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今天的舞台只有六十九人,化妆师的压力小了许多,加上因为脚的缘故,张志涵早在他们之前,就跟随工作人员的电瓶车抵达了现场,此时已经化妆完毕,正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声,看见练习生们进来,他高兴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你们来了,我等很久了!”
顾夜宁:“……”
练习生们:“……”
顾夜宁犹豫着问:“你眼下的那些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张志涵想摸脸,犹豫了一下没敢摸,只能说:“是妆造啊,化妆老师和我说,我们组这次的风格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
一公的时候还在暗自庆幸最近流行的妆造没给他们上脸,导师合作舞台就来了这招,按这个说法,自己下一个舞台说什么也不能选这么悲情的歌曲了——
顾夜宁沉默地盯着他。上辈子在医院的时候,他的确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妆容视频,这种在一般情况下被称为“醉酒妆”,更细划分一点的话,那两坨红色,又叫做。
眼下腮红。
如果轻扫一层当然问题不大,妆容如果涂得太白没有血色,灯光打下来会显得像个蜡像,增添点气色当然好,但一般情况下因为镜头和舞台打光吃妆,化妆师会下狠手,制造醉酒的效果。
比如说面前的张志涵。幸亏他不是盛繁那种浓眉大眼的英朗外形,否则这眼下腮红就会显得愈发不伦不类,甚至惊悚吓人,就像他们初舞台那个离谱的全包眼线刷睫毛粗犷鼻影三件套一样。
“你觉得怎么样?”顾夜宁试着问他。
张志涵说:“我觉得还行?”
“化妆老师说我们全员都要做这个类型的妆容?”顾夜宁又问。
张志涵点了点头。
“在这种基调的舞台上,弄这种风格的妆容,不会显得很奇怪吗?”顾夜宁不想得罪化妆老师,但实在是不理解这个程度的眼下腮红,近距离看起来,张志涵看起来不像是醉酒,反倒是有点像某些国产鬼片里的僵尸,大概是脸涂得太白,腮红太重的缘故。
一公的优秀化妆师又换人了?
“《黄铜唱片机》组过来化妆了。”那头有选管喊他们的组名。
这次录制没有观众,虽然reaction后天视频还是要做,但顺序可以随机,刚才各组的队长抽签决定了顺序,谢逅凭借他一向欧皇的手气抽中了第一名,《黄铜唱片机》组即将第一个录制,所以也将第一个完成妆造。
顾夜宁在化妆台前坐下,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幸好不是主题曲舞台的那位试图给肿了的贺天心弄奇怪颜色眼影的化妆老师。
“老师,我们今天妆容的主题真的是醉酒妆吗?”
老师低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啊,你是看到张志涵的妆容有点担心是吗?”
顾夜宁诚实地点了点头。
恰巧谢逅从旁边经过,闻言拔腿走了过来,抱着胳膊在他身边站定,顾夜宁从镜子里看着他稍有些似笑非笑甚至不怀好意的表情,心知不对。
“只有你和张志涵要化这种,因为你们有双人舞,大概是希望你们能表现出那种但愿长醉不愿醒的味道吧。”谢逅说。
顾夜宁:“……”
谢逅:“你现在脸上的表情特别有趣。”
然后他赶在顾夜宁忍不住要转身怒视他的前一秒转身潇洒地走了。
大概是化妆老师看不下去他脸上那种忍隐的天崩地裂,微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抚说:“别担心,虽然肉眼看起来,张志涵的妆有点吓人,但是在舞台灯光下不会腮红这么夸张,为了恰到好处,我特地拿自己的脸试验过,别担心。”
顾夜宁知道很多男性爱豆在化了眼下腮红之后,会被粉丝或者路人吐槽看起来很像是“小媚娃”,因此即使有了化妆老师的保证,他也还是忍不住担忧,虽然嘴上不说,但化妆全过程中都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生怕对方下手一重,自己的脸就会变成五颜六色的调色盘。
