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高原上的湖泊,广阔的星空。”捉妖师说道,似乎猜到他无边际地闲逛只是为了排解心中的忧郁,“这比雪山要好找。”
他眼神微动。
“不需要。”他说。
“其实你原来的性格,我总觉得不是这样的,”捉妖师忽然说,“如果有机会,很想见到原来的你。”
“我就是这个样子。”
“不,”捉妖师笃定说,“不是这样的。”
银发垂下,日出的光照在他脸上蒙了层金红的色调,他像是个淡漠清冷的长发美人,不染一点世俗的尘埃,但只有捉妖师看见过,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眉眼泛红的模样。
在极致欢愉的时候,那条炸毛的尾巴会不耐地抽向捉妖师,他仰着脖颈叫出声的时候,连着碧蓝色的瞳孔都会放大变圆,捉妖师隐约能感觉到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那副鲜活的模样,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习惯用清冷包装自己。
都说神兽不需要伴侣,甚至不喜欢有其他妖怪侵犯自己的领地,但他是带着生命链接的朏朏,他的伴生能力就是与万物沟通,他又怎么会喜欢孤独。
他只是习惯了这种滋味。
“让我陪你往南走,好不好?”捉妖师问道,一边从包袱里取出了罗盘,“我可以一路带你去周围镇子闲逛,帮你散心。”
“不要。”
“翻过这座山会有个镇子,那儿每月一次的市集很有意思,你可以伪装成人类去那里玩。”
“……不要。”
“那边还有一大片猫薄荷田,据说是给镇上猫妖用的。”捉妖师又补充道,“上个月我们在湖边的时候,我看见你好像对那种气味很着迷,真的不去看看吗?”
“……”
看见捉妖师一副要为他计划旅途,好好散心的样子,他默默闭上眼,大概是他昨晚太纵容捉妖师了,才叫捉妖师现在有恃无恐。
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讨厌这样的感觉。他转身往外走去,任捉妖师又跟上了他。那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衣袖,就像昨晚那个吻一样,轻飘飘的。
那似乎是,被爱的感觉。
“在想什么?”陆慎言抓着他的尾巴,酸溜溜的语调将他拉回现实。
“……陆慎言,我好像有点看清那个人的面容了,”江狸睁开眼,迷茫说道,“好像和你还有点像。”
“啪”一声,屁股就被重重抽了一下。
江狸痛叫出声来,有些清醒了,才发现他说在陆慎言面前说这话等于是在找死,他的身上都被陆慎言弄脏了,脸颊上也是,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趴在床上,他好像是短暂地睡过去了一会儿,在梦中恢复了一些记忆。
然后他就被陆慎言弄醒了,还当着陆慎言的面说陆慎言长得和那个人像。
“江狸,你是还嫌热闹不够大,是吗?”陆慎言又一次压了上来。
“不,不是。”江狸不知道怎么解释,一个人类的体力为什么比他堂堂神兽还要好,这家伙是有什么力量增幅吗?他往床外头逃去,“陆慎言,我说梦话的,真的。”
那只手已经压住了他,连着热意贴了上来。
“陆慎言——!”江狸挣扎大叫起来。
然而没什么用,下一刻,那大叫就成了被捂住嘴的呜咽声,江狸攥紧了床单,又一次狼狈地伏下了身子,连着腿好像都在抽搐,他实在承受不来了。
而此时此刻的房间外,是陆谨行看向外头那层隔音结界,陷入深思。
“还不快把你哥喊下来吃饭!”陆正时在下边催促喊。
“不用了吧,”陆谨行摸了摸下巴,“哥他大概已经吃饱了。”
第84章 我要保护你
陆正琳是喝了下午茶走的,陆慎言逮着江狸一直闹到晚上八九点,才开了卧室门去楼下厨房去找些吃的。
这一顿陆慎言是吃饱了,某只猫却还饿着。
家里几个保姆都休息了,陆慎言也不好再麻烦她们出来忙活,他从冰箱里拿出保姆放进去的晚饭,在锅上加热了一下,就带上去给江狸吃。堂堂陆市主很少吃凉掉的饭,更没有试过用锅自己煮吃食,好在这种事操作起来没有难度。
他上楼的时候看见徐栖云和陆正时照例分房睡,所以楼上两间房的灯都亮着。陆谨行和阿猫的那间房间,灯倒是关了的。
也算稀奇。
陆慎言瞥了眼,推开自己卧室的门,江狸还趴在被子上睡,那被打红了的屁股蛋露在外边,半条断尾湿湿耷拉着,银色长发散在背上,料谁也想不到冷淡高贵的朏朏还会有这种时候。
江狸睡得人事不知,又被陆慎言叫了起来。
“先吃饭,吃完再睡。”
“……喵。”
“不要也得吃,你中饭就没吃过。”
江狸被翻了个面,疲惫地睁开了眼。
这些天江狸一直嗜睡,除了吃饭和做,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大概也和断尾重续有关,既然是在修复身体,那营养自然得跟上。厨房每日备给江狸和阿猫的吃食都是精心配比过的,比陆氏父子吃得还要好。
