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身居高位,自然也知道‘高处不胜寒’,朝廷给他高官,自然是想让他能自己从高处摔下,身败名裂,总比让他一辈子待在下面安稳活着要痛快。”
闻律随即一怔,连神情也瞬时转变了。他一笑,“顾玄师说这话,我可就不懂了。陛下既然给了他官职,自然是看重他,你我怎么能妄议,觉得朝廷是在打压他?”
顾濯看着他半斤八两的演技,只觉可笑。这闻律就差直接说他想弄死李南淮了,何必又演了这么一套纯良姿态。
顾濯哼笑,“我哪敢妄议陛下,只不过是义父说给我听的罢了。”他喝了口水,掩盖这句谎言。
自从出了诏狱又入皇宫,他便没回过裴府,竟然连裴钱的一面都没见过。说也奇怪,裴钱也从未叫他回去过,就一直放心地丢在皇宫。
只不过这个名字却是一天也没离开顾濯,像是一种魔咒,有时候也像一只无形的推手,比如在这种时候。顾濯想要收买闻律,只消想办法告诉闻律,他的意思就是裴钱的意思即可。
闻律犹疑地点点头,疑惑道:“所以,裴总管是想让他从高位跌落?”
“有些话藏在肚子里即可,说多了,会惹事上身。”
“此处只有你我,顾玄师说这样的话,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自己?”
顾濯低头瞧了一眼清淡的茶汤,大概闻律方才独自喝过了好几泡,顾濯来了又顺便就着着茶叶泡的,倒是没把他当成贵客。“我与首辅大人共事一主,你我之间相互猜疑倒是没什么,就怕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说我们内讧。若是再有人势力一大,将我们拉下如今的位子,也极有可能。”
闻律冷了脸,“顾玄师说话弯弯绕绕,倒不如不直接说明白了。”
“首辅大人快人快语,我只是想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见招拆招。他李南淮既然盯上了你,你不如专挑他的错处。朝廷虽有心打压李南淮,可他终究不是罪人。朝廷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台阶,一个能将李南淮打入深渊的借口。而这借口或许只是一件小事,但也必须有人提出来才行,才能发酵,最后爆裂开来。”顾濯淡淡一笑,“看似提拔,实则打压。”
闻律思索片刻,忽地一笑,“顾玄师是在让我为难?这害人之事我怎么做得出来?”
“你都已经参了李南淮好几本了,还说什么做不出来?只是陛下都未理睬,你即便是受了委屈也无法辩白啊,难道不憋屈?”顾濯眉眼带笑,面色温和,却总有一股圆滑掺杂其中。“可是陛下信任我,你我既然都是我义父一手栽培出来的,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是不知首辅大人作何想法。”
顾濯站起身,将要告辞,“不过,若是首辅大人用不着我,那便就当我是一厢情愿。”
闻律急忙叫住,恭敬拱手,“顾玄师既然愿意帮忙,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顾濯离开后,下人过来问:“老爷,夫人遣人过来问,何时把宁夫人送出去。”
“宁府失火那日,裴钱手下的人来告诉我务必把宁府的家眷接过来,寻个机会解决了,可如今竟是完全动不了了。李南淮既然想尽办法也要找我的错处,那我便好好招待宁府的人。去告诉夫人,让她多跟宁夫人交好,最好是亲近到让她能把宁枕山的边防图藏在哪里说出来。”
“是。”
闻律又叫住他,“顾濯虽是裴总管的义子,但终究不是亲生儿子。如今他待在陛下身边,又跟李南淮有了关系,贯会两头周旋,不是个简单的主,他说的话未必可信。你找个得力的人,日夜盯着他。”
顾濯回到皇宫,夜色才刚刚落下,用完了晚膳,也没见谢熠秋传唤他。若是放在往常,谢熠秋早该叫他过去了,特别是顾濯在出了一次宫之后,谢熠秋必然会叫他过去问话。
近日反倒是反常了。顾濯已经更衣躺下,躺了大概一个时辰,只是浅浅迷糊了一下,又被风声吵醒。外面刮着大风,将窗户吹的吱呀作响,惹得他心烦意乱。顾濯喊了一声:“误之,关上窗子。”
没人应声。
顾濯皱了皱眉,坐起身来,没耐心地又喊了一声:“误之?”
