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裴氏朋党何其猖狂,可如今辜泽宽丢了军权,禁军也到了我的手里,他只不过是裴钱的走狗,当年裴钱提点他才让他坐到了副总管的位置,可人心本就贪欲颇多,此等鼠类更是非常。他见裴钱没了势,便急忙想要取而代之,也想享受一番作为总管的恣意风光。”
“裴钱手握重权,才敢狼子野心,他算什么东西?”
李南淮哼了一声,“他算白日做梦。”
“顾濯曾说皇宫中有个妖僧,竟也是裴钱的手下,今日竟没能见着。”
“怕是早就跑了。泄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妖僧跑了,北蛮那个也跑了,眼下只剩辜泽宽还在帝京。”
厅门敞开,莫影从外面归来,抱手道:“侯爷,解决了,断手怎么处理?”
卫扬与李南淮相视了一下,见李南淮缓缓一笑,才明白了莫影是被派去干什么的,不由地替他开了口,“丢去喂狗吧。”
“是。”
待莫影出去,李南淮不禁笑出声,“堂堂靖云侯,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卫扬佯装做小,假意陪笑,“这话在您嘴里应该是不难说,可我既然来了帝京,就得学会察言观色,什么事还得靠您这位朝廷新贵。”
过了一会儿,人又回来了,老老实实蹲在一边烤着火。
李南淮道:“辜泽宽一出皇宫就遭了难,不久就会传遍整个帝京。你猜到时候陛下会拿我怎么样?”
卫扬道:“陛下早已不将他放在眼里,今日叫他去也算是给足了面子,到时候应该是不会顾忌。”
莫影站起身来,“侯爷,刺杀之地距皇宫不远,陛下已经知道了。”
“你没告诉他,我早就说过日后见他一面砍他一只手脚?今日只是例行,来日再见,照样如此。”
“属下即刻箭书给他。”
入春之后,南方传来消息说天降甘霖。又有早些时候朝廷拨款赈济,设棚施粥,河渠引水,终于见效。
灾情虽然解决了,但帝京中仍是不够安稳。谢熠秋下了死令,要求彻查京中闹疫病之前是谁传讯要南方的刺史来京,惹的南北对立,又是谁开的城门,私自放人进城。当初沁毒的道士已然找不到了,但可以确信是北蛮人。
不论是官员或是百姓皆道裴钱当初为了控制疫病多么的心狠手辣,直接将染病的人拉出去烧了,可见此毒就连他也无法可解,只能用此法。他与莫夫已经是闹了内讧,以至于莫夫没能将解毒之法告知他。
如今下了旨,提及的所有参与其中之人,不论是小卒小吏,还是贵臣重官,皆革职查办,抑或是拉去砍头,裴钱的直接下属更是免不了罪责。
锦衣卫与禁军一同接手了清扫余孽之责,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一概不留。
刑狱阴森,嵇章德趿着步子出来,迎面是暖风和煦。
五月的常街比任何时候都热闹,特别是秀春楼更是无数权贵公子的好去处。
里面摆了宴,单独的阁楼里坐了不少人,还是这群.交好的,围着面前摆着的秀春楼最好的古董羹,但人群中却又多了个闻元洲。
闻元洲举杯敬酒,“我与侯爷近一年未见,如今侯爷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李南淮道:“本侯自归京以来,已是半年。你只顾着陪家里的那位小媳妇,怎会记得本侯?”
闻元洲不自觉咋舌,“当初你在我新婚之时捣乱,坏我喜事,我家夫人到现在都羞于出门!我不在家里陪着她,难不成要一个人出门快活?”
李南淮夹了一块牛肉涮起,笑道:“满帝京都知道你已有家室,即便是你一个人出门快活,谁敢对你心怀不轨呢?”