他躺在床上刚张嘴,陆慎言就喂了一口进来。
“……好吃。”他含糊说道,又张开嘴。
陆慎言就跟着又喂了一口进来。
连吃了好几口,江狸渐渐有些醒了,那不知道是肉糜还是什么,混着鸡蛋还挺好吃的,他习惯性地张嘴等着下一口,下一口却是陆慎言低头自己吻了上来。
唇齿一瞬交缠,江狸低唔了一声,下意识仰起脖颈任人吻着,鼻尖抵到了陆慎言的喉结,他才发现这个吻的姿势是错位的。
“好吃吗?”陆慎言问他说。
“……也好吃。”
于是鸡蛋肉羹被放到了一边,床上两个人的吻意交缠着。
又过了好些时候,江狸才被陆慎言松开,他的唇瓣被咬得沾着水光,仰起脖颈来,对上正上方陆慎言幽深的目光,看样子这家伙比下午的时候平和了很多,最起码怒意已经宣泄出去了。
也算好哄,没什么大的脾气。
他扯过被子来遮住自己赤露的身子,撑手坐了起来。
“不生气了?”他沙哑嗓音问。
“嗯,”陆慎言撑手站起来,接着拿起桌上的肉羹,“我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也是。”下午不知道是谁说,要把视频烧到地下去的,这会儿又不计较了。江狸也不戳破人,任陆慎言来投喂他,一口接着一口。
这个点其实不算早,但江狸刚睡醒,还没有什么睡意,吃饱后身子都被陆慎言清理了一遍,浴袍系在腰间,他随手拿起陆慎言架子上的古籍,翻开起来。
“看这本。”陆慎言抬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腰,随手将另一本递给他。
“嗯?有什么区别?”
江狸接过来看,那本像是一个捉妖师写的笔记本拓本,简图加上潦草的字迹,他翻了几页就失去兴趣,当睡前读物倒是不错,催眠一定很快。
“别小看这个笔记。”陆慎言开口,指了指说道,“有关于妖怪实验,最早就是由这本笔记的作者提出的,他出生的时间大概在你死后不久,这个大胆的理论曾经风靡一时,但因为各种条件限制,加上那时候的人类渴望和平,于是渐渐也就无人问津了。”
江狸挑了挑眉。
所谓的妖怪实验,就是尝试将妖怪的伴生能力赋予到人类的身上,就像徐家所做的,将他的脊椎移植到徐家家主身上,目的就是想通过他的伴生能力修复家主曾经的创伤。
只是很可惜,这么多年实验的结果到最后全成了江狸发育的养分,反而使得他在融合脊椎之后直接突破幼兽期,恢复了朏朏的全部实力。
因此江狸得出结论,妖怪实验从某种程度上只能作为理论存在,而没有实现的可能。
“我记得之前我醒来的时候,你告诉我说中都夫人当年囚禁高妖,就是为了做妖怪实验。”
“对。”陆慎言顿了顿,“只不过那时候,你的关注重心在阿猫和月狐身上,所以没有发现她囚禁高妖的真实目的,除了我们之前在南城发现的村子,以及空间法阵中隐藏的宫殿群,徐家也是进行妖怪实验的据点之一。”
这也是陆慎言献祭黑市,在中都夫人身边待了几年才换取的情报,像这样大的阵仗绝不是短短两三年就能做到的,或许早在中都夫人上任之前,她就已经着手开始这样的实验。
“……难怪当年,我在宫殿群搏杀的时候,她只用一眼就认出我是一只被挖走脊椎的朏朏,”江狸皱眉,“是因为她和徐家有牵连,她见过我的那根脊柱。”
“或许徐家家主会有这样的念头,就是夫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以重利诱惑,换得徐家的支持,是那位能做出来的事。
“那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挑起两族纷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两族真的处于对立面,她做妖怪实验的事非但不会变成她的污点,反而还能证明她深谋远虑,早早布局。”
“对。”陆慎言点头道,“这就是我那位姑母要提醒我们的事。”
所以陆正琳才会暗示要趁中都夫人实施她的计划之前,提前把妖怪实验的事爆出来,并且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被草草压下,要闹得声势浩大,不下台不罢休。
这件事谁做都差点味道,唯独江狸这个最大的受害者,最合适不过。
“但这件事到底之前已经揭过去了……”江狸皱眉道,“现在真要做起来,毫无理由地重新提及,只怕会很麻烦。”
中都夫人最擅长颠倒黑白,这背后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光凭他和反流浪恐怕还做不到,重来一次他已经谨慎很多,不会像当初那样冲动。
“别担心,实验的据点还在,只是都被隐藏了,”陆慎言说,“我们只需要找到被隐藏的据点,其他的就交由姑母来做。”
“只找据点吗?”
