要资产”,就毁在邵千山手上,那些人难道会善罢甘休?
商南淮跟邵千山纠缠了这么多年,感情没剩下多少,利益早就千丝万缕地割不断了,要斗就是两败俱伤。
商南淮抹了把脸,狠狠骂了一句。
“告诉姓邵的,这次越界了——他要真这么干,那就谁也别安生。”
商南淮说:“有本事的,盯着爸爸一个人咬,我们两个往死里打,别扯别人。”
别扯沈灼野。
沈灼野都特么快冤死了,没招过人没害过人,偏偏什么破事都有份。
好不容易跑去躲清净,才安生两年,就又得被拉出来,让人戳着脊梁骨议论,跟最可恨的对家扯得不干不净。
商南淮要是沈灼野,早就黑化报复这操蛋的世界了。
电话另一头,工作室听了商南淮的吩咐,赶在这批料被放出来之前,抓紧时间联系对面交涉,又忧心忡忡地问了几句话。
“……”商南淮被这些人气得肺管子疼:“当然是假的!”
邵千山那祸害说过半句真话吗?!
他怎么可能追求沈灼野——这年头一张嘴一闭嘴就能传瞎话,当初抢资源,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他照顾过沈灼野一回吗?让过沈灼野一回吗?
反倒是沈灼野让给他过几个资源……想起这事商南淮还堵得闹心。
商南淮长这么大,就没在谁面前这么丢人过,为数不多的几回,全丢这个最不对付的对家面前了。
沈灼野让给他那档真人秀,说是档期撞了、不适合参加,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是因为那档真人秀有个相当德高望重的前辈,不是圈子里的,是位多年没出山过的广播电台评论员。
同咖位的艺人只要一个,商南淮没抢着,兴冲冲准备的绝版录音带、亲笔信全打了水漂,气得大半夜去喝酒。
喝痛快了找司机,两个S打头的备注挨在一起,半杯酒洒上去,手机自己打给了沈灼野。
这种事只有骗小姑娘的偶像剧里有,商南淮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真能干出来。
在酒吧包间里借酒浇愁、抽烟抽得云山雾罩的商南淮,一边对着空气痛骂沈灼野,一边跟拿着头盔的沈灼野对了个正着:“……”
……至少这天商南淮没跟着沈灼野回家。
要是跟了,那就离谱过头了……商南淮那天喝得还剩一线理智。
商南淮挣扎着重新给司机发了短信。
等司机来的时候,沈灼野站在包间的窗户边上,听他绞尽脑汁编故事,遮遮掩掩解释了半天。
沈灼野没有打断人说话的习惯,听他一口气编出二十个借酒浇愁的理由,才点了点头:“那个真人秀……”
商南淮一口酒呛得天翻地覆。
“我不去了。”沈灼野说。
商南淮愣住:“为什么啊?钱给的不错,轻松,待遇也好。”
“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沈灼野说,“档期也调不开。”
商南淮被天上掉馅饼砸中,固然惊喜,却也不无怀疑:“你小时候不听广播?他以前可火了,梦中情音。”
沈灼野摇了摇头。
沈灼野没听过广播,他本来去废品回收站,想低价收个报废的收音机,拿回来试着修一修。
但看门的不叫他进,怕他手脚不干净,偷里面的东西。
“……成,那我可就叫人搭线了。”
商南淮不欠沈灼野人情:“我赔你一个,你想要什么?”
他说完,又难得的设身处地,替沈灼野想了想——沈灼野估计也不想要什么,沈灼野可能最想要休息和睡觉。
所以商南淮转着喝蒙了的脑子,吃力想了半天,又补充:“叫我做件事也行。”
沈灼野说:“你把烟戒了吧。”
商南淮愣了愣。
“你已经泡夜店、泡酒吧了。”沈灼野想了想,“抽烟、酗酒、纵欲……”
“……”商南淮早晚被他气死:“我没纵欲。”
“好吧。”沈灼野勉强信他,“你要做个酒鬼,就别抽烟。”
要做个烟鬼,就别喝酒。
沈灼野就很少抽烟,从不沾酒,他见过很多人都是这么死的。
商南淮虚弱地看着他:“……哦。”
商南淮想不通:“可是……咱们俩不是对家吗?”