顾濯怕黑,但太亮了也睡不着,所以只是床前点着两盏蜡烛。他迷糊地睁开眼,没见着误之,却见一个身姿挺直的人影坐在桌前藏在远处的黑暗里。
顾濯吓得惊叫了一声,瞬间清醒了,以为自己在做梦,定睛一看,却见那人影动了一下,似乎看向了他这里,那双眼睛被这边的烛光照的闪了一下。
这么一叫, 谢熠秋似乎才回过神,提着睡袍起身,“醒了。”
顾濯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急忙起了身,“陛下怎么来了?”
却见谢熠秋只是微微一顿,道:“无事,你继续睡吧。”随后转身要走。
顾濯懵了, 难道真不是在做梦?堂堂皇帝大半夜私闯民宅,最后只说了句“无事”?就算是有事,怕是也是他顾濯有事吧?!
顾濯瞬时全然清醒了, 衣服都来不及穿便到了谢熠秋面前, “陛下对臣有什么话不能说, 何必遮遮掩掩?”
谢熠秋皱着眉, 冷冷地沉了口气,“朕听闻你回来了, 只是来看看。”
顾濯猛地一怔, 看着谢熠秋一本正经的神情, 不自觉面露轻佻, “陛下对臣眼神躲闪, 难不成是被臣发现您偷看臣睡觉, 不好意思了?”
谢熠秋狐一样的眼睛略带几分惊诧,“朕只是想看看你每天出宫都做了些什么, 有没有违背朕的事情。”
顾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能感觉到他身子僵了一下, 顾濯不自觉加重力度, 像是要死死拿住他。
谢熠秋是穿着睡袍过来的, 可见并非他所谓的专门来看, 而是从床上爬起来就过来的。冰丝一样滑嫩的触感握在顾濯手里,他不自觉便摩挲了起来。只见谢熠秋轻颤了一下,鼻尖与唇边吐出一点氤氲,顾濯便更加多了几分玩味之心。
“陛下盯着臣睡觉,臣还盖着被子穿着亵衣,能看出来什么?陛下若想看,何不坦诚一点。”
谢熠秋猛地抽开手,顾濯高挑了尾音“哦”了一声,“陛下是怕我出门沾了别的人?”
“朕不管你出宫之后怎么样,就算是你与李南淮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朕也会装作看不见。但是在皇宫之中,在朕面前,你的心思最好放干净些。”
“臣的心里可从来没装过别人,旁人都比不过陛下的冰肌玉骨,美人容颜。陛下日日引得臣心神不宁,臣就是心思不干净了,陛下能逃得了干系吗?”顾濯不自觉拿手指调弄谢熠秋的长发。
谢熠秋侧着身子,除了棱厉的面部轮廓,便是只有每天百般倨傲的仰着的脖子上滚动的喉结,能分辨出来是个男人。就连这如月光照耀的肤色与清冷无暇的面容都让人难以分得清男女的,特别是现在他披着长发。也难怪了顾濯会忍不住拨弄。
但是一到了白天,谢熠秋再次穿上龙袍,戴上冠冕,佩上白玉腰带,便不会像现在这样亲近可人了。
谢熠秋一眼都没看顾濯,却见喉结微微滚动,不只是夜里看不太清还是什么原因,那白皙的脖颈似乎微微泛了红。他不语,径直出了门。
顾濯的手指还悬着,那青丝竟离开了,他轻轻叹笑一声,突然想起他还不知谢熠秋为何会有这奇怪的举动。
突然系统蹦了出来,【谢熠秋当前人设值:50】
顾濯僵直住了,“怎么变成这么少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怕是自己刚才的举动不小心撩拨了谢熠秋,让他一反常态了。
