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克毫不犹豫地准备用其毁去净化之力,
在面对那具被自己改造过的躯体时也没有丝毫的手软。
不过是粗劣的“替代品”而已。
迄今为止,自欺欺人的他无比清楚,无论如何,最初的凯因德都不会再有归来的那一日。
而现在,自己的神格也没有再防止其失控的必要。
于是穆克漠然看着赤金色的火焰把“凯因德”的躯体焚烧殆尽,这也毁去了他的最后退路。
下一刻,繁复的法阵花纹开始在他脚下生成,继凯因德之后,自己的身躯也迎来了崩溃。
作为代价,穆克将自己在数年蛰伏中从各地所收集炼化的毁灭之力尽数释放而出。
他落后特里芬一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正时机。
石屋轰然倒塌,穆克的形象消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足与天地比肩的银色巨蛇。
它通体遍布的鳞甲泛出森冷至极的瘆人光芒,粗壮的蛇尾能够轻而易举地扫荡一片森林,在其蛇首处还生长有一对锋利的叉角。
这样的存在,俨然便是普内铎的最高主宰。
就在这时,数道风刃破空而来,直直攻向蛇首之处。
银蛇灵巧地避过了来自空中的攻击,用一双猩红竖瞳死死锁定住正展翅高翔的六翼巨龙。
而它的驾驭者,便是被风障所包围着的塞蒂启诺。
地面也同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类蜥巨兽,原本属于长角的部分如今只有两个崎岖的凸起,四肢都为锋利的蹼爪,其尾部则由大量黑紫色的触肢所构成。
与它们三者相比,借助天空神的力量而悬浮于半空的珀尔菲则显得身形十分渺小。
饶是如此,他手中的银色长矛依然不可小觑。
斗争一触即发,塞蒂启诺却敏锐察觉到有大量本属于毁灭的恶念之力正自地面某处逸散至各方。
故而祂自翼龙的脊背上站起,确认具体方位后便向那处投掷出一条锁链,随后自己也闪现至其旁侧。
埃弗摩斯知晓祂此举的意图,眼见自己无法阻止,便全力投入围剿幻神的斗争中,这样至少能为对方扫除一大障碍。
天际在银蛇的召唤下聚集了无数混沌,它们类似于灰翳的阴霾外形不似洛比泽和卡克斯的眷属那般凶残,却拥有着与其不相上下的贪婪噬念。
翼龙灵活躲避着混沌一次又一次的集体袭击,而本不适应在空中对敌的珀尔菲不断挥动着长矛,用光焰对它们进行精准打击。
位于地面的巨兽也不甘示弱抓住了那银色的蛇尾,身后的无数触肢立刻用吸盘侵蚀起那些坚固的鳞甲,还有一些长有黑色尖刺的则专攻其防护较为薄弱的腹部。
幻神的蛇形化身看似落于下风,但三者的攻击始终为对它构成有效的致命威胁,他们制造出的所有伤口都会即刻愈合。
如此拖延下去,自身破绽渐出,也只会对他们不利。
正当他们僵持不下之时,在空中与混沌缠斗的珀尔菲陡然收到了塞蒂启诺的传讯。
显然与他同在空中的翼龙也得到了塞蒂启诺的指示,和地面上的巨兽一道用躯体掩护着珀尔菲前往其身边。
“塞蒂启诺大人。”
刚刚脱战的珀尔菲颇感吃力,他看着塞蒂启诺从石屋的废墟之中捧出了一团赤金色的火焰。
他们一同等待着焰光渐渐熄灭,最后剩下的是一枚金色的月桂叶片。
塞蒂启诺将其递还到珀尔菲的手中,“特里芬不愧为真正的勇士,他用燃烧自己神格的代价保全了所有的净化之力。”
珀尔菲郑重地收下了自己失落已久的力量,金色的叶片迅速隐入其眉心,以他为中心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察觉到他已几乎恢复到了曾经的巅峰状态,塞蒂启诺欣慰一笑。
“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请您务必要平安归来。”
赛蒂启诺笑而不语,从掌心飞出的一道锁链顿时袭向巨大的银蛇,其与特里芬在幻神身上留下的禁制产生了共鸣,这也为珀尔菲等争取了片刻的时间。
于是他们之间不再有感伤之辞,仅以这场简短的告别作为落幕。
祂立于法阵中央,用身体吸收了部分已经逸散而出的毁灭之力,随后连同释放出毁灭恶念的法阵一起消失在珀尔菲的面前。
他亦带着失而复得的力量决然转身,圣洁的光芒重新降临于珀尔菲其身,那是一种与光明相比似而非同的力量,也是世间一切邪恶力量的克星。