但事实证明,原本他担心过自己的外貌并不适合,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比他自己想象中,更适合这个妆容。
顾夜宁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发型稍稍用定型水做了固定,是露出了小半额头的三七分,并不出格,但他的头发相比主题曲时期长长了很多,鬓角的碎发落下来,脑后的发尾也已经紧贴着脖颈,看起来大约到三公的时候,就足够长了——因为知道未来选曲,因此在定下曲目的同时,顾夜宁也对之后几次舞台的发型大致有个分配:
二公,他有想要尝试的发色,在住院期间和重生后的夜晚,他给自己细盘过适合的发型。
三公的发色待定,但以现在的头发长度,那时候足够扎起来,再怎么变动,三公属于自己的曲子应当没那么容易变化——至于圈内前辈的合作舞台,他还没考虑好选谁,也不确定在蝴蝶效应作用下,这一次的合作对象会不会是上辈子的那批人。
这次的眼影颜色比之前要浅,只加强了眼尾,又给他描了一层细细的内眼线。大概是为了突出腮红的缘故,大面积的腮红在眼下倒三角位置有规律地晕染开,闪烁着极淡的珠光色,他对着镜子里的人眨了眨眼,对方也冲他眨了眨眼。
但并不会显得过分阴柔。
恰好黎昼化完妆从他背后经过,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顾夜宁。
“哇!”
他停下脚步不走了,双手扶着椅背往他的方向凑近了几分,像是要贴在顾夜宁脸上仔细查看他的新“面具”一样,顾夜宁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黎昼用赞叹的梦幻的语气说:“夜宁哥,你好漂亮。”
顾夜宁:“……”
顾夜宁:“……谢谢?”
站在一边的化妆师捂着嘴笑,显然也很满意自己这次的作品。
因为黎昼的感叹,分布在化妆间各个角落,化完妆的,还没开始化妆的练习生们纷纷凑了过来,他们在顾夜宁身边和身后挤挤挨挨地打量着他。
感叹声此起彼伏,还有练习生抓紧时间询问造型师自己能不能也弄同款妆容,然后被吐槽“你一个重症患者弄醉酒妆是想要做出怎样的引导啊?”,引起哄堂大笑。
顾夜宁除了在舞台上,几乎没有遇到过这样一大群人直勾勾赤裸裸的注视,只一小会儿就微微冒汗。
他不得不赶紧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下一个人。
为了妆容不会蹭在衣服上,他已经换过了舞台服装。卡其色的外套挂在一侧的衣帽架上,只穿了黑色的高领,他的高领是短款,因此即使穿了宽松的裤子,腿依旧显得长的离谱,在他伸手去拿外套的时候,短款的内搭往上走了两寸——
经过时不慎瞄到的盛繁:“哇哦。”
他没忍住吹了个口哨。突然想起初评级舞台顾夜宁急中生智救场的那句“就差没吹口哨了”,虽然对象不是管风弦,而是顾夜宁……他脸上的表情霍地收敛,赶紧跑了。
顾夜宁回头看去,只看到“帅不我直”的主人公盛繁跑远的背影,和站在他身后冲他笑的贺天心。
顾夜宁:“……轮到你们了吗?”
贺天心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还没上妆,但因为前一天晚上节食,因此完全没有肿,脸上耳朵上的各色装饰钉钉挂挂闪闪发光,素颜也帅得惊天动地。
“夜宁,身材不错啊。”贺天心笑嘻嘻地说。
顾夜宁这才意识到对方到底在看着自己笑什么。他虽然是北方人,但对于温泉、搓澡这一类容易让人坦诚相待的大部分北方人民的爱好并不感冒,也不能接受一大群人热烘烘的热闹澡堂子和搓背活动,曾经被戏谑地说过太过于“保守”,因此虽然贺天心只是开玩笑,他有点忍不住耳根发热。
“别闹。”他穿上风衣。因为意识到内搭太短,又系上了腰腹部分的两个扣子。
“等下跳舞的时候你会脱掉内搭,就藏不住了。”贺天心还是笑,“我听黎昼说,你彩排的时候在内搭里加了一件打底是吗?”