顾濯坐回了床榻,一边扶额一边叹息。真是脑子一热,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关键平时自己这样也没见谢熠秋有这么大的反应啊,怎么偏偏今天不一样了。
不对,不能说是反应大,应该说是过于平静。对于谢熠秋来说,反应大才是正常的。
顾濯不得不合理怀疑,谢熠秋来此可能有什么目的。正好系统方才出来一下,顾濯可以肯定这两个月系统没出来不是因为系统死了,便叫了一声“系统”。
【请问宿主有什么指示?】
“给我看一下谢熠秋在来璇玑宫前一个时辰在做什么。”
顾濯定睛一看,画面中的谢熠秋正是在睡觉,果然是如顾濯想的一样,他必然是从床上爬起来的过来的。
原本是平静的,可没一会儿便见谢熠秋额头上冒了冷汗,颠倒反复,面露难色,被子也被拽的皱皱巴巴,而后一脚踢下了床。
顾濯“嘶”了一声,同床共枕的时候倒也没见过谢熠秋这样不老实,不只是同床共枕,还有他侍候在床边的时候,也是极其安稳的。
“他就这么离不开我?不在他身边便这么不安分。”顾濯咋舌,眼瞧着谢熠秋大喘着气起了身,却还是不安稳,好似十分难耐一般捂着胸口,瘫倒在床上。
顾濯算是真疑惑了,“他不会有心脏病吧?”
他竟突然想起了以前的狗老板,谢一秋,整天被底下的员工气得心肌梗塞,难不成是因为这个?所以谢熠秋也心脏不好?
顾濯想了那么半分钟,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除了这个解释,他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阻断了罪恶感的萌生,他又安心地继续看了下去。
谢熠秋赤脚下了床,身子摇摇晃晃地,晃到了一把玉龙跟前,二话不说竟将剑拔出鞘,随即撸开衣袖,在自己雪一样的胳膊上来了一道。
顾濯惊地站起身,“他疯了!”他不是有心脏病就是有精神病!
再不济就是被人下了蛊!
顾濯才想起方才自己那样用力地拽着他的胳膊,想想就疼,也不能怪谢熠秋说不出话,到底是自己唐突了。顾濯厚着脸皮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心生愧疚了。
只是谢熠秋为何要这样伤害自己?他现在一头雾水。
只见谢熠秋臂上渗出了鲜红的血,顾濯看了都忍不住咬着牙,谢熠秋的面色却看着冷静极了,顶多带着几点冷汗。
谢熠秋倚靠在塌边,像是中了毒一样蜷缩着身子,也不知是等了多久,才缓缓起了身。
他起了身便要出殿门,只是步履蹒跚,每一步都是挪着走动的。
顾濯沉沉呼了口气,静看着谢熠秋挪到了璇玑宫,身边竟无一人跟着。
翌日天色还未亮,顾濯便去阳神殿问安,却见谢熠秋睡得安稳,好像与昨夜那发疯的人完全不认识一样。
顾濯将端着的汤羹放下,待谢熠秋醒来,急忙起身给他盛好了放着,“臣叫御膳房给陛下炖了银耳红枣汤,陛下起身便趁热喝了。”
谢熠秋瞥了那东西一眼,道:“端走,朕用不着。”
“陛下是在怪臣吗?”顾濯过去,二话不说便撸开谢熠秋的衣袖。
谢熠秋没什么动作,只是哼了一声,道:“顾濯,你现在都这么大胆了?”
“这伤口是怎么来的,陛下能否告诉臣?”
这伤口流了脓,明显是一夜都没包扎处理,而昨夜又遭了顾濯那么狠得捏着,好巧不巧地就捏了这里。
“臣昨夜弄疼了陛下,陛下也不说,合该臣后知后觉,一夜没睡得安稳。陛下就这么想让臣心里不安?”
