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咳了一声:“你刚刚说他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艺术家?他是做什么艺术的?搞得这么穷困潦倒。”
黎元想起什么,表情那叫一个五花八门,他说:“你听说过沙画吗?”
谢林一愣,沙画这个词有些陌生,但儿时电视上曾看过的一个画面却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暖黄的光下,沙子被人揉散又聚拢,手指在上面跃动,一条小道,一盏路灯,然后沙子再次被打散,这次出现了一只跳跃的小兔 ……
啪的一声,有人把电视关掉,黑掉的屏幕前出现了一个男人,那人的面色严肃,说:“我记得,现在是你练钢琴的时间……”
“谢林!”
突然有人叫他,虚幻和现实交缠在一起,卷成一团抽象的黑白画面,是谁在叫他?
黑白画面抽离,谢林睁开眼,看到的是黎元面色肃然,眼眸中浮着担心的模样。
谢林轻轻笑了一下,说:“没事,我刚刚就是走了个神,你叫我什么事?”
黎元见他面色回暖,小小地松了口气,道:“我刚刚叫了你好几遍。”
谢林说:“你刚才问我沙画?”
黎元点头,道:“吴黔就是一个沙画表演艺术家,做这一行的,手里没钱,没点门道,是真的没有出路,小钱有,但大钱就太难了。”
谢林:“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是沙画了。”
黎元说:“他倒是坚持想要做下去,孬是真的孬,热爱也是真的热爱。”
谢林作思考状,道:“这样一个人,是怎么会得罪人,让人给他下毒的呢?”
那天的酒吧的事情又多又杂,人员也复杂特殊,要查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黎元说:“要不,我们去一趟现场看看?”
雨淅淅沥沥地还在下,空气里漫起来的潮气罩在人的身上,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绿叶上散发着一股西瓜般的清甜,女孩撑着一把红伞,哒哒哒地踩过小水洼,水花四溅,漾起一圈圈密集的水波纹。
徐均赋从公交车上下来,腿碰着地儿的时候,都有些麻,他抬头估算了一下自己下车点和建筑的距离,没有打伞就冲了过去。
毕竟两三米还要打伞,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当然还有他想偷懒的意思在。
面前的建筑上是一家私立医院,独立单间,一对一治疗,主打的又贵又私密。
这里是谢林挂名的地方,虽然这里又贵又豪,但因为主家不差钱,也会免费接诊一些人,但是完全随缘,当初还是个学生的林宣能接触到谢林,也是因为这个。
而徐均赋来这里的原因,是曾浩然。
曾浩然自从被阉割后,整个人就变得阴郁极了,甚至承认了谭奇和严亦铭都是他杀的,但提起温阑就要发癫,又哭又笑的。
他这些反应,让大家都不知道这糟心玩意儿到底是喜欢温阑,还是恨他了,说不清,真的说不清。
谢林去看了一眼,被曾浩然当做温阑,又是深情告白,又是砸东西的,他瞬间就给恶心到了,做主将人送到了这里接受治疗。
谢林对曾浩然的态度就是——啥也别管,没死就好。
所以,这里的人自然也不会对他有多上心。
徐均赋见到人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谢林的一句‘没死就好’的杀伤性有多大。
他没有贸然地进去,在窗户口那里看了一眼,只见人躺在病床上,脸色青白交加,整个人形销骨立,有如风烛残年。
他手上戴着蓝色的腕带,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正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徐均赋问旁边的护士:“他现在还需要躺着吗?”
护士说:“这个病人情绪容易激动,会伤害到别的病人,我们是不建议他出去走动的。”
徐均赋:“他就一直躺在那儿?”
护士:“也不是,有时候他也会站起来走走,跟个游魂一样,吓人得很。”
徐均赋惊奇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曾浩然,说:“他居然能走啊。”
虽然话挺嘲讽的,但徐均赋是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他是真心觉得惊讶的,因为就看现在这模样,曾浩然怎么看怎么像一把即将腐朽的柴禾。
让人怀疑,他下一秒站起来的时候就会散架了。
护士好心提醒:“你如果要进去的话,记得小心一点,这个病人有轻微抑郁症和狂躁症,精神已经有些失常了。”
啧,轻微,人果然是更爱自己的。
徐均赋点头应好,护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回头的那几眼怎么看怎么不信任。
等到护士离开,这里变得静悄悄的,徐均赋先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门开的那一瞬,消毒水和久未通风的腐败气息袭来,熏得徐均赋有一瞬间微微皱了皱鼻子。
曾浩然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瞧,似乎要在那里瞧出一个洞来。
徐均赋露出公办公事的微笑,自如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道:“你好,我叫徐均赋。”
曾浩然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瞳孔里翻涌着痛苦和悲楚。
徐均赋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你后悔了吗?”