在赛蒂启诺控制住银蛇的间隙,布恩洛凡和埃弗摩斯已然分别抓住时机对其发起了致命攻击,而现在他要做的便是抑制幻神的再生。
珀尔菲抬手掷出了形态化为长矛的光明神神器,对其倾注过自己的力量后,它的躯体在空中瞬间膨胀了数十倍,一举击穿了巨蛇的头颅。
与此同时,随着赛蒂启诺的消失,禁制的力量也出现了松动,幻神在这种情境之下仍能保有自愈能力,实属罕见。
速战速决方为上策,这是不争的事实。
巨兽身后触肢所留下的腐蚀性液体已使地面一片疮痍,而银蛇盘踞于地面的部分可谓是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口,毕竟这种毒液也会阻止伤口的愈合。
不止是性情一向急躁的布恩洛凡,就连沉稳的埃弗摩斯也开始挥动六翼,仿佛再无顾忌般地使用着暴风之力,在天地间掀起了足以撕裂一切的飓风,近乎残忍地片片割去蛇骨上所攀附的血肉。
珀尔菲正将体内积聚的种种神力逐渐外放,不再有所保留。霎时间,引动风雨雷电的天空之力、与阴霾灰暗针锋相对的光明之力,以及他自身刚刚取得的力量终于融合为一体。
当初正是因为神力具有同源性,他们才得以成为密友,各尽其责。
如今得以在这终焉将近之时再度与二者的力量并肩而行,珀尔菲不止回想起了羲君和索俄的昔日之姿,更是仿若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请你们助我去往更远的彼方......”
在轻声呢喃中,珀尔菲的眉心延伸出了金色的枝叶纹路,三者的力量最终化作新生与净化的初始,使得原本失去了神格的他不再孱弱。
被他隐匿于神魂之中的七弦琴渐渐显现,在珀尔菲触碰到琴弦的那一刻,琴身的角质表面便立刻褪去原本的黑暗色彩,最后被象征纯洁的白金色所取代。
那足以净澈一切不堪的乐声顿时自他的指间流泻而出,率先得到救赎的是满目疮痍的大地与森林,其次便是那被混沌所遮蔽的碧空,白金色的力量直冲天际,扫除着沿途所至的灰翳。
最后,自然是幻神本身。
那柄插入它头颅的长矛逐渐分解为无数光点,其与净化之力融合过后,在银蛇的身体上燃起了滔天光焰,直到它的肉身彻底湮灭于世间方才停止。
珀尔菲注视着这分外残酷的光景,心中并无任何快意,只有无可奈何的悲悯。
泪珠悄然自眼角凄楚滚落,他比谁都要清楚之所以酿成今日结局,当初的自己实在难辞其咎,如今若要问自己是否悔于一时的怜悯之心,他也......无法回答。
在施展力量的同时,珀尔菲也分出余力来为布恩洛凡和埃弗摩斯治愈了身上的伤口。而以燃烧自身神格为代价保住净化之力的特里芬,也在他力量的注入下最终求得了一线生机,只是仍然深陷在沉眠之中。
一切状似业已了结,化作人形的埃弗摩斯看向赛蒂启诺消失的方向,更像是自言自语般道了一句:“我要追随祂而去。”
方才察觉到赛蒂启诺气息消失的那一刻,他的内心便已开始动摇,只是被幻神的存在绊住了脚步。
而如今,他又该去何处寻得祂的影踪?
他们彼此间唯一相系的,仅有许久之前立下的那段誓约而已。
但很快,埃弗摩斯的身形也消失在天地之间。
继混沌之后,天空的界限又再次被细密的雨丝所混淆,火焰并不因此而出现熄灭的征兆,这却浇灭了珀尔菲心中的希望。
“据说风可以跨越一切空间,可这也不足以改变赛蒂启诺大人的命运。”
一道黑色的屏障出现在其头顶,为他遮蔽风雨,与他同看这一片静默景象。
布恩洛凡的声音自其身后传来:“我以为,您会阻止善之法则。”
“......过去的我曾尝试过,却发现在命运面前的挣扎皆为徒劳。唯一的作用,也只是用力量为赛蒂启诺大人保住了那副身躯。”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溢满了哪怕是在被囚之际都未曾有过的恍惚绝望,他似乎被生生抽离了除此之外的所有情绪,最终化为空壳。
布恩洛凡用指腹轻轻为其拭去泪痕,“——我拥有预见他者厄运的能力。”
珀尔菲抬眸,眼中终于有了一丝不明所以的茫然。
“可在诸者之中,我始终无法窥见善之法则的厄运,也就是祂的终局,我不得而知。”
这能算作是一种慰藉吗?他们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然而一切还尚未结束——
“布恩洛凡,那么接下来关于你我之间......”
