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保镖力气大,怕弄伤这位纸糊的雇主,小心翼翼的在旁边劝阻,这点微弱的劝阻,许声寒压根不放在眼里。
向半安气得大步走过去,把人从雪里拎出来一顿数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
许声寒一下子就老实了。
向半安怕他冻坏了身体,急匆匆的带着人进了一早定好的民宿。
当天晚上许声寒到底还是发起了烧,他一直在温暖的车上,突然受凉脆弱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住,高烧一直不退,人烧的半昏半醒。
向半安自责无比,早之前就应该死死的盯着许声寒。
最近许声寒简直任性的不像话。
许声寒昏昏沉沉的感觉到有人在身旁走来走去,小声而急切的交流什么,他只能听见一旁嗡鸣,听不清内容。
意识渐渐沉入深处。
第二天睁开眼睛看见民宿被阳光照亮的天花板,许声寒才舒了口气。
他还以为看不见今天的太阳了。
浑身上下都是木木的痛感,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许声寒倒是没有慌乱,这已经成为他的日常了。
旁边照料的人很快发现他醒了,立刻急匆匆的起身去叫人。
向半安刚刚才走开一会,连忙又赶回来,一看见他醒了才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许声寒嗓子又干又痛,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眨了眨眼睛。
“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再等一会啊,”向半安低声的哄道,“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许声寒乖乖的眨了眨眼睛。
他这样向半安又不舍得责怪他任性了,只能又叹了口气。
也许是雪山就在眼前了,许声寒不肯就这么放弃,也可能是向半安又加大了许声寒新药的剂量,许声寒的身体很快就好转到能下地行走的地步。
能走那一天,许声寒满眼期盼的看着向半安。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我什么时??候拦过?”
许声寒立刻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向半安也笑了笑,眉宇之间却是掩不住哀伤。
许声寒修养这几天,每日闲了无事就坐在窗前拿着一个本子写写画画。
他原本也有写生的习惯,这里的景色他又喜欢的不行,估计是想多画几次。
许声寒也知道向半安不乐意他劳神,每次一看到向半安过来了,立刻就把本子藏起来,弄得向半安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说】:咳嗯(紧张),我肥来啦!
帕里纳小雪山并不陡峭,对于第一次尝试攀登的初学者非常友好。
他们来这之后几乎没有下雪,山上积雪并不算厚,算是比较好走。
许声寒最近乖了很多,没有主动提起过想尽快去,只是经常默默的盯着远处的雪山看,向半安受不了他这个可怜相,查清楚了这几天都没有雪,就痛快的答应明天带着许声寒出。
他一说定,许声寒嘴角就带上了笑意,一整天都不散。
向半安也笑,只是笑容勉强又隐隐带着苦涩。
许声寒近来还是咳,轻缓却连绵不绝的坚定的咳,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他越来越沉默,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向半安故意逗他说话,也只能得到一个温柔的笑。
明明看起来乖巧,实际上却在无声的抗拒其他接近。
向半安几次想逗他,看见他这样兴致不高,也不再故意打扰,让他一个人安静的看着雪山写写画画。
许声寒写了两个字,又弓着背咳了两声,枯瘦苍白的手指攥紧了毯子咳得几乎要呕出来。
房间里开着暖气,室温能达到将近三十度,许声寒身上却还是盖着厚厚的毛毯,他咳完好一会僵硬的手指才把毯子松开,因为疼痛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太疼了,许声寒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抵抗这种疼痛。
疾病就像一把锉刀,一下一下的锉走灵魂。
许声寒垂着眼睫看了一眼手指,他虚虚的拢了一下手指,想让颤抖停下来却毫无改变,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把手又缩回毯子底下藏起来。