魏霄淡淡插嘴,“闻公子的夫人可是将门之女,你岳丈是帝京城中的老将军,颇有威严,丈舅父是通州观察使,手握重兵。闻公子怕不是为了留在家里陪夫人吧?只是山中有虎,不敢出门。”
闻元洲瞬时被堵了嘴,他家里那个是个凶悍的,就连今日出门都废了一番心思,难道还奢求能经常出来吗?
况且他一无官职,二无正事,结交的好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夫人看管的严,不想让他结交那些人,于是渐渐都不多联系了,如今还能跟曾经常常互相戏耍的李南淮坐在一起喝酒,也算是谢天谢地了。
闻元洲虽是内阁首辅的儿子,却无意于官场仕途,只求做个闲散公子,即便是闻律有意给他安排,他也不想要。而闻元洲的夫人苏氏却想让他做官,但却是要科考为官,于是天天将人拘在家里读书,此妇凶悍,从小又是受着将门的熏陶,时常舞刀弄枪,把闻元洲逼在书房里。
只因苏家世代为将,就连苏老将军的岳丈也是将门世家,苏家几个儿子都在边关打仗,唯有一个女儿嫁到了内阁首辅家。苏家对文人求之若渴,苏氏便对闻元洲日夜逼迫。
原本李南淮给他传信来喝酒,他本是不想来的,但见着书房前守门神一样的媳妇便连忙答应了,只求能放松片刻。
如今看来,跟李南淮这厮坐在一起也未尝不可。
顾濯不自觉应和道:“闻公子竟然还有这么个闺房情趣?这怕老婆的男人最是惹人怜惜呀!”
闻元洲憋着一股气,饮下一口酒,道:“她怎么会疼惜我!她苏家没有读书人,就要逼我读书!我爹是内阁首辅,我生来富贵,还用得着死读书吗!”
李南淮道:“你是首辅之子,她是将门之女,若是日后生出个娃娃岂不是要文武双全?必成大器啊!”
闻言,闻元洲手上的酒杯猛然拍在了桌上。“对!我得早些回去!”
李南淮笑,“着急回家陪老婆?”
“她素日喜甜食,不知从哪里又听说常街上新开了个铺子,说里面卖的娃娃饼甚是稀奇,非要我出门顺便给她买回去。光顾着陪你们这群狐朋狗友喝酒,把这一茬给忘了!”闻元洲急忙指了一个身边的小厮,“你去买!”
那小厮瞬时懵了,“啊?”
闻元洲从怀里掏出一张条子,上面写了不少东西,“娃娃饼、梅子干、李子干、柿子饼……”闻元洲十分不耐烦地直接将条子丢给那小厮,“直接拿着这个去吧。”
那小厮忙不迭地接过来。只见李南淮绕有所思地一笑,就连其他几个人也看呆了。
顾濯轻快的夹了口菜,“看来闻公子还是不要陪我们这群心无挂碍的狐朋狗友了。”
“赶人了?”闻元洲道。
顾濯道:“不怕家里人等久了,下此再出来就那么容易了。”
闻元洲思索片刻,似乎是这么一个道理,便直接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随即起身,“那便下此再聚。”
他冲着李南淮拱手,“玉衡,下此再聚。”
待人离去,李南淮变了脸色,哼笑了一笑,“闻律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这儿子确实不够聪明。”
顾濯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看来不是不可用之人。”
“他虽不聪明,却有一个势力够大的岳丈。老将军虽早已交授兵权,闲散在家养老,在军中却还是有声势在的,我与卫扬也得敬着他。”
卫扬在一边听了这半天,毕竟自己已离京这许多年,早已不清楚帝京中的形势,便只得跟着李南淮听几句。
思索许久,他才开口,“苏老将军是先帝肱骨之臣,只是早早便已身退。他心思缜密,怕的就是先帝主动跟他要兵权,便干脆自己交了。不过那时候也幸亏他有此举,否则谁知他是否会受裴钱暗算。好歹家里有个女儿,能功成身退到现在,颐养天年,今生今世都不用愁了。”
李南淮道:“通州观察使手中的兵也不算多。”他轻轻点了点桌子,“但通州与帝京的距离不过三百里,中间隔着高山大河,若要打到帝京也不是不容易。”
魏霄酒杯忽地晃动了一下,“奸佞已除,你还要做什么?”