顾夜宁点了点头。
“我先预言,等正式舞台播出的时候,你肯定要上一个热搜词条。”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顾夜宁,腹肌。”贺天心大笑起来,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他在笑声里赶紧比了个“抱歉”的手势,随即倏地凑过来,抬手就在他腹肌的位置摸了一把,然后拔腿就跑,留下一串更开心的笑声。
隔着风衣和打底其实他摸了个寂寞,但顾夜宁还是觉得这画面有些离谱,正又好气又好笑地摇着头打算去找面镜子再整理一下发型,接着稍微给自己拉拉筋,活动一下手脚,从身后又伸出了一只手,小指上的尾戒闪闪发光。
卫南星微笑着说:“让我也摸摸呢。”
顾夜宁:“你凑什么热闹!”
穿校服白衬衫打领带的黑发学长做这个合适吗!
只是腹肌而已,在场的各位谁没有!逗他好玩吗!
《黄铜唱片机》的舞台依旧设定在家中。
上次是在客厅,这次是在卧室,上次的背景有沙发,这次有床。
顾夜宁上舞台后在台上跳了跳,然后用鞋底蹭了蹭地面,确认了一下舞台会不会因为太滑影响之后的表演。
张志涵上了舞台。他的脚踝还没消肿,敷过冰,喷了药加吃了消炎药和止痛药之后,他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顾夜宁看了看他的脚,统一的短靴肯定是穿不了了,张志涵穿了双低帮帆布鞋,上台后就跪下来又系了一次鞋带。
好几个练习生都凑在床布景一侧,那里已经被放置了一台做旧的黄铜唱片机。顾夜宁走过去的时候,恰好听到谢逅说了句“价格不会太贵”,等有个练习生问“多少钱”之后,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东西,最贵不会超过五万。”
顾夜宁:“……”
他掰了掰手指计算了一下,自己大学同班关系最好的那个男生今年第一年入职,年收入不算奖金,也就五万左右。
他又看了看那台明显不是“旧物”的唱片机,加上最上方的黄铜喇叭,比他人还高,保守估计和黎昼的头顶齐平,得有个一米九二,一米九三的程度。从外观来看完全是仿古的风格,唱片机下方是实木的柜子,复古的玫瑰型抽屉把手,不好拉开,光泽丰满的雕花和百合形的黄铜喇叭,顾夜宁搞不懂,但看着就坚固耐用,看在顾夜宁眼里,甚至适合当个传家宝。
“这种黑胶、U盘、蓝牙、CD、收音机功能都齐全,还能远程播放,完全不是歌词里的那种最古老的款式。”谢逅绕着唱片机走了一圈,表情挑剔,随即声音提高,“别拉抽屉——!”
樊城吓了一跳,连忙收回了手。
谢逅冷冰冰地说:“那大概率是因为内置低音炮做的装饰性抽屉,你拉坏了舞台要泡汤……”
顾夜宁在心里和谢逅一起说:“……我奶奶会不高兴的。”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在谢逅意识到之前快步离开了。
此时已经做好了妆造的练习生们,已经三三两两地抵达了后台的小房间。
相较于能够容纳两百人还多的一公大房间,这个房间小了许多,练习生们坐在稍显粗劣的折叠椅上,面前的电视屏幕倒是挺大,虽然无法将每个画面展示得纤毫毕露,但也足够好好欣赏舞台。
导师合作舞台没有台下点评环节,因此另外没有上台任务的导师们,则在练习生隔壁的房间里观看表演,他们的反应视频也是节目剪辑的一部分。
徐若瑾和兰妮两个女孩子到的最早,等最后抵达的SSwan导师入座后,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在摄像镜头前表演一下客套,隔壁突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声,那“嗷嗷”之声不绝于缕,简直像是一群狼养大的野人在嚎。
导师们:“……”
白肃资历最长,忍不住扭头问旁边的工作人员:“出什么事了?他们在嚎什么?”