他其实也想和向半安聊聊天,安慰安慰他,可是许声寒实在提不起力气。
许声寒看了一眼外面的雪山,毫无血色的唇瓣动了动,轻声自语道:“就任性这最后几天了……”
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一直在给家人朋友添麻烦,本来想到最后了,好歹让家里人省心一次,结果反而更让向半安担心了。
第二天上午,许声寒他们换上登山装就准备出发了。
向半安笑道:“你穿这一身还挺精神,来,哥给你照一张。”
许声寒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最近脱发严重,连原本纤长的眼睫毛都掉落了,眉毛也没了,像个光秃秃的水煮蛋,还是个病秧子。
也就向半安能说得出“精神”这种话了。
他们合照了一张,许声寒就当先一步向外走,还没走出两步,向半安突然叫了他一声:“小寒。”
许声寒闻声回头,脸上还带着笑意。
向半安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才扯出一个笑,道:“路上冷,多穿点。”
许声寒已经捂得厚的不能再厚,听见这话还是点头答应:“好,我知道的。”
这么多天,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他们选了一条最平缓的上山的路,前半程一直安然无事,上到半山腰正准备下山时,天上突然飘起了大雪,洋洋洒洒的遮的一片朦胧模糊。
向半安立刻大声喊大家先站在原地别动,风声太大,卷着他的声音消散,许声寒安安静静的后退。
他身旁一直看护着他的保镖立刻就有所察觉,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他,大雪打的人睁不开眼睛,眼前又是白茫茫的大雪,这一抓没抓住,抓了个空。
等他再想抓,人已经不在前面了,也不知道许声寒身上哪里突然爆发出来的力气,竟然从他身前窜过去了。
向半安像是冥冥之中似有所感,突然大喊了一声:“小寒!”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得到回答。
铺天盖地的大雪,谁也看不清雪里站着的那个高大的男人哭了。
许声寒躺在雪地里,试了几次都坐不起来,他刚刚用力过猛,跑出去几米就突然滑倒了,一路滚到了现在躺着的地方。
这样的风雪里,躺了没一会许声寒就感觉四肢又冷又重,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提起力气硬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顶着风雪向前走,忍不住的不断咳嗽。
听说有一种信仰,信奉天葬,认为人死后的躯壳由秃鹫等动物啄食是最高贵的布施——舍身布施。
许声寒不需要轮回转世,只是觉得这副皮囊太过沉重了,沉甸甸的裹住了他轻飘飘的灵魂。
也是时候离开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干干净净。
很快,他也会融进这片干净里。
许声寒的力气太小了,走了几步就跌坐在了地上,他穿的厚又是坐在雪地上,倒是并不疼,只是累的不断的沉重地喘息,喘息又加重了咳嗽。
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趴在雪地上睡了过去。
那股入骨的寒意习惯了之后也变得温暖起来,许声寒睡得越来越沉,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似乎有很多画面闪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一只手突然出现,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许声寒无意识的挣了一下。
那手却像铁箍一样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许声寒在睡梦中隐隐意识到是梦,就放松了身体,下一刻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许声寒的眉心不安的动了动,片刻后,许声寒猝然睁开双眼,入目是白茫茫的雪景,和一小块拉开的衣襟。
他身上厚重的衣服被脱掉了,人被按在另一个怀里,背后盖着他的外套,抱着他的人还在不断的搓着他的后背,试图给麻木的后背复温。
许声寒唇瓣动了动,嘶哑道:“段勋……”
那声音太微弱,穿不过风。
许声寒用力的推了一把段勋,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力气还是小的可怜,像是在打情骂俏一样。
段勋浑身一僵,立刻低下头道:“你醒了?”
