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对许多人来说是种煎熬,譬如明知自己表现不好必然降级,却还要站在原地一直等待的,或者已经从高等级落至低等级,又羞愤又难过,却还不得不面对周遭一圈摄像机镜头洗礼的。
F班人数众多,顾夜宁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居然还没发布到一半。偌大的阶梯礼堂,以F班最下,A班最上的秩序井然排列着,镜头顾及不到的地方,已经有几个高等级的练习生开始昏昏欲睡。
贺天心甚至已经坐下了。
顾夜宁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嗡嗡”作响,天花板上顶灯的光烘烤得他头顶发烫,窗外的阳光在地面游曳,阴影参差,他抬起手半遮住眼睛,重新在自己的位置站定,听见台上的PD用他惯常的慢悠悠的语调念出了下一个名字:“F班,明烨。”
下方F班骤然爆出一阵骚动,夹杂着“加油,明烨”和“明烨上啊”的喝彩声,在震天的呐喊声里,高举着双手,灿烂笑着的明烨越众而出,小跑着上到舞台上的PD身边。
导师们背后的大屏幕里,霍然是一张神采飞扬,俊丽无边的脸。
顾夜宁知道,在这种时候,只要镜头框里有,每一帧都有可能会被粉丝扒出来细细分析,尤其以他和明烨这种“有旧”的关系。
他试着回忆了一下上辈子自己在等级评定宣布时明烨的举动,果断地抬起双手,交握做祈祷状举起在胸口,再在镜头近距离扫过来的时候迅速将手放下,掩饰性地塞进口袋里,做出一副期待又担忧,却不想表现出自己紧张的模样。
“明烨,你觉得你这次再评级的表现怎么样?”
PD沈廉的声音再次响起。
“报告PD,我觉得还不错。”明烨笑嘻嘻地回答。大屏幕上同步放大了他的眉飞色舞,的确是一张能够带动所有人,让大家跟着他一起笑起来的脸。
他再重申一遍,如果不考虑那些惺惺作态的虚伪和踩人上位的世故,以及半点都不专业的舞姿,明烨的确是个适合做偶像的人,无论是职业素养还是感染能力,他在这个偌大的礼堂里都鲜有敌手。
沈廉含笑扫了他一眼,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了他,他人生曲折,性格沉郁,一贯喜欢才华横溢又乐天派的孩子,明烨看起来颇得眼缘,这也不意外。
明烨双手接过来,毫无迟疑地拆掉了信封,看了看再评级分数。接着他咧嘴笑了,那是一种天衣无缝,毫无罅隙的笑。顾夜宁很清楚,这和刚才的笑截然不同,是经过伪装和计算,刻意展现出的。是为了哗众取宠,还是制造看点,他不得而知。
在他晃神的短暂几秒,明烨已经冲着F班的方向再次举起了双手,随着他的动作,那群练习生像又一次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直冲天花板,像在进行什么奇怪的祭典。
顾夜宁混在人群中鼓掌。
这种不明不白的骚动,不知为何让他想到了自己在高中时期,班上男生集体霸凌一个女生的场景。虽然二者截然不同,但莫名兴奋的人群和起哄总让他太阳穴“突突”乱跳,预感不详。
他们的性格爱好迥异,分歧大到如若不是各类综艺节目的驱使,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朋友的程度——介于他们五岁的年龄差,或许用兄弟也不是不行。
他按了按眉间不自觉皱起的纹路,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面前的等级宣布场合上来,抬头正瞧见明烨走到了C班所处的位置,和几个他熟悉的练习生拥抱在一起。
下一秒他转过身,冲着顾夜宁的方向,做了个主题曲拉弓搭箭的起始动作。
然后他缓慢放手,身体后倾,口型配音:“咻——”
那支不存在的箭射了过来。
顾夜宁的视线在惊愕中稍稍偏移,注意到大屏上跟随着明烨的镜头还未切走,也因此他清晰地看见了印入明烨那双浅褐色瞳孔之中的奇特的情绪。它混杂着挑衅的意味,稍显肆无忌惮,或许还有更多。
顾夜宁眉峰一颤,竭力让自己不要露出不悦的神色。恰好卫南星在这时候破天荒开口说话,让他能作势转身说话,及时把自己的表情隐藏起来:“他进步了很多。”
“的确。”顾夜宁说。
和上辈子比,等级也小有进步。
“但他这个起始动作做得很不标准。”顾夜宁补充。
周围的一圈人都笑出了声。
等级评价发布继续进行,C等级谢逅升入B班,他看起来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而B班那边,顾夜宁的几个熟人,盛繁,叶丛茗,管风弦的成绩都保持不变。
“接下来,轮到A班的练习生上来拿取自己的再评级分班结果。”
录制数个小时后昏昏欲睡的气氛骤然一紧,无声的压抑突然弥漫在空气里。顾夜宁抬起头,看见台上的沈廉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桌子,上面放着寥寥十几个信封,是属于他们A等级练习生的。
顾夜宁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
然后扭头看了一眼卫南星。
卫南星对他笑了笑,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他的掌心滚烫,手指微凉,像是正经历一场高热。