!对方陡然变色,珀尔菲话音未落,亦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便即刻回身架起了一道防护屏障,因为就在火焰逐渐势微之际,突如其来的爆炸冲击波再度波及了此处。
其威力之大,竟瞬间让屏障的表面产生了裂痕,也给了来路不明的敌者可乘之机。
冲击之下尘埃漫天,布恩洛凡极力伸出触肢想将珀尔菲拉回后方,却一无所获。
他惊怒之下甚至动用了在对方身上种下的印记,可那却表明珀尔菲的气息并未远离他身边。
待到尘烟散尽,地面上只剩下了一个深坑,而在坑底中央则出现了一个灿若星辰的圆珠。
“强弩之末可真是死而不僵。”
布恩洛凡愤愤道,他一眼就能看出圆珠实是未被烧成灰烬的幻神神格,而不知所踪的珀尔菲只怕是被其吸纳入体。
第152章 渺亡
面前是无尽的黑暗与亘古的寂寥,赛蒂启诺行于其间,窒息感渐渐将祂吞噬,脚步声却始终不绝。
自己一直以来所积攒的力量,都是为了此刻,只是未曾想到,原本用以作退路的最后底牌会如此迅速地被使出。
祂已然深入毁灭之力的中心,到此的唯一目的就是将它们尽数化解。
这样的过程,赛蒂启诺在很久以前业已经历过,甚至就连洛比泽也认为,祂那时的陨落是绝望中的自尽之举。
造物者在创世后不久便陷入了沉眠,那只是外界浅显的认知,真正的祂早就同化为了毁灭之力的一部分,所以诸神企图唤醒这方力量的计划从一开始便是无稽之谈。
这个残酷的事实,就算是自己也是在陨落那刻方才知晓。
原本即使有自己吸纳这些狂暴的力量,也只能勉力维持世间生灵的存活,然而洛比泽无序统治的野心则加速了世界崩坏的进程,以至于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因为一时的吞噬贪念,赛蒂启诺便要对恶之法则的存在负起永远的责任,而那时的祂除了化解灭世之力外,再无能唤起洛比泽的忏悔之心。
这一执念助祂留住了最后一缕残魂,选择回归失落之地,成为下一次灭世的救赎。
时至今日,祂依然未对这个世界表露出多少情感,两次牺牲自我的抉择都仅是在绝望中聊作弥补的下策。
自己确为灾厄,令洛比泽诞生却又受其遏制,致使其贪念膨胀,为祸世间。
此次毁灭之力不似从前来势汹汹,毕竟只能算作是幻神收集的“余孽”,这副残魂之躯恰好可以胜任与其同归于尽的命运。
而祂被痛苦折磨至麻木的神魂,也终于能得到解脱,坠入永恒的安眠。
于是赛蒂启诺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无数轻盈的光带自祂胸口处迸发而出,飘散于空,网罗着法阵内的残余力量。
先前被自己所收集而来的诸神神力也在此时与毁灭之力进行融合,不断削弱着其所具有的狂暴性。
无尽的痛苦顿时涌入祂的脑海,毁灭的力量大部分源自生灵存于世间所产生的恶念,而非只是轮回之际求之不得的执念。
因而赛蒂启诺需得在化解封印这些力量的同时,承载每一个生灵曾经遭受过的痛苦。
一息的时间却被无限延长,如果没有坚韧的心性去抵御这一冲击,那么迄今为止的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祂深知自己内心的脆弱,所以在决定进入此处时就已对那寥寥无几的羁绊作了了结。
在这最后的时刻,祂的心头却缓缓漫上了一丝慰藉,来此世一遭,至少也曾得过他者真心相付。
至此,赛蒂启诺彻底成为了一具“空壳”,而力量平息的速度也开始急剧加快。
自地底破土而出的流光直冲天际,随后又以更快的速度消散于世间,就像是一场悄然的落幕。
但这足以让他者知晓,从今往后,再无善之法则。
被神格陡然围困住的珀尔菲此时尚不知晓外界的动静,他以为会在这片星空遍布的空间内见到幻神最后的残魂,可眼前只有一个被群蛇所绞缠撕咬的黑发青年。
对方浑身是血,受伤之重甚至辨认不出其原本的面容为何,此刻更是气息奄奄。
珀尔菲立刻使用力量令群蛇瞬间化为了齑粉,本能地想要救下这条垂危生命。
但对方虽已至弥留之际,却仍死死护着怀中的某物,那是一块刻有某种文字的石板,也是对方最后的宝物。
还未等珀尔菲上前,他的身形便已然化作了无数星辰,整个空间也随之动荡崩裂,而那块石板则主动飞至其面前,似乎让珀尔菲进入神格内部只是为了托付此物。
珀尔菲隐约察觉到了这个事实,眸光沉沉地盯着缝隙开裂时泄露出的外界天光。
就在他即将踏出此地的那一瞬间,耳畔忽而传来一道形似喟叹的缥缈之声:“请将我们,埋葬于此。”
珀尔菲骤然回首看向声音来处,两个白色的虚影相携而去,飞蛾扑火般主动迎向可使夜色尽褪的光芒。
那座破损的石屋成为了穆克与凯因德新的栖身之所,聚落中人对穆克的态度也明显冷淡下来,故而穆克根本没有休养生息的时间,他不停地出卖着自己的气力以换取融入这里的资格。
此时也正是人心惶然之际,外出打猎遇袭的次数越来越多,在密林中失踪的人数也在不断增加。