同时,在城南的郊外,程韶和沈乔安撑着伞下车,绵密的雨丝似乎下不完似的,让人的身上和心上都染上几分潮湿。
马路对面是一条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路旁边种着四季常青的树木,地上的太阳能灯是一个个可爱的蘑菇形状,一路延伸至一座木楼。
木楼的造型古朴精致,紫藤花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外面的小院子还有一个葡萄架,下面坠着一架秋千。
整个建筑都给人一种很舒服很悠闲的感觉,是适合养老的一个小院子。
沈乔安看着这地方,心下不免有些发虚,这里一点也不符合她忙碌打工人的气质。
“程副,你确定我们没有走错吗?荆自许怎么可能会住在这么……的地方。”
她实在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只能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省略号来代替,反正程韶知道怎么做填空题。
程韶偏头看还在车里坐着的秦争,问:“确定是这里吗?”
秦争还在跟安全带斗争,听到问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往后面一藏,探头看了一眼,十分坚定地点头,道:“没错,就是这里,荆哥自从被他男朋友知道生病的事之后,俩人就到这里养病了。”
“啧,真是情深义重。”程韶看着那充满着活泼和生机的庭院,如是感叹。
秦争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忙低头掩饰,继续解安全带,‘咔哒’一声,安全带终于解开,他小小地松了口气。
下车的时候正好听到沈乔安嘟囔:“这车子的安全带好像是前几天坏的,也真是的,忘了跟黎队说……”
秦争:“……”
他看了眼车子,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艹!原来是坏了,难怪怎么都解不开。
他真傻,真的,他单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但没想到是车子的问题。
第119章 下辈子,下辈子你们早一点遇见吧。
程韶看见人终于下来了,眼底划过一丝笑意,然后很快又恢复平静,道:“我们走吧,主人家带路。”
秦争撑着伞走在前面,闻言有些惶恐地摆摆手,笑道:“我还称不上什么主人家,这房子是荆哥对象的,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程韶笑:“好吧,反正不管什么身份,都得你来带路。”
沈乔安说:“我们走吧,别在路上继续耽误时间了。”
三人没再说话,一起穿过小路,来到了小院门前,这里静悄悄的,院门也没锁。
程韶立马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灰蒙的天,然后轻轻地拧起了眉。
秦争还没有意识,一边嘟囔着“荆哥从不睡懒觉的啊,怎么今天没看见他在外面看书?”一边推开了门。
他推开门后喊了一句,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任何声音。
这个时候,连沈乔安都感受到了不对劲了,她朝左挪了两步,到了程韶的旁边,悄悄地说:“你觉不觉得这气氛有点古怪啊,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儿了吧?”
她不敢明确地说出死人之类的事情,但意思已经表示得很明显了。
程韶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道:“别乱说,指不定只是出去了呢。”
他们警察啊医生啊,这些经常跟人命打交道的人,多多少少都信一点玄学,每个人的枕头下都压着一张逢案必破符,就连谢林都被黎元强制要求压上了一张。
谁要是在查案期间说了什么预言家或者晦气的话,那都得被魏局拎去罚站加一千字检讨。
秦争呆在原地,怔怔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猛地朝后院奔去。
程韶和沈乔安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惊异,然后同步追上秦争。
后院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花朵点缀,玉兰、海棠、迎春,还有一片桃花林,真的就是一座浪漫的仙境。
秦争的脚步在跑到桃花林的时候,猛地停下,眼神直直地盯着远处那棵枝叶繁密,缀着粉白花朵的桃树。
雨势稍微变小,落在人的身上以及没有之前那么大的杀伤力,却还是让人心脾肺都是一凉。
程韶和沈乔安也停了下来,因为,他们看见树下躺着两个人,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秦争在俩人追上之后用力甩了甩头,然后朝两人的方向奔去。
沈乔安面色复杂:“你说,他们只是睡着了的概率有多大?”