“是。”陆慎言靠近,吻了一下他的眉心,“你和反流浪做不到的事,还有我和家人来顶上,你不用担心会出什么纰漏。”
当初是江狸一个人独自对抗宫殿群里的所有妖魔鬼怪。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不仅是反流浪,整个陆家都会站在他的背后。
江狸一愣,莫名觉得好像有块空白的地方被填补了,他想起陆慎言这些天所见的宗族长辈们,他们要做的事情原来是被整个陆家默许的,就连徐栖云回到陆家与陆正琳冰释前嫌,也在这个计划之内。
“你以为想做这件事的,只有我们俩吗?”陆慎言问道。
整个陆氏宗族,合族的老长辈都在默许与推动这件事的发生,除此外还有暗中数不清的盘根错节的势力党派,有的人为了野心,想要分一杯羹,有的人仇视中都夫人,想要趁机狠踩一脚,还有的单单追求和平,不想要纷争,他们都在等着这一次的机会,等着中都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而不单单是一个人。
江狸瞳孔微缩。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心中总有个遗憾,”陆慎言缓缓道,“像是已经有一次失去过你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置你于死地。”
第85章 你……
与此同时宫殿的书桌上,放着厚厚的文件,中都夫人一边翻阅,眉头一边皱了起来。
“你们确定,查到的都是真的?”
“是的,夫人。”
“原来,这才是朏朏当初的故事……”中都夫人指尖敲了敲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嘴角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知道了。”
附近镇上的公会里,流传着一个传闻。
这是月出第四次听到这个传闻了。
一个大蛊咒师在战争结束以后消失无踪了,麻烦的是妖怪山脉那边的捉妖师们正在到处寻找那个人的踪迹,并且认为是窜逃已久的朏朏杀死了那个人。
“扯淡。”他骂道,他杀过的人多了,但还没杀过蛊咒师,他自己能不知道吗,这些年但凡是失踪的捉妖师就全往他头上扣,倒把他衬得成了个十恶不赦的恶妖。
“你听说过那个大蛊咒师的事吗?”他扭头看向正在给他从布袋里掏猫薄荷的捉妖师。
不得不说这个年轻的人类很会伺候妖怪,衣食住行事事都能体贴周到,他发现自己好像有些离不开这个人类了。
捉妖师像是才发现他在看自己,身子僵了僵,回答说:“不知道。”
“问你也是白问。”
蛊咒师在捉妖师当中是很稀少的种类,更别说是超越高阶的大蛊咒师,这种人的存在甚至可以对像他这样的神兽造成困扰。
他一想到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解决掉那个缠人的蛊咒,就有些头皮发麻,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蛊咒力量消退之后,最近日子过得似乎越发轻松了。
原本漫长自苦的旅途在某人的计划下倒成了另类的游山玩水,他们一路向南走,走过了很多座山,一直走到了这里。附近镇子上的人告诉他们说这里原本是一座雪山,只是夏日里头,雪已经化掉了。
“入秋后就能有雪了,”捉妖师说,“我们在这里多留几个月吧。”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听着这个词从捉妖师嘴中说出也不觉得奇怪了,他莫名默认,并且真的和捉妖师在这里住了下来,租了镇上一户人家的四合院,等着天气一点点凉下来。
“猫薄荷,找到了吗?”他催促问道。
“找到了。”捉妖师递了过来。
他就低头去闻了几大口,感觉灵魂都被涤荡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看起来和其他野草没有区别的东西会让他产生特殊的感觉,总归他是很喜欢的,还特意叫捉妖师采摘了不少晒干藏在布袋里,每天拿出来闻一闻。