但为了生存,人们依旧照例进入森林,储存食物的同时也在暗中为了迁徙而作准备。
穆克却对此一无所知,日日都在忙碌劳累的间隙悉心照料着凯因德。
断骨已经长合,却因为畸形错位而导致其再无站立行走的可能,凯因德在这般情境下越发沉默寡言,即使敏锐察觉到了其余人等在暗中规划着什么,他也未向穆克开口询问。
“这次狩猎,我要与首领他们同去。”
说出这句话时,穆克正将一个盛满甘甜泉水的粗劣陶罐放在他身侧,原本平躺着的凯因德费力起身,瞥了一眼罐口边缘的缺口,“......这会很危险。”
穆克掏出一柄兽骨制成的短匕,在石壁上尽可能地将其磨砺得更加锋利,而后放入了凯因德的掌心,“我知道,可人手不够——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能获取更多的食物。”
他权作宽慰地在凯因德那瘦骨嶙峋的手臂上拍了拍,“没关系,当初的我能带你走出密林,如今也一定能够平安归来。”
说罢,他又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再喃楓度拿起匕首,在凯因德对面的石壁上刻下了一段让其分外陌生的文字。
颠沛流离的人们朝不保夕,所以会在每个停留之处就近刻下遗言,穆克此番便是效仿于此,不过他从他者处习来的文字也只能表达出“归来”一意。
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凯因德根本无法想象出这段文字的原貌,但仍将其看作了正式的誓约。
黑蛇在那日之后完全销声匿迹,他的心却未得解脱,这段时日的沉默背后是难掩的惶然。
于是他牵住了穆克脏污的袍角,嘴唇几度翕动,但始终无法将其和盘托出。
“你......何时归来?”
对方为他难得的主动关心而感到受宠若惊,快速答道:“应该不出三日,我们不会贸然深入。”
这之后又是一片沉寂,凯因德缓缓松开了穆克的衣角,尽其所能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不要食言。”
穆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当然。”
第二日拂晓之时,一行人携带了简易的狩猎武器,跟随首领向密林进发。
穆克沉默地缀于队尾,他的身形和外表都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而他们之间要交流起来也很困难。
他已经学会了忍受那些如同注视着异类般的目光,不去深思其中暗含了多少恶意,凯因德受伤之后就变得很敏感,不如让自己来抵御这些视线。
为避免迷失方向,一路上众人都用骨刀在树干上留下了标记,然而他们今日的运势并不好,黄昏已至,除了采集到一些野果外,几乎没有捕获到任何像样的猎物。
首领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如果这次狩猎空手而归,那么他们在迁徙时也无法获得及时的补给。
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不顺也使得其无心打理胡须,不修边幅的他显得更加蛮横,甚至不再忌惮会引来野兽的风险,用干枝枯草燃起了火堆,并指定让穆克负责守护夜晚的安全。
穆克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如果他在夜晚没有与凯因德同眠的话,就会因为担忧而彻夜难眠。
惨淡的月光、忽闪的残星、侵骨的寒冷以及此起彼伏的鼾声,穆克在静静感受着这些的同时祈祷破晓快些到来,他好早点回到凯因德的身边。
待到夜色最浓厚之时,火堆燃烧所产生的光亮渐渐黯淡,不断翻涌而上的困倦睡意也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直到一道惨叫声划破了整个夜空——
穆克尚未从迷糊中完全解脱出来,一些温热的液体便溅到了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哪怕只能借月而观,他也能看出那是猩红的鲜血。
随后他迅速从火堆里抄起一段还在“噼啪”燃烧声的枯枝,先其他人一步照亮了声音源头:一条足有一人长的粗硕黑蛇正牢牢绞缠住他身旁的青年,两颗毒牙死死钉于其脖颈,鲜血正从创口处不断飙射而出。
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然后便各自惊恐地展开了奔逃,最后竟无一人敢上前。
