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正下方是可以勉强窥见远处荒凉岩岭的茫茫荒滩,因干旱而龟裂开来的土地上颤颤巍巍地零星生长着耐旱的矮丛植物。
可以想见,生灵想要在这片土地上勉力活着该是多么得艰辛。
他又开始回望来时的绿洲,那已然成为了他眼中对一个黑色小点,跟这广阔荒滩比起来简直渺小不堪。
启的内心因酸涩感而堵胀,他产生了一种现实的联想,恐怕就算沙魔不曾再次现世,凭人类现有的力量也无法苟延残喘太久。
那片绿洲,总有一天会被漫天黄沙所吞噬。
此等感受尚未完全散尽,他又被新的景象所吸引——在龟裂裸露的大地上出现了数座石堆,每一座的正前方都立有被打磨过的木牌。它们的形状、大小都算不上规整,严格遵照的只有某种先后顺序。
位于边缘处的石堆风化严重,又被狂沙卷走了大半残留的部分,露出了其下掩埋的森森白骨。
“那是什么?”启轻声向埃弗摩斯询问,他知道对方会用神魂回应他的问题。
翼龙左侧的琥珀色竖瞳转动了一瞬,紧接着启的脑海便响起风神低沉的嗓音,“是人类埋葬同类的地方。”
启又深深望了一眼才收回视线,叹道:“寻常生灵在这世上存续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人类如此,恐怕也是为了能将心中的念想寄托一二。”
“不过遗骸便是生灵最后留下的痕迹,这点不似神明,就算陨落消散,他们的力量总会依附于各处,若有朝一日能够将力量重新聚集炼化,想必诞生出新神也不是毫无可能,譬如——作为风神的你。”
话音刚落,他的眼前就出现了埃弗摩斯的神魂虚影,正当他惊愕对方的这种能力之时,风神的虚影对他俯身一礼,“您忘了最重要的一步,我的诞生同时还藉由了法则的力量。”
启好整以暇地目睹了对方的这一举动,“埃弗摩斯,我当然不曾遗忘,这是我们最初缔结信任的原因。你也无需这般疏离,虽然我时常不知道你究竟在固守着些什么。”
虚影缓缓抬头,“您的意思是......”
他侧首避开了那稍显困惑与炽热的视线,“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是一种更加亲近的关系。”
“抱歉,我不太能明白这些。”
风神的回答有着意料之外的干脆,像是已经习惯了去逃避这些自始至终都在扰乱他的情感。
启伸出手想要触碰埃弗摩斯的手腕,那是他们立下誓约时交握之处,却发现自己的手直直穿过了风神的虚影,根本无法相触。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地轻抚着翼龙脊背上紧绷的皮肤,叙语间尽显宽和:“从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你的冷静自持并非出于天性,倒更像是在迷惘之中下意识的反应。其实,你比我更加不能理解现世的种种情感。”
见埃弗摩斯不语,他的兴致也没有受到半点削减,“但这或许也只是我的臆测罢了,无论如何,你多次拯救我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我也不会因为你情感上的迟钝而失去对你的信任。”
他平静地注视着虚影,眼神中带有包容的力量,然后那是他第一次在风神脸上看到了如此鲜明的困惑神情。
“......如您所言,我在情感方面是个无知者,所以您又为何要向我吐露这些?”
“埃弗摩斯,因为终有一日我会陨落,虽然我早已坦然接受了这样的结局,但我还是希望,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羁绊的痕迹。至少我希望,能和你毫无隔阂地度过这段时光。”
此番言语再度增添了风神心中的难言,待过了良久后他方道出锥心之言:“我并不是您最好的选择。”
启在他眼前直截了当地摇头,“我不这么认为,你虽受前任风神影响颇深,但既然能协助我讨伐邪神,说明你自身也拥有对这世间万物的悲悯之心。”
“我力量孱弱,即使得到了其他神明传承的助力,恐怕也要与卡克斯同归于尽方有逆转一战的机会,待我陨落之后,望你坚守此心,代替我去欣赏后土的新生。”
“我答应您。”
然而他始终不曾直视启的双眸,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点,纵然自己能改变善之法则的记忆,却并不能改变其本性。
此刻他也无比清晰地明白,用真情去换得启的信任,其实异常容易。
不过那不是自己所能拥有的情感,他只是一件被赋予了使命的工具,难得会产生的愧疚之心也权作了这往后路途的守护之力。
埃弗摩斯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回应启所希冀拥有的短暂羁绊,所幸现在,他们表露出的情绪都是虚假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修改了启的记忆,对方也不会对自己有所期待。
但如果他在降生时没有被阿涅赋予那样的使命呢?届时,他可以用真意去作出回应么?
