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说出这个事实后,穆克的身形明显僵硬了一瞬,最后连脚步也一起无力地停滞在原地,“这我知道啊,凯因德,可是我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们两个平安活下去。”
说到最后,他的喉间已然梗塞,而凯因德也沉痛地闭上了双眼。
“穆克,你知道我为什么甘心为了你去窃取药草吗?因为我始终记得,在那些流亡的日子里,你总是慷慨地与我分享一切。”
这些记忆碎片是他在独困山洞,被迫吞食尘土以充饥之时不断循环的场面,直到最后完全扭曲。
他们曾一同分食过与尘土混淆在一处的面包屑,用散发着恶臭的破布蔽体来抵挡户外长夜的彻寒。
凯因德惧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到最后自己却回归了孤独。
可以说,他的时间一直停止在穆克离开洞穴将自己留下的那一刻。
但是,他并不后悔当初为了穆克去偷窃药草的决定。
奇异而又繁复的花纹开始蔓上凯因德的双眼,仿佛有另外一个声音也在随之质问自己道:“你真的不曾后悔么?”
对此无知无觉的穆克则郑重道:“过去的我会如此,以后的我自然也会和你分享所拥有的一切。”
凯因德闻言,自嘲般地看向自己已呈畸形的双腿。
这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知道穆克一直以来都较他而言更为天真,可是如今这习以为常的性情,却变得碍眼起来。
“……我真的可以再相信你一次吗?”
穆克完全忽略了“再”的存在,恢复了之前的步伐节奏后信誓旦旦道:“当然,我发誓。”
“那么我会始终铭记着你的誓言,直到这具躯体彻底失去生机。”
这使得誓言的意义达到了分外沉重的地步,但此时的穆克显然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倏然笑道:“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是彼此之间唯一的依靠。”
此后,穆克不再分心去思及其他,让他挂念的只有脚下的道路和背上的凯因德。
他的身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可支撑他每一次迈步的,便是和凯因德一起活下去的信念。
黎明很快便超越了穆克的脚步,体力过度透支的他又不得不半眯起红肿的双眼,在曙光的轨迹中寻找前路。
当穆克真正看到人类聚落的那一刻,激动的确席卷了他的内心,而他的身体则直接趴倒于地。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凯因德只来得及后撤身体,避免让更多的重量化作对穆克的压迫力。
随后,他瘫坐于地,小心翼翼地将穆克的身体翻转过来,无所谓地让因体力不支而昏迷过去的对方枕在自己那受过重创的腿上。
这时,他方抬头环视四周,用冷峻的目光打量着这处流亡者建造的临时聚落。
错落有致的石屋无一例外不是门扉禁闭的状态,这莫名的死寂也令凯因德的内心尤为不安。
他的目力极佳,在审视这些建筑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其外表上的刻痕,应是由削尖的利器所致,在石壁上留下了某种白色的符号。
那很容易将让人联想到“文字”,人类文明传承的重要载体,也是他们这种底层者根本无法深入触碰的事物,就如同财富和能力一般从来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所以凯因德很快便不为所动地移开视线,再缓缓把穆克的头从自己腿上移放于湿软的土地,艰难地用那畸形的伤腿向溪水之畔跪行。
凯因德愤恨地向下瞪视,他并没有损耗过多的体力,如今会落得这般艰难的境地,都是因为自己的伤患之处。
他握紧双拳,改跪行为匍匐,咬牙不断往水源处靠近,即使身上涌现出新的伤口也未曾停下。
如此几番之后,他的努力终于使穆克的喉间得到了溪水的润泽,至少这样好过坐以待毙。
但就在他最后一次双手托举着甘霖回到穆克身边之时,却看见了那条黑色蝮蛇正盘踞在其胸膛之上,就如离开山洞那时一样。
冰凉的溪水很快便从僵直的指缝间溜走,短短数息的时间,就已让凯因德回忆起了那个梦魇一般的夜晚。
孤独,恐怕一个是世间群居动物都会极力避免的词汇。
蒙昧的时代里,远离孤独并没有被赋予多少情感上的意义,更为直接的释义则是活下去的能力与保障。