旁边的徐若瑾扯了扯他,示意他看屏幕。他扭头看去,忍不住发出“哟呵”一声。
此时《黄铜唱片机》组的舞台即将开始,干冰接触空气升华的瞬间,雾气溢满整座舞台,随即袅袅升腾而起,缭绕不绝。
第一个镜头给到了站在舞台上的顾夜宁。
氤氲的白烟之中,顾夜宁恰好抬眸,缓慢地冲着镜头看来。
主题曲舞台的那个抬眸眉眼生动、灿若朝阳,此时的雾涌云蒸中,衬出一张截然相反的,华丽冷感的面容,白肃那一眼恰巧隔着电视剧屏幕,和顾夜宁对上了视线。
“这小顾,长得还真是挺美的哈。”白肃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挠了挠后脑勺对周围的人说。
他另外一边的徐若瑾专心看着前方没有动静,另外一侧的祝鸿面无表情,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小提琴低柔婉转的琴音,在此时突然冲破了画面里细腻的雾霭,站在前方的顾夜宁的身形逐渐在镜头下虚化,他身后伫立拉琴的人影则款款清晰。
是黎昼。
黎昼架琴搭弓,拉出了《黄铜唱片机》原本的钢琴前奏。他睫毛微垂,琴声细腻柔婉,流水般潺潺钻进耳中,当最后一声琴音消弭于空气中,舞台上干冰制造的云雾效果已然散去,头顶灯光骤然打亮,将呈倒三角站立队形的沈廉组练习生们的身形勾勒而出。
沈廉站在倒三角最末的顶端位置。
领先他一个身位的黎昼取下小提琴,缓慢往后走去,将其放在了布景的床上。镜头从他倾身摆放小提琴的身影上移开,巧妙地落于一侧那台笨重的黄铜唱片机上,只一个瞬间,画面虚焦,镜头拉远。
再次落在黎昼脸上。
此时他已经举起了话筒,唱出了第一句。
“滋滋——我听见了杂音。扭头看去,是那台故障了的黄铜唱片机发出了呻吟。”
黎昼的嗓音清逸。
“几个十年,几个十年,是人生岁月里流转着的故事。两个你我,两个你我,在失真的音色里越走越久,像被光阴打磨的旧事。”
他单手持话筒,因为身高腿长,手臂舒展的姿势优雅而漂亮。
画面切换至郝司文脸上。
郝司文的面容近日里一直很憔悴,但在精心的妆造和华丽的打光下丝毫不显,他一个漂亮的旋身,从原本的站位缓至黎昼的位置,他对面位置站立的谢逅伸长手臂,两人的胳膊在半空交叉相击,跳起对称的舞步。
“表面斑驳,表面斑驳,是温度感的黄铜将时间的痕迹深锁。”
“岁月变过,岁月变过,人生的旅途里还能容忍你几次错过。”
相比于黎昼的嗓音,郝司文的声音显然更具有故事性,也更温柔和缓,他的歌声与其说是在唱,不如称其为“叙述”,好几个低音的部分,是原唱的沈廉都有可能会在现场发挥不那么完美的程度,但他却超常发挥,从容而丝滑地把高低音的切换完成得无一疏漏。
声音的质感与细节处理以及技巧远远不如沈廉,但感情深厚得让人动容。
能够从耳机里听到其他练习生的演唱,每个人在紧张之余,都忍不住从心里为郝司文喝彩。
他和黎昼的声音特点融合得很完美。
…………
顾夜宁戴着美瞳,这款稍稍有些扩瞳的效果。
实际上这美瞳的弧度和他的眼球并不算非常吻合,初戴时的异物感还算能够忍受,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戴够了一个小时后,边缘细微的磨损感就逐渐清晰起来。
他微微蹙眉。