顾濯抬眸,“奸佞还未除干净。”
莫影从外面进来,欲在李南淮耳边说话,谁知李南淮直接摆了摆手,道:“什么事?”
莫影心领神会,直接开口道:“裴钱死在刑狱了。”
卫扬胳膊撑着桌子,氤氲热气扑在脸上,他声音沉沉,“如今除去的不过是枯干,早已溃烂的树根才需要挖干净。”
几人围着热气,眼瞧着气氛有些深沉,顾濯率先开口道:“陛下不敢轻易杀了裴钱,若要将其推上鹿刑台,怕是要招惹不少是非。如今他正好死在里面了,倒是合了我们的意。”
李南淮道:“合了我们的意,也合了嵇章德的意。”他轻笑一声,“但是更合陛下的意。”
嵇章德这个名字从李南淮嘴里吐出来,顾濯一下就察觉到了他的意思。嵇章德是副总管,早就有取代裴钱的野心,只是苦于手中什么都没有,只能甘于人下。而谢熠秋也是早就对这个见风使舵、曲意逢迎之人心生厌恶。如今他私自跑去弄死了裴钱,可不就是遂了谢熠秋的意。
席散后,没过两天,嵇章德掉了脑袋。
皇宫中的石榴树结了果,日渐红艳。树下摆着石桌石凳,上面尽是干果茶饮。顾濯在树下踱了几步,系统冒了出来。
【剧情进度已达90%,达到100%之后宿主可根据自行安排剧情。】
顾濯一惊,“到了百分之百后还有剧情?系统,你不是在耍我?!”
【因为作者挖坑太多,剧情进度即使已满,也需要宿主将坑全部填满才可离开。】
“也就是说,八月十五北明亡,还不是结局?”顾濯忽地脑子嗡嗡作响。
眼下李南淮在整个北明已经势如破竹,确实是系统安排的进度,眼看着到了顾濯所知道的结局,可如今系统又告诉他还不到结局?难道后面还有剧情?
【剧情值满之前,宿主任务是为推动剧情,剧情要按照总体大纲进行。剧情值满之后,宿主任务是为了填坑,不按照大纲进行,请宿主自行安排。】
顾濯才明白,自己做任务做了这么久,竟然还只是被操纵的玩家,要等这一项任务完成了之后,他才能按照自己所想相对自由地走剧情。
如果坑不是很多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挖过什么坑?
还没等问,系统已经消失不见。
顾濯抬头望了一眼澄澈的晴空,忽然一个火红的石榴映入眼帘。
他喃喃自语,“所谓‘坑’,或许是谢熠秋身上的血凌散?”
这个血凌散是必须要解开的吗……
阳神殿开了门,顾濯端着剥好的石榴进来了,只见谢熠秋抬眸瞧了一眼,道:“璇玑宫里的?”
这棵石榴树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似乎当初静嫔活着的时候就有,传闻是先帝种下的,但是顾濯并不知道这个传闻,只知道石榴熟了,看起来很甜,便摘了几个来献殷勤。
顾濯道:“臣亲自、仔仔细细、一颗一颗剥的。”
谢熠秋看着石榴籽,眸子不自觉柔和地垂下了。顾濯见状,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差点出了神,忙道:“陛下尝尝?”
顾濯坐在一边,眼瞧着谢熠秋一颗一颗吃下去,不自觉将目光放在了那人的眉眼上。谢熠秋长相俊丽,若是个女的,应该也是个宠妃级别的。但是做了皇帝,每天冷着脸,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可如今他细细吃着东西,动作却又带着儒雅,不似暴君。
若是北明亡了,谢熠秋还能活着吗?若是任务完成,顾濯回到现实中,所见到的真正的谢一秋是否还会记得他?
