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不敢去看陆慎言的脸色。
“砰”一声,江狸还没来得及辩解,周围法阵就被陆慎言轻而易举地破坏掉了,下一刻握拳间,藏在法阵中那股交织缠绕的气息被陆慎言霸道地一点点粉碎清除,空气中残留着的暧昧的一切,连同岩洞中的石子一起,化为锱粉散尽。
又是一声巨响,那个岩洞从顶部开始往下剧烈地塌陷,而陆慎言仅仅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江狸大气也不敢喘,闭着眼睛站在原地。
这像是时隔百年,旧情人对于新欢的挑衅,陆慎言能只毁了岩洞而没多做什么,已经是很仁慈了。
周围再没声音,他闭着眼睛有些发怵,不知道毁得怎么样了。紧接着就像是有个身影挡住了光线,江狸的额头一凉。
“睁眼。”陆慎言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他睁开眼,下一刻,陆慎言就攥住他的手腕往车子走去,攥的力度之大让他有些发痛,但他莫名松了口气,知道这是陆慎言不想再继续追究的意思。
许久后等在车边的花豹看两人回来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也有眼力见地没有再追问,打开车门请两人上车。
于是车又开起来了,江狸坐在副驾驶位上,能感觉车子里持续弥漫的低压。
还好,岩洞都已经毁掉了,只要过个两三天,陆慎言应该就会淡忘了这件事。
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但陆慎言好像仍旧没有吃饭的打算,估计是一肚子气,被气饱了,但江狸却有些饿了。
眼见着日头逐渐往西边斜,他忍了半天,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临出门前准备的一袋猫草零嘴,默默往嘴里塞了几口,也不敢问陆慎言什么时候停下来吃饭。
过了会儿,陆慎言忽然停车去了后备箱,从后头拿了两份自热米饭给他。
“砰”一声车门再度关上,一句话没说,陆慎言又坐进来继续开车。
“……”
车里沉默的氛围持续压抑着。
江狸拆了份盒饭,犹豫了下把另一份递给花豹,他自个儿热了份鱼香肉丝,拌了拌挖了勺给陆慎言。
“你吃饭,我替你开?”
“不用。”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
“闭嘴。”
江狸只好闭嘴了。
他耳朵一动,干脆自己也不吃饭了,把那份鱼香肉丝放在一边。后头花豹一边炫饭一边打量着,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老大露出这副样子。
车又开了半程,快到下一个中转点的时候,花豹忽然又吸了吸鼻子。
“没吃饱?”江狸转过头,把那份谁都不吃的饭递了过去,“要不你一起解决了。”
“不是,老大,”花豹挠了挠头,“我好像又闻到你味道了。”
一瞬间,一个急刹车,江狸眼睁睁看着陆慎言的脸色再度难看起来。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江狸压低声骂道。
他急急想要安抚驾驶座上的陆慎言,下一刻陆慎言已经解开安全带,大步下了车。江狸变了脸色追了上去,不出意外,又在没走几步之后发现了捉妖师当年留下的隐藏法阵。
这次是在灌木丛边,天为被地为床的,连个遮蔽的地方都没有。
他一把抓住陆慎言已经开始发烫的手,试图让人冷静下来:“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但陆慎言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他只好自觉松开了手。
熊熊烈火扬起来的时候,照着江狸的面色都有些发白,连他也不知道捉妖师不止留下了一个法阵。等到扑灭火再次回到车里的时候,江狸显得有些灰头土脸,他忽然有了些不安的预感,但是不敢说出口。
果然没过多久,花豹又闻到气息了。
这次是在快入夜的时候,他们刚从中转点出来,花豹只是吸了吸气,车子就停了下来。江狸待在副驾驶上,都没了下车的勇气,只能等着陆慎言一言不发地回来,再次启动了发动机。
车里是诡异的沉默。
又过了大概两三个小时的时候,江狸在车上昏昏欲睡,随即就感觉车子又又停了下来,他一下惊醒,只来得及看见陆慎言的背影隐入山林中。
他扭头狠狠瞪向花豹,后者结结巴巴地看着他。
“我……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吸鼻子……老大,我这是做错了什么……”
“把你的鼻子堵起来。”江狸恶狠狠说道。
“嗷……”
陆慎言又一次一言不发地回来了。
紧接着是凌晨一点的时候,四点的时候。
花豹堵住了鼻子也没有用,陆慎言身上的气压好像越来越低,压得江狸和花豹都不敢说话。
由于出门前江狸给陆慎言用了祝福术,这趟旅途中陆慎言并不会驾驶疲劳,但沿着陆谨行给的方位走,江狸渐渐发现这条路和当年他与捉妖师走过的路是接近重合的。
而更糟糕的是路上那些个他蛊咒发作的地点,捉妖师都在那里留下了隐藏和保留气息的法阵。