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惊喜。
许声寒不回答,仍然用力的推拒着,试图从段勋怀里挣出来。
他冻得麻木的皮肤已经渐渐的能感觉到温度,这个怀抱热的几乎要灼伤他。
段勋轻而易举的制住了他的反抗,“别乱动,你现在身上的温度太低了。”
许声寒的动作突然顿住,段勋松了一口气,正要在安慰两句,许声寒猛地锤了一拳在他胸口,饶是他现在力气小,段勋都感觉到了疼痛。
段勋苦笑了一下,原来他刚才停顿是在蓄力呢。
许声寒嗓音沙哑,一字一顿道:“放、手。”
他的口吻是在冷得可怕,段勋犹豫了一瞬间,还是没有放手。
“再等一会,马上就好了。”
许声寒闭了闭眼睛,低声道:“段勋,你比死更让我恶心。”
话音刚落,许声寒明显的感觉到段勋浑身一僵。
好半晌,男人终究还是松开了许声寒,刚刚放开他,就迅速的把他的外套给他穿好了。
【作者有话说】:这其实是昨天的更新(捂脸),今天还能更的(大概)
第四十七章
许声寒脸冻得青白,他冻得实在太狠了,五脏六腑里都是寒意,冰天雪地里连呼出的气都凝不成白雾。
段勋帮他暖回来的这一点体温根本维持不了多久,许声寒站在雪上就像一尊冰雕,他的唇瓣不自觉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后知后觉的寒冷。
雪山上,只有寒风呼卷的声音。
段勋紧张他的情况,一直紧盯着许声寒,看他在雪山中像是一只迷途的小羊一样瑟瑟发抖。
好半晌,许声寒才低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许声寒的声音沙哑的可怕,一字一句都像是硬生生的从肺腑之中挤出来的,听得人不由自主的担心他的嗓子会不会因此磨坏。
哪怕是这样,那声音中的怒意也无比清晰。
段勋脸上的表情一僵,下一秒无意识的皱起了眉。
又是这副表情,只要有什么事不顺着段总的心意,他就是这副表情。
冷漠、严厉,带着斥责的意味。
许声寒以前有多害怕这副表情,现在就有多厌恶。
“段勋,你是听不懂话吗?”许声寒忽然深而急的喘了一口气,抬手捂住了胸口。
胸口突然开始一阵一阵的绞痛,痛的他眼前发黑。
他本来就满身伤病,能拖一天是一天的人,冰天雪地里冻几个小时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他。
段勋下意识的扶住了他,许声寒头晕目眩根本分辨不清周围发生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又被段勋抱在了怀里。
段勋正在跟赶来的搜救人员交谈怎么下山,没有注意到许声寒醒了。
许声寒的视野里只能看见段勋轮廓清晰的下颌,他五脏六腑还在烧灼着似的疼,却硬顶着疼痛抬手给了段勋一耳光。
这一耳光并不疼,却格外的响。
场面陡然安静。
段勋脸上的愕然一闪而过,轻声安抚道:“你醒了?”
哪怕是刚挨了许声寒一耳光,段勋也没有放开许声寒,甚至连半点生气的模样都没有。
许声寒声音微弱道:“我用得着你来故作深情……?”
段勋脸上的神色微变,还没等他说什么,许声寒又接着道:“我为什么会得肺癌你不清楚吗?你怎么好意思来我面前装深情?”
这话比终年冰封的雪山上的风更锋利,能轻易在段勋心口划一刀又深又重的口子。
段勋的脸色陡然一白,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许声寒得肺癌的原因谁也不知道,可段勋绝对“功不可没”。
没有他的好妹妹推许声寒下水,许声寒也不会得肺炎。
更不会在早期、肺癌还能够医治的时候把那些症状,当作是肺炎的后遗症忽略过去。
或者说,哪怕段勋当初对许声寒关注多一点点,哪怕只是嘱托一句注意身体,许声寒也不会消沉到连自己的身体健康都提不起精力去管。
更别提他后来囚禁许声寒的事。
明明有一万种方法避免过去,却偏偏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段勋的冷漠。
许声寒真的不理解。
他究竟是怎么有脸再出现在许声寒面前的?怎么有脸摆出一副后悔、深情的模样?
“我喜欢你”这几个字说出口不觉得恶心吗?