顾濯不自觉地想,他曾看过许多历史故事,亡君可能会在叛军攻入城池时候誓死抵抗,也可能穷途末路而自戕,还有可能是被叛军活捉,关起来羞辱……或者是成功逃了出去,流亡异地。
顾濯觉得此刻的谢熠秋就如蒙在鼓中,丝毫察觉不到危险,而现在已是八月望日,受忠八年中秋。
顾濯回过神来,对着谢熠秋道:“陛下今年不需要祭月,有没有想过中秋要怎么过?”
“你既然已经有了点子,便直接说。”
顾濯沉思一样点点头,“臣自小活在裴府,而后又在皇宫,只听问百姓中秋之夜会放花灯祈愿,热闹非凡,可臣却从未体会过。”
谢熠秋抬眸,“朕准许你出宫。”
“臣想让陛下一同前去。”顾濯一顿,解释道:“皇宫中也是乏味,陛下不妨出去试试,也能看看百姓是怎么过这一天的。”
谢熠秋似乎神色微愣,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不可思议。“朕有许多折子还没批,你若想去,朕会派人跟着,必不会让你独自一人。”
夜里华灯初上,亭台楼阁都挂了灯。一封落款“王宏”的密信落到了李南淮手中。
李南淮穿着一身轻甲,就着烛火烧了密信,阴沉着眸子,“皇宫守卫众多,不能贸然闯入。陛下出了皇宫,倒是方便了。”
他招了招手,叫莫影过来,道:“中秋繁闹,只怕帝京之中进了什么闲杂人等,扰乱了百姓安危,派禁军巡逻,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顾濯从马车上下来,伸手将里面那人牵了出来。谢熠秋一身月白,没了平时的雍容华贵,显出了几分清冷。
这帝京的繁华确实不是一般地方能比的,即便是经历过了疫病,也犹如风过云消,百姓又回归安乐。
帝京城中有一处祈福所用的寺院,平时都是平头百姓上香之处,香火旺盛,所以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免去凡俗的地方,倒是显得富丽堂皇。
顾濯愣了,他来北明这么久,竟然从未见过一个全然超脱世俗的僧侣,一个个都这么欲望缠身,修佛竟成了一桩美事!
顾濯道:“陛下相信佛祖吗?百姓求生活安乐,求收成,求姻缘,佛祖都能一一应允,所以这里香火旺,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谢熠秋抬头看了一眼,“朕从未听说过佛祖还管得了这些,他们求的这么多,不过都是求一个安慰。”
“求安慰也是求,也能实现。陛下就没有想求的吗?”
谢熠秋看了他一眼,“朕是天下共主,你以为朕会求什么?”语罢,拨腿便走。
顾濯只得跟了上去。
耍杂戏的人群充斥着叫好声,只见人群中央那人从口中吐出一大团火焰。顾濯惊喜万分,一把拉着谢熠秋的胳膊,“陛……秋玉,你看这个!”
谁知这一下没拉住,那人似乎连听都没听见,皱着眉头直直地离开了这嘈杂的地方。
顾濯瞬间哽住了,抬头又看了一眼这从未见过的杂耍,透过一层层人群看到了远处一列巡逻的禁军,不禁呼吸凝滞,急忙拉着谢熠秋钻进了另一团人群。
谢熠秋被捏的手疼,嫌弃地抽开了。
顾濯望了一眼远处,松了一口气,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领着谢熠秋钻进了一群簪花的姑娘中,脖子上的绯红瞬间如炸开的火苗一样窜了上来。
“哟!哪里来的小郎君!”
顾濯害怕地陪着笑,压着嗓音道:“姐姐们,小点声!”
“还是个知道羞的小郎君呢!”一面帕子轻抚在顾濯脸上,一股呛人的香气让他忍不住干呕了一下,随即便连忙拉上了谢熠秋要走。
谁知倒了霉,人群愣是围得水泄不通,难以挪动步子。
顾濯小心地瞥了一眼谢熠秋,只见那人阴狠着的目光泛着可怕的红色,脖子上憋出来的绯红更是烧上了耳朵,像是下一刻就要脱口而出——“朕诛你九族!”
