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逅。”
短暂的犹豫,他喊出了第二个名字。
顾夜宁眉梢一跳,顿觉不详。
他其实是考虑过谢逅这个人选的,但介于他和卫南星一样,应当有更中意的歌曲,加自己也并没有那么非他不可,所以忖度再三,他放弃了喊谢逅名字的机会。
他抬头看了一眼,谢逅正大步往他们的方向而来,他今天没戴眼镜,眉梢沉沉地压着线条凌厉的眼,灰蓝的瞳孔里一片阴翳的雾霾,脸上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和善。等走近了,他甚至没和伸手的陈思燃击掌,就兀自走到了他们身后,在台阶上抱臂站住。
半点面子都没给。
陈思燃脸上有些挂不住,顿了顿佯装无事,重又拿起了话筒,他的视线在人群里来回扫视了几圈,叫出了下一个名字。
“明烨。”
这次顾夜宁没忍住,他的右眼狂跳,不得不抬起手按住了眉端,避免面部抽搐的模样被镜头捕捉到,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陈思燃,谢逅,再加一个明烨,他怕就这三个人和自己的队伍,不用登上舞台,能直接因为新仇旧恨在这地方上打起来——甚至这仇还都是他一个人结下的。
站在C班一群显眼艳黄色人群里的明烨往前迈了一步,随即站住不动。远远的顾夜宁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紧接着他听见明烨的声音响起,慢悠悠带着点笑意,那笑音称不上温和妥帖:“PD,是不是他这么喊我,我就没法拒绝了?”
沈廉也有点意外:“你想要拒绝?”
“嗯。”明烨说,“我拒绝。”
第一轮公演的C位这份人情,他拿得出手。
这画面似曾相识,大概是曾经出现过一模一样的画面。在两年前。
十五岁明烨的脸,和穿着明亮黄色C班练习服的明烨重合为一,在满堂的质疑声里,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流露出太多内里情绪。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沈廉问。
明烨笑嘻嘻地说:“其实没什么为什么,只是心仪的队伍没有选我。”
心仪的,队伍?现在在场已经成功组队的有且仅有一只。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聚集在了以顾夜宁为首的《爱盲》A组练习生们身上。
顾夜宁:“……”
他脸上尤带困惑,心里把给自己没事找事的明烨骂了千千万万遍。
“想去顾夜宁的队伍?”沈廉也有点惊讶,他能理解练习生们对顾夜宁这只初C带领的队伍的趋之若鹜,但大部分即使没被选上,也不会挂在嘴边,更不会因为没有去成,所以以此为借口公然拒绝另一份邀请。
这或许是个,非常自我的孩子。他不仅没给自己留余地,没给陈思燃留情面,还把没有邀请他的顾夜宁组架在火上烤。
三败俱伤。如果节目组想要以此制造话题,几乎可以想象到那时血雨腥风的盛况。
练习生们或许没有立刻想到沈廉这么深远,但身处暴风中心,还是感觉到了明烨话音落下后猛然僵硬的气氛,沈廉不说话,陈思燃不说话,顾夜宁不说话,甚至连PD沈廉和节目组也没人说话,所有人面面相觑,任凭尴尬发酵在空气中。
顾夜宁说:“你喜欢这首歌?”
他也不想回应,但显然现在除了他谁都不适合回应。
明烨说:“我喜欢你的队伍。”
顾夜宁:“……”
如果不是四面八方数十个镜头几百号人的目光全怼着自己的脸,他真想冲下台阶去把明烨揪起来,冲那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笑得矫揉造作的脸狠狠打上几拳。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但你不喜欢《爱盲》这首歌啊?”