而在大多数人类的认知中,世间万物皆由造物者所创造,却唯独偏爱人类,故而使人类拥有了超越其他生灵的智慧与能力。
但凯因德更宁愿相信只有少数的人类受到了造物者的偏爱,毕竟祂并未消弭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他与穆克从记事起便是被抛弃的孩子,本该孑然一身的他们却因相似的面部特征而不曾分离过。
他们有时会被视作异类受到驱赶,有时又会避开群体栖居在阴暗处,他们最好的选择也就只是成为比奴隶地位稍高一点的苦工,依靠那微薄的报酬去换取一餐的口粮。
穆克口中的一起活下去,也不过只是在这个艰难的世界上互相挣扎而已。
这点凯因德先前可以无视掉,如今却不得不痛苦地直面无比黑暗的未来。
残废势必会令他日渐沦为弱势的一方,凯因德既无法忍受自己躯体上的痛苦,也不想去察觉穆克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自己终有一日,一定会被对方抛下的……
那个夜晚,凯因德躺在那处荒僻寒冷的洞穴中,任由那无数的负面情绪铺天盖地般占据了自己的全部思绪。
久未进食的胃部已经绞痛到失去了知觉,干渴的嘴唇间满是尘土,还有那根本就无法抵御的寒冷……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无比绝望。
而就在这时,洞内某处黑暗的角落却响起了“嘶…嘶”的诡异声响。
那好像是属于蛇类的动静,他的神经立刻绷紧,缓缓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即将丧生的恐惧完全取代了先前对于命运的怨憎。
他只能听着那些怪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毫无办法可言,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容不得他及时做出反应。
于是他很快便在黑暗中阖眸等待着自己的最后时刻。
但他闭眼的那一刹那,身体却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失重的痛苦,就像坠入了一个无边的梦境。
疑似蛇类制造出的怪声戛然而止,凯因德也在认为外界暂时没有危险后睁开了双眼,然后竭尽全力才未让自己惊恐的叫喊声脱离喉间。
因为他发现自己正悬浮于一片繁星璀璨的夜空,而在自己无所依托的脚下,一条巨蛇正张开足以将他整个人轻松吞下的血盆大口,仿佛下一刻,他就会落入深渊。
凯因德冷汗直流,不过并未做出剧烈挣扎的举动,在确认自己不会下落入蛇口后甚至开始打量那粗壮的蛇身。
就在他识破这个“拙劣”幻术的那一瞬间,巨蛇的躯体便迅速化为了无边的烟尘,成为了闪耀夜空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凯因德先前产生的种种负面情绪也变成了真实的话语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回响,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击溃他敏感的心。
他终于不堪重负地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吼叫,直到一个陌生至极的声音出现在这片空间内。
“你并不是我最佳的‘容器’。”
凯因德甚至从这句毫无根据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惋惜之意。
下个瞬间,他感到手臂上一凉,竟是有一条细长的黑色蝮蛇缠住了自己,对方的竖瞳中也充满着不怀好意的危险。
“不过,先标记一二,也并非不妥。”
凯因德此时此刻方才意识到,这些陌生的话语竟是由眼前这条无比危险的毒蛇在传达。
第143章 心魂相系
明明那条黑蛇还未向自己发起攻击,他的全身就已经像是被麻痹过了一般僵硬,彻底沦为了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
见他如此反应,蝮蛇不再发出人声,而是极为悠闲地游攀至他的肩头,露出了那可怖的白色毒牙。
初时凯因德尚能感受到毒牙刺破肤表的剧痛,但很快他的感官便因毒液的大量注入而彻底失灵,致使意识也如同坠入了无尽的海底。
——或许这就是为何穆克归来时,见到的却是了无声息的自己。
那么黑蛇留下的咬痕突然消失这一事实,到底又该从何解释?