鼻尖轻轻碰到捉妖师的手心,他能感觉到捉妖师的手像是僵了会儿。
他们已经很久没做了。
没有了蛊咒,自然也就没有了借口,他是放不下架子去投怀送抱的,捉妖师也不是会强上的性子,彼此就僵在了那里,但他或许能在今天给一个机会。
他抬起眼看向捉妖师,轻轻地舔了下捉妖师手心上的碎叶。
濡湿的感觉在手心痒痒麻麻的,他抬眼看着捉妖师,眼中闪过笑意,他又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捉妖师在身后问道。
“随便走走。”他淡淡道。
手心的温度还停留着,身后,捉妖师忽然扯住了他的袖子。
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
敞开的屋门无人去关,猛然间发出一声巨响,穿过屋门往里看去,是散着银发的妖怪撑手半瘫在木桌上,被人抓抱住了双腿压了上来,他挽着衣衫,清冷的眉眼带着几分慵懒,谁能想到那就是臭名昭著形如夜叉的朏朏化身。
木桌一下吱呀晃动着,他眯紧了眼轻轻出声。
“……轻点。”
然而却没什么用。
他们第一次在白日里头,完全清醒地做着这样的事,像是要被完全占有,他瘫在木桌上飘飘荡荡,意识欢愉到只感觉像要坠入幻境,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几百年体会到这种人间极乐,他都不再像是从前那只清冷禁欲的朏朏了。
或许捉妖师说的没错,这才是本来的自己。
猛然间,他听见外边街头传来路人的脚步声,才意识到屋门还没关。
一下,他就甩手用妖力带上了没关的屋门,双腿圈抱住了捉妖师。
“听说了吗?那个消失的大符咒师就是给朏腓下蛊咒的那位,”街边走过去的两个捉妖师正在闲聊,“因为不知道那蛊咒下得情况如何了,所以公会现在才火急火燎地找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找到这里来了。”
“据说是有人看见,那个大蛊咒师在镇子上出现了。”另一人说。
“啊,真的吗?那我们岂不是都可以见到传说中大师级的人物了……”
两个人渐渐走远,捉妖师还压着他在做,他忽然意识有些回神,猛地抓上捉妖师的衣襟,示意人停下来。
“怎么了?”捉妖师沙哑嗓音问他。
“他们说,给我下蛊咒的那个人就在这里,”他瘫在木桌上,长发散开,面上的红意还没消退,“那我要去杀了他。”
“杀了谁?”
“那个大蛊咒师。”他笃定道,要不是那人,他也不会在捉妖师面前连丢了半年的面子,冤家路窄,既然撞上就没有放过的道理。干脆他亲自去杀了坐实传言,一了百了。
一下,捉妖师的脸色就微妙地变了。
月出忍不住跟着闷哼一声,猛然间也感受到了身体里头的变化,诧异地抬眼看向捉妖师:“你……是太久没做了吗?”
下午的事仿佛成为了捉妖师的屈辱。
月出靠坐在窗台边,几分好笑地看着捉妖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类露出这样沉重的表情,他只当捉妖师还在为下午的时长而困扰,翻身从窗台边下来,走了过来。
捉妖师忽然防备地看了眼。
“别怕。”他抬起手来,“这种事很简单,我可以帮你。”
“你要帮我什么……?”
来自于朏朏的伴生能力可以对任何力量进行增幅或削减,这也是他本身的战斗力不强,却能在战场上一边指挥众妖战斗的同时,又一边与人类捉妖师相搏杀的原因。
他可以提升生命体的速度,力量或者反应力,同样从某种程度来讲,他也能用伴生能力增加生命体流向某个器官的血液速度,延长某些事的时间,并且提升捉妖师在某种方面的能力。只不过他还从没对别人用过。
但看在捉妖师这么苦恼的份上,他可以大度试试。
也算是为自己考虑。
“不,不用了。”捉妖师猛然变了脸色,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地往后退去,“你是疯了吗?”