这次明烨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上牵的唇角逐渐放下,他浅色的瞳孔有些晦暗不明,站在他旁边的陈冰小心翼翼看他几眼,注意到他的睫毛微妙地颤了几下,神情微妙得像是期待,又像是自嘲,但那些情绪也只是转瞬即逝。
“你不是喜欢《念旧城市》吗,也不必故意用那种原因拒绝,这个梗一点也不好笑。”因为距离原因,顾夜宁看不清明烨的神情,但他努力了,实在是不想被搅进是非里去。
上辈子明烨的一轮公演表演曲目是《念旧城市》,这是一首整体氛围悲伤的灰调歌曲,和《爱盲》一样对舞蹈要求并不高,全靠氛围和肢体语言烘托气氛,加上队伍中主唱较多,所以歌曲完成度很高,得票遥遥领先,超出对手数十票之多。
“你喜欢《念旧城市》?”陈冰忍不住问。
明烨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就是喜欢。”顾夜宁笃定地说——哪怕明烨不喜欢,他也必须喜欢,为了给自己的说法找个论证,他想了想又补充,“他就喜欢这种又颓废又怀旧又充满希望的调调。”
治愈+致郁系。
这是十五岁的明烨告诉二十岁的顾夜宁的。至于十七岁的明烨到底喜欢不喜欢,二十二岁的顾夜宁不知道,也懒得管。
“你真的喜欢?”陈冰又问了一遍。
明烨缓缓地看向他。日光灯下,他偏浅的瞳孔烧得发亮,像是沸腾的蜂蜜,甜蜜又炙烫,陈冰被那眼神看得倏然一惊,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嗯,喜欢。”半晌明烨霍地笑了。
气氛骤然松弛。
已经做出录制暂停手势的现场导演,目光从明烨身上滑至顾夜宁,徘徊几次,缓缓放下了手。
选曲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接下来的录制。
第一,二队选人的小风波过去后,接下来的选择都波澜不惊。卫南星如愿地去了《I love you once》,明烨则作为第一个候选人,被黎昼选去了《念旧城市》A队,十首曲目的二十支十人队伍正式组成。
时间已愈凌晨一点。
在简单地休息和更换设备之后,所有练习生将继续歌曲讨论和part分配部分的录制。
长时间的录制让所有人都难眠筋疲力尽,但顾夜宁知道,分组讨论部分的录制,谁先结束谁就先走,如果能尽快把他们的内容确定下来,《爱盲》A组能抓紧时间回去多休息一阵子,以免明天的练习精神不振。
他把组员召集到一起,围聚在一个小小的角落,言简意赅:“我想先说一下我对这个主题的理解,所以要耽误一下大家的时间,听过《爱盲》这首曲子的举手让我看一下好吗?”
除了霍弋之外的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等一会儿应该会给我们放这首歌,也会把歌词纸分发下来,和《疯》,《战歌起》或者其他几首古风曲比,这首歌的舞蹈部分应该会比较简单,刚才我问了PD和舞蹈老师,他们说我们的舞蹈部分可以加入自己的设计……”顾夜宁斟酌着说,不想让大家觉得自己过于强势,但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这本来就是一场由高等级练习生带队的较量。
“——所以我想问问大家对这首歌的歌词,还有想表达的内容、情绪的自己的理解。”
顾夜宁说。
《爱盲》是大约七八年前突然爆火网络的曲目,歌比人红,歌手出了这首歌之后也再没拿出过更好的作品,但和普通的烂大街爱情歌曲相比,这首歌却不会显得“土”或者粗制滥造。
一方面或许是因为,和声,配器,歌手的唱法等等,还有一方面,这首歌的歌词写的很好。
虽然顾名思义,这是一首失恋人唱出爱情的盲目的歌曲,却不是那种深夜在马路上嚎啕大哭的失态,而是一种细腻又憔悴的悲伤——也就是顾夜宁想象里那种,在灯下独自喝酒的苍白瘦削的男人,即使悲伤痛苦,也绝不会失态。
一时没人说话。
三位摄像老师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围着他们拍摄,对于还不习惯这种关注度的练习生来说压力未免过大,况且大部分人之间还有些拘谨的不熟,大家彼此看着眼色,纷纷露出“你先请”的礼貌性微笑。
贺天心双手支撑着手臂往后靠了靠:“既然是你选了我们这些人,肯定是有理由的,不如你来说说为什么觉得我们符合这首歌的主题?”
“个子高,瘦,腿长,黑发。”顾夜宁顿了顿,“皮肤白一些,大致是这样。”
贺天心:“……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虽然不算白,但也不黑吧?”