他不知道,且幻想终究不能变作现实。
启默默注视着风神的幻影在眼前渐渐消失,不由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能得到埃弗摩斯的承诺固然是一大幸事,但这好像还不足以弥补自己内心中缺失的那一部分。
自从使用幻神之力失控以后,他的神魂便时常昏沉恍惚,力量也迟迟未能恢复到处于封印下的最佳状态。
启低头看向自己依旧白净的双手,脑海中却浮现出它们被银色混沌环绕侵蚀着的场景,他的躯体内部实则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风障仍在他身侧尽职守护,但也不时有微风轻扫过他的发尾,使那浅茶色的发丝在阴云之下不住摇曳。
他握紧双拳,即使力不从心,自己也要坚持着不能倒下。
启不曾注意到,就在头顶层起的积云之中,有一团黑影正睁着那双猩红色的眼眸,贪婪地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远方的圣殿之内,洛比泽斜靠于主座,他的发色已经近乎纯黑,猩红眼眸也因兴奋变作竖瞳。
一道空间缝隙在他眼前展开,清晰实时地展现出黑雾的所见所闻,而他就是那状似漫不经心的观赏者。
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具纤弱的身躯,皮肤呈现出长久不见日光般的病态苍白,面容俊美,细看之下就连睫毛也是不染污浊的纯白。
那副身躯的雪色长发拖曳至地,颊侧一缕较短的碎发被洛比泽轻捻于指间,似乎仅仅只是这样简单的娱乐就能让他无比愉悦。
那是赛蒂启诺真正的身躯,属于传闻中的善之法则。
画面中二者方才的对话也被洛比泽一字不落地听去,他的神情显得阴晴不定,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赛蒂启诺在自己面前为人类求情的模样。
他冷冷地端坐于主座,看着赛蒂启诺就那般眸中含泪地站在大殿之内,指向穹顶的后土地图,“人类才是这片土地上原有的生灵,你又为何无法容忍他们的存在,是因为执掌了过久的法度磨灭了你对万物的仁慈吗?”
当初的他又是如何回答的?他当然不会回答,也没有在意赛蒂启诺的感受,他根本不觉得自己的所有物能够忤逆自己的决定。
第71章 逢逆诀
自第一次产生自主意识起,双生同源的羁绊便烙印于神魂,他们明明在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甚至远远超过了这片土地存在的时间。
在一切初成混沌时,他和赛蒂启诺的命运便紧紧绑缚住彼此,不曾分离,于是即使他们打算长留于后土,洛比泽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样的传统应该永远延续下去。
只是他的确没有料想到,他所珍视的半身,其实一直想离开自己身边,这也是赛蒂启诺至今都不明白的一点。
洛比泽自认为已经尽乎所能地给予对方富足的一切,他为赛蒂启诺修筑了高大宏伟的圣殿,让对方和他同享尊名,就连那些逐渐丧失神性、高傲堕落的神明,也对未曾蒙面的善之法则敬畏有加。
习惯掌控万物的洛比泽早已遗忘了共情的方法,也因为积威过盛而覆上了虚伪疏离的假面。
纵然在外界看来,祂们是对等的存在,但实际上,洛比泽把赛蒂启诺视作自身的所有物,就像见光便会流失色彩的一件宝器,高山之巅勉力生长着的一株孱弱绿意。
而他,恶之法则洛比泽,就是那收藏宝器的黄金牢笼,围困绿意的无底深渊。
他无法接受赛蒂启诺的推拒,却又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那只是无法忍受权威被挑衅。
也许正是因为洛比泽真正的愿望被否定于冰冷的心底,所以“卡克斯”才应运而生。
他更加不屑于承认那所谓的邪神,其实是自己的分身,自从分裂出这股意识后,洛比泽一直致力于将其彻底泯灭,可是一贯无所不能的他却迎来了失败。
到最后,洛比泽甚至不得不主动为对方制造了一具躯体——因为彼时正逢善之法则出逃之时,分身乏术的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愚蠢的决定果然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所幸,现在一切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思及此,洛比泽愉悦地眯起那双见惯了杀伐场面的猩红竖瞳,随着一阵锁链撞击的杂音响起,赛蒂启诺那光洁的脖颈被套上了坚固的铁环,延伸出的长链堆叠于主座之下,另一头则被洛比泽牢牢抓握于掌中。
他这次难得作出了反省——既然赛蒂启诺想要逃离自己身边,去寻找所谓的真正自由,那他完全可以把锁链延长,给予对方机会。
毕竟自负的他一直笃信着,结局必然是他收回锁链,将赛蒂启诺再次带往自己的身边。
啊,自己那被外界生灵骗取信任、肆意欺侮过的半身届时又会是一番怎样的神情呢?想必如此一来,就能安心继续与他在圣殿中度过漫长岁月了吧。