那个青年在毒素和失血的双重作用下很快就气息全无,穆克飞快地扔掉了会引来野兽的火把,原本还在打颤的双腿立刻迈开步伐,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向记忆中的来处。
远方野兽的鸣叫、脚下踩断树枝发出的脆响,以及自己渐渐粗重的喘息声萦绕于他耳畔,穆克的步子逐渐沉重,喉间涌上了刀割般的痛感,心脏也感觉快要跳出胸口,但处在极度恐惧中的他却根本不敢停下。
于是,他彻底迷失了归去的方向,像只困兽般在丛林中横冲直撞地窜逃,穿在身上的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蔽体的衣物,而只剩下一些破烂肮脏的布条。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短短数日,即将丧命的厄运就又找上了他。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光景,先是那些外出打猎却再也没有归来的人们,再是自己迄今为止一直颠沛流离的生活,最后浮现出的是自己兄弟的面容。
凯因德,凯因德。
穆克在心中不断默念着对方的名讳,希望哪怕最后自己命陨于此,也不要忘记与对方的约定。
在距他不远处的前方忽然闪过了一道幻影,而忙于逃出丛林的他自是浑然不觉有何异样。
待穆克又奔跑了一段时间,前方却陡然出现了一座山坡,而在其上隐约能看到人类建筑的痕迹。
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慌不择路地爬上山坡,发现自己方才所望见的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庙宇。
还未等穆克担心起这里又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一阵眩晕感袭来,他就已被拉入了幻境之中。
待他刚刚能看清周围发生剧变的光景,眼前的一幕又让他吓得几乎昏死过去——遍布繁星的夜空之下,盘踞着一条比之前那条还要大上数倍的黑蛇,此刻对方正用那双猩红竖瞳牢牢锁定着自己。
看着那如有山丘般高大的怪物,穆克的心间顿时涌上名为绝望的心绪,自己最终的归宿果然还是葬身于蛇腹。
他甚至都失去了逃跑的力量,任由对方蛇尾一卷,就封锁了自己的所有退路。
然而一道声音就在此时突兀地传入了他的脑海:“我名,索依姆。”
语气极其漫不经心,听起来像是在戏弄手中的猎物。
穆克惊恐地抬头望去,黑蛇的视线始终不曾移开,紧接着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没错,我就在你眼前。”
他被吓得瘫坐在地,终于神志不清地开始发出刺耳又绝望的尖叫声。
黑蛇依旧巍然不动,传入他脑海中的声音甚至有些戏谑,“弱者的反应,真是百看不厌。”
末了,索依姆又补充道:“我并没有想吃你的打算。”
听到这句“保证”,穆克用紧闭双眼的方式来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并鼓起勇气质问道:“那你把我引来此处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只可惜他看不出黑蛇的表情,不然就会发现索依姆对他能知晓这点露出了诧异的赞许之色。
所以接下来对方的话语变得更加直白,“我想要占据你的躯体——我的神格需要换一个能够承载它的‘容器’。”
穆克在这句话的冲击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为什么是我?”
索依姆意味深长道:“我喜欢执念深重的生灵,这会有利于神格的融合。唔,其实你兄弟的身体也不错,残废的双腿想必和蛇尾更加适配。”
后半句话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失声道:“你对凯因德做了什么?!”
“不必担心,在挑选躯体这件事上,你的优先度高于他。”
穆克攥紧双拳,眼中燃起怒火,声音嘶哑:“别伤害他!”
“前提是你能自愿承载我的神格,我可不愿因为反抗过于激烈而毁掉一具不易寻觅的躯体。”
“我答应你。”
纵然不知道自己眼前的究竟是何种怪物,又会用自己的躯体干出什么事来,但在此种被动局面下,他只能接受对方的要求。
第154章 罪时何终
独处的时候,不安的心绪就会被无限放大,这是凯因德早已获得的经验,却仍然无法习惯。
他一遍又一遍地用指尖去摩挲石壁上穆克留下来的那段象征着“归来”意思的文字,企图从中获取一丝坚持下去的力量。
而当他强迫自己坠入梦境,过往的记忆便开始在脑海中徘徊,无端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