为了诉说冤屈,他甚至扯了一把自己的领口。
众人赶紧纷纷收回视线。
顾夜宁连忙按住了他的手,嘴里又说:“我们中间有五个主舞志愿的练习生,舞蹈的设计方面,不算太繁琐的类型应该是不太难的,在演唱方面也起码有四个主唱,至于rap词……歌曲中间有一段空白的片段,自己写就好了。”贺天心作为唯一一个rapper定位的队员,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和第一季一样,虽然每个舞台都会有相应的老师来负责帮他们编排,但练习生的参与度很高,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提出,甚至舞台道具和背景亦可以商量着来,无疑给了顾夜宁很大的发挥空间。他铆足森晚整理了劲想要把第一个舞台做好,不容有失,卫南星的拒绝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所以这个舞台,谁是C位?”尚进举起手问。他是明烨同公司的练习生,模特出身,因为舞蹈能力不比明烨好上多少,所以最适合提出这个问题——反正不可能是他。
大家都扭头去看顾夜宁。
顾夜宁说:“我退出竞争。”
哪怕他想当,在这个舞台也不打算当,他这样有攻击性的外貌,本来就有可能踩在某些观众的雷点上,在人设的塑造里适当地添加一些“佛系不争”的细节,或许会削弱他们对自己的不喜。
“我觉得你们每个人都可以竞争这个C位。”他摆出一副大度又自然的姿态。
在确保自己不可能被踢出去的第一,第二轮投票时间段,顾夜宁没有让自己过于锋芒毕露,树大招风的意思,况且主题曲C位的关注度不低,他不需要拿到一个C来展示自己的能力,这个顺水人情他拿的出手——他也没有在第一轮就非让自己拿C位的执念。
他注意到自己话音刚落,就有练习生迫不及待地举起手,好几个人忙着交换眼神,查看眼色,显然,他可以暂时不要这个C位,但别人不能不争。练习生们的舞台不多,C位代表着更多的出镜,和大放光彩的可能。
“我需要这个C位。”
第一个开口的是金原昊,他是黎昼的队友,中韩混血,但长在中国,英俊且英俊得很韩式——肤白,脸小,内双,高挺的鼻梁。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需求和野心,顾夜宁记得上辈子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狙过野心太过实力配不上,原本第零轮的印象票不低,却因此在第一轮淘汰就早早出局。
“我现在还在D等级,主题曲舞台也没有镜头,这一轮我也需要一个C位,否则很可能在第一轮就被淘汰掉。”紧接着发言的是陆航。
陆航来自平流层娱乐,也是个颇有些名望的演员公司,上辈子他是出道组的第八名,但几乎全程没参与组合活动,成团后不久就入组拍戏去了。
顾夜宁选他,主要是因为对方在第一轮同样属于《爱盲》组,并且发挥出色。
“我也……”
“大家都需要这个C位。”贺天心说,他换了个姿势,顾夜宁注意到在面对一圈并不熟悉的其他公司练习生的时候,贺天心冷脸的姿态足够唬人,至少在场的其他人都立刻闭上了嘴,“但如果撑不起这个C位,话说的再可怜,也还是做不了。”
再次返还宿舍的时候,已逾凌晨三点。
刚下过一场雨,夜雾弥蒙,地面湿滑,整个城市都浸润在冬日潮湿的空气中,晚风像刀子,一下一下剐蹭在脸颊,顾夜宁在人群中把自己的帽子拉到头上,不想让还等候在外的站姐们看到自己熬到凌晨满脸疲惫的模样。
“我以为卫南星会过来和你说。”贺天心说。
“说什么?”
“说……说他为什么那么断然地拒绝了你。”贺天心说着,谨慎地打量着顾夜宁的脸色,“——我没有挑拨的意思,但是那个回绝好像可以再委婉一点,那么多摄像机呢。”
顾夜宁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认为贺天心是在挑拨,他只是说出了很多人内心嘀咕的话。
卫南星说话一贯如此,或者说,越熟悉的人,他就越直白,越不委婉,上辈子就吃过类似的亏,只不过那时候顾夜宁的风评待遇并不好,所以他并没遭遇多少攻击辱骂。但另一方面,当发现对方说话逐渐委婉客气的时候,开始不习惯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没必要,我本来就没指望他会来我们这队。”顾夜宁说。