顾夜宁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似乎有什么事情在上辈子发生过,但他忘记了,并且这辈子即将重蹈覆辙。
但越是紧张,他就越想不起来,死死握住卫南星的手也忘了放开,直到手心冒出细密汗珠为止。卫南星试着抽了一次手,没能成功,忍不住扭头细细看了看顾夜宁的表情,然后他轻轻笑了笑。
“怎么了?被关在实验室一整晚也没见你发慌,怎么一个结果发表都这么怕?”他轻轻地说。
顾夜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了手。
他怕的不是结果发表,而是某些他自己居然都回忆不起的未知。他以为重生一世能够掌握一些先机,可突然意识到某些重要的事情,自己居然都能够忘个精光,油然而生的是对自己的怀疑。
这辈子我能否逃脱那些被人谩骂,侮辱,网暴,冷眼看待的命运?我会不会重蹈覆辙?
他笑不出来,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在他的脑袋里冲撞,像是上辈子的某些记忆即将破壳而出,他低下头,努力从脑海深处试图提取一丝半缕。
“A班,卫南星。请下来拿取你的再评级结果。”
沈廉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侧时,顾夜宁终于松开了手。卫南星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像是安抚。然后他越过一群伸着手试图和他击掌的练习生,沿着作为中间一条笔直的台阶,兀自往下走去。
他一贯的姿态沉稳,身形端正,灯光在他漆黑的发梢间跳跃起舞。顾夜宁盯着他的背影,他越走越远,自己脑海里的东西也越来越清晰。
只差一点,就能想起来了——
卫南星接过了他的信,低头兀自拆开了信封,舞台后方的屏幕里,他微垂的睫毛轻轻一颤,随即笑了。
“卫南星,你满意你的再评级结果吗?”沈廉问。
卫南星终于抬起了眼睛,他看了看沈廉,又看了看台下,声音又低又稳:“大概吧。”
这个答案模棱两可,像是敷衍,又很真挚。然后他含笑和沈廉对视,那最初的一丝情绪的波动,也被不动声色地收敛。明烨爱好用夸张的姿态与神情隐藏情绪,而他则恰巧相反。
“请去到你的位置。”沈廉注视着他,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
卫南星向他鞠了一躬,在全场人的注视下从容不迫地走下舞台,跨步迈上台阶,经过F班,接着是D班,C班,B班——
他在B班所在的区域停下了脚步,和最靠近台阶,神色震惊的盛繁轻轻抱了一下。随即转身看向顾夜宁的方向。
远远地冲他点了点头。
“B班?这怎么可能?!”
逐渐有细微的窸窣讨论声于四周响起,很快礼堂被一阵刻意压低的嗡然声笼罩。顾夜宁的喉头被心脏拉着,猛地随之一起下坠。他的太阳穴的神经突突地跳着,忍不住伸手扶了一把身后的椅背,勉强支撑住身体。
他想起来了。
你得到的结果,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在选秀里,真假混杂。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但一切都可以是真的,一切也都可以是假的,节目组只会把他们想展示给你看的部分展现出来。比如节目里会播出的,PD和导师们一同看练习生们的再评级主题曲舞蹈视频,并且给出等级评定的画面,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人为干涉的。
比如从A落入B的卫南星的等级评定,本来就是多方协商之下的结果,并非真实水平的体现。
“A班的人数是恒定的,因为最终的主题曲舞台的队形不变……这个数字,很难巧合地正好符合需要的数目。有人要进入A班,就总有人要出去。”
上辈子某次和卫南星的私下谈话中,对方这样不算委婉地告诉他。
“至于谁出去,去哪个等级,可以看你的表现,也可以看你公司的表现。”
看起来是在封闭的环境下,但实际上只要公司能量够大,依旧是可以和选手见面的,所以就算练习生们没带手机,不了解情况,公司也不会不清楚——除非他们原本对练习生们就没什么关注和期待。
和卫南星同公司的冯智文拿稳了从C等级升A的剧本,也就意味着原本就在A班的卫南星有可能成为交换的牺牲品。
顾夜宁注视着几层台阶下B班人群中的卫南星,粉红色与橘色混在一起,本就是不和谐的。他的手指在裤兜里默默握紧成拳,熟悉的无力感一瞬侵袭全身。
怪不得卫南星一路上寡言少语,状似高冷,他擅自把对方的模样看作是对再评级评定的担忧,但实际上,在今天之前,卫南星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的所属公司为了力捧冯智文,会将他等级交换的事。
上辈子亦是如此,当然,他那时混在B班的人群里,并没有注意到卫南星的情绪不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以为这只是一次疏于校对,不够公平的分班结果。而后来和卫南星的谈话,他也没能意识到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还好吗?”