完了,这要是再待下去,禁军一准得找到这里,就怕谢熠秋一时又犯了脾气,暴露了身份就更难办了。
眼下皇宫之中情势非常,李南淮怕是已经在皇宫中准备好请君入瓮了,他只能现在外面观察着,等皇宫出了事,帝京业已成了李南淮囊中之物,到时候再想其他的……
顾濯咬了牙,拽着人就跑出了人群,到了一处灯火阑珊之地,大喘着气。
只觉得手被狠狠地甩开,谢熠秋忿忿地盯着自己。“顾濯!朕是傻了才跟你出来胡闹!”
“陛下,适才臣是没注意,臣见陛下不喜热闹,想带着陛下去一清净地方,却一不小心......”
谢熠秋猛然皱了眉头,厉色道:“你身上这味可真是清净啊。”
这是一股浓烈的胭脂味,是刚才不小心沾在身上的。顾濯刚要解释,却见谢熠秋闻了一下自己身上,然后十分嫌弃地狠狠闭了眼。
顾濯忽然觉得好笑,“陛下身上这味可不比臣身上的少。不过……”顾濯缓缓走近,细腻地闻了一下,淡淡道:“臣之前说陛下若抹了胭脂俗粉便俗气了,可如今看来,这话是臣说错了。”
谢熠秋身上虽然有胭脂味,却也带着自己身上原本的清冽。
这地方灯光极暗,在一小巷子里,谢熠秋怕是多少年都没来过这么破的地方了。他沉沉呼了口气,准备离开,却见顾濯猛然将人抓着,牢牢按在胸口。
禁军从巷子口路过,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昏暗。
谢熠秋狠狠地踩在顾濯脚上,却不闻顾濯的声音,只感觉顾濯胸口起起伏伏。
顾濯憋了一口气,等外面禁军走远了,才松了口气,气恼地掐了一把谢熠秋,声音深沉又微弱。“陛下这么大的力气怎么不用在刚才?莫不是看着是一群姑娘就不敢动了?还是不舍得动了?”
“你以为朕会像你一样吗!”
被按着的人用力推搡着,可那力气终究是比不上顾濯,最后还是被按着动不了。而顾濯似乎也不耐烦了,松了臂膀,却在下一刻将人按在了墙壁上。
谢熠秋在逼仄的角落瞪着顾濯,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呼吸。“顾濯,你要发疯回去疯!”
顾濯垂眸看着他,“可臣等不及了,臣现在就想疯。陛下不是愿意陪着臣吗?”
“朕真想杀了你。”
“陛下舍不得。”在阴暗狭小的巷子里,像是隔绝了外界的热闹与暗潮的汹涌,顾濯眸中的泪隐匿在了黑暗中,看不见丝毫。
只觉得一股温热袭上,谢熠秋瞪大了眼睛。
人间安静,只听见“怦怦”“怦怦”……
许久过后,顾濯才移开了唇,在看不见的地方轻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是愿意的。”
谢熠秋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已经烧的灼热,被顾濯抚摸着头。“陛下一直都是这样口嫌体正直,就不怕臣当了真,到时候臣真的离开了陛下,陛下求也求不回来了。”
沉默片刻,谢熠秋推开此人,轻咳了一声,出了巷子。
只是谢熠秋这下步子也没那么快了,也不知道是跑累了,还是被亲的腿软了,又或是自己也懒得走那么快了。顾濯还是像一个小跟班一样跟在一旁。
流水声哗啦哗啦,一盏盏花灯顺流而下,两人站在桥头,看着此景从桥底过去,而自己犹如站在了苍穹星河上。
脚下水波与身上清风袭过,谢熠秋这身月白映衬在圆月之下,却没有了曾经那种孤寂凌冽之感。
“想要这个吗?”谢熠秋问。
顾濯神色微愣,应了一声。
谢熠秋二话没说便下了桥,从卖漂流花灯的货郎那里买了两个花灯。
顾濯接了过来,道:“陛下不相信祈福有用,可这也是用来祈福的,只要把自己的心愿写在上面,然后将它放在河里,让它顺着水流走,心愿就能实现。”
“这么麻烦。”谢熠秋舔了下唇,思索了片刻,“不写就不能放了吗?”