贺天心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没有追问。
《爱盲》整首歌的歌词部分已经分配完毕,舞台暂定的C位也有了结果,是叶丛茗。在卫南星不在的情况下,他作为大主唱驾驭C位部分的能力是压倒性的最强,对于这个结果顾夜宁毫无异议,并且在匿名投票的时候毫不犹豫举起了手。
虽然在他心里,这个主题是为管风弦量身定制的。
换言之,其实叶丛茗并不太适合这首歌曲,但顾夜宁担心重蹈覆辙——上辈子叶丛茗被选入了对唱功要求较高的《Eureka》组,选择他的是B班唯一一位有资格挑选自己组员的练习生,也是主题曲B班的C位洪瑛隆。
原本叶丛茗是有望凭借这首歌一举出圈,冲击决赛夜的,可洪瑛隆当年在《Eureka》B组拉小团体,带头排挤叶丛茗,导致他的分量一再被削减,几乎毫无分量,全靠后期放出的直拍积累的一点好感度死扛过了第一轮淘汰。
而洪瑛隆,和陷入“欺凌”风波的史桐关系甚笃,他也的确不太放心不知情的叶丛茗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叶丛茗上辈子很少谈起他第一轮的经历,他也所知不详。
有些事情,顾夜宁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相比于坐以待毙,他宁可主动出击。
他和贺天心在走廊道别,回到自己的宿舍。管风弦落后一步还没回来,卫南星组似乎散的比他们更晚一些,屋里只有谢逅,坐在他对面的床上,挽着袖口,正细致地用布巾擦拭着自己的鞋。注意到顾夜宁回来,他随意地瞥了一眼,兀自低下头去继续自己的动作。
顾夜宁也没指望他和自己说什么,也不想和他说什么,只找出换洗衣物来径直进了浴室。
等他快速洗完澡出来,宿舍里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墙上的挂钟遥遥指向凌晨四点的方向,距离《爱盲》组第二天约定的练习时间不过五个小时。
顾夜宁实在太累了,精神和心理上同时,他一翻身上了床,把被子拉到胸口,很快就在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乱。
好像做了许多梦,又好像只是在单纯的沉睡,顾夜宁在手表闹铃声里醒来的时候,脑海中已经空白一片。天色已明,日光从半掩的窗帘流入,映亮了室内一隅。高悬的空调机“嗡嗡”作响,他是第一个醒来的,除了他,其他三人都睡得正熟。
八点整。
作为《爱盲》A组队长的他有义务去往各个宿舍,把组员们叫醒。
管风弦觉轻,很快就紧随着他起了身。
顾夜宁则在浴室匆忙地刷牙漱口,在训练服外裹上不离身的厚外套,小心翼翼离开了宿舍。走廊里没开暖气,虽然四面的窗户都紧紧闭合着,依旧寒意未消,他眯着眼沿着走廊一路查看名字,然后停在贺天心宿舍门口,推门而入。
的确是毫无隐私的宿舍环境,睡觉的时候为了方便选管叫人,门是从来都不上锁的。
四人间内一片昏暗,这屋里的窗帘拉得比顾夜宁屋严实,透入的光可以忽略不计,在一片还算均匀和缓的呼吸声中,顾夜宁凭借感觉摸向贺天心的床头。
“贺天心?贺天心?起来了,九点要集合练舞。”他俯下身小声喊对方的名字。
只能依稀看清床上起伏的人影轮廓,顾夜宁见对方半晌没有理会自己,忍不住上手摇晃对方的肩膀。
一只手倏地捏住了顾夜宁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扯。顾夜宁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倒在床上,在黑暗里,他对上了一双亮得摄人的眸子,那人定定看了他几秒,声音含混带笑,隐约有携鼻音的撒娇姿态:“哥?今天轮到你叫我起床?”
顾夜宁悚然一惊,下一秒猛地向后抽手,那人却紧攥不放,不肯撒手。
“哥你……”
“几点了……?”
冷不丁从背后传来贺天心一声尤带倦意的沙哑咕哝,僵持气氛霍然被打破。顾夜宁趁机一把将手抽出,动作过于仓促,手背狠狠蹭过双层床支架边缘,霎时一阵尖锐的疼痛袭上,一路传至中枢神经直袭大脑皮层,他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扶着桌子站稳。
“砰!”
“吱呀——!”
他面前那床上的人猛地翻身坐起。
“谁?”
声线里再无困倦之意。
宿舍里灯光猛然大亮,云上娱乐的金原昊赤着上身坐在上铺,扶着栏杆附身往下看:“怎么了怎么了?”