洛比泽略微扯动连接着对方颈环上的锁链,赛蒂启诺那失去神魂的躯体便顺势靠于他的肩侧。
这样的接触似乎仍然不能让他满意,于是紧接着一缕黑暗气息没入了其额间,只见那纯白色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才终于无措地睁开了双眼。
但它们却并不能和发色相得益彰,因为赛蒂启诺的瞳孔如同覆上了一层灰翳般浑浊不堪,而这也是他曾经想逃离洛比泽的证明。
再广阔的荒凉之地同样犹有尽时,在翼龙的奋力滑翔之下,二者终于来到了黄沙肆虐的领域。
翼龙快速降于半空,且同时不忘发出数声带有威胁震慑意味的长鸣,这本有悖于风神平日里谨慎的行事风格。
不过他实则也并不认为满天黄沙能理解这种威胁,所以他只是在试图唤起能为自己所用的风力。
很快,风神的指令便得到了回应,无形的风障几乎是拔地而起,一路升至与层云底部齐平的高处。
翼龙的身形在神力的迅速释放之下也膨胀了数倍,其轮廓被光影所描摹,堪堪能和未知的敌人形成对峙之势。
炽热的温度炙烤着此间的一切生灵,但启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因为他此前一直在积蓄力量,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启没有忘记不久前失控的经历,因而他需得掌握更多操纵力量的方法,只是眼下飞尘四扬,最管用的举措莫过于降尘。
他从翼龙的宽阔脊背上起身站立,抬眸看向那已经不再高远的天空,在两股力量分庭抗礼的焦灼之间,丛云已经越来越有陷入雷暴的趋势。
启的眼前再次闪过了天空神的身影,他已经借用了太多次羲君的神力,可这还是他首次试图控制云雨。
他的手指紧攥着那道附形于颈间黄金环饰的封印,巨大的力道仿佛能将其硬生生捏碎,即使仍有卡克斯的封印阻挠,他这次也要顺利释放出天空神大部分的传承之力。
从天而降的甘霖为苦于久旱的生命带来了延续的可能,如若运用得当,就算是在这片死亡之地上,也能实现生机。
羲君的力量一直默默支撑着自己,启也对此毫不排斥,甚至能谈得上欣羡,在他看来,自己如今拥有的毁灭之力远远超过了这些蕴含着光明与温暖的力量,这些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当那些积蓄的绿色光影倾泻而出,巨大冲击力令原本守护在他身侧的风障也纷纷破裂,启在翼龙与黄沙对峙发出的长啸中被神力托举入云......
“轰哐!”随着第一道莹白色的闪电劈下,天空仿佛也和那些龟裂的荒地一般被撕开了一道无比狰狞的“伤口”,只见云层在缓慢挪动时开始携带细碎的电光,整天较之前更显黑沉。
不多时,无数硕大的雨滴包裹着悬浮于半空中的尘埃,然后一同坠向地面,渗入极为干旱的地底。
这些雨声落在耳畔时不再是保守的淅淅沥沥,而是犹如风暴过境般彰显着它们的气势之强盛。
透明的雨流在翼龙土褐色的膜翅下形成了一长条水帘,风神也趁机发难支持着暴雨的侵袭——由其双翼所生成的飓风配合改变了雨水轨迹,使它们毫无阻碍地斜穿过了那堵高大的风障。
就在这样的数重冲击之下,那些飞扬而上的黄沙终于消散了些许,露出前方地面恍若无限绵延的金色沙丘,位于它们顶部的沙砾也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被裹挟带走,倾斜着肆意流淌,沙地上布满了如这般纵横交错的湿流。
但这样的光景不过仅仅持续了数息,因为这些流动的生命力和旷日持久的炙热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渺小,刚降下的雨滴顷刻便会被蒸发消逝于空。
身居云层之上的启周身环绕着电光,力量释放的同时也令自身那飘逸的发丝将要挣脱草环的束缚,此刻的他面色凝重——从空中向下俯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沙尘又起,且在那看似平坦松软的沙地之下,有数个未知生物正在不断蠕动前行。
他还来不及去察明埃弗摩斯是否也注意到了潜在的危险,便看见空中的沙尘凝结出了实体箭矢,从四面八方朝翼龙迅速袭去。
启心下一紧,自掌心间释放出的数条光带立刻穿透了云层,前往追击拦截。可虽然同为力量实体,这些光带却无法接触到沙尘,更遑论去削减它们的破空之势。
甚至就连风障也无法阻挡它们的靠近,于是风神索性再次放弃了作为翼龙的本体,将身形彻底融入肆虐的狂风中,伺机而出。
那些由沙尘化作的箭矢不仅具有超凡的穿透力和破坏力,还兼顾灵巧与准度,意识到风神隐匿风中之后,它们立刻加快了干扰空气的速度,随时准备在埃弗摩斯现身之时群而攻之。
雷声渐歇,雨势减小,在这般巨大的损耗下,借力果然不能支撑太久,启勉力坚持,现在风神尚且分身乏术,如果他此刻耗尽力量,怕是无法再停驻于云层之上。
他不能给埃弗摩斯增添其他负担,但也无法再去盲目动用体内的幻神之力,更何况他们才刚至沙漠边缘就已被逼入此等困境......