“……”
真该死,这种留纪念的行径简直比陆慎言送他腿链的事还要再变态一百倍,江狸以为陆慎言已经够疯了,却没想到那位背着自己搞小动作的旧情人还要更上一层楼。
当初长达半年的时间,那就是一百多个法阵,即便他们只沿山路出行,遇到法阵的概率还是非常高。
凌晨四点陆慎言再一次出去的时候,这次却没回来。
江狸在副驾驶上等了小半个小时,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让花豹先等在车里,自己出去看看。
“老大小心。”花豹堵着两个鼻子,有些可怜地说,“你和陆老大早点回来,这荒山野岭的,我一个低等妖怪我害怕。”
“……好。”
江狸下车了,往法阵方向走去,穿过了荫蔽的林子,他看见陆慎言站在溪水边。
法阵已经毁掉了,但陆慎言还是一个人静静站在那,江狸看着那道背影有些怔愣,过了会儿,还是走上前去。
“……对不起。”
陆慎言背对着他,在抽烟,没有回应。
陆慎言清楚的知道那每一个法阵代表着什么,代表着自己的爱人曾经伏在别人的身下,与别人痴情缠绵,一个法阵是一次,那这一路来的那么多个法阵,所代表的含义也就不言而喻。
陆慎言曾经天真地以为江狸与那个旧情人也不过是几次的关系,在江狸的口中他知道,江狸和那个人认识也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但早在茫茫雪山之上,年幼的他就已经遇见那只朏朏了。
陆慎言一直以为,他输的只有先后。
“陆慎言……”
后头传来了江狸沙哑的声音,陆慎言没有回头。
红铜戒指掉落在地上,江狸的手伸来与他五指相扣,祈求着他能回头来看自己一眼,朦胧的月光下是及腰的银发垂在臀间,江狸赤着身体,从后头抱住陆慎言。
“你要是不开心,就在我的身上打上印记,”江狸嗓音轻轻,“别生气,别一个人待在这里。”
“你很喜欢他?”
“不喜欢。”
“你撒谎,”陆慎言缓缓开口道,“江狸,法阵散了,气息还在这里。”
尽管已经被风吹了半小时,这里还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属于江狸的气息,暧昧又游离,陆慎言闻不到人类的味道,可他知道江狸的。
知道江狸有一个旧情人,和亲自感受到那个旧情人的存在是截然不同的感觉,陆慎言的年纪使得他不会用些不太成熟的方式来解决这个矛盾,心中的妒火好像也在一再压制下得到平息。
但陆慎言站在这,抽着烟,好像还是没办法释然。
过了好久,身后的江狸也没有动静,直到冷风刮过,陆慎言脱下外套来递给江狸。
但江狸没接过。
手指攀上脸,江狸偏头过来亲吻他的唇。
烟味弥散开去。
“把你的气息留在这里好不好?”碧蓝色的瞳孔中好像也有几分难过,江狸望着他,“你想留多少,就留多少,你可以让我的身体里全都是你的味道,这里也全都是你的气息,没有人会取代与超越你。”
陆慎言看着他,没说话。
溪边有块巨石,江狸缓缓走近了,他双手撑着巨石,背对着陆慎言跪伏了下来,月光静静地投在水中泛起涟漪,能看到江狸伏在那,露着猫耳和快要长好的尾巴,他耸着臀,那两条腿跪在草地间是向外分开着的。
他别过头望向陆慎言,试探看着,将自己完全展现给陆慎言。
陆慎言叼住了烟,别过头想要转身去。
“陆慎言,”江狸忽然出声道,“你别后悔。”
许久后,溪边就传来叮当皮带解开的声音。
又是一层隔音法阵笼罩开去,在这树林荫蔽的地方,在溪水边,陆慎言也俯身压了下来,没过多久,烟味开始猛烈地一圈又一圈地弥散出去。
江狸伏在巨石边,头埋在手臂间一下哼出声,能闻到身后那股陌生的烟味和熟悉的感觉,熄灭的烟头被丢在地上,陆慎言重新又抽了一根。
或许是想要惩罚他一般,陆慎言并没有来抱住他,而是有些简单粗暴地单手掐着他腰,从后头而来的单纯像是为了解决需求而做的做法让江狸有些失去安全感,他撑不住手,却还要尽力跪住了来承接着陆慎言。
一下,江狸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低低出声。
这次,陆慎言做的丝毫没有留情的感觉。
明明月头已经在下移了,东边启明星都露了出来,再过不久天就会亮,花豹也会来找他们,但陆慎言丝毫没有快点解决的意味,反而还是执着于猛烈的攻势,不停地催逼他。
江狸跪伏着,长发散开露出脊背来,连着手攥着草地上的草,快跪不住的他从来没有如此狼狈。
“陆慎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求道,“快点……”
又是烟味来靠近了,陆慎言来和他接吻。
“唔……”
话头被止住了,呼吸又紧密起来。
既然是要留下气息,只留一星半点自然是不够的,到后来第五六根烟头被丢在江狸旁边,身后人连同空了的烟盒一起丢下,才紧紧抱住他压了上来。
江狸一下叫出声,又被伸来的手指堵住了嘴,隔音法阵撤去了,离得不远的花豹只要一下车就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他只能忍住了声,在手指发颤间徒然地抓住了草根。
一下又一下,气息浓烈地弥散开去,坐在车子里的花豹吸了吸鼻子,疑惑地抬起头来。
两位老大不是去毁掉气息吗,怎么气息反而更重了?