沈灼野管他这个对家干什么?
沈灼野也想知道,商南淮这个对家在酒吧喝醉了,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说“不来接我就死在这”。
商南淮:“……”
“你至少戒一个。”沈灼野站在窗前,看见商南淮的车来了,就拿起头盔。
他不想跟烟鬼酒鬼混在一起:“不然的话,你下次再找我,我就不管了。”
当时,商南淮光是被他噎得头疼,外带恼羞成怒——什么叫“不管了”,说得好像他总要沈灼野管他一样。
总共就两次,一次是在夜店,情况紧急实在不得已,一次是在酒吧……
这么想了一会儿,商南淮自己也泄气。
他平时不是这种人,不是烟鬼也不是酒鬼,更没纵欲……沈灼野到底对夜店有什么离谱的偏见。
平时商南淮装得人模人样,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礼貌周全从不出错,是个风评相当好的正人君子。
只不过,装君子的时候,他和沈灼野的立场针锋相对,也不会联系对方。
商南淮失态的时候极少,每次都被沈灼野撞上……又或者是他每次失控,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找上沈灼野。
“做两手准备,防备着邵千山。”
商南淮回过神,对电话里说:“要是他两面三刀,背地里还要放那些料,就立刻针对性澄清。”
商南淮知道邵千山想干什么——他还偏偏查定了,姓邵的早晚要去蹲局子。
商南淮其实已经暗中联系了几个熟人,打听过一圈,辗转问出了几个当事人的位置。
节目组对他的计划也很相当兴趣,要是能趁着这次机会,把一个情怀节目向上拔高,跟着嘉宾抽丝剥茧,挖出背景故事中的谜团……那不是“火爆”这么简单。
就是这些相当顺利的进展,让邵千山感觉到了严重的危机。
节目组这次下了大血本,制片人钻破了脑袋,总算找宣传部门报备成功,甚至拿到了相关单位的配合函。
有一期的拍摄地点定在了监狱,商南淮很期待去见见那些真正的混混——商南淮很想知道,沈灼野这个脾气,小时候到底都过了些什么日子。
邵千山越惹他,他越要把所有事全翻扯出来。
这事商南淮管定了。
“要是那边老实了,就继续说我们俩亦敌亦友。要还折腾,就说我们俩老死不相往来。”
商南淮举着手机:“怎么难听怎么说……采访是我蹭热度,我抢了他八百个资源,我半夜往他家门上泼油漆——抹黑你们还不会?”
这已经是公关的基本素养,电话里虽然心惊胆战,却也只能把多余的话咽回去,答应下来着手准备。
商南淮激情开麦半个多小时,骂得口干舌燥,打开沈灼野的储物柜翻找,想找个水壶烧点水喝。
沈灼野这住处是开发商装修的,后来就没动过,打了一排顶天立地储物柜,要找点什么相当不方便。
商南淮边在心里吐槽,边卯足力气拉开一扇卡住的柜门。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柜门刚打开,里面的东西就跟闹鬼了一样,明明收拾得整整齐齐,却西里轰隆全掉出来,把商南淮迎面埋了个结实。
最见鬼的是个木头箱子,黄花梨木的,“咣当”一声狠狠砸在商大明星脑门上。
商南淮:“……”
商南淮站在三大床棉被中间,面无表情,捡起那个木头箱子准备啃了。
他以为这又是沈灼野囤的月饼盒子,拿在手里才发现相当小巧,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做成了个相当神秘的宝箱造型。
商南淮上次见这东西,还是小时候……外国那种海盗电影流行,店门口卖着糊弄小孩子的,里头说是“金银财宝”,其实就是花花绿绿的糖块。
商南淮一手还举着手机,单手拿着那个小箱子,看了一圈,发现有个很精致的金属搭扣。
“什么事?没事……没动静,你们听错了。”
商南淮说:“干你们的,去搞姓邵的,给他弄点事忙活。”
“真什么瞎话都敢编。”商南淮想起邵千山那嘴脸,就忍不住想开嘲讽,“我喜欢沈灼野?疯了……”
他低声说着,随手拨开那个金属搭扣,出于好奇,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商南淮对着箱子里的东西,愣了愣。
他想起那天半夜,在那座山上,对沈灼野说过的话。
——“陪你折腾这一宿,送我点东西还礼?”