画面恰好在此时因为空白的部分而切换至他面上,将这个蹙眉完完全全记录下来。他的美瞳是少见的墨绿色,在光线下并不特别通透,只是稍微偏转头部,灯光落入其中,是阳光洒在死水无波之上,又仿佛古宅里凝固的深池,底部青苔遍布。
“他眼睛是不是红了?”贺天心的声音在人群中隐约响起。
练习生们赶紧去看。
顾夜宁的眼睛长得很好,白眼珠色泽干净更衬得瞳孔颜色分明,这样漂亮的眼睛,此时稍稍泛红,明显,却并不显得突兀或难看。
一声低吟浅唱,是李湛的部分,完全专业出身的主唱从郝司文身后迈步而出,背脊挺拔,随即以优美的滑步往一侧让开,使得后方的沈廉能够走到舞台最前方。
沈廉清瘦,个子不高,此时只穿了一件薄款的亚麻色衬衫。
甚至衬衫还刻意做旧,在领口、衣角和下摆部分,都有毛边的痕迹。
他拿起话筒,不用跳舞,只开口唱歌。
落日余晖般的平淡和深刻。不用刻意雕琢,就能轻易烙印进心口的歌声,一瞬就让人红了眼眶。
另外十名练习生在他身侧与他合唱,以绝对不会,也压根无法盖过对方的声音,同时伴以对称的,漫步般的舞蹈动作,动作看起来并不算难,手部动作也不繁琐,但想要跳得整齐且好看非常困难,尤其是穿了长风衣的情况下。
动作必须要做大,才能看清,但如果做得太大,又会显得夸张滑稽。好在他们认真地抠过所有的细节,使得每个人举起手臂和伸长一条腿时的高度和广度,甚至脚尖绷紧的弧度都基本一致,至少从表现看不出分毫差别。
像是满意目前的所有表现,又好像是想到了永远挂在嘴边的“奶奶”,谢逅从顾夜宁身边走位的时候,和他交错过目光。
谢逅一笑。
顾夜宁也随之一笑。
“日晒灰尘潮湿污迹,生锈开裂发霉腐蚀,
我用音响听不到你,我用蓝牙连不上你。”
顾夜宁只有两句唱词。
轮到他的时候,嗓音压得比往日里更低,隐约发颤的声线并不显得突兀,从中好像还能听出丝丝缕缕的哭腔,但再侧耳细听,却又淡似无,绝不会喧宾夺主。尾音似有若无的喑哑好像也是错觉,但温柔带钩,轻轻一带,把人的注意力轻易勾走。
后来的练习生们像是得了牙痛的病,“嘶嘶”的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
舞台上的灯光已经暗下。
镜头切换至已经脱去了外套的张志涵身上。他穿着白色的高领打底,中国舞出身长久的练习,使得他的身形舒展,举手投足间有股轻飘飘的伶俐,即使个子不高,但依旧显得修长轻盈。
顾夜宁单手将风衣从身上剥离而下,领口的一颗纽扣不慎勾住了他颈后的头发。
他面不改色用力一扯,人的身体生理性带起的疼痛不足挂齿,随即往前迈了一步,没人看出他动作的卡顿,顾夜宁也没有表现分毫。
“咯噔——”
只是心头微微一跳。
这舞台?因为干冰的效果,比原来试验的时候要滑腻许多。
其实一般情况下的舞台地面必然是防滑,减少摩擦力的,但干冰会使得空气中的水蒸气凝结成水滴,遇上了水难免会变得湿滑。
这次的失误完完全全要怪节目组:彩排的时候,节目组只是言语告知了,正式舞台会使用干冰制造烟雾效果,并没有真的模拟一次。
其实这个程度原本并不会影响《黄铜唱片机》的舞台,毕竟为了配合沈廉,他们的舞蹈不算激烈,只是难以跳的好看而已,但问题就在,顾夜宁和张志涵两个人的间奏双人舞部分,要走到更靠近前方的位置,加上动作较大,难度上升——