穿过林子就能看到溪边两道身影交叠的样子,但花豹明智地选择了不下车,他在车子里一直待到太阳完全升起,一直到他吃着自热米饭,想着饭后该来点什么水果才好的时候,才看见陆慎言横抱着昏睡过去的江狸回来。
“老大!”花豹急急探出车窗,看见即便在睡梦中,江狸的眉头也紧紧蹙着,像是有些痛苦的样子。“老大怎么了?”
“受了点伤。”陆慎言言简意赅,把江狸抱上副驾驶。他系上安全带,像想到什么一样,又回过头和花豹淡淡说,“之后再闻到江狸的气息,不用告诉我了。”
“喔。”花豹应了声,又有些不解地看了仍是不醒的江狸一眼,“所以这回,陆老大你们是去增强那股气息去了是吗?”
“什么意思?”陆慎言随口问了句。
“老大和那个人类交织的气息,不是变得更重了嘛。”花豹挠了挠头。
陆慎言要踩油门的脚猛然一停。
法阵已经破坏,按理来说原本那股缠绕交织的气息应该都已经散干净了,现在溪边所弥漫的,只有他刚强逼着江狸留下的暧昧味道。
怎么那个捉妖师的气息反而会变得更重?
陆慎言皱起眉头。
江狸迷糊间听到对话,手指微微一动。“豹豹,别胡说。”
“老大,你醒啦?”
江狸只是因为体力不支,短暂地昏睡过去一会儿,但因为身体的伴生能力很快恢复了过来,该死,江狸只感觉两条腿不像是属于自己的了,连着膝盖也发痛,他到底是昏了什么头才会选择那种姿势。
一醒过来他就在听花豹说气息,吓得他又清醒了不少。
“你闻错了,”江狸有些疲倦地睁开眼,看了眼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他动了动身子试图坐直了,又默默地扯了扯安全带,看向后边的花豹,“这个气息是陆慎言的,或许人类的味道都很像,豹豹,你别混淆。”
“可是陆老大身上明明没有气息啊,”花豹还要再说,“我闻到的明明就是那个人类的,老大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闻——”
“好了,”江狸怕好不容易哄好的陆慎言又要吃醋生气了,连忙打断花豹,“我们已经耽误太久了,得尽快找到实验隐藏点。下次再聊这个好吗?”
花豹只好沉默了。
陆慎言见状重新启动了发动机,车子往外开去,沿着山道一路行驶。
离到滇城附近还有一日的距离,要想避开办事中心的追踪只能靠自驾这种笨办法,江狸有心想替一替陆慎言,但后者的视线往下扫了扫,像是带着几分质疑。
“……”屁股确实还在疼,江狸只好作罢了。
而花豹坐在后头,视线还在两位老大身上来回打转,为什么像是一晚上的时间,两位老大之间诡异的气氛又没了,他在山道上闻到的那股交缠的气息确实更浓了,但老大却不肯让他说出口。
难道是这其中有什么隐藏的奥秘?