如此孱弱的自己,日后又怎能直面迎战邪神?
不,他绝对不能止步于此,纵使仅仅究其本身的力量,亦有极大的探索空间。
更何况,他的身上还背负着一件神明的遗物。
在天空重新被沙尘所彻底接管的前一刻,风神的残影开始于各处闪现,试图混淆箭矢们的方向感,与此同时,绿色光影中蕴含的力量也到达了尽头。
一具纤弱的身躯从空中直直坠落而下,令埃弗摩斯瞬移的身形有了几分凝滞,但那只是被启所暂时抛弃的肉体,埃弗摩斯的褐眸中映出了一抹白色的光团,在一刹那间就明白了启的意图。
善之法则将于此处,展示“噬魂”之威。
只不过现下并没有捕捉到沙魔的实体,他又如何能扭转逆局?
然而下一刻风神便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在那光团之中逐渐显现出了战斧的形态,启暂时脱离身躯的目的并非妄图一举吞噬用作工具沙尘,而是试图直接唤醒借用战神残留的力量。
第72章 守护与战意
那柄古朴而又不乏锋利的战斧原先需要启用四条光带才能勉强托举,此刻却光芒大盛地独自悬浮于半空之中,那颗无比黯淡的红宝石也像经由了重新打磨般,逐渐散发出鲜活的绯色。
此等场面的确犹如战神再临,令在空中追击的沙之箭矢都油然生出了几分忌惮之意,不敢轻易靠近其周侧。
埃弗摩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却顾不得修整,立刻闪身俯冲接住了被启暂时舍弃的身躯。
它们对危险的预判意外地精准,因为就在下一刻,被光带牵引着高高举起的战斧忽而劈开了眼前的空间,刹那间罡风四散,直接剥夺了沙魔对沙之箭矢的控制权。
来自于战斧的巨大威压较飓风更为有效,这还同时伴有战神气息的加持,漫天黄沙被顷刻压制于地表,天地间暂且恢复了暗流涌动的虚假平静。
作为外来者的他们本不该贸然行事,但碍于敌者的蛰伏之举,他们必须铤而走险地确定沙魔本体的实际位置。
炽热的温度扭曲了靠近地表的空气,使其景象也呈现出恍惚的惑乱之感,于是埃弗摩斯以人形姿态怀抱着那副躯体,在风的助力下重新升至高空。
处于噬魂状态下的启消耗的是为神魂之力,这些力量不仅源自自身,还得益于在失落之地吞噬的那些残破神魂的力量。
虽然不知为何之前毫无回应的神器此刻愿意接受启的附体,但想必驱动战神的武器需要消耗大量的力量,所以埃弗摩斯精准地估计出:以启目前的神魂状况,至多还能再发动一次如方才一般的招术。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沟通战略的时间,埃弗摩斯只能屏息凝神地专注观察,尽力配合启的下一步表现。
绯色渐深的宝石开始有规律地闪动,周遭的空气流动越来越缓慢,到最后竟是成功禁锢住了那一整片空间。
与此同时,启之前瞥见的那些埋于沙地之下的未知生物也一举突破了地表表面——那是数条巨型肉虫,拥有着和沙漠相近的褐色外表和间隔的螺旋型花纹。
头部的最前端却是肉粉色的裂口,内里紧密排列着足以撕裂绞碎任何生物的尖牙,其身形粗硕,唯有尾部忽而细化,还覆盖着一层角质般的透明组织。
它们的身躯虽然看似行动起来会颇为迟缓笨拙,但实则极其迅猛敏捷,甚至能依靠尾部的立地伸缩而腾跃出数米的高度。
不过即使起势甚猛,这些沙虫们也并未突破战斧在周遭制造出的“绝对领域”,笨重的身躯往往在半空中停滞片刻,便猝然下落,重新陷于沙底。
于是它们果断将目标锁定在埃弗摩斯身上,风神漠然置之,而此时从斧柄底部延伸出的光带也来势汹汹地阻断了沙虫的前路。
然而解决掉它们并非是启的最终目的,在经过了长久的蓄力过程之后,他的神魂操纵着战斧,向地面挥出破空一击......