手背一阵冰凉刺痛,顾夜宁顾不上查看。他歪着身子靠着身后桌子,目光直勾勾盯着刚才那张床上的人。
明烨一手揪着被褥一角,一手撑着上半身,正坐卧在床铺上。他头发凌乱,嘴唇半张,面色发白,一张脸依旧依旧俊丽精致,他死死盯着顾夜宁,眼底雾霭逐渐散去恢复清明。
这张仓皇失措,却强装矜冷的脸,有那么些似曾相识。
明烨参加《交换才艺》的时候年纪还小,但大概是青春期来得比同龄人早些,在那时候就已经身高腿长,除了身板单薄外,几乎比大部分成年人更为高大。
也因此,一部分他的粉丝会感叹着“明烨没有青春期就长大了”诸如此类的言论惋惜不已,但对于顾夜宁这个曾经和初三的他共处过一段时间的人,“养成系”就是养成系。虽然在镜头前称得上少年老成,甚至成熟稳重,但镜头一关,十五岁的男孩毕竟还是青少年,精力旺盛,撒娇卖萌,撒泼打滚样样精通。
顾夜宁去参加节目是为了挑战自己,积累经验,结果别的不好说,带孩子的经历的确是有效地增加了。
起床的时候要哄,否则起不来,吃饭的时候要训,否则太挑食,练习的时候要教,否则拖延症,分别的时候要笑,否则对方会哭成小泪包。酷爱垃圾食品,最喜欢肯德基的鸡米花,喜欢喝汽水,有气泡的就行不挑嘴,早上起床要喝牛奶,为的是能长得更高,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开灯,否则害怕。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后来他们的队伍被拆了。那些肆无忌惮养孩子似的时光现在看来,也是转瞬即逝,随时可以抹去的记忆。
被拆开那天顾夜宁异常冷静,冷静得近乎薄情,他在镜头前不发一言,镜头一关,转身就回去收拾东西。毕竟年轻气盛,受了委屈又没遭受过社会毒打,哪里还愿意和人虚与委蛇。
二十岁的时候他热衷“极简主义”,因此私人物品极少,没几分钟收拾完毕,他拖着箱子跟着工作人员就离开了他和明烨的双人间。
走到楼梯拐角他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之前他收拾东西时不知所踪的明烨就站在走廊一隅的阴影里,眼睛不错地盯着他。
那孩子眼眶涨得通红,眼里却半点泪也没有,只在身侧握住的拳捏得死紧,像一只倔强装凶的小兽。顾夜宁回身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被那股子狠戾惊得怔了一下,再一眨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孩子嘴角又带上了笑。
工作人员带着他乘上电梯,按了高一层的按钮。电梯门合拢的时候,他隐约听见明烨的声音:
“……是我不要他的,他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什么呢?电梯上走的提示音太清脆,顾夜宁没听见他说的后半句话。
“手还好吗?你说你怎么找个人还能找错床?”贺天心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打破了顾夜宁漫无边际的思绪,他把手抬起到眼前看了一眼——被金属划伤的手背并没有流血,随着时间过去,微微凸起了红印,泛着淡粉的色泽,甚至有些漂亮。
“没事,没破。”顾夜宁放下手去。
无论后面说了什么,从句子的构成和情绪上来看,恐怕都不是什么好词。
万众瞩目的《星光熠熠》第二季终于在这个周六晚上正式开播先导片。
除了电视台外,也将在主办方风华娱乐旗下的视频平台“风华视频”进行全网独播。
位于某省会城市的某所高校内,此时正因为即将开播的第二季节目,呈现出一种隐藏在水面下的不平静感。
虽然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就要高考了,但高三的学生小楚还是不能忘记自己身为秀粉的“本质”,《星光熠熠》第一季她从头追到了尾,是忠实的观众。当初为了让心爱的选手成功出道,她很是费了一番力气,因为查票机制非常严格,所以她把班上的人都号召投了一遍票之后,还专门在女厕所隔间的门上贴上了自己打印的拉票海报。
虽然随后就被老师约谈,灰溜溜把那些海报又撕了下来。
她和班上七八个同样准备观看节目的同学约好,打算借用学校的大多媒体教室,用大屏幕观看节目先导片,毕竟这种综艺节目嘛,一般都是大家一起看,有讨论有争执可以一起吐槽一起尖叫才好。
朋友又找来了其他班级和其他年级的一些住校的女生,因为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周末普遍回家,所以“主力军”大多还是高三同龄人,还有几个同年级的男生,嚷嚷着男生也爱看选秀看帅哥,加入了她们。
临近八点的时候,他们带着爆米花,饮料,各种零食和御寒的毯子,在多媒体教室前集中。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在教室里没多久,窗户上就糊上了一层朦胧白气,坐在窗侧的学生用手擦掉玻璃上的水汽往外看去,学校里已经人烟稀少,暖色的路灯矜矜业业在大路两侧工作。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整座校园笼罩在一片安逸祥和的氛围里。
“不知道为什么,像个好兆头。”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伴随着《我为自己发光》的主题曲伴奏,《星光熠熠》第二季先导片正式开始播出。
大家都是老秀粉了,自然早就在官网上看准了自己选定的练习生,并且为他们投过票,惯常追星的人也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偏好和底线。
譬如小楚,她就是很忠实的正统系爱豆偏好者,在她的定义里,正统爱豆约等于在学校里的“优等生”:
只有完全遵循爱豆准则,不恋爱,无绯闻,认真工作,认真对待粉丝,并且业务能力不弱的人,才有资格进入自己的“正统爱豆”备选名单。在这基础上,还有许多苛刻的要求,比如,不能把“偶像”当做踏板,要维护他们粉丝当中那个理想的人设不能崩,再比如,离经叛道的行为,唇环,脐钉,纹身这类也是不行的,再有,如果没有特别要求,黑发永远是最好的,帅哥就要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