他看向陆慎言,老大说那股后来变浓的气息是陆老大的,但陆老大身上最开始明明没有任何味道嘛。
强大的捉妖师都会隐藏自己,这是学习猎妖的第一步,因为妖怪的嗅觉大多敏锐,为避免被追踪发现,他们平时都会下意识地选择收敛自己的气息,但花豹见过的世面不多,不是很懂。
他只能试探靠近了,又去小心地嗅了嗅陆慎言的肩膀。
“豹豹,”江狸睁开眼喊他道,“别再闻了。”
“陆老大,”花豹却疑惑问道,“你身上真的沾着那个人类的味道,而且比外头的还要浓……之前明明没有的。”
陆慎言透过后视镜,淡淡看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
“你的身上全是那个人类的味道耶,我们之前经过的五六个地方,所有的气息加起来都没有你身上的重,如果这是陆老大你自己的气息的话,那你和那个人类的气息真的一模一样。”
江狸听着只觉得有些头大,低等妖怪大多都是些认死理的,换而言之就是不聪明,他刚想开口,就感觉手被搭上了。
他诧异地看了眼陆慎言,是陆慎言握住自己的手。
“没事。”陆慎言淡淡说,“我不介意了。”
“……”是因为在溪边他伏了回身,叫这家伙满意了,所以现在又觉得不介意了是吗?
“这是我的气息,你好好闻闻,”陆慎言伸出手掌来,不再隐藏,“听说妖怪确实很难区分人与人之间的味道,但你的伴生能力就是这个,这对你应该不难吧。”
“嗷。”花豹伸出脑袋来,仔细闻了闻,“每个人还有妖怪的气息都是不一样的,我都能闻得出来……就像老大闻起来是森林和雪混杂的味道,又干净又好闻,那个人类的身上有着火焰燃烧过后的灰烬味,又有点下过雨后泥土的味道,是很独特的气息,那陆老大你就像……”
花豹的眼睛忽然变圆了。
“怎么?”陆慎言平静地看着。
“陆老大你真的和那个人类很像哎,”花豹又多闻了几口,“区别就在于……多了一股像老大那样的雪的味道。”
江狸忽然有些愣住。
雪,怎么会是雪的味道?难道是因为刚和他做过所以气息混杂了吗?
“两个人的气息会有高度重复吗?”陆慎言问道。
“除非从小一起长大的双生子,要不然是不会的,”花豹摇了摇头,“不过一个人的气息,大概是会因为时间而改变的,比如如果陆老大你是那个人类,而你又在雪中待了很多很多年,待到像是和雪融为一体那么久,那之后你再出来,就会变成这样的味道。”
花豹挠头看向两个老大,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解释清楚。
他之前就听说,江老大在雪山待了好几百年,所以江老大身上除了原本代表生机的森林气息之外,还会多出雪的气息。
同理可得,陆老大身上的气息就是陪着江老大一起在雪山待了几百年后所变化形成的,所以才会在原本的气息上又混杂出同样的雪的味道。
“那我知道了,”花豹恍然大悟,“原来陆老大你就是那个人类嘛。”
陆慎言的脸色猛然变了。
“不可能,”江狸立刻否认道,“那个人已经死了,豹豹,是你闻错了。”
“我没有闻错,简直一模一样。”
“可他已经死了。”
“但气息还在啊。”花豹挠头。
“可他……”江狸说不出话来,因为连江狸自己都不知道捉妖师是怎么死的,他只知道模糊中是捉妖师一身是血,倒在自己的怀中,每次只要回忆到那个画面,涌起的难过的感觉几乎就要将他淹没。
后来他就尽力克制自己,不再去想那端封存的记忆,以至于直到今日,他依旧不知道当初发生的一切。
可怎么会,陆慎言怎么会是那个捉妖师呢?
他怔愣看向陆慎言,看见陆慎言眸光的一点改变,好像透过陆慎言的模样,记忆里那张模糊的面孔终于渐渐有了轮廓。
“江狸……世上的一切都有它运行的法则。”月狐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你无法勘破的。”
“但为什么我会对人类产生感情,”那天是江狸拿回脊椎后第一次出现在监管司,他问月狐道,“我们这种存在,不是会隔绝情欲的吗?”
“所以你承认了。”月狐笑着说。
“承认什么?”