“有点诚意。”
“这不都是送的人自己想?”
“送我个你自己做的……”
商南淮按掉手机,扔到一旁,重新仔细看那个木头小宝箱。
他知道沈灼野这人,外头看着硬,里头天生心软。
他知道沈灼野好得什么都答应。
答应了就做,被缠上了,就做不到不管。
商南淮其实戒烟了,也戒了酒,戒了两年了……他有时候想不通,不是都戒了吗,沈灼野怎么不回来管了?
不是说戒了就行了吗?
他真没纵欲啊。
商南淮托着这么个不大点的还礼,站了一会儿,蹲在地上。
商南淮有点烦躁,抓了抓头发,心想这事怎么还解释不清楚了,他总共也没去过几次夜店。
姓邵的当然是在扯淡,他疯了才会喜欢沈灼野,他就是……有点想见一个朋友。
行吧,行吧,有点……很想。
商南淮这一辈子,走到现在,仿佛热闹至极,但好像也就交下一个朋友。
商南淮看着手里的小木头箱子。
都两年了。
漂亮安静的黄花梨木,做了个宝箱,宝箱打开,里面装着满满一盒戒烟糖。
工作室的回击有不错的效果。
邵千山从来就不是个能豁出一切的人——商南淮也不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才是一类。
所以商南淮也最知道,怎么找邵千山的七寸、死穴。
接下来的两天, 日子都过得相当平淡……除了不知为什么, 商南淮非得住在沈灼野的房子里, 还去买了盆仙人掌。
商影帝戴着墨镜口罩, 穿着风衣, 一大早去花鸟市场,纡尊降贵亲自挑的。
绿莹莹的一盆,小白刺又尖又硬, 一碰就扎手。
长得挺精神,也漂亮。
庄忱在用精灵球抓妙蛙种子, 系统跟着出门,一路都很犹豫……要不要想办法提醒任务目标,这盆仙人掌是塑料的。
“是商南淮的房子。”
庄忱放下手柄, 和系统一起飘去客厅, 看商南淮给仙人掌浇水:“他买下来了。”
系统也差点忘了这么一回事:“对……这也不是沈灼野的东西。”
商南淮这两天, 就在到处找沈灼野的东西。
在这间房子里待的时间长了,商南淮才发现, 这里面的东西除了公司配备的、就是品牌方送的。
沈灼野不挑,给了就用, 浴室里还有酒店带回来的洗浴用品小样。
除了那个小木头宝箱, 甚至就没剩下几样……能明确算是“沈灼野自己的东西”。
商南淮站在窗边, 给塑料仙人掌浇了水, 把窗外的食盆拿回来洗干净, 重新续上小米跟清水,盯着窗户等鸟来吃。
商南淮的鸟缘不好, 等了半天,一只鸟没见着。
他这么跟段木头似的杵了半天,敲敲窗户,低声说:“沈灼野。”
系统正跟着庄忱飘到窗户边上,吓了一跳,仔细查看才确认,商南淮并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只是自言自语,毕竟屋子里没人能回答他,沈灼野又足足两年不回他消息。
商南淮并没察觉到异样,又或许是他跟沈灼野的交集实在不多不少,多到足以忘不掉这个人……却偏偏又少到不足以判断,究竟什么算是异样。
商南淮自己也躲过清净,两年不联系任何人,什么社交软件都不用,一门心思找有意思的地方疯玩。
可他不知道沈灼野会不会这么干。
这个住处给不出这种答案。
商南淮想不出,沈灼野要是不工作、不跑通告了,会干点什么。
总不能整天睡觉吧?