程韶叹了口气,道:“希望我们能把他们都救回来。”
沈乔安拿出手机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
秦争快速到了两人的面前,十分镇定地伸手去摸两人的脉搏,没有,两个人都没有。
他慌了一瞬,然后强自镇定地去摸两人的颈动脉,还是没有。
秦争几乎崩溃,开始给他们做心肺复苏。
程韶蹲下身捏了捏两人的手,皮肤陷下的深窝已经无法回弹,二人的脸色都白得可怕。
很明显,他们死亡已经至少都有两个小时了,现在不管怎么救也是救不回来的。
沈乔安这个时候还在通话中,看见程韶对她摆了摆手,她愣了一下,然后声音沉重地说:“很抱歉,不用来了。”
秦争终于意识到他现在做的是无用功,他跪坐在地上,衣服上已经沾上了雨水和泥土,整个人都显得脏兮兮的。
沈乔安和程韶默默地看着,没有出声,任由秦争自己发泄情绪,但他没有,他只是愣愣地看了好几分钟,最后握了握俩人牵着的手,就站起来条分缕析地安排俩人的后事。
这一刻,沈乔安仿佛看到了温阑站在眼前,两人不光是长相,连气质都在某一刻交融了。
粉白的桃花林里,细细地小雨斜落下来,显得花瓣更加娇艳,两个面容姣好的年轻人并肩躺在一起,五指交缠,仿佛只是在这场花雨下安睡。
秦争十分郑重地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实打实的,连额头都给磕破了。
沈乔安看着都觉得疼,想要去阻止,但被程韶拦住了。
程韶一脸严肃地冲她摇了摇头,道:“你总得让他发泄出来,不然一直闷在心里,挺不好受的。”
沈乔安看得难受,自己都快要飙泪花了。
程韶摇头轻叹,感叹对方还是太年轻,多看看这世间悲欢离合,才知道,有些意难平永远都只能是意难平。
哭,解决不了问题,打起精神去做,才能解决问题。
所以,秦争没哭,或许哭了,只是被这雨水一起带走了,他依然能坚强地去处理一切后续事务。
沈乔安说:“也许,这才是荆自许最好的结局了吧……”毕竟,活着太累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沈乔安回头看了一眼美丽的庭院,双手合十,真心替他们祈祷。
下辈子,下辈子你们早一点遇见吧。
雨已经完全停了,世界各处都挂着水,笼在山头上的灰蒙都逐渐变得白软,天,慢慢地亮了。
谢林和黎元已经在案发的酒吧待了有一会儿了,各个地方都戴着手套看了一遍。
黎元看着变亮的天,将门窗都大肆地打开,关掉电灯,让自然的光照进来。
光线顺着门窗都孔洞穿进来,瞬间在地上连成了一幅画。
一张长长的大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各色美食,有人在桌子上面做着不同的动作,即使只是光线作用下的影子画,却依然活灵活现。
黎元按照人头数过去“一、二……十一、十二、十三。”
数到十三这个数字的时候,谢林一怔。
俩人对视一眼,最后默契十足地同时开口:“《最后的晚餐》?!”
上一次出现《最后的晚餐》,还是在谢林对于卫扶苏在天水街事件的艺术加工中,现在再次出现,这着实让人后背发凉。
谢林往后退了半步,《最后的晚餐》是一场阴谋,是一场背叛,卫扶苏,吴黔,这……是巧合吗?
他下意识地攥住了黎元的衣袖,力道极大,几乎要把衣服给撕扯下来。
黎元忙用另一只手稳住谢林,口中喊道:“哎哎哎,别撕别撕,这在外头呢,我会害羞的~,这样行不行?我们回家,回家随你怎么撕。”
第120章 他怎能不疯呢?
黎元这俏皮话本意是想让谢林放松一点,没想到谢林不撕衣服改捏人手腕了,别说,略疼。
谢林的表情和声音都挺镇定的,他问:“这间酒吧,建成到现在有多少年了?”