救援的人员忍不住插话道:“山上不安全,有什么话下了山再说吧。”
许声寒偏头看了救护人员一眼,到底还是不忍心让这些人跟着他一起陷入危险中,沉默的任由工作人员带他下山。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再睁开眼睛,弄得工作人员隔一会就摸一下他的脉搏,确认他还活着。
他们刚刚到山下,一帮人就连忙围了上来,为首的向半安脸色惨白,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见到许声寒被工作人员背着下来,眼眶又是一红。
这雪山并不抖,救援的难度不大。
许声寒下了山就昏睡了过去,他们暂住的小院里的医疗器械比当地医院的还好,很快就稳住了许声寒的情况。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许声寒的生命体征突然急剧下降,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心脏骤停两次。
向半安浑身都在不自觉的发抖,他抬起另一只手死死的攥住自己的手,还是控制不住那种抖。
段勋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仔细看一看就能发现,一段时间不见,男人的脸色更加的苍白憔悴,两颊都深深的凹陷了进去。
他到底还是知道了吴霖霖当年的所作所为。
段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会变成一个杀人都不眨眼的恶魔,甚至还在事后伪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
他只要一想到,许声寒当时就在冰冷的湖水里,缓缓的向湖底沉落,再迟几秒就会彻底离开……
心口就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揪紧,连呼吸都困难。
如果没有他的纵容,吴霖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就因为他的毫不在意,才让吴霖霖觉得哪怕是杀了许声寒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么多年来,段勋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甚至还因为这件事对她百般照顾。
段勋就这样护着凶手欺负受害者,欺负了这么多年……
这件事明明不难查,吴霖霖从来不知道小心掩饰是什么东西,她太清楚段勋对她的信任了,留下的破绽数不胜数。
段勋随便一查,就从吴霖霖的某一任男友嘴里得知了真相。
吴霖霖之前喝醉酒时,曾经恶狠狠的咒骂过许声寒,懊恼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淹死他,明明就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段勋却连看一眼都不肯。
临近天明时,许声寒的生命体征突然稳定了。
医生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凝重的,“病人家属,可以进去和病人说两句话了。”
向半安脸上的喜色陡然一僵,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浑身发寒。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走进了病房里。
许声寒睁着眼睛,靠坐在病床上,定定的看着被子上的一点,唇瓣微弱的动着。
他脸上还戴着呼吸机,向半安小声道:“小寒在说什么?”
许声寒微微侧头,看向他身后的段勋,突然抬手扯掉了自己呼吸机。
向半安和段勋大惊失色,立刻出声制止,向半安抢到床前,拿着呼吸机要给许声寒戴回去。
许声寒却还是看着段勋,一字一顿道:“在、哪。”
只是两个字,段勋却立刻就明白了许声寒的意思。
段勋能这么快的在茫茫雪山中找到被雪覆盖的许声寒,只有可能是在他身上放了追踪器。
许声寒离开段勋后,衣服前前后后不知道换过多少身,身上又根本没有戴任何配饰。
这个追踪器,只有可能是植入了皮肤。
段勋看着许声寒冰冷的脸色,唇瓣长了几次才艰涩的吐出一个字:“我……”
“段勋,我不是你养的畜生。”许声寒说的一字一句都仿佛是冰锥一般。
段勋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张开嘴想为自己辩白,可看见许声寒的表情又说不出话了。
向半安的注意力全在许声寒的呼吸器上,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两人奇怪的对话,这时也意识到了不对,突然转头看向段勋。
段勋垂下头,疲惫无力的闭了闭眼睛,哑声道:“在小腿上。”
“好,咳咳……谢谢你,段总,你可以……咳咳咳咳……离开了……”
这一段话,许声寒又喘又咳,分了好几段才艰难的说完。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也想给大家更新的呜呜呜,但是这两天加班……回到家实在没力气……醋狗子也对老鸽大家非常愧疚(大哭),我昨天还跟老板提了离职呜呜呜,但是被老板拒绝了呜呜呜……
第四十八章
许声寒的身体情况极不稳定,周围的人都在担心他撑不过这个晚上,许声寒却固执的要取出腿上的追踪器。
无论向半安怎么劝说都不管用,许声寒的眼神一直死死的落在腿上,那眼神像是要亲自动手把追踪器从皮肤下挖出来,如果不是浑身无力,恐怕已经付诸行动了。
向半安拦着他,低声道:“明天就给你取出来好不好?你先配合治疗。”
许声寒恍若未闻,苍白的手指竭力的伸向小腿,低声呢喃道:“我、咳咳不要带着这种东西走……”
向半安陡然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好半晌才看向医生道:“先帮他取出来。”
医生原本已经准备好了镇定剂,听到这话顿时一愣,最终还是顺应许声寒的意愿,先做手术取出他腿上的追踪器。
这只是一个小手术,向半安却心慌的几乎站立不住。
为了缓解心慌眼神四处环顾,眼角余光却扫到了半个身影,他对这个人可谓印象深刻,眉心一瞬间就皱起来了。
向半安阔步走向拐角出,沉声道:“段勋,你怎么还在这?”