商南淮照了几张仙人掌的照片,发给沈灼野,又拿着手机全屋走了一圈,录了段视频。
商南淮:你的住处我可收拾好了,没弄乱。
商南淮:我得走了。
机票就在三小时后,商南淮还得提前绕路,避免叫记者狗仔闻着味追上来围追堵截,耽搁行程。
商南淮不死心地多等了五分钟,还是半根鸟羽毛都没看见,烦躁地揉了两下头发,拿了外套出门。
他都没这么伺候过自己那个房子,拿走外套的时候,还把沙发套扯平了,桌椅摆正,垃圾带走,关窗关灯关门。
商南淮在门外站了一阵,又反悔折回去,拿了沈灼野那个游戏机。
也是品牌方送的,不大,掌上游戏机。
接个外接屏幕,或者连酒店电视都能用……其实直接拿着也能玩,就是屏幕太小,影响游戏体验。
商南淮生平第一次义务劳动,替人打扫卫生,觉得有理由带走点东西,慰劳一下自己。
装戒烟糖的小木头箱子不算,这本来就该是他的,沈灼野这人拖延症,做好了不送他。
商南淮睚眦必报地琢磨,等回头两个人再见面,他那份拟好了的合同也不给沈灼野——就馋着,等沈灼野着急。
商南淮弄了个相当宽绰的别墅,独门独户带院子,一整层都是好玩的,差不多算是把游戏厅搬回了家……楼顶是个花园加玻璃穹顶餐厅,有露天泳池,还有个地下影院。
沈灼野但凡点头,答应签他工作室,商南淮当场就把沈灼野领回去,俩人一人住一层。
商南淮住一楼,沈灼野住顶楼,中间隔着两层,商南淮作翻天了也吵不着他。
沈灼野愿意理他,就下楼跟他玩,不愿意就在楼上晒太阳。
有戏了就去拍一拍,有通告就跑一跑。
工作室就他们俩,所有资源、所有人都为他们两个服务,平时没人打扰,有事了随叫随到。
商南淮揣着那个游戏机,理直气壮按电梯下了楼,坐进来接自己的车,帽子一扯低头打游戏。
沈灼野活得多无聊啊,口袋妖怪都没玩过,恐怕八成也没去过游戏厅。
商南淮还记得自己跟他说皮卡丘是个游戏、最多后来改成了动画片,现实里没有长那样的黄皮耗子的时候,沈影帝世界幻灭的错愕表情。
世上真有活得这么与世隔绝的人——沈灼野小时候到底都干什么了?
商南淮一个人打游戏也没劲,打了一会儿就扔下游戏机,又摸出手机,打开隐藏文件夹看了看。
沈灼野……应当不会拒绝这么个合同吧?
商南淮这辈子要是有十斤良心,可能九斤八两都放在这个合同上。
他甚至都没跟沈灼野要分成,谁赚的钱就是谁的。
别的事有他操心,沈灼野只要保护好那个破心脏,好好活着就行了。
商南淮不信沈灼野过过这么好的日子。
沈灼野的确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
所以本该跟着去机场的鬼魂,飘到一半,就不由自主去了那个商南淮口中的别墅。
系统负责保护目标人物,跟着面对“航班延误三小时”一脸无语、满身怨气的商南淮,给庄忱打内线电话:“宿主,宿主。”
系统也想知道:“别墅好玩吗?”