再到此时,盘踞在穆克胸膛上的黑蛇正悠闲地吐着蛇信,而仅仅是和它对视了一眼,凯因德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一瞬间冻结。
他倏然狠厉地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哆嗦着上前想要驱赶对方,却始终无法战胜那本能的恐惧。
黑蛇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分外轻蔑,甚至不愿摆出攻击猎物的姿态,随着人声的逐渐接近消失无踪。
凯因德惊魂不定地望着穆克倒下的躯体,他几乎是立刻扑了过去,想利用对方的体温给予自己安慰。
那犹如梦魇的幻境产物竟然映射到了现实之中,而且对方的出现绝非毫无缘由。
他冷汗直流,双眼茫然地环视起四周,在自己被这一切所困之时,他和穆克的周围已经聚拢起了人群,其中不少人都显然还记得穆克,纷纷露出讶然之色。
他们之中为首的依旧是那个有着一头栗色短卷发的壮年男子,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凯因德受伤的双腿。
……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这些来自于幻神的真实记忆,不过其中还有大量属于凯因德的独白,视角的不断变换也正揭示了其记忆的混乱。
还有一个更为可能的结果——这只是幻神想让塞蒂启诺见识的真实,毕竟混淆思想、动摇心灵是为索依姆最擅长之处。
祂作为局外者般凝视着记忆碎片所蕴藏的每一个画面,祂的时间自然不多,未选择直接粗暴摧毁幻神的神格也是为了不让同化成毁灭之力的混沌形成足以再次灭世的力量。
而祂之所以属意战神特里芬率先前往普内铎,也是念及其曾守卫过狄斯塔尔,幻神又正好同沙魔有过短暂的交易。
塞蒂启诺本在与索依姆对峙之时便分出了神魂去追踪特里芬的气息,而后却误入幻神的回忆,这并非因祂力量不济所致,只可能是战神遭遇了何种不测,让祂暂时无法追踪。
面对被动的局面,塞蒂启诺缓缓抬起了右手,力量也在其掌心凝聚,幻境中短暂回归的视力并不让祂贪恋,因为眼前的黑暗早已失去了产生恐惧的意义。
但这不代表记忆碎片未令塞蒂启诺的内心有所波澜,以人类之躯篡夺幻神的神格——穆克的确打破了不可逾越的规则。
因此塞蒂启诺即使不知晓这背后所付出的残酷代价究竟为何,祂也明白对方一直以来都背负着巨大的怨憎痛苦。
不止是幻神,自祂和洛比泽降世以来,无数的灾厄已令这个世界满目疮痍,再次面临如此局面,祂的内心依旧存有迷茫。
“真正的我早就逝去,如今留存于此的不过是当初作为底牌的一缕残魂。”
祂毫不避讳地低声道出这个事实,随后强行从记忆空间中开辟了一条出路。
紧接着塞蒂启诺眼中的色彩开始迅速淡去,直到最后祂的眼前重归一片死寂的黑暗。
失去视力确实会令其余感官更加灵敏,遑论祂还拥有感受他者气息的能力,不过此刻四下万籁俱寂,祂的脚也未落于实地,而似悬浮于虚空。
塞蒂启诺不以为意地静心扩大着感知范围,这一次祂所寻非为战神,而是自己的残魂曾寄附过的那具躯体。
忽然,祂的心间猛然震颤了一瞬——那源于久未相连的某种感应,是神魂生死相依的契约。
看来自己设下的屏障终究还是被风神给强行突破了,塞蒂启诺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忽视埃弗摩斯发出的信号,自心灵处直击神魂的颤动让祂必须给予回应。
因此下一秒,祂的胸口处形成了一道光束,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彼方,与此同时,远方似乎也传来了阵阵低沉的龙吟。
数息之后,塞蒂启诺察觉到光束终于成功链接到了对方,彼此的距离开始不断拉近。
祂将山洞中的一切视作诀别时刻,所以才会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心绪,以了却夙愿。
塞蒂启诺在等待的短暂过程中阖上了双眸,那么,现在你又是带着何种情感与目的来到我身边的呢?
冽风撕破了他们相隔的空间,势不可挡之威压又在祂面前生生收敛,随后出现的便是翼龙那庞大的六翼之躯。
“是你在这里吗?”
明知故问中带有一丝平复过的愉悦。
旋风再次闪过,面前的庞然大物瞬间化作人形状态,轻轻地握住了塞蒂启诺的手腕,仿佛是在无言回答祂方才的问题。
另一个体的体温烙印在祂的腕间,这极易令其心生贪恋,但塞蒂启诺还是不由分说地抽出了手腕,依旧平静问道:“这一路走来,可曾遭遇过幻神的阻挠?”
“我既能到达此处,那些障碍自然也被清除殆尽。”
琥珀色的眼眸落在那单薄的躯体上,再随白色发丝滑落至祂无所凭依的脚下。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看似脆弱的存在,掌握着这个世界能否继续维系的关键。
“埃弗摩斯?”