谢熠秋拉下袖子,眼神不知看向何处,似乎看哪里都躲不过面前这双眼睛,便起了身,径直坐到了桌前,静静地端起了碗。
顾濯见状,道:“臣叫了韩太医过来,只等陛下穿戴好了,再唤人进来。”
谢熠秋拿帕子轻拭嘴角,起了身,道:“你说完了,便出去吧。”
顾濯一下便懵了,得了他的好处就想把他赶出去了?谢熠秋想赶人,他还不打算走呢。直到谢熠秋慢悠悠换好了衣裳,准备出去,顾濯却抢先出了门,一把将门关紧。
把门外等着的太医吓了一下,顾濯小声道:“不管陛下之前是否吩咐过你什么,现如今是本玄师请了你来替陛下诊治,你便将所见所闻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务必仔细。”
韩太医急忙答应,“是是是!”
顾濯一直在殿外候着,若是谢熠秋真的身子有毛病,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想必谢熠秋是故意避着他的,他也不必待在跟前让人心烦了。
直到韩太医出来,顾濯上前去问。
韩太医道:“玄师放心,陛下的伤已无大碍。臣已经开了活血化瘀的方子,也将陛下的伤口包扎了。只是……”
顾濯最厌烦这种说话说一半停下的人,想必真的是有什么问题。他急道:“只是什么?”
韩太医似乎有几分犹疑,面露难色,“虽然臣是知道陛下一贯兴致与人不同,但玄师也该多注意啊,不该任由陛下胡闹。臣也该提醒一句,陛下面色不好,身子亏虚,桌上放的红枣汤都没喝完,玄师……也该节制啊。”
合着这个老东西半天说不出口,竟是想差了?顾濯瞬时气恼,险些一拳头抡过去,但还是按捺住了,毕竟这也算是自己有求于人,万一这个太医不高兴了,不把他想知道的告诉他就完了。
顾濯只得笑笑,道:“太医说的是。”
韩太医捋了捋胡子,咂咂舌,滔滔不绝起来,“玄师应该知道,咱们太医院夜里是有太医值守的,就算是半夜出了什么问题,玄师直接派人去请太医过来也是可以的,何必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处理?就算是兴致上头,也不该拿陛下的龙体开玩笑啊!”
顾濯还是按捺着性子不发作,点点头,“您说的是……但是,您是不是还有别的没告诉我?”
韩太医似乎被一下子点醒了一样,看了眼四周,拉着顾濯去了远处,一边走着一边道:“陛下不许太医院走漏半点风声,可是臣方才看陛下那伤口,血液泛黑浓稠,可见陛下身上的蛊毒是越来越严重了,怕是已经侵入心脾了。”
“蛊毒?”
“是啊,陛下身上的蛊毒有些年岁了,一直无药可解,看着不像北明境内的,太医院也没办法。这些年,太医院也想了不少办法,招纳了不少玄士,个个都说能解,可是皇宫养着他们,他们也时时进奉一些炼制出来的丹药,却丝毫没有用处。”韩太医叹了口气,“只是苦了陛下,这些年一直受这蛊毒折磨。”
怪不得谢熠秋昨夜如此癫狂,平时也是喜怒无常,难道也是因为这个蛊毒?
“既不是北明境内的,想必解药也难找。不知您是否知道,毒发时会怎样?我见陛下似乎会胸口疼痛?”
“会胸口刺痛,浑身冰冷,精神失常,出现幻觉。心肝脾肺也会如万蚁噬咬,难免会有自残的冲动,想要把体内的躁动释放出来。”
顾濯听得不禁冒了冷汗,“这么严重……”
“何止如此,甚至会……”韩太医一顿,“这蛊毒在平时不会怎样,陛下还如平常人一样,但若一毒发,便是毒性猛烈,甚至会有合欢散的功效!”
第44章
“从外表看是冰寒至极, 内里却是欲.火焚烧,让人情动。”韩太医说着,也不忘了笑笑, 对面前这位顾玄师客套两句。“不过,好在陛下身边有您在,才让陛下不至于苦苦折磨。”
春.药?!
顾濯一怔,想想曾经发生的一切, 他记得是谢熠秋先撩拨的自己。当初他第一次躺在谢熠秋的床上,也不是自己想去的,是自己醒来就待在上面。
以及此后种种, 谢熠秋对他热情时似火, 冷漠时无情, 忽冷忽热, 欲遮还羞。在他面前挂骨头,把他当狗溜!