“你喜欢他。”
这世间有千万人,甚至比起寿命短暂的人类,强大的同族显然更适合成为他们的配偶,但江狸却从不曾对月狐朱雀他们动过心,因为有天地规则的存在,身为神兽总是对一切都充斥着淡漠疏离的态度,唯有陆慎言,唯有陆慎言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他的溺爱。
重生归来之后,江狸一直困惑于这一点,以至于他有意识地与陆慎言保持距离,企图在这其中找出一星半点的缘由。
直到此刻他忽然明白了,是在茫茫雪山上,曾经有一个人以蛊咒为引,用性命作交换与赌注,赌他这一世能够破开世界法则,偏爱自己一回。
最后封存的记忆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陆慎言的眼神,好像也有了一丝波动,透过江狸的目光,他好像意识到了一件新的事情。
“假的。”陆慎言忽然开口说,“不可能。”
第92章 得到答案
“人类死了以后是不会重生的,”陆慎言攥着方向盘说道,“哪怕没死,也不可能活上三四百年。”
更何况陆慎言有父母家人,他更清楚地记得这三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如果说他就是当年那个捉妖师,那简直荒谬。
但花豹的伴生能力也不会出问题,陆慎言的气息的的确确和当年那个捉妖师一模一样,只是历经百年,有了些微小的改变,这个结果像是谁都没办法解释的。如果,陆慎言忍不住想,如果他真的是那个捉妖师呢?
听起来像是不切实际,连日来堵在心口的巨石却开始摇摇欲坠,取而代之的是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他的手像是触碰到电流一般,轻微地颤抖了下。
车子继续行驶在山道上,花豹疑惑前面两个老大为什么突然又沉默下来。
许久后陆慎言又去掏口袋,掏出一包新烟来。
“别抽了。”江狸伸手拦下道,“什么时候烟瘾这么重了?”
陆慎言没说话。
“最后一段记忆,应该就在这几天了,”江狸望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我们再等等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只有他们俩知道其中真正的含义。
现在已经是行程的第二天了,按计划来算,他们正不断地接近目的地,陆谨行给的方位很宽泛,详细位置只能靠花豹的鼻子去嗅闻。
离实验隐藏点越近,妖怪混杂的气息就会越多,哪怕那个地方布置了密不透风的结界,但只要有人员进出带动空气流动,就都能被花豹的伴生能力所捕捉到,所以为了能尽快找到隐藏点,之后几天他们要在空气流通的地方进行多次嗅闻。
“会很累的,”江狸扭头看向花豹,“做好准备了吗?”
“老大放心,”花豹拍拍胸脯,“我一定替你们找到地方。”
夜渐深的时候,他们进入滇城范围,陆慎言最终把车停在了随意一个镇子边,坐在驾驶位上看向外头的山脉。
那座山熟悉而又陌生,不知道江狸还有没有印象。
“这是……”江狸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愣住。
“是你出生的那座雪山。”陆慎言开口道,那也是百年前朏朏身陨的地方。“这应该是你第一次从这个位置仰看它,你还有印象吗?”
“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江狸知道那座雪山就在滇城附近,但滇城很大,他也没有想到他们的目的地竟然就在这里。
是了,他们是沿着当年他和捉妖师找雪山的路过来的,能找到这里也不奇怪。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巧合吗?江狸怔愣看着,看向自己几百年前身死的地方,那是他和捉妖师一路旅途的终点,也是生命的终点。
他下车,莫名有种不安的预感。
陆慎言过来摸了摸他的手背,安慰般地吻了吻他的眉心,随即在测了风向以后指了指地方。
“明天我们先去那里,作为第一个嗅闻点,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这片区域都可以被排除掉,”陆慎言拿笔点上电子地图,说道,“之后我们下山一路往这个方向走,如果还是没结果的话就换条道,搜左边这块区域。”
江狸看了眼,点点头。“可以。”
“之后三天估计都要在搜寻的路上了,”陆慎言收起地图说道,“不过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也可以顺道去雪山看看。”
那个雪山的洞穴中,洞壁上还刻着陆慎言的名字,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或许对江狸恢复之前的记忆也有帮助,江狸的断尾也长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一点尾巴尖。
“有机会吧,”江狸想了想回答道,“任务为重,顺其自然。”
“好。”
他们就往镇子上走去,准备定个民宿先休整一晚,江狸转过头不知道花豹在发什么呆,又招呼了一声。
“要集中注意力啊。”
“好嘞老大。”花豹赶紧跟了上来。
鬼使神差的,江狸发现他们走进的正是当年他和捉妖师住过的镇子。
隔了几百年,古建筑的变化却不是太大,只是多了很多现代风的装饰,民宿几乎一抓一大把,来租房的都是清一色的捉妖师,但雪山附近应该没什么大妖了,这个情形很像当初逮联派人来搜捕他踪迹时的样子,下意识的,江狸取出一件斗篷为自己披上,收起了耳朵和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