或许正是因为他凝视得太过专注,塞蒂启诺在心底浮现出一种奇怪情愫的同时也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想要确认埃弗摩斯的所在之处。
于是他们的手掌顺理成章地得以相握,像是为了能在这虚空之中汲取彼此的温暖。
“你不该冒险来到此处,别忘了,风的力量随时都可能有失控的风险。”
比起责备,塞蒂启诺更像是在解释自己设下屏障的缘由。
祂仍然纠结于对方究竟为何而来。
无数风刃清除着企图再次混淆空间的混沌之力,那凌冽的气息却在即将波及他们周身时化作了柔和的微风。
直到这时,对方迟到许久的回答方才落于塞蒂启诺耳畔。
“我……始终无法放任你去独自面对这一切……但这不全是为了赎罪。”
埃弗摩斯同祂相握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似乎直白地说出这些话语于他而言分外为难。
不知二者之间,谁能率先学会坦诚相待。
塞蒂启诺不作言语,只是摸索着将另一只手也覆盖在二者交握之处,倏然轻笑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直到他们缓缓松开了彼此,祂脸上的笑容也并未随言语中断而消失,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珀尔菲立于高山之巅,同掩映在薄雾中的神庙遥遥相对,细看之下,便会发现那些迷蒙的雾气其实是躁动不安的混沌。
他的一头白色长发被悉数编入饰有月桂枝叶的发辫,所着也非再是一袭素洁袍衫,而是覆盖住要害部位的铠甲,与手持的银色长矛相对应。
借助了天空之力的他略微蓄力后便踏云而行,目标直接指向神庙内部,他亦想为塞蒂启诺夺回那具躯体,其上曾灌注过他的大部分神力。
珀尔菲遇到的阻挠不会少过他者,之所以能先一步到达此处,凭借的便是对自己神力的准确感知。
长矛周身自带的光芒已然破开外层的薄雾,剩余的混沌也在这股威压之下选择暂时退却。
再次重临此地,过往的回忆不可避免地自角落处悄然漫出,于他而言,在普内铎的经历也令自己的心境迎来了一次重大的变化。
让他渐渐明白,自己并不适合“处刑者”的身份。
电光陡然在矛尖处凝结,珀尔菲旋臂挥出数道利刃,在巍然不动的石门上留下了焦黑的突兀痕迹。
他刚才已经使出了七分的力道,威力却还不足以击毁石门。
珀尔菲在原地站定,呼气蓄力,提起长矛纵横一扫,随着阵阵闷响传来,那巨大的防护石门终于轰然倒塌。
若是全盛时期的自己,何至于花费如此气力。
他轻轻摇头,拾级而上,飞扬的尘土让他一时看不清神庙内部的景象,但只要一踏入此处,自己就必须时刻提防着幻神设下的陷阱。
譬如此刻的他很快便发觉了一众蛇类雕像的异样,手中的长矛蓄势待发。
不过就在他以为群蛇即将破开封印而出的前一刻,背后却忽然响起一道阴森的声音:“净化神,这里不是你该闯入的地方。”
珀尔菲根本不需回首,便知晓这道声音来自于谁。
所以他仅是侧身答道:“幻神,关于我来到此地的缘由,窃走那具躯体的你再清楚不过。”
索依姆嗤笑一声,“如果你的目的只是拿回自己的力量,那我也不会感到棘手——真有趣,那是索俄留下的神器?”
对方的双目上依旧覆有黑布,珀尔菲却明显感到有一道饶有兴致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手中的银色长矛之上。
而下一刻,周身环绕着不少混沌的索依姆倏地闪现至他身前,状似随意地将双手摊开,“别紧张,我并不想剑拔弩张地进行这场谈判。”
“……如今这种局面,我所能做的唯有打倒你。”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犹豫之色,竟是前所未有的杀伐果决。
索依姆对他这番言语不置一词,径直上前抚摸起那些栩栩如生的蛇形石像,良久过后方开口道:“在你助善之法则找回记忆的时候,我就已做出了让步,也就当是偿还了你那时对我和凯因德倾注的怜悯之情。”
珀尔菲的眸光瞬间变得异常复杂,毕竟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也是对方作为人类所残存的最后一丝善意。
他收起长矛,背于身后,长叹道: “……一切早已无法挽回,只是你始终不肯承认罢了。”
“那如果时光回溯,你依旧会选择为了我们两个渺小人类的命运而去祈求天空神么?”