难道不是因为毒发才对他这么热情!只把他当成发泄的工具?
不知为何, 顾濯现在一股子恨劲, 咬着牙酸了腮帮子, 最后也只是好似淡然, 道:“您谬赞了, 我这等拿不上台面的身份, 只是多谢陛下抬举,不嫌弃罢了。”
韩太医笑笑, 思索片刻道:“臣见玄师如此关切陛下,有一句话也该说一说了。”
“您但说无妨。”
“不知此事是否可信, 但臣却记得, 受忠二年夏, 陛下与如今的镇抚使, 也就是李世子,坠落悬崖,一夜未归。回来之后,臣为陛下诊治,只见陛下神志不清,面色苍白,胸口多了一个刀口,而身上已然有了蛊毒。只是陛下醒来之后不许太医院声张,臣也不敢多说一句。”
顾濯记起来了,他在冬猎之时也与谢熠秋跌落悬崖,当时谢熠秋不要命一样跳下去,顾濯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掉进了半山腰的洞里。那洞里乌黑,谢熠秋却平静极了,丝毫不紧张,而顾濯也在洞里找到了一个火折子。
谢熠秋冰肌玉骨,胸口有一个疤痕,已经看不太出来了,顾濯一贯鲜有注意,似乎用了什么祛疤的东西,顾濯不清楚。但韩太医一这么说,他却瞬间明白了。
那蛊毒是李南淮下的。
李南淮虽然在北明帝京长大,却是实实在在的青甘世子,后来又被谢熠秋指派临牧,还有一个好友卫扬在南海靖云港领兵。既然这蛊毒不是北明境内的,那便可能来自这些地方的任何一个。
“我知道了。”顾濯拱手,“请太医好生配一些补血养气的药,为了陛下好好养伤,旁的事便不必让陛下忧虑了。”
韩太医心领神会,“玄师放心就是,臣定守口如瓶。”
顾濯送走了韩太医,便随谢熠秋前往乾勤殿上朝。
朝堂肃穆,闻律一上来便诉苦,痛斥李南淮尸位素餐,不谋正事。其后党羽也为他说话,“以往李氏便狂傲不羁,陛下宽容大度,赦免他,如今他一上任便残害忠良,构陷首辅,居心叵测!”
果然,闻律这一次是绝对不会放过李南淮的。顾濯心里打着算盘,若是闻律逼得太紧,以李南淮现在的性子,肯定会后退一步,以退为进,反将一局。
闻律忿忿道:“臣痛惜宁大帅为国捐躯,才想着善待大帅一家!忽闻宁府走水,便急忙派人去接宁府家眷,也是发了善心。没想到北镇抚司查案竟突然查到了臣头上!镇抚要查,不就是怀疑是臣做的吗?若是他真的能查出点什么,那臣无话可说!倘若是查不出来,到时候就算还了臣清白,也会遭人诟病!百姓如何看待臣?如何看待臣执掌的内阁?如何看待陛下!”
李南淮冷哼,“首辅大人倒是算得清楚,搜查便是怀疑你,不搜便更不能还你清白。你说,到底该如何?”
“若陛下也同镇抚一样怀疑臣,那臣便不配再为内阁首辅了。臣请求辞去内阁首辅一职!以证臣清白!”
李南淮:“首辅大人的清白等北镇抚司搜查过后便能证明,何必如此急不可耐,竟连自己辛苦谋来的官位都不顾了。”
谢熠秋撑着下巴,龙颜微抬,淡淡道:“朕信得过闻卿。镇府既然德不配位,还在大殿上狡辩诬陷,那朕便削去李南淮镇府一职。”
朝堂一时哗然,窃喜与轩然在乾勤殿跳隐匿跳跃,唯李南淮立在朝臣之间。
一个声音传出,“陛下!”