“可我看你好像很介意。”他认真说道。
“……我介意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捉妖师却又不肯说了。
月出没有逼话的那么多耐心,很快他就抬手来,强制把捉妖师摁在床上,论起战斗力来,这方面还是他更胜一筹,他直接压坐上捉妖师的腰,手上冒出绿光来。
“月出!”捉妖师第一次且愤怒地叫着他的名字。
“听见了。”
一下,屋内就传出捉妖师闷哼的声音。
一直到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屋子里的绿光才渐渐消退,控制不住自己力量涌起的捉妖师,干脆又被某只朏朏坐着来了一次,也算补足了下午的遗憾。
他倒是越来越放得开了,行事上也没有最开始的清冷与淡漠,但取而代之的是结束后,捉妖师黑着脸大步从屋子里走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撑头看着。
奇怪,人类可怜的自尊心啊。
趁着捉妖师不在,他正好可以找找那个大蛊咒师的下落,那个人类到底是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才会在他的身上下这种有关于颠倒欲望的咒语,他是一定要把那人抓到,问个清楚的。
于是他闭上眼将精神网散了开去,专心寻找除了捉妖师以外的其他人类痕迹,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发现有着足够强大堪比大师级别的法力波动。
难道是传言有误,大蛊咒师并不在这个镇子上?他有些不耐地眯起了眼。
他又无聊地用生命链接追踪捉妖师的步行轨迹,却发现捉妖师好像特意避开了他一样,动用法器去了别的地方。
一下,他坐起了身子,犹疑地望向窗外。
与此同时昏暗中,是几十个身披斗篷的捉妖师们围了过来,聚集在法阵中。
大概一刻钟前他们都收到了来自于那位失踪已久的大蛊咒师的讯息,召集他们来此处相见,想必是猎杀朏朏的行动终于有了进展,苦寻多日的捉妖师们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大蛊咒师在哪呢?”
“你们也都是被召集来的吗?”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真正的大蛊咒师在何处,直到他们看见阴影中,隐隐浮动着显露出一个身影,四围压制住的法力因子随即也涌动起来,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下一刻,那道身影戴着斗篷,骤然出现在隔绝外界的法阵当中,令周围几十个捉妖师都忍不住心惊。
“轰”一声,空间传送的力量消退,连着斗篷下的面容也得以被众人窥见,一阵寂静过后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家都没想到,传说中的大蛊咒师竟然是这样年轻的一副面容。
“这就是……召我们过来的人?”
“请问,您召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其中一个捉妖师大着胆子问道,“是您猎杀朏朏的计划有进展了吗?”
传说中的大蛊咒师脾气怪异,身上缠绕着恐怖的蛊咒,碰之即死,众人大气也不敢喘,若不是上边人催促,他们也不会上赶着过来找这个不痛快。
然而许久的沉默过后,那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却只简单地吐出了四个字。
“计划取消。”
“什么?”
“今晚之前,所有人全部离开这座镇子。”大蛊咒师沉着脸说。
“可这是上边共同制定的计划,您一个人怎么能权利取消?”有捉妖师忍不住开口,“您不是已经给那个朏朏下了蛊咒吗,难道蛊咒没用吗?”
大蛊咒师却只是平静且冷淡地望着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谁也不知道,蛊咒有用,但有的却不是那方面的用处。
雪夜初见,向来以冷酷闻名的朏朏却心善地救下了一个重伤的捉妖师,从那刻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发生变化了,一个强大的捉妖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受了重伤,躺在雪地中等着被一群低等妖怪啃食,他躺在那里,只是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就像月出厌恶战争,他其实也是一样,他是家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天才,却在战争当中护不住一位自己的亲人,在看着自己最后的弟弟战死在自己面前之后,大蛊咒师产生了自毁的心。
他开始渴望死亡。
于是他在自己的身上下了一个最残酷的蛊咒,这个蛊咒会掠夺他的生命,并且带走一切想要置他与死地的人的生命,他躺在那里就是等着朏朏的经过,他要用自己的死亡拉着那个残忍的恶妖一起下地狱。
然而却没有想到,当雪落下的时候,那只手轻轻地覆在他的胸膛上,却是选择治愈他的伤痛。
有史以来最为残酷的蛊咒,就这样因为一只妖怪的仁慈而化解了。
雪夜里他撑手起身,看着那只朏朏就那样无动于衷地站起身来,接着淡漠地去走自己的路,淡漠到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甚至没有多问他一句话,然而也就是在那个夜晚,尝试死亡的大蛊咒师第一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他想为了那只妖怪活下去,他想去跟随那个妖怪的脚步,看看那个妖怪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存在,神性和杀戮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显现,他好奇,他忍不住追寻。
所以在上边传出计划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领命,并违背上边人的指示,并没有动用杀咒,而是在残酷的战场上给予了那个朏朏一个最为古怪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