索依姆那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却潜藏着求真之意。
“过去的我曾经有过许多错误的决定,比起后悔,我更想尽力去弥补。”
“可你方才说,一切已经无法挽回,让我懂得迷途知返。”
空气间瞬间陷入死寂,连每一粒尘埃都在为索依姆突然释放出的威压而震颤。
他取下了眼上所覆的黑布,露出一双不再属于人类的眼眸,然后看向正蹙眉站在原地的珀尔菲。
“净化神,掌握了诸多秘辛的你果然还是应该在那时就迎来陨落的结局为好。”
“否则的话,就会像如今一样站在我的对立面,连丝毫谈判的余地都没有。”
索依姆的眼中闪过轻蔑之色,如今的珀尔菲在他看来并不是个合格的对手,或许处在全盛时期的对方还能让自己提起与之一战的兴致。
他看着珀尔菲面容上不加掩饰的戒备之色,神色忽又稍加缓和,“虽然我已将你的恩情尽数偿还,再无亏欠,不过若你此刻想要一走了之,我仍然会给予你这个机会。”
珀尔菲抽出长矛,“但我没有任何要退缩的打算,看来这场谈判注定无法进行。”
“是么,我早料到会如此,所以打算换一个谈判对象。”
索依姆话音刚落,他们周围的光景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璀璨的繁星变得近在咫尺,而在他们的身下却是万丈深渊。
仓皇之间,珀尔菲只来得及利用天空神的力量聚起一道惊雷,迅猛的攻势随即被无数的混沌卸去威力。
“只要你有过瞬间的动摇,我就可以让你在不知不觉间进入幻境。”
“原来如此,你也是如此对付特里芬的么?”
面对珀尔菲的逼问,索依姆但笑不语,“我不过略施小计,最大的问题是你们现在神力不济,却还敢贸然闯入普内铎。”
第146章 心血
珀尔菲盯着自己指尖斑驳的血痕,仿佛又经历了一番十指连心的疼痛,“这好像不止是单纯的愧疚,还有一些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情感。”
这仿若转机的言语下一刻却又步入了迷途,他握紧双拳,“罢了,不过是些虚假的幻境——我很清楚自己真正最惧怕的到底是什么。”
布恩洛凡与其对视间,看着珀尔菲的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移开视线后苦笑道:“......当然,毕竟您向来心系大局。”
他轻轻将其放下,仅是因担忧其脱力倒地而扶住了对方的双肩,未等珀尔菲再度开口,身侧的触肢便为自己献上了一条珠链。
珀尔菲侧首疑惑望向布恩洛凡,似乎不知对方为何作出此番举动。
“您的头发需要整理。”他适时提醒道。
那条珠链则是许久之前某次情动之时,被他亲手从其发间解下的遗落之物。
珀尔菲的眼神愈发怔然,这却使得布恩洛凡错会其意,于是紧接着另外几根触肢又递上其余数条样式各异的饰物,皆是同样的来源。
“你......这些都不重要。”珀尔菲以手掩面,对在意起细枝末节的布恩洛凡颇感无奈。
他用长矛勉力支撑身体,稍一抬手,一头白色发丝便被干练地束于脑后,只剩下那几根触肢还在高举着珠链。
然后他方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道:“多谢你出手相助。”
无关其他,布恩洛凡总算未再听出疏离之意,因而指挥触肢收回珠链,垂眸道:“身为您的眷属,这是我无上的荣幸。”
末了,迎着对方不解的视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会一直等着您的答案。”
刹那间,珀尔菲只觉心中充盈着某种不断鼓涨的情感,在每每要到达临界点时,便会蔓延开一片酸涩。
不是痛苦,更甚痛苦,明明只是寥寥数言,竟能引发满心震颤。
他用了比以往相比更长的时间来恢复正常辞色,同时也不忘继续未竟之事,幻神的分身被布恩洛凡消灭后,他便感知到了那具躯体的准确方位,即使那里遍布阴暗不安的力量。
幻神一定利用其承载了自身那极易失控的神格,凭借自己在完善那具躯体时所倾注的净化之力都足以对幻神的神格形成重创。
赛蒂启诺当初创造其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留下一条退路,让这个世界再次逃过毁于一旦的命运。
但祂在刚开始尝试的时候便频繁受挫,创造出的躯体根本就无法承载祂的力量,更遑论是残魂,所以这个计划曾一度被搁置。
直到珀尔菲孤身闯入神殿耗尽全力重塑了这副躯体,赛蒂启诺救世后留下的残魂才终于有了容身之处。
至于这具躯体最后落入邪神卡克斯之手,被对方用来引诱新生的“启”,实则也在珀尔菲的意料之中。
由净化之能延伸而出的治愈力量使得其成为了又一个理想的“容器”,也耗费了珀尔菲的诸多心血。
旁者皆认为净化神是在那场旷日持久的恶战中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成为在眷属名为庇护实为禁锢下苟延残喘的弱者。
孤立无援的他能做到的事实属有限,尤其是在卡克斯取代洛比泽后,珀尔菲只得藏匿于蒙厄泽的深处,默默隐忍,却从未放弃过关注这具躯体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