段勋像是正在沉思什么,被向半安一叫才堪堪回神,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向向半安。
数日不见,段勋又憔悴了许多,整张脸毫无血色,高大的身躯也单薄了不少,冬天的衣服厚重,层层叠叠的穿上还是显得空荡荡的。
他瘦的太狠了,竟然能和病床上的许声寒相提并论。
向半安半点也不同情,更不关心他的境况,冷声道:“谁给你的资格在小寒身上安这种东西?!”
许声寒是人,不是被放生或者散养的动物,凭什么被监控追踪?!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最恨、最不想扯上关系的段勋。
段勋动了动唇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这个追踪器在许声寒身上太久了,久到段勋已经习惯它的存在,甚至不再觉得它是一个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个追踪器是在他把许声寒囚禁在别墅时植入的。
一开始是怕许声寒逃跑。
他多少了解许声寒的性格,知道他倔起来谁也拦不住,段勋害怕他不顾安危强行逃跑,万一迷失在森林里非常危险。
其实那个时候,别墅里里里外外多少人监视着许声寒,他根本没有机会离开别墅哪怕半步。
可段勋仍然把这一枚芯片植入了他的小腿。
无论他再怎么解释,也改变不了这枚芯片就是为了控制许声寒的事实。
段勋眼睁睁的看着许声寒离他越来越远,一次又一次试图永远的离开他,以段勋的性格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任由事态失控。
一旦许声寒拉黑他,段勋连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只要许声寒想要,他就可以像一滴水一样,悄无声息的融进大海。
再也不会被段勋找到。
这种即将永远失去许声寒的感觉,一次又一次的逼着段勋做点什么。
向半安之前还一直不明白段勋怎么总能那么精准的找到他们,原本还以为是定位了许声寒的手机。
怎么也没想到段勋竟然在许声寒身上植入了追踪芯片。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护士急匆匆的从简易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大声喊向半安。
向半安连忙跑了回去。
追踪芯片很小,否则也不至于这么久没被发现,手术并不困难。
问题是芯片刚刚取出来,许声寒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去抓小腿上的创口,脸色青白的吓人。
谁也没想到许声寒会突然这么做,手术做了局部的麻醉。
虽然医生们很快控制住了许声寒,他的心率指标却开始大幅起伏。
护士出来,是发病危通知的。
向半安早有预料心头还是跟着一紧,好半晌才低声道:“也好。”
许声寒早已受够了这种痛苦的日子,一直坚定的要离开。
他甚至连“墓地”都为自己精心选好了。
一直想要他能多留一段时间的,是向半安,不是许声寒。
他早就应该放许声寒离开的。
这里太苦、太难了,早就该送他去那个没有痛苦和悲伤的世界。
一整个医院的医护人员都在陪许声寒苦熬,听见他这句话,护士陡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转身回去通知医生。
很快医生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轻声道:“进去看看病人吧。”
向半安脸色绷紧,阔步走进了手术室。
许声寒双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唇瓣微微动着。
“小寒?”向半安缓缓的蹲在许声寒身边,温声道,“你在说什么?”
许声寒的声音太小,向半安凑到他唇畔,好半晌才听清他不断在重复三个字“拿出去”。
向半安脸颊的肌肉骤然绷紧,立刻伸手拿过一旁取出来的芯片放在许声寒的手心,道:“拿出来了,已经拿出来了,”他拢起许声寒虚软无力的手指,不住道,“没有了,已经没有了。”
许声寒动作一顿,缓缓的偏头似乎看了手心一眼,好半晌才嘶哑的道:“丢掉……”
向半安立刻站起身走出去扔了那芯片。
段勋就站在门口,看见他出来一动也没有动一下。
向半安压根没有时间管他,匆匆的又走回病房里,把手摊开在许声寒面前,轻声道:“已经扔了!”
许声寒盯着他空空的掌心看了好一会,才终于放下心,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段勋的心跳陡然一滞,猛然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向半安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时,段勋已经抱住了许声寒,他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颤动,无意识的一遍遍呢喃:“许声寒……”
向半安伸手去掰段勋的手臂,段勋的手臂却像铁箍一样无论如何都拉不开,向半安冷着脸直接抬脚狠狠的踹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