数刻之前——
当启以魂体形态初附于斧身,他感受到的不是预料之中的排斥,而是一股强大的吸力,许是太久没有受到过力量的注入与滋养,这把神器极其渴求着他神魂中难得纯粹的力量。
纵然这也许会对自己的神魂有所损伤,可启仍然感到了一丝庆幸——仿佛他每次都能凑巧发现困境的化解机窍,只是既然如此,当瓦勒莉将战斧初次交与自己的时候,它又为何毫无反应,宛若一件废器?
百思不得其解之中,启选择了解决眼下的危机,他在内心中从未轻看过任何敌者,也从瓦勒莉的描述里渐知,被称作“沙魔”的存在实则应为狄斯塔尔自然之灵的化身。
它的意志即为这片夺命沙漠的意志,纵使瓦勒莉身负的淬炼之力使它成为了沙魔,但究其本身——那曾经吞噬过大量生灵的沙漠,蕴藏着让外界敬畏的恐怖力量。
而所谓的沙魔与众神相比,缺失的只是代表着某种“承认”的神格,如果单论真实的力量,它绝对不遑多让。
这样的存在就像这世上的黑暗一般,永远无法真正湮灭于天地之间,启亦明知,自己所能做的,仅有镇压,尽力让沙漠恢复原有的模样......
但是,光凭这样,就能解决狄斯塔尔的困境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内心变化,原本只一味专注于索取力量的神器放缓了吸收速度,主动将一部分控制权交予给他。
后来,启方知,那是对拥有守护之心者的初步认可。
待他成功与特里芬的战斧缔结了联系,才发现这不同于他想象中的暴虐肃杀之器,源源不断的战意鼓舞着他的内心,目的却并非征服与掠夺,而是守护与复生。
启对自身神魂之力只能暂缓危机的事实心知肚明,当这柄神器在他的操纵下挥舞出罡风,击退了敌者进攻的猛势,他的心神仿佛被另一种存在所占据。
他与战神特里芬“素未谋面”,此刻却产生了深沉的共鸣,既定的概念伴随着战神的低沉喃语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英勇是为守护的前身,唯有真正英勇者,才得以承袭无间战意,进而掌控命运。
英勇、守护、战意,以及......命运。
命运,这个词的发音久久停留于启的神魂之中,不曾磨灭。
面对命运时,他看不见自己的终局,心中的迷惘远远超过了所谓的恐惧,他其实遗忘了接受命运安排的动机,等到偶尔惘然之时,守护之责便已加诸于己身。
一阵劲风横扫过境,天地为之变色,这是启脱离战斧前的全力最后一击,他丝毫没有收敛力道和势头,将那绵延千里的沙丘削平了一半。
“嘭!”与此同时,沙地之下的肉虫也未能幸免,罡风掀开了地表松软的细沙,数截断裂开来的虫躯在其中痛苦蠕动着,在挣扎中流出黑色的血液,这些血液最后很快又被日光蒸发殆尽。
第73章 生之逆转
嵌于战斧的红色宝石闪现出最后的光芒,而后瞬间黯淡,笔直地从空中坠落,就连刚刚脱离它的魂体也无法挽回这种颓势。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气息,只是方才于此地肆虐的狂沙不复存在,除却那些战斧施力留下的惨状之外,一切像是终于恢复了平静。
埃弗摩斯一面单手环抱着那副躯体迎上启将要回归的神魂,一面又唤起地表的热风,指挥它们拦截特里芬的战斧。
但风神随后便微微蹙眉,因为在战斧的周身似乎筑起了一道防御机制,形成了独立的空间,让那些受他差遣的飓风根本无从靠近。
这却并未减缓战斧的下坠速度,可任凭埃弗摩斯施展何种能力,他的力量也依然只能直接穿过而无法触碰到这件神器本身。
当初恶之法则本来属意让战神特里芬取代净化神珀尔菲“处刑者”的地位,只是后来特里芬甘愿驻守于这苦热之地,而不愿与所谓的众神为伍,故而不曾成为焦点。
至于他所持的那柄战斧,旁者也只知其强悍无比,却鲜少亲眼得见其所能释放出的恐怖威压。
此刻的它在吸收了启神魂中的力量后,却猝然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就像是凭空生出了自己的意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