顾濯不禁笑,“不写的话还不如不要,反正放到了河里都是给大家看的,不放也照样能看。只是花灯虽然好看,这其中却没有一盏是属于自己的。”
谢熠秋呼了一口气,又去了拿了笔,递了过去,“写吧。”
顾濯笑着看了他一眼,随即落笔,待写完之后又递了过去。
谢熠秋冷着脸,“写了这么久?你是对朕给你的还不满意?竟有这么多愿望。”
“臣满意了,只是臣还想要更多。”
谢熠秋没有写下任何字,两人将灯放入水中,看着它们逐渐漂泊远去。
顾濯看了一眼河对岸策马过去的轻甲禁军,不禁在心底寒了三分。
若他能保持着来时的愿望,一心只求回到现实,又怎会写下那么多字。而如今那些寂寥的字,就如谢熠秋所不相信的那样,终究只是给了自己一个无法实现的安慰。
——愿你我回到从前,你金殿明堂,我行车走马。别于北明,你心归玉衡,即便身死牢中;我身归异世,纵使日日看着你的脸,却不复相识。
“秋玉,”顾濯唤了一声,待那人看向自己的时候,他缓缓一笑,道:“陛下,臣愿你中秋安康,此生长乐。”
河对面是一楼阁, 聚满了看景的人,大概能看得见半个帝京城的风貌。
碧色纱帐里面站着一个人,一个人就是占据了最高层, 微风一吹便将此人面具下的眼睛露了出来。
半晌,等皇宫附近炸开了一朵耀眼的烟花,只听楼下欢腾的声音,说着:“皇宫的烟花自然是最好看的!”
莫影上来, 抱拳道:“侯爷,靖云侯已拿下皇宫,只是……属下觉得奇怪, 皇宫守卫并不多, 一刻便拿下了。”
李南淮看了一眼河岸人群中把小花灯推入水里的那两人, 淡淡道:“有贵人相助, 三年了,你还没习惯吗。”
莫影一愣, 视线跟着看了一眼底下, “属下是觉得凭借他与陛下的关系, 当真会真心实意帮我们?”
“他此生所愿唯有权势, 在谢熠秋面前摇尾乞怜而已。”李南淮不在看那里, “若是没有权势, 没有谢熠秋的庇护,他也不会有能力帮我们。”
下一刻, 两人提着剑下去了。
浮光如星,人潮拥挤。顾濯似乎从谢熠秋的眸中窥见了久违的柔情。
谢熠秋微微张口, 随即转过脸去, 似乎是什么也没听到, 但却处处透露着他是装的。
顾濯在心底暗暗一笑, 却被突如其来的系统音打破了这片刻的享受。
【谢熠秋当前人设值:40】
“驾!”
身边传来一阵躁动,伴随着马踏地面的声音。
“禁军巡逻,速速闪开!”
身边人群如鸟兽散,顾濯一瞬间面色惨白,惊惧之下要拉着谢熠秋离开,却在刹那间被人群冲散,重重地跌到了河里。
河水清澈,一片迷蒙又嘈乱的声音中,他听到了一声“衡之”,之后眼前一片白色。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又到了一片空寂的待机。
【恭喜宿主,达成剧情:北明亡国,剧情进度已达100%——100000。宿主可根据填坑进度,自行安排,继续推进后续发展。此前宿主所有参数及权限,包括剧情值、生命值、人设值、金手指、锦囊等,都继续使用。】
也就是说即便是他此后拥有了相对自由安排剧情的权利,还是得受系统控制?不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回去,并且后续剧情不固定,他甚至连预言的权限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