“末将此番回京,一是为了押运军械,二是来参见陛下,三是替侯爷来瞧一眼他所生长的旧乡。侯爷回不了京,尚有末将替他来,可有些人一旦离开了故乡便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侯爷在靖云港受人爱戴,可他当年刚被陛下指派过去的时候也是受尽凌.辱,站不住脚跟,后来守卫南海有功,掌船千里,驱逐倭贼,才北明海域常安。臣以为此是忠臣。”昭楚些道。
“靖云侯是为朕立了大功,朕自会抽些时日为其加官进爵。”
“有些话,末将替侯爷说不明白。末将却知世子殿下与侯爷相似,世子殿下既然安分守己,不与旁人争,只为北明尽忠。他既做了镇府,查案也是恪尽职守,首辅大人说世子构陷他,难道首辅大人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不是在构陷世子!”
闻律冷哼一声,“当初李南淮便是诏狱里的死犯,幸得陛下宽恕才能站在这里辩驳,家养野狼尚且不足信,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闻律把李南淮比作家里养的野狼,随时都可能对着主子反咬一口,这话说的不错,只是说的还太早。野狼没咬人的时候十分乖觉,若是戳穿了它,它便知道了人的心理,便更聪明些。
若是提往事,李南淮自然毫无招架之力,怕是没等他反将一军,自己便被这如刀子一样的往事刺穿了。
顾濯便开口道:“过去的事,陛下已经翻篇,便不要再提。”
李南淮入狱可是谢熠秋的痛处,旁人不知,唯独他自己与李南淮知道的,当然顾濯也知道。因为李南淮的背叛,因为一碗汤羹,还因为青甘兵败,先帝的基业毁在了谢熠秋手里,自己的爱人让裴家的女儿怀上了孩子……谢熠秋虽已经放李南淮出狱这么久,曾经往事却始终都是锥心刺骨的痛。
他淡淡扫了一眼闻律,那眼神中忽闪而过的冷漠掺杂着狠戾,不知这狠戾是对谁,或许是李文弘,或许是裴太后,或许是裴钱,又或许是李南淮。如今在朝堂上,便是对着闻律的。只见闻律瞬时怔了,额上冒了细密的冷汗,急忙改口,“那臣便只细数今朝李南淮的罪行!”
谢熠秋摆摆手,头疼似的揉了揉额,“罢了,朕若再听你们说下去,祖宗辈的是非都要搬出来细数了。”
“那陛下,此事……”闻律道。
顾濯眼看着自己就要站不住了,恨不能即刻就撬开李南淮的嘴,退后一步,也总比被逼死在墙角要强。如今就连谢熠秋都听倦了,这件事还是尽快结束比较好。
他笑笑,上前躬身,“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不如折中一下。镇府是为查案才叨扰了首辅大人,首辅大人也是为了自证清白,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任由镇府去查,查不出来什么的话,镇府到时候登门致歉,既保全了首辅大人的名声,也算是给了镇府一个思索自己言行的机会。”
谢熠秋闭了眼,蹙着眉道:“那就这样吧。”
既然谢熠秋已经认同,旁人也说不了什么。顾濯道:“不过镇府此举之源头也是想知道首辅大人的府上是否有什么不安稳的事,认定了这女尸是宁夫人,为防止下一个这样的事情又落到了首辅大人的头上,首辅大人还是今早把宁府的家眷送回去比较好。”
闻律还没开口,顾濯便又抢先道:“宁府基本难以修缮了,陛下已经为宁家的家眷准备了新的府邸。”
宁夫人失了丈夫,又遇家门变故,遭大火侵蚀,不愿再居住在帝京城中,便把府邸安在了京郊,远离权力交战的地方。
宁府遣散了不少下人,只留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以及不少带刀侍卫,其中不乏宁枕山的部将自愿守护在宁府。
新宅子名唤“傍山居”,正是傍山而居的意思。
傍山居夜里来了人,下人以为进了野猫,吓得不敢在出门,一度怀疑宁家落魄了,竟被皇帝赐了这么一个破地方。
宁夫人哄了孩子睡觉,还未等灭灯,便见有人敲了门,她问了几句“谁呀?”终究是没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