张志涵穿的是平底的帆布鞋,鞋底的摩擦力够大,顾夜宁脚上则还是统一的短靴,先不说靴子的靴底到底抗滑不抗滑,鞋跟还是有个两厘米的高度的——毕竟这是偶像舞台,还是舞蹈难度不大的偶像舞台,服装师在进行搭配的时候,还考虑到了组内三四个不足一米八的练习生的比例问题。
来不及细想,顾夜宁转身疾步往回,仰面往那张道具床上一躺,镜头立刻拉进,将他闭眼沉睡的姿态悉数记录。
只见屏幕里顾夜宁睫毛微颤,眼球于薄薄眼皮下不安转动,随即像是突然被梦魇惊醒,又似乎还在梦里,只倏然借住腰部力量起身,紧接着大步往正在舞台上起舞的张志涵方向走去。
此时舞台上只剩两道追光。
一道落在前方翩翩起舞的张志涵身上,另一道则紧随着顾夜宁。
顾夜宁眼带期盼,隐约可见泪意闪烁,目光灼灼,张志涵兀自舞台身形翩然,心无旁骛。
间奏里原本的脚步声,叫喊声,还有救护车声都被人为删去了。全组练习生进行了一番讨论,他们都意识到自己的唱段太少,加上导师合作舞台没有个人直拍,因此给自己增加参与度的好事,人人都积极响应,没有异议。
因此在这段间奏里,他们与PD沈廉和负责的声乐老师和录音老师进行商议,想要在其中加入吟唱,吟唱的内容是那首脍炙人口的宋词,晏几道的《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为了不会过于喧宾夺主,背景音和录制的人声进行混音,起到展现双人舞的表达内容想要表达的内容的意思——妻子已经去世,在醉酒后的梦中相会,以为梦境是现实,于是想要迫不及待举灯去照,却没能看清,伸手去拉,却什么也拉不住,最终怅然若失。
“这段混音做的不错啊,这个舞台挺唯美的,加上了救护车和人声就没那个味儿了。”白肃感叹。
平日里习惯微笑着看表演,一言不发的程星导师也说:“从开头的小提琴到这里的间奏,他们改编的不错。”
相比于导师们对歌曲改编的赞许,后台的练习生们此时又生动形象展现了一副野人嚎叫的经典画面:
“你倒是抓啊!你倒是往前一步抓他的手啊!”盛繁急得像是在看八十集了男女主还没拉过手的爱情剧。
“抓到了也是一把空气,抓不抓不都一样。”看过彩排,知道舞蹈剧情的明烨说。
“你们不懂,这叫推拉。”霍弋洋洋得意给周围人科普。
“夜宁加油!夜宁加油!”贺天心拍着大腿呼喊。
卫南星就和他前后座,矜持地跟着他一起拍手:“夜宁加油,夜宁加油。”
管风弦沉默地看着屏幕里你前进一步,我后退两步还要转个圈的“错过”画面。
“刚才那个颤巍巍举起手往前探的动作很好看吧?那其实是宁哥在想要举起灯或者什么别的东西试图照亮张志涵扮演的“妻子”……哎呀梦里的事你管他是用什么照的为什么不开灯!”齐继左右到处给人科普。
就连林柏悦,也在小声跟周围的人感叹:“他真好看呀。”
台下观看的导师和练习生们“啧啧”感叹,台上的顾夜宁额角已经隐约冒出了细汗。
要一边完美地完成每个动作,还要兼顾脚下的稳定,以免一不小心踩中特别湿滑的地面直接仰面摔倒,这对顾夜宁来说也有些难度。
退一万步说,如果只是摔倒了,还有补救的可能:这是预录,没有观众,导演组大发慈悲让他们重新录一遍,甚至只录这个片段,再把两次的内容剪辑在一起也是可以的,但同组的人在这之前的表演堪称完美,自己摔倒很容易影响他人的情绪,导致这首歌后半部分完成得不够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