黎元一愣,谢林动作略烦躁地将手伸进黎元的裤子口袋,拿出他的手机,直接联系陈意白。
凉凉的手从裤子口袋里伸进去,碰到大腿的时候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全身气血一下子涌上脑壳,耳垂悄悄地红了。
黎元眼睫轻颤,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然后下意识轻骂出声:“艹!”
再这么下去,真挺容易擦枪走火的,要是他哪一天忍不住了,又该怎么面对谢顾问。
谢林那边弹消息过去,陈意白立马回了,说这间酒吧的历史已经有27年了,只是陈意白以为对面的是黎元,又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看得谢林都觉得有些好笑。
黎元也看到了,一边骂着臭小子,一边在那里指挥谢林要怎么回复。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还真按着黎元的指挥开始打字,在发出消息的那一刻,谢林心中的一口郁气就这样奇异地消散了。
黎元见他的神色松动,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远在市局的陈意白: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谢林说:“我记得,那幅画后面的那个暗室,是有一部分的火药的,是吗?”
黎元点头,道:“是有,当时我们以为这是准备暴露的时候用来两败俱伤的,但现在看来,这火药,估计是“渔翁”设置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谢林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他勾了勾唇:“看来,他们是真的想来一场最后的晚餐啊~”
窗外,经历过雨水浇灌的绿叶亮得晃眼,柳树的飘絮落在地上,铺了一层湿漉漉的毛毯。
徐均赋和曾浩然对坐着,似乎在玩‘谁先说话谁就输了’的游戏。
曾浩然被人盯着,连发呆都不自在,终于,他烦躁地开口,问:“你是新的心理医生?”
徐均赋摇头,看了他一眼,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完美地替他掩盖住了自己的锋芒,像那种阅历不深的生瓜蛋子。
他说:“我是警察。”
“警察?”曾浩然皱眉,他生平最讨厌警察,经常耽误他快乐,还把严亦铭和谭奇的事情闹得这样大,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警察,自己和温阑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这些心声要是让黎元知道了,非得摇一摇他的脑子,听听里面是不是有海声,不然怎么能智障成这样呢?
要是没有警察,就以曾浩然干的事情,早就被温阑给整治得生不如死好几回了。
毕竟温阑只不过是看起来弱,实际上人家跳楼跳窗熟练得很,还有死忠为他铺路,为他执刀。
他甚至都不用动手,会去做爱情骗子,纯粹就是为了好玩,以及想看看这几个人渣是不是还渣得天怒人怨。
“警察……”曾浩然突然暴怒,猛的坐起来想拖起床头柜用来砸人。
徐均赋神色淡淡,飞快抽出自己坐着的凳子,一把砸了过去,在曾浩然痛叫的同时,将被子粗暴地塞进他嘴里。
徐均赋看着他痛苦惊惧的表情,缓缓地放了钳制住曾浩然的手,然后轻轻一笑:“袭警是犯法的哦~”
“你……你……”
曾浩然嘴唇发抖,你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什么,整个人都在因为那条被凳子摔断的手而一阵阵地发颤。
他的肩背已经佝偻起来,神色间已没有了嚣张和骄傲,他的所有东西都已经被人扔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碾碎,剩下的这条烂命,不甘去死,害怕面对。
明明活得跟团烂泥一样,却依然恐惧未知的死亡,靠着自欺欺人,去编织一个个幻梦,梦醒之后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怎能不疯呢?
徐均赋问:“你是怎么杀死严亦铭和谭奇的?听好,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曾浩然不答话,只说:“温……温阑,让温阑来见我!”
这句话,市局的警察们不知听了多少遍,反正就是不管你怎么问,他都是这句话,直到那天谢林来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谢林给认成温阑,明明两个人连身高身型都相差挺大的。
就是把沈乔安认成温阑,他们都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徐均赋冷冷地说:“他死了,尸体都巨人观了,一抬上岸直接就炸了。”
曾浩然猛地坐起来,连手伤都不顾了,癫狂大叫:“不可能!不可能!”