“不错。”庄忱刚吃了个冰淇淋,戴着会发光的玩具墨镜,在调校抓娃娃机,“挺好玩的。”
沈灼野本来一个也不会玩,他的人生涉猎,除了各种活下去的办法,就仅限于他接过什么样的通告、演过什么样的戏。
剧本相关的知识他知道,再往外一点,就完全不清楚了。
沈灼野像是块海面,如饥似渴地汲取能让自己变有用的东西——他坚信“变得有用”是不被丢掉的秘诀,他想自己变得非常有用,就一定能有家要他。
但就算是块海绵,能吸的水也是有限的,所以沈灼野拼命压榨自己,丢掉所有用不上的东西。
散漫是恶习,怠惰是恶习,放松休息是恶习。
做没有用的、不能提升业务水平的事,简直犯了天规天条……说不定就是他懈怠之下疏忽的那一点,恰好在节目里没跟上,就给邵千山拖了后腿。
拖了后腿、变得没用了,就会被赶出去。
这种潜意识里的强烈焦虑,让沈灼野每天睡觉都煎熬,有段时间头痛到极点,隔几个小时就不得不吃止痛药压制。
有次他头痛得昏昏沉沉,止痛药吃得太多,一不小心睡了十几个小时……醒过来的时候,盯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心慌手抖不停冒汗,只觉得天都塌了。
这样的状态,邵千山其实一直都看在眼里。
邵千山带的艺人多了,眼睛很毒,每个艺人的真实状态怎么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邵千山不仅从没管过,反倒教给沈灼野,怎么掩饰这种状态,怎么不被人发现。
他耐心地教沈灼野,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沈灼野被哄得迷迷糊糊,心里想着……原来人都是这样。
邵千山告诉他,人都是这样,没有不累、不紧张的活法,只是每个人都会装。
沈灼野信了,又觉得愧疚。他这才哪到哪,邵千山一口气管十几个艺人,难道不比他辛苦。
沈灼野就也开始学着,隐藏自己的负面状态,装成和正常人最像的模样。
他的演技很好,这种掩饰和隐藏也越来越熟练,最终变成本能。
所以,一只鬼魂被合同勾引着,飘飘荡荡来到商南淮口中的别墅,起初也并不知道要做什么。
沈灼野不知道要做什么,摸一摸琳琅满目的各类游戏机,碰一碰台球桌,去泳池沾了点水。
然后就结束了。
沈灼野去楼顶的花园坐着,手虚攥成拳,放在腿上,对着漂亮的透明穹顶发呆。
庄忱花了不短的时间,才终于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深处,找到“想玩”和“好奇”……已经相当淡,差那么一点就要消散干净。
但毕竟还有点痕迹,庄忱重新想办法飘起来,先去拆了包巧克力棒,抽了一根咬着,又跳了几回海洋球,玩了阵投篮机。
做了鬼,活动得太过剧烈,沈灼野的心脏还是会疼。
这种疼在他活着的时候,是钝刀子割肉,是随时会崩毁的致命隐患……在他死后,却成了恢复知觉的引子。
那种窒息般的、仿佛紧攥着心脏的疼痛,仿佛在碾碎心脏的同时,也一并弄碎了什么一直死死绑缚着的荆棘毒刺。
……就这样。
航班延误的三个小时,虽然商南淮过得烦躁至极,恨不得直接拖着行李开几千公里的车过去,但庄忱这边玩得还不错。
玩了抓娃娃机,玩了磁铁钓鱼,打了台球,还开了一把虚拟赛车。
战绩相当差,惨烈到可能是沈灼野这辈子连人带鬼,遭遇过最惨痛的失败之一。
但玩得还不错,沈灼野身上那种凝滞得仿佛化不开的鬼气,缓缓流动消散,身影变淡了不少。
“宿主!”系统找到庄忱,飘起来亮了亮,“在这,商南淮要登机了。”
庄忱飘过去,把战利品分给系统。
系统高兴得不行,又有点担心:“宿主,我们会烟消云散吗?”
对任务者来说,烟消云散当然不至于有什么伤害,只是这个“容器”不再存续而已。
但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那就是沈灼野彻底消失了。
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再不剩一点痕迹,再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
“说不定。”庄忱检查了下自己,“烟消云散也不是坏事。”
沈灼野的愿望是这个。
沈灼野本来不该做鬼的,之所以还有鬼魂给他们回来,是因为沈灼野临死前……突然想起忘了件事。
忘了把那个做好的还礼给商南淮了。
沈灼野这人,答应了就一定做,对谁都是。
这么一丁点没履的约,让沈灼野不小心做了鬼。
而那种被邵千山折磨出的惯性,让这个鬼魂看着,和正常的鬼仿佛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还礼已经顺利给了商南淮,木头箱子就在商南淮的行李箱里,戒烟糖被商南淮装了一口袋。
沈灼野没什么心愿了,随时随地刮过来一阵风,说不定就能不小心被吹散架。
系统给宿主支了个防风罩。
庄忱也不想每天捡碎片拼自己,把几块要吹掉的地方拼了拼,未雨绸缪,拿透明胶粘上。
一鬼一统戴着同款发光墨镜,熟门熟路地叠进行李箱,跟着商南淮上了总算有动静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