黎昼从后方越过几个人来到了他身边。大概是怕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影响顾夜宁情绪,他说话的语气语调都显得尤为小心。
顾夜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卫南星被迫降B其实不至于让他如此失态,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上辈子的糟糕状况重蹈覆辙,他忘记了,但悲哀地发现,哪怕他记得,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是愤怒,没到那个程度,大概率是兔死狐悲。
黎昼想安慰句什么,但嘴巴张合了几次,最后也只是沉默着站在顾夜宁身边,时不时又担忧的眼神注意着他。
“贺天心。”沈廉的声音再次响起。
“到!”
原本还在远远关注这边情况的贺天心大只却胆小,被这一声点名吓得肩膀一震,连忙举手应答,然后小跑着往舞台的方向去了。
前世贺天心由A降到了C等级,但这辈子因为某些蝴蝶效应,他只落到了B。相比于卫南星的A掉B,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贺天心兴奋之余一把抱住了沈廉,松手后也不管内敛矜持的PD如何怔愣无措,小跑着一路冲上台阶,先和C等级的明烨对了一拳,又拥抱了一下向他张开手臂的卫南星,然后直冲顾夜宁——
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顾夜宁本来准备给他一个扎实的拥抱,猝不及防,差点没吓到爆粗口。
周围爆发出一阵像是初高中班上起哄小情侣似的口哨声和欢呼声,那气势几乎要将整个房梁掀翻。在这样喧闹的背景音里,顾夜宁被贺天心抱着转了一圈。好歹也是一百二十斤的人,顾夜宁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有过这种体验。
他被放下来的时候还在认真地想,这家伙不愧上辈子就被说是迄今为止选秀节目“女友粉”最多的一位,起码在男友力上是过关了。
虽然用错了人。
贺天心喜滋滋地凑近了他,虽然竭力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让方圆十米的人都听见他的喜悦:“夜宁!真是多亏你了,否则铁定降到F班去!你简直是我的缪斯!”
他兀自笑得开怀,见牙不见眼,眼睛只剩两弯月牙,一口牙白晃晃撞进顾夜宁视线,连带着额角细细的几滴汗珠,也亮晶晶泛着光。
顾夜宁刚才的沉闷郁结短暂的被这股力量冲击,没忍住还是纠正说:“……缪斯都是女的。”
也不适合这个语境。
在贺天心录制结束后,他就觉得这把稳了——当然,在卫南星跳完之后,他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事与愿违。又突然回归了现实,顾夜宁脸上的笑淡了一些。
贺天心蹦跳着跑了回去,在卫南星身边站定,黎昼被喊了上去。
顾夜宁毫不意外地看见他拿了个A的等级评定重新回到身边,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陈冰,但陈冰止步在C等级,随即崩溃般哭出了声。
C班的一群练习生迅速围拢上去安慰他,他用手捂着脸一边摇头一边继续落泪,陈冰长得清秀孱弱,哭起来那画面男默女泪,简直让人为之动容。
“顾夜宁。请上来拿取你的再评级结果。”
他是A班的最后一个人,再评级等级宣布将在他之后彻底结束。所有人都扭头看了过来,连带着站在台上的PD和导师们,百十道目光直勾勾落在身上,透着股沉甸甸的重量,其中各色情绪兼有,善意恶意掺杂,顾夜宁对这样的注视并不陌生,却本能的感觉到些微畏惧。
旁边的黎昼欠身轻轻拥了他一下,他身上有极浅淡的绿竹的清香,妥帖地安抚着繁杂的情绪,顾夜宁反手回抱回去,感觉黎昼的手臂用力箍紧了自己的臂膀。
黎昼小声说:“你是我们中间最棒的。”
顾夜宁说:“我知道。”
他拾级而下,时不时被人轻拍一下肩膀或者后背算作鼓励,沈廉站在原处,手持最后一份信封原地等待着他,他身后是几位往日里忙碌的导师们,所有人的目光和镜头都聚焦在他身上。
顾夜宁从他们身后的大屏,看见了自己的脸。那是上辈子被人无数次用肮脏的言语肆意辱骂过的脸,是到节目后半,他甚至自己都心生厌恶的脸。
他垂下视线,吞咽口水,将喉间条件反射的干涸洇湿。
“顾夜宁,你觉得你的最终成绩会是什么?”