他的声音太尖利,值班的护士闻声而来,徐均赋偏头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这就处理。”
护士也知道这个病人有多难缠,倒是愿意原谅温和的徐均赋,善意地提醒:“要是实在不行,我们这边可以提供镇定剂的。”
徐均赋摇头,道:“还是别浪费了。”
然后,他就当着护士的面,笑眯眯地将被子团吧团吧给人摁嘴里了。×|
护士:“……”
她立马转身关门,假装自己没看到刚刚那么残暴的事情,心下感叹: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呜呜呜,我再也不说这个徐警官温柔了……
吓死个人。
待人走后,徐均赋才松手,曾浩然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呼吸。
徐均赋继续微笑:“能好好说话了吗?”
曾浩然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又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妈的,这简直就是刑讯逼供……”
余光瞄到徐均赋盯着被子,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曾浩然瞬间就PTSD了,立马老实:“我说,我全部如实说。”
听到这话,徐均赋这才满意的点头,将在外面守着的两个警察给招进来,三个人,一人一边,简直是全方位防守,不留余地。
曾浩然说:“我去严亦铭工作的医院挂号,那天刚好是他的门诊……”
因为现在的人一个个的压力都大,工作啊、生活啊、家庭关系啊,简直是愁死个人。
工资少,花销大,过得不好,心情不好,没钱买点补的好东西,人自然就更容易生病。
前半辈子用命挣钱,后半辈子用钱换命,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所以,医院里从来都是人多且忙碌的,特别是严亦铭所在的心外科。
那天曾浩然看到严亦铭的时候,立马就认出了他,然后用小时候的事情威胁他,很顺利地,严亦铭被他骗了出来。
说实话,他这一条条顺畅地说下来,真的像极了早就编好的台词,但每一句都是在给他自己定罪,连表情都显示出一种实现想法的畅快。
徐均赋表情有些复杂,最后还是接受了,没有再继续问,毕竟,连谢林都问不出来,他又怎么可能,只不过是想在最后确认一下而已。
签字确认,收好录音,几个人走出房间,最后看了他一眼,门嗒的一声被关上,病房内重归于寂静。
很久很久以后,曾浩然突然趴在床上大笑,笑了之后又哭,整个人都有些神经质。
护士冲进来给他打镇定,然后,他就只能静静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一片的死寂。
另一边,荆自许和他的对象一起长眠于桃花树下,秦争要给倆人料理后事,他们也就只能回去市局。
路上沈乔安还在感叹,这个人的遭遇,简直何止是一个惨字可以概括得了的。
结果程韶一句:“你觉得秦争整个表现,自然吗?”直接把她打回原型,再也没有心思去感叹别人的命运了。
沈乔安立马挺直身子,拼命地开始头脑风暴,天啦噜,这就跟上课开小差,结果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心焦。
程韶看她一秒被打回原型,勾唇恶魔低语:“所以,自然吗?”
沈乔安:“……”
不敢说话,真的不敢说话。
但看程韶一副不等到你回答问题不罢休的模样,沈乔安只好硬着头皮回答,简直是短短时间回顾了自己一生的语文知识。
她说:“很自然,整个情绪从有一点小愉悦,到慌张,再到不可置信,自欺欺人,然后悲痛欲绝,层层递进。”
程韶听到这类似于给语文试卷做人物剖析的语句,真的有些忍俊不禁,道:“评价很中肯。”
沈乔安:“……”
“副队,你不要这样说话,很让人心塞的好吗?”
程韶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无时无刻不给自己这个学生补知识,在谈完秦争的表现后,他没有给什么过多的评价,而是让沈乔安自己去感受。
如果他没有提的话,沈乔安就想不到情绪自不自然那里去,如今一提,她就不自觉地去回想秦争讲的故事,去揣摩秦争的内心。
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对,他的情绪的衔接很自然,但不对,他不应该悲痛欲绝,他应该很怅然才对!”
秦争在荆自许的故事里,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出现,不过是一个命运的见证者,他知道荆自许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清楚他的一切痛苦,以及痛苦的来源。
死亡,已经不能撼动千磨万击的心了。
程韶一脸的孺子可教,说:“这家伙估计是想哭得惨一点,好博取同情心,对于肖家,就更用心地去查吧。”
沈乔安:“就算他不博取同情心,我们也会拼尽全力去帮助的啊。”
程韶挑眉:“我给你举一个最简单最易懂的例子,病人家属明明知道医生是不会收礼的,但依然会坚持送,如果医生拒绝了,就终日惶惶不安,担心医生不尽力,自己的亲人下不了手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