顾夜宁听见自己说:“A。”
“这么自信?”
顾夜宁抬起头,对上沈廉充满探究的眼睛,四十出头的PD眼周轮廓却有忧郁又沧桑的痕迹:“我认为我应该拿到一个A,如果我拿不到,那一定是评判的问题。”
四下哗然。
人人都知道,在这种节目里,越上位的练习生,反而越谨小慎微,因为越高的知名度和人气,代表他们越会被人看见,也越容易被挑出放大错误来批判。虽然录制时间并不久,但顾夜宁在大部分练习生眼中并不像他锋利得不近人情的外貌那样具有攻击性,相反的,他甚至称得上好脾气。
顾夜宁的话算不上委婉,明晃晃表达了“我没拿到A,就是再评级的评审出了问题”,而台上的PD和导师,甚至周遭的工作人员和导演,都在扫射范围内。
沈廉笑意微敛。他对顾夜宁称不上多喜欢,大概是由于早些年的遭遇,这种眉眼过于有攻击性的,相比于笑,更擅长沉默和蹙眉的孩子,他避之而不及。短暂的数秒对视,他不知道顾夜宁神情里那些凝重的肃穆缘何而来。二十岁的年纪,能有多少忧愁呢?
他想再说句什么,但最后只是沉默着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了顾夜宁。
顾夜宁接过来,拆开信封,抽出了那张印着他等级评定的卡片。
鲜红的A赫然填印在名字下方的方框中,顾夜宁盯着那个和前世如出一辙的A看了又看,并无庆幸,反倒油然而生一股无名的压力。
上辈子的自己,在看到这个A的时候有多欣喜若狂,在逐渐推进的节目里,就如何被一步步打入地狱。即使在离开了节目后的数个月内,他的公开账号下也遍布着辱骂和污蔑,他的粉丝每天都在为他净化广场和词条,打卡对他口吐污浊的账号,她们越挫越勇,直至精疲力尽,他却无能为力。
公司尝试给他买过几条模棱两可的热搜,评论区却立刻被蜂拥而至的辱骂占据,对他的攻击好像成了某些人发泄现实情绪的渠道。
“——像你之前说的,这是你应得的。”沈廉的声音传到耳边,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边,顾夜宁抬起头,他察觉到自己眼眶涨热,眼底微湿的痕迹,像是刚散去一场弥天的雾。
“祝贺你。”
沈廉郑重地说。他的声音抓拢了顾夜宁四散的情绪,让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这个温暖如春的,人声鼎沸的礼堂里来。面前年长PD的脸亦真亦幻,顾夜宁突兀地笑了起来。
“谢谢您。”他低声说。
选秀不能不看脸,但也不会仅仅看脸。
练习生们开始进行主题曲舞台的排练,投票选举主题曲C位的同时,《星光熠熠》第二季的宣传,终于铺天盖地地铺展开去。
一时间好像哪里都能看到烫金流光的四字LOGO,虽不得不承认这设计俗不可耐,但另一方面,它也足够金光闪闪,吸引眼球。各大热门app的开屏,各大视频网站的宣传页,甚至连短视频的中间宣传页,都被投放了大量的广告,就连各大电视台在综艺和连续剧播出的间隙,也见缝插针能够看见节目宣传的标语。
《星光熠熠》官方放出了完整版的两百名选手名单和公式照,按照首字母顺序排列,并列出了详细的个人信息,细致到包含身高,体重,出生日期,血型和学历,供每个对节目感兴趣的观众查阅。
在节目先导片开播前十二小时,投票也将正式开启——介于这是非淘汰性质的一轮投票,故节目组命名为第零轮。
届时粉丝可以通过实名认证后的账号进行投票,一天一人一票,注册账号需要人脸认证,从根源上杜绝任何投机取巧的刷票行为,异常票数都会在二十四小时内被彻底清除。
为了避免青少年过度消费,非法集资,或者出现不理智的消费行为,节目组煞费苦心,并大力宣传这番努力,因此还被央视点名表扬,一时间整片网络海洋《星光熠熠》未播先火,风头无限。
“那是什么?!”
某个练习生的一声惊呼,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彼时已经是当天下午四点多,他们刚刚做好妆发,正集体前往录影棚,准备录制主题曲C位的投票选举部分。
顾夜宁寻声看去,一夜之间,之间一块巨大的液晶屏幕已然高高悬挂在两栋宿舍楼对面那栋空楼的外侧墙壁,面朝着他们的方向,附带着公式照的姓名不断滚动着。
“排名?”叶丛茗震惊地说。
“投票没开始,排名应该还没出来。”顾夜宁仰头细细端详这块和上辈子别无二致的大屏。
这块屏幕无法不令人印象深刻,从他们每个宿舍的阳台方向都能看到这面屏幕,避无可避。当投票正式开启后,每位练习生的姓名,名次和票数将不断滚动展示,每隔一个小时根据全民投票结果更新一次。
他印象里,可以出道的二至九名都是醒目的红色,而高居榜首的那个第一的名字则是镶边的耀眼金森晚整理色。
“上一届没有这东西啊!”另一个练习生仓惶地说,因为过于惊惧,以至于声音都尖锐到变了调。
“上一届没有的东西可多了去了。”谢逅正巧从他们身边经过,闻言不紧不慢地接上一句,他照例不穿统一的羽绒外套,呢子大衣内里是橘色的B等级训练服,风度翩翩,美丽冻人,“什么都按上一届来,那你不如去参加上一届。”
练习生想要反驳,但介于对象是谢逅又敢怒不敢言,只好把想说的话强行咽下。
“他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招人待见?”盛繁小小声和顾夜宁吐槽。
“忽略掉吧。”顾夜宁随意地说,谢逅的阴阳怪气算不上什么大事,这块屏幕上的东西,才是上辈子让许多人崩溃的源头所在,除了对排名毫无兴趣只想赶紧离开的人,或笃定自己绝不会被超越的绝对自信者,没有人会不在意这块屏幕上随时更新的排名,包括顾夜宁自己。
几曾何时,他夜不能寐,独自在寒冷的阳台盯着这块屏幕,注视着自己的名字,和其后方跳动的数字。
在赛后无数的采访里,几乎所有的练习生都是这么描述的。
你的票数,和你的排名,就像学生时代会被贴在公告栏的全年级成绩单一样,供所有人围观,从来不是秘密,更可怕的是,成绩单一个学期大约两次,公开处刑是有次数限制的,而实时排名随时更新,持续时间足有几个月之久。
两百人的情况下,或许还很难把每个人的成绩都看在眼里,但随着淘汰人数增加,剩下的练习生被反复筛选,直至最后22人一览无余,每个人的实时排名无疑变成了一场精神拉锯战,所有人在拼了命练习的同时,还不得不分心去关注自己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的排名情况,更可怕的是,你的努力未必能够改变这块屏幕上糟糕的排名,因为观众和粉丝的取向,从不会按你的心意来。
尤其是一些票数本来就咬得很紧的练习生之间,哪怕关系再亲近,也难免因为昭然若揭的排名而给对方贴上“竞争者”的标签。
“选秀节目无真友情”太过绝对,但节目组的确是在努力为他们塑造一个“大逃杀”般需要拼杀个你死我活的大环境。
“主题曲明天结束前会完成录制,后天就会被上传到官方页面,一起被放出的还有每个练习生的自我介绍视频和才艺展示,在主题曲被放出后的第二天晚上八点,第零轮投票就会正式开始。”卫南星在他们背后说。
见顾夜宁几人回头,他笑了笑,走到他们身边。他和叶丛茗,陈冰等主唱志愿的练习生凌晨被拉去录音棚录制了主题曲,因此嗓子状态不佳,说话还捎带些微微的哑。
“第零轮投票可能会形成最初的,上,中,下位圈的格局,并且这个格局如果持续到第一轮公演结束后的第一轮正式投票还没被打破,那么黑马的出现就会变得更困难,能够成功跨越三个等级间鸿沟的人也会越来越少。”卫南星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他的语气和缓,语调清晰,周围的许多练习生都忍不住放慢脚步,一起听他叙述。
顾夜宁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上辈子进入总决赛的二十二名练习生,只有七名在第零轮投票中不在上位圈——官方划分的上位圈是前五十名。而出道组这个人数被缩小到了仅剩一名。
虽然排名还会发生变化,但是基本也是局限在固定的等级。
这个世界说来诚实,选择偶像明星,外貌永远是第一位,实力固然重要,但想要打破外貌鸿沟带来的人气悬殊,自身实力必须脱颖而出,而这还建立在对方缺乏魅力的基